虚竹眼前再次浮出一个美丽面庞,他喃喃唤道:「师娘……娘……」感到一滴滴热泪落
在脸上,并听见了一声比一声清楚地呼唤:「公子,公子……」眼前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
雪白俏脸,眉毛弯弯,竟是分别多日的阿朱!他嗅出阿朱的细细幽香,惊喜之下又昏迷过去。
虚竹挂在峭壁伸出的树枝上,身子随寒风飘摆了一夜,幸得乾坤大挪移自行缓缓运转,
否则早已死去。到处寻他的阿朱经过应天府,闻听孟氏山庄出了事,乔装赶来打探,趁夜潜
到崖顶,顺下一条绳子,在崖壁乱丛中搜寻,直到天亮才发现他。见他满身血迹,僵硬冰冷,
胸前插着剑,不由伤心落泪,突见他发出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登时转泣为喜,忙用树叶喂
他露水,小心给他包好伤口,然后生起篝火,烤上一只大鸟。
虚竹醒后吃了几小块鸟肉,胸口渐渐热乎起来,虽然无力说话,但脸上露着微笑。阿朱
开始犯愁如何出谷,见乱木丛生,峭壁直立,远处隐隐露出半扇洞口,要过去察看,手却被
虚竹握住不放。二人四目相对,阿朱绯红满面,撅起小嘴嗔道:「疼得时候直唤娘,才好一
点……就不老实。」虚竹忍痛一笑,虽然浑身到处都疼,心情却是这几月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到了黄昏,虚竹已能打坐运气,痛楚减轻许多,体力也恢复不少。阿朱扶他慢慢走去那
远处山洞,往里扔块石头,大喊几声,不见异常。洞中并不幽深,但宽敞干净。
几日后,虚竹身上各处创伤开始长出新肉,只是那贯胸的剑伤不好痊愈,过了四十多日,
才能行动无碍,前后心口旁各留下一个深深疤痕。
这日,二人准备寻路出谷,虚竹拿着木婉清刺伤他的剑,在洞中石壁上一下一下划着,
阿朱已听他说了在孟家的经历,见此笑道:「公子在想那个木姑娘么?」虚竹被她道破,但
口上不愿承认,恨声道:「这贱人害我几乎丧命,我想她作甚。」阿朱抿嘴一笑,道:「你
当日乘人之危,欺辱了木姑娘,她刺你一剑原也应该。」
虚竹低头想了想,叹道:「确是如此!」旋即笑道:「好阿朱,我若欺辱你,你会刺我
吗?」阿朱瞪他一眼,脸红不语。虚竹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阿朱瞪眼大怒:
「我会刺自己一剑!」虚竹忙道:「别别,好阿朱,我怎会欺辱你,就是……也不会趁你不
知道。」
阿朱气急:「你还是想欺负我,我在刺自己之前,先刺你十剑!」虚竹佯怒大叫:「小
妮子,你比那贱人还凶狠!她让我带了绿帽子,你可不许!」阿朱哼道:「臭美!我和木姑
娘又没嫁给你,关你帽子什么事?」虚竹呵呵笑道:「这话不错,我头上那点绿,那是我未
过门的媳妇。不过礼尚往来,我也送了孟臭玉一顶红帽子。痛快啊,痛快!」说着举剑向石
壁用力一击,咣当一声,火星四蹦。
阿朱忍不住扑哧笑道:「你这个色公子,真真不可理喻!」说完想到适才这声响,面色
一变,惊道:「这石壁好像是空的!」虚竹惊咦一声,不敢相信道:「是吗?」阿朱疑惑地
摸摸石壁,退后几步道:「公子,你击一掌试试,但不必勉强用力。」
虚竹起身面向石壁,深吸口气,向前推出降龙十八掌。轰隆隆!石壁塌陷,里面黑黢黢
得不知多深。阿朱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树枝扔进去,见到洞内有一条向上的石梯。
二人面面相觑,点燃两只火把,走进石壁露出的大洞,顺着石梯向上走了一会儿,尽头
是个石门。这个石门又厚又重,布满了青苔。虚竹运起乾坤大挪移,激发全身力气,试了几
次才勉强拽开石门,不料眼前仍是向上的石梯。二人吃惊不已,不知谁造了这么大工程,仿
佛要把山给掏通了。
二人沿着石梯继续向上,尽头仍是一道石门。开了这道门后,终于见到一间宽阔的石室,
室中放着十几只铺满尘土的大铁皮箱,打开箱盖一瞧,里面尽是金银珠宝,在火光下熠熠生
辉。
虚竹做梦也想不到世上能有这么多财宝聚在一起,连声怪叫:「妙啊!真是妙啊!武状
元是不用再考了,我要开一个比丽春院还要大十倍的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或者合起来
叫做春夏秋冬院,阿朱你说哪个名字好?」阿朱笑道:「叫什么院,随你便吧,但此刻如何
拿得了?」
虚竹摩挲着珠宝,想了想,说道:「下次你再陪我来,咱们将财宝都取出去,造一个比
孟氏山庄还要大十倍的庄园,将你见过的听过的所有好玩的东西都放到咱们庄园里,怎么样?」
阿朱嘻嘻一笑,眼露喜色,却摇头道:「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可不敢与你这妓院大老板相提
并论。」
二人举着火把搜遍石室,意外发现角落里仍有一道石梯,室顶另有一道石门。二人登梯
打开石门,又见另一石室,也见几十个大箱子。虚竹惊喜之极:「这里还有!」不料这些箱
子里不是财宝,而尽是书籍衣物。阿朱粗粗翻看一遍,惊疑道:「书上写得全是古怪文字,
衣服样式也十分古朴,看来像是年代很久很久了。」
虚竹见不是金银珠宝,大失所望,随手从一个箱中拿出一柄匕首,抽出鞘来一看,匕身
乌黑沉重,随意用它敲了敲铁皮箱子,不料匕身毫无声息陷进了铁皮内。虚竹吓了一跳,拿
匕首又试试其他东西,切革如纸,削铁如泥,居然锋利无比。虚竹十分惊喜,也觉十分有趣,
划来划去如切豆腐,损坏了不少衣物,当削到一件黑色背心时,试了几次却不能损其分毫。
虚竹甚以为奇,不知这背心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摸着单薄柔软,还稍稍有些弹性。他把匕首
塞进靴子里,欣喜穿上这件背心,心想:「有了这件宝贝背心,再不用怕小贱人刺我了。」
虚竹举着火把转了一圈,再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看见室内还有石梯和石门,便急着
要上去。而阿朱却在一口箱子的箱盖上发现了一个暗格,这口箱子在众箱中最大也最醒目,
虚竹用匕首将其划破,故而露出了暗格。
虚竹再抽出匕首,将这个箱盖从左至右横着剥开。阿朱从暗格中掏出本古乐谱,惊奇翻
看起来。虚竹接着入手摸索,又摸出个墨绿色的圆棍,棍长二尺有余,质地温润坚硬,似铁
非铁,似玉非玉。其上从头至尾雕刻着盘龙,玉棍的一端是龙头,另一端是龙尾,龙身有一
排小孔,原来是只极其精致的玉箫。二人不明白为什么把乐器和乐谱藏在暗格里,但想必极
其珍贵。虚竹把玉箫塞在裤腰,阿朱也把乐谱收在怀里。
二人继续登梯打开石门,照旧又是一间石室,室角照旧也有向上的石梯。但这间石室却
和前两个大不相同,室顶仿佛有片能够发光的玉璧,发出昏黄微光,映得室内晕纹荡漾。室
中央置有一张六柱支撑的玉石圆盘,周围十几丈,其上足可以放上一辆马车。
阿朱惊叫:「好大一张桌子!」虚竹却猜疑道:「依我看,这不是桌子,而是一张床。」
阿朱诧异道:「床?床怎会这么大,又怎会是圆的?」虚竹笑道:「是啊!又大又圆,正是
为了方便女子受人欺辱。」阿朱想了想,猜透了一点儿,烫着脸不再追问。
原来丽春院就有这样的几张圆床,只不过这张玉床大得出奇,可以转圈躺上十几个人。
石室四边还放有一些玉石架子,奇形怪样,似椅非椅,似凳非凳。虚竹越瞧越奇怪:「难道
这里曾是一间妓院?」丽春院也有诸如此类的东西,只不过不是玉石做成的。
阿朱拿起架子上的一个棒状玉石,好奇地摆来弄去。虚竹见了心中大乐,原来那是个玉
制的男人阳具,其形惟妙惟肖,但阿朱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见其上有个小眼儿,以为是
什么古怪乐器,饶有兴趣地凑在唇上吹了吹。
玉石架子中有个玉石桌台,台上一个玉盒,盒中一卷丝帛、五六个小瓶。阿朱拿起一个
红色瓶子在火把下念道:「阴阳和合散」,念完便觉得不对劲,再拿起那卷丝帛一瞧,俏脸
立时通红,帛上画有赤裸男女在各样椅凳上的种种姿势,她这才知道这些玉制架子的实际用
途。
虚竹一听「阴阳和合散」,瞠目大叫:「这里居然有这东西!它可害得我极惨。」说完
上前抓了两个红瓶放在怀里,再看盒中另有两个白色瓶子,拿起一瓶问阿朱上面写着什么。
阿朱红着脸念出:「醉八仙」。虚竹不好酒,听了一个「醉」字便没了兴趣,把白色瓶子放
回。阿朱此时一刻也不想在这堆淫具间逗留,匆匆登上石梯,忽见壁上的微光有些波动,冷
不丁向上一瞧,失声惊呼。
室顶那方昏黄玉璧上,竟然多了一双赤裸的脚,正一步一步慢慢走动,搅动得微光粼粼
闪闪。那双脚忽然停住,接着璧上又落下一物,依稀瞧出是两片裸臀。
二人惊异万分,那片玉璧并不是发光,而是晶莹透明。虚竹忽然想到:莫非已经到了山
顶?莫非有人在溪中戏水?他见阿朱目不转睛瞧着那两片臀肉,笑道:「你也喜欢看人洗澡
么?」阿朱斜他一眼,嗔道:「我不仅喜欢,而且十分羡慕!」原来她在深山野外多日,此
时见人洗浴便觉自己浑身骚痒。
虚竹呵呵笑道:「好,好!公子带你去洗澡。」二人登上石梯,推开最后一道石门,呼
吸豁然清新,心里却十分吃惊,眼前居然是间香气扑鼻的素雅绣房。
桌上燃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幽明,虚竹却觉出满目洁白,但见洁白的桌椅,洁白的绣
床,满地铺着白玉,窗棂也涂着白色,洁白的四壁有一面是洁白的纱缦,缦隙透出芬芳的腾
腾湿雾。他恍然大悟,石室璧顶上方并不是溪水湖水,而是这纱幔后的浴水。这屋的主人必
定十分尊贵,普通人又怎会拥有如此豪华的玉石浴室。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都充满疑惑好奇。虚竹向阿朱做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他自己
向纱幔偷偷走去,心里暗有几分得意,猜定里面洗浴的必是女子,自己这一瞧不知又给谁送
了半顶帽子。
虚竹鬼笑着双手轻轻分开纱幔,鬼鬼祟祟从缝隙瞧去,眼睛一亮,玉石水池中果真坐着
一个赤裸女子,长发雪乳,妙人如玉。霎那间,虚竹的笑容变得僵硬,转而惊骇之极,眼前
女子赫然是李梦如。李梦如双手捂胸,转眼看来,虽然隔着氤氲热气,其眼色也是冰冷刺骨
让虚竹遍体生寒。
虚竹退去握住阿朱的手,话也顾不上说,拉她向房门跑去。阿朱见他如此惊惧,不由叫
声:「公子!」脸上随之变色,抢先一步去开门。虚竹突觉脑后疾来凉气,回头惊见一只玉
手,他不假思索向上一抓,刚好抓住一只潮湿手腕,眉目间感到劲风刺痛,见有五个雪白指
尖正顿在自己额前。这一下兔起鹘落,那只手腕倏地从他掌中抽出,接着一个白影从他眼前
闪过,就见李梦如浑身裹着白绫,凌空舞袖向阿朱落下。
阿朱急踏「凌波微步」闪过李梦如这一击。虚竹如梦初醒,上前一步打出「神龙摆尾」。
李梦如转身出掌隔空相对。虚竹踉跄几步险些坐倒,稳住脚步后,忙从降龙十八掌的第一式
快速打起,使出威力最大的第十八掌「亢龙有悔」。李梦如双掌一接之下,在空中滴溜溜转
了几圈,「亢龙有悔」的刚猛劲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桌上的油灯却扑地熄灭。
虚竹眼前一黑,惘然无措,觉出李梦如飘忽不定,自知已避无可避,惊骇之极,张口大
叫:「师姐饶命!」阿朱闻声飞扑到虚竹身前。电光雷火间,李梦如的手爪插入阿朱肩膀,
另一只手掌击在阿朱背心。虚竹和阿朱同时闷哼一声,抱在一起撞门滚出。李梦如并不追赶,
双臂挥动劲风,房门啪嗒紧闭。
虚竹抱着阿朱滚了好几滚,胸口剧痛,一时不能起身,李梦如那一掌,让他隔着阿朱身
体依然如受重槌。咳嗽几声后,挣扎着扶起阿朱。趁着月光一瞧,吓得心蹦蹦乱跳,见阿朱
昏迷不醒,喷出满口鲜血。骇然瞧瞧四周,发现所处是间道观,观门紧闭,树木阴郁。他抱
起阿朱跳墙逃去,跑着跑着,发现景致十分熟悉,忽然知道,脚下便是大观园,而那座道观
就是拢翠庵。孟家小厮曾抬他来到这里求药,当时小厮高喊妙玉仙姑,那个仙姑并未出现,
现下看来这个妙玉仙姑竟是玉罗刹李梦如。南唐公主只告诉他,李梦如是他大师姐,却也没
说李梦如就是拢翠庵的妙玉。
虚竹认清了道路,慌慌张张跑回丝竹馆,刚到自己门前,突听见房里的鞭打声,一个男
子叫道:「吞得深些,再深一些,爷就要赏给你了。」虚竹大吃一惊,这声音倒像是孟宝玉,
再仔细听听,房里传出哼哼呜呜的女声。他心里一紧:「孟宝玉在虐待谁?马夫人?唉哟,
不会是木婉清吧!他们害我之后就无所顾忌了。」
虚竹怒从心起,把阿朱轻轻放下,从靴子抽出那把锋利匕首,无声无息割落门闩,提脚
猛踹开门。一个提鞭的裸背男子正立在房中享受口交,听见巨响一回身,惊见一人已冲到了
眼前。而虚竹见他不是孟宝玉,也大出意外,手中匕首稍稍一顿,划向他直挺挺的阳物。那
男子未及惊呼就觉身下一凉,低头见自己没了半个阴茎,登时惊骇之极,痛哼一声萎身栽倒。
马夫人裸胸坐在地上,蹬着双脚往后退,惊恐叫着:「你……你是人是鬼?」虚竹将阿
朱抱进房,气恼道:「我当然是人!」说着将阿朱小心放到床上。马夫人惊愕片刻,定神吁
道:「原来你没死。」这时从床底钻出一个人来,欣喜道:「主子,你还活着!」虚竹见是
香菱,也喜道:「原来你藏了起来!」香菱张口刚要说话,听见母亲哼出一声呻吟,连忙过
去助她从地上站起。
虚竹见马夫人的肩背上,旧的伤疤未愈,又添了几道新痕,气恼道:「这个人是谁?」
香菱应道:「他是琏二爷。」虚竹纳闷问:「哪个琏二爷?」马夫人回道:「他叫孟琏,孟
宝玉的哥哥。」虚竹惊叱:「你怎又把他勾搭上了?」马夫人冷笑:「你到来问我?你要了
我们娘俩,却不声不语去了,丢下我们任人欺负。」虚竹无言以对,不再说话,低头察看阿
朱伤势,见她肩上五个血糊糊的小洞,后背的伤处好像被鬼拍了一下,衣裳碎裂出一个清晰
的黑手印。
虚竹越瞧越吃惊,见阿朱好像没了气息,不禁心中大恸,忽然想起石清给自己疗治寒毒
的方法,连忙盘坐运功,双掌抵住阿朱后心,尝试着输送功力。过了片刻,阿朱嘤一声醒来。
虚竹大喜过望,见阿朱虚弱道:「我怀里有伤药,那个白盒子……」阿朱说着右手动了动,
却无力伸入怀中。
虚竹伸手将她怀中物事都取了出来,除了一些碎银,还有个金锁片打造得十分精致,此
外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盒里盛着些膏药。虚竹取出一些抹在阿朱肩上,那五个血洞旁的肌
肤都变成了令人惊心的黑色。虚竹又解开阿朱衣裳,将剩余药膏尽数涂在她后背伤处。阿朱
羞不可抑,伤处又剧痛,登时又晕了过去。虚竹见她虽然昏迷,但脸色红艳,于是不再那么
慌乱,轻轻将她放好,向身旁香菱笑道:「你一直藏在床底么?」
香菱正害怕瞧着地上的孟琏,闻言说道:「那日一早听说主子出了事,娘就送我去了可
卿主子那里,可卿主子却病得不行了。今晚是她的『七七』大祭,我趁亮去玉香楼烧了纸,
回来正和娘说话,听见有人来了,娘就叫我藏去了床下。」香菱说到这里,想起躲在床下的
恐惧,起身躲去马夫人怀里抽泣。
虚竹傻愣愣听香菱说完,惊愕之极叫道:「你说什么?你去玉香楼烧纸?谁的『七七』?」
说着将香菱拉到面前,不敢相信得接着问道:「你是说可卿主子死了?」香菱哭着点点头。
虚竹一怔,仍觉万难置信,叫道:「她好好得怎么死了?」香菱抽噎道:「她说肚子疼,没
力气,好像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不叫人请郎中,只叫我去大老爷那里取药,可是大老爷
死了,他房里什么东西都没了。那晚可卿主子哭得好厉害,头发掉了许多,底下也……也流
出许多……许多脏东西,天亮时她人便去了。」
虚竹听得面色惨白,心头揪痛,发了一会儿呆,喃喃道:「那么个人儿……怎就死了?」
说完深深叹了一声,忽见床单上几点血渍,却不像是阿朱留下的,他惊异用手一抹,叫道:
「哪来的血?」
马夫人和香菱都吓了一跳。虚竹忽想起香菱刚刚在床上坐过,忙拉她转过身子,见她粉
裙后一滩血渍,撩起粉裙再看,里面的小裤也是一片血红。虚竹吃惊道:「你也叫人弄了?」
香菱又羞又怕,哭腔道:「娘!我这里……怎出血了。」马夫人过来瞧瞧,微微笑道:「不
妨事,这是你长大了。」虚竹松了口气,恍然道:「哦!她来了月红,可吓了我一跳。」香
菱惊讶道:「什么是月红?」马夫人搂过香菱,道:「别怕,跟娘过来。」
过会功夫,母女从里屋出来,香菱换了一身衣服,羞涩不已,好似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虚竹心中为之一动,从腰间拿出那只藏在地室的玉箫,递与香菱道:「你长大了,公子送你
件礼物。」香菱怯怯接过,她虽不懂吹箫,但见这只玉箫十分精致,不禁露出欢喜。
虚竹转头再看阿朱,见她没有醒来迹象,不禁忧心忡忡。香菱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虚竹道:「你以后就叫她阿朱姐姐。」马夫人在旁听了,疑惑道:「阿朱?不会是乔峰身边
的那个阿朱吧?」虚竹点点头,道声:「正是!」马夫人一怔,吃惊道:「你还真有些莫名
其妙的本事,既与乔峰做了兄弟,又要了他身边的女人,看来乔峰实也高明不到哪去。」说
到此处,马夫人神色转黯,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马大元发现她早非完璧,惊气之下,摔门而去,从此专心帮务,升任了副帮主。而
马夫人独守空房,却渐渐恋上了乔峰,秋波暗送,情意盈盈。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乔峰
对她从来不假颜色,甚至都不正眼瞧她。马夫人愤恨不已,又不甘寂寞,最终和执法长老勾
搭成奸。二人奸情被马大元有所察觉,执法长老便抢先下手杀了马大元,为了掩盖马大元之
死,二人又设谋嫁祸乔峰,揭其身世使其身败名裂。
香菱这时惊恐道:「主子,孟二爷流了好多血,他是不是死了?」虚竹哼道:「他死了
最好,你们不用怕,我总要带你们离开这鬼地方。」香菱未失孩子心性,一惊之后,不由喜
道:「好啊,我从未去过外面。」虚竹想了想,问道:「我那两个师姐现下如何?」香菱摇
摇头:「这我不知。」马夫人接道:「我听说那个木姑娘一直苦着脸,孟宝玉现在整日哄她,
但孟家爷们一个比一个乖戾,总有你那师姐受罪的时候。」
虚竹闷闷寻思一会儿,忽然起身道:「你们仔细照看好阿朱,她若醒来,你们给她换身
衣服。我去去就回。」马夫人笑道:「你还敢去非礼师姐吗?」虚竹没应她话,继续道:
「你们把随身东西也收拾好,待我回来咱们就出去。」马夫人叹了一声,笑道:「你带菱儿
走吧。我还能去哪儿?天下到处都有丐帮的臭叫花子。」虚竹叫道:「我带你们去京城,要
是皇上肯收留,谁敢拿你怎么样!」马夫人疑惑问道:「京城?皇上?」见虚竹不像是在说
笑,她登时惊呆了双眼。
第二十二回 步步生莲花
虚竹急急忙忙溜到怡红院,见窗纸上依旧映出一个女子面灯而坐,用匕首划开门,见桌
旁也依旧是刘婕杼。刘婕杼见了虚竹,疑是鬼魂索命,惊得面无人色。
虚竹冷笑道:「好个师姐,你为何害我?」刘婕杼惊叫:「不是的!我不是成心害你,
我只是不要嫁人,那二奶奶说我听她的,她就去说服师父,其实我一直后悔,你快走吧,不
要再吓我!」虚竹大怒:「你不想嫁人,便帮着外人害我,这算什么?」刘婕杼慌道:「那
孟宝玉对木师姐真得很好,可那孟灿玉却只是个孩子,我……我……」转而惊疑叫道:「你
真的不是鬼?」虚竹气哼哼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可我偏偏就死不了,那个贱人现在哪
里?」刘婕杼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虚竹,拍着胸口,舒气说道:「吓死我了!这可好了,你真
的没死。木师姐和孟宝玉……他们此刻多半在沁芳亭。」虚竹转身便走,冷笑道:「孟宝玉,
嘿嘿!这回马夫人成了我的人证,看你对那个贱人如何说!」
虚竹跑到沁芳亭,果见紧紧偎在一起的两人背影。他不声不响蹑到二人身后,听孟宝玉
道:「那贼已粉身碎骨,你不要整日胡思乱想。」木婉清抽泣道:「你不知道,他虽是胡说,
但他……他怎又知道……」说到这里,捂脸闷声痛哭。孟宝玉将她搂在怀里,嘻嘻笑道:
「我倒有个法子,让你不再信他。」然后低低说了什么。
木婉清哭声一顿,扭身挣开孟宝玉怀抱,嗔道:「你怎说出这么下流的话?」孟宝玉笑
道:「你羞什么,反正咱们早晚……」他说着话见木婉清直勾勾瞧着自己身后,神色既惊恐
之极,又疑惑之极,像是看见了最恐怖和最不可思议的事儿。孟宝玉转头向后一瞧,登时汗
毛直竖,见虚竹立在月光下正阴森森笑着。
孟宝玉忽地立起,木婉清尖叫一声,扑在他怀里,叫道:「鬼来了,他真来了!宝玉救
我,救我……」竟然惊得一下子闭过气去。虚竹见了更加妒火中烧,上前抢过木婉清,一脚
蹬开孟宝玉。孟宝玉闷呼一声,捂着小腹倒地抽搐。虚竹将木婉清放在石椅上,掐住她的人
中,用力揉了几揉。木婉清悠悠醒转,一见眼前的虚竹,立时又晕了过去。虚竹又惊又无奈,
见孟宝玉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上前一步踏住了他后背。孟宝玉像被按住壳的乌龟,手脚乱
动,身子却丝毫动弹不得。
刘婕杼这时赶了过来,惊慌叫道:「不好了!他们都来了,你带我一起走吧。」她话刚
落,便有许多人拿着火把从各处钻了出来。虚竹抽出匕首抵住孟宝玉脖颈,叫道:「不想他
活命,你们就过来。」他知道这孟宝玉是孟老太太的命根子,有他做人质,孟家必不敢轻举
妄动。众人把亭子团团围住,果然谁也不敢靠前来。孟元春走到众人前一挥手,几人扭着被
布堵住嘴的马夫人和香菱,还抬着披头散发的阿朱走上前来。原来孟琏苏醒后大声呼救,惊
动了孟家庄丁。虚竹见对方也有人质在手,面上强作镇静,心里慌张万分,心想:「自己闯
出去并不难,但是带上马夫人、香菱和昏迷的阿朱,却是难得很。」
孟元春这时退后几步,大声道:「我用她们三人换宝玉一人,你看如何?」虚竹颇觉意
外,定神想了想,把匕首递给刘婕杼,他捏住孟宝玉的脖子,慢慢向前走去,到了离孟元春
还有七八丈远处,突然把孟宝玉向身后一扔,同时向前抢出一大步,打出「神龙摆尾」,一
下子逼走了孟元春,扭着马夫人母女的护卫们见孟元春逃走,他们也随之四窜。虚竹向马夫
人大叫:「你们快过来!」一面叫,一面跑去抱起阿朱。他使计成功,心里正喜,不料怀里
的阿朱突然手持短刀,狠狠刺在他胸前的宝甲上。虚竹大吃一惊,这才看清怀里这人并不是
阿朱。
那女子一击未中,挥刀割向虚竹喉咙。虚竹放手向后急跃,那女子随着飞身跃起,手刀
掷出。虚竹扭头躲过,却眼见短刀飞向了刚跑过去的马夫人。虚竹惊急之下,不及他想,体
内乾坤大挪移急速流转,如离弦之箭追赶过去,手指堪堪触到刀柄,刀身已噗得扎入马夫人
后心。香菱一声惊叫,马夫人向前扑到。
虚竹一时间茫然失措,从刘婕杼手中抢过匕首,将之横在孟宝玉脖上。孟家众人齐声惊
呼。虚竹嘶声大叫:「把阿朱还我!」孟元春见他红了眼一副拼命架势,恐他狗急跳墙,孟
宝玉性命不保,忙令人把阿朱从人群后抬到虚竹面前。阿朱双目紧闭,脸颊凹入。虚竹见她
也似死了,心中一酸,泪涌满眶,伸出手掌按在阿朱后心,暗输内力片刻,阿朱呻吟一声醒
来,而且面色红润,竟能自己挣扎着站起。虚竹这才大宽了心,耳边却又传来香菱的悲哭,
见马夫人紧紧握着香菱的手,耷拉着头,明显没了生息。
此时顾不上死去的马夫人。虚竹一手挟持着孟宝玉,一手夹着仍然昏迷的木婉清;刘婕
杼一手扶着阿朱,一手挽着哭成泪人的香菱,几人慢慢走出沁芳亭。孟家众人不敢阻拦,蜂
拥着围在他们四周。到了山庄门外,虚竹要挟孟家牵来两辆马车,让刘婕杼和香菱扶着阿朱
上了第一辆,他自己抓着孟宝玉和木婉清上了第二辆。登车前用刀比划一下孟宝玉,向孟元
春叫道:「胆敢追赶,我一刀结果了这厮。明日一早你们去百里外取回他的狗命。」
虚竹一面催马驶离山庄,一面绑上孟宝玉手脚。奔驰一程后,车凳上的木婉清忽然醒转,
见了虚竹身影,惊恐万分大叫,不管不顾将半个身子挤出了车窗。虚竹用力抽了两鞭,叫马
随前面那辆车自行飞奔,然后急忙回身将木婉清抓到手里,气恼道:「今日顾不了许多,你
再不乖乖听话,我宰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木婉清疑他是鬼,哪肯听他说话,拼命厮打,拼命大叫。虚竹用力将她按在车座上,大
怒喝道:「再要乱动,我将你衣服脱了。」木婉清挣扎不脱,眼珠一翻,又晕了过去。虚竹
又是痛惜又是气苦,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下,恨恨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愿不愿
意,你总是我的人。」忽见木婉清怀里露着一角白绢,抽出一瞧,正是那方印着她落红的手
帕。虚竹拿在鼻下嗅了嗅,心内突涌狂喜:「她贴身放着这方手帕,那她心里必定清楚,她
必是清楚的!」
虚竹拔下木婉清头上的凤头珠钗,边解她衣裳边发疯似得狂吻,吻到木婉清腹底时,虽
然车厢内只有飘进来的丁点星光,但他仿佛看见了那个俏皮的小痦子羞答答藏在柔软的阴毛
下。他抬起身来,脚下踩着孟宝玉,将股间巨物慢慢挤进木婉清温软的体内。木婉清幽幽醒
转,哆哆嗦嗦泣道:「你真得……做鬼也……也不放过我……」虚竹呆了一呆,随即恶狠狠
冲顶滑腻冰凉的玉股,刮得自己龟皮火辣辣纠痛,存心要让木婉清这回记住他。
木婉清蹙额苦哼,双手无力地推着虚竹胸膛,随着车子颠簸,娇弱承受一下又一下得蹂
躏,惊恐痛楚的目光渐渐变得失神迷离。虚竹用过一次「鸡巴神功」,再次到了紧要时,将
木婉清在车壁上挤成了一堆,用尽全身力气注了进去。木婉清娇软如绵,浑身湿透,仿佛已
被他蹂躏碎了。
虚竹提上裤子,摸了摸木婉清湿热的脸蛋,欲火燃尽,余下的只是满心柔情。忽见脚下
的孟宝玉正睁大眼睛盯着他,眼中流露出一股奇异之极的兴奋之色。虚竹受他一惊,再一次
怒火中烧,抽出匕首割开孟宝玉裤裆,左手抄起他微微发硬的阳物,骂道:「臭白脸儿,生
个鸡巴也是细皮嫩肉,我让你在黄泉路上也没机会碰我女人。」说完右手匕首一挥,左手里
便多了一块血淋淋的软肉。
身心皆惊疲之极的木婉清,此时香汗淋漓,眼波如星,疲乏得分外柔和,忽然听见孟宝
玉的惨叫,她惊慌缩成一团,盯着眼前黑魆魆的身影,目光无比惊惧,眸子越张越大,眼见
虚竹嘿嘿狞笑着,拎那团血肉在孟宝玉眼前晃了晃,随手扔出了车窗。
此时天色发白,虚竹喝住前面车辆,叫刘婕杼和香菱等候,他下车夹着昏迷的孟宝玉向
山上奔去,到了山顶见左侧有一片黑压压的密林,便奔去林中,抽出匕首,叫已经苏醒的孟
宝玉跪在地上。孟宝玉面如土色,心灰绝望,听虚竹恶狠狠说道:「你等人来收尸吧,来世
莫要再作男人。」虚竹说毕举出匕首,却突然听到马的一声长嘶,循声瞧去,见对面山上一
辆马车燃着大火疾驰。虚竹吃惊失色:「不好,孟家追来了。」慌忙在孟宝玉身上刺了一刀,
抬脚向那辆马车飞奔。
虚竹在惊马即将冲落悬崖那一刻赶到,大喝一声,紧紧拽住了缰绳。两马立住高高扬起
前蹄,而车厢却从马后绕到了马前,径直向悬崖冲去。虚竹也万想不到这车的冲力如此巨大,
双臂剧痛,再也停不住缰绳,在地上滚了两滚,把缰绳缠在腰间,双手把匕首插进石缝,这
才勉强停住了身子,而半个车厢却已越过了崖顶,燃着大火横亘在空中,火苗随山风飞卷,
忽一下燃着了缰绳。
虚竹见情势万分危急,口中焦急大叫着阿朱和香菱,却见一个陌生女子抱着一个孩童从
车厢里跳出来。虚竹震惊之下,无力抓住刀柄,被悬空的车子拖向了崖边。他摆脱不了缠在
腰上的缰绳,万分惊急之时,身上猛然被人压住,燃着火的缰绳多受了这一份力道,「蓬」
得一声断裂,车厢拖着烈火和浓烟滚落悬崖。
虚竹惊魂稍定,起身见扑住自己的就是车内出来的那个陌生女子。此女已站在那个孩童
前,双臂成一字放在脸前,两只分外宽大的纱袖遮住了她面容和半个身子,只露着一双十分
细长的眼睛。但见她装束十分奇特,上着翻毛兔皮坎肩,里穿褶袖水粉纱衣,胸前飘着长长
襟带,脸庞两侧垂下数十条细细发辫,脑后那片长发却梳得丝丝笔直,整整齐齐披在后背。
她身后坐着的那个六七岁男童,装束也十分奇特。
虚竹茫然向那女子道了一声谢,疑惑车厢里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一女一童,定神稍稍一想,
便知自己错追了车辆,心下暗自苦笑。那女子沉默着微微躬身还礼,小心翼翼遮着脸,但双
目流露羞涩,眼睛细长,表意却甚是生动。
虚竹拾起匕首后,心里生了好奇,回头上下打量这个女子。女子紧张盯着虚竹,眼波羞
意更浓。这时听得兵器相格之声。虚竹向坡下望去,见一个身披铠甲的浓髯大汉正与两个持
长刀的蒙面黑衣人搏斗。那大汉挥剑阻挡黑衣人进逼,但力不能敌,不停退步,打着打着离
崖边越来越近。那女子脸前的衣袖簌簌抖动,似乎十分惊惧。
两个黑衣蒙面人飞快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收手向后跃出一步,接着同时掏出一件东西一
掷。咣当一声,一件被那大汉用剑击飞,而另一件却如流星般袭向崖边那个女子。虚竹倏地
伸臂出手,在女子胸前将这东西夹住,原来是件十字形的金属暗器。
虚竹见有人格斗本很紧张,他除了降龙十八掌不会其它招式,并且只能自顾出掌,不会
拆招抵挡,但他对这女子颇有好感,不由自主出手相救,并且接住这件东西,对他来说并非
难事。他随即侧跨一步挡在女子身前,用匕首把那暗器如切薄纸一样削成四瓣,然后当胸举
起匕首,以示匕首之锋利,指望黑衣人知难而退。
两个黑衣人眼中露出惊异,果然退后几步,却嘘嘘吹了一声口哨。密林中跟着响起另一
声口哨,又有两个黑衣人从树林中跑了出来,其中一人的胳膊里居然挟着不知死活的孟宝玉。
四个黑衣人互相瞧瞧,三人突然迅猛前冲,一个举刀劈向浓髯大汉,另两个径直扑向崖
边。浓髯大汉被人纠缠住,抽空往后一瞧,焦急万分。那两个黑衣人跑到虚竹面前,同时高
高跃起,举刀凌空劈下。虚竹见此惊慌失措,手中匕首用力一掷,双掌迎着刀锋打出「神龙
摆尾」。那匕首迅急无比,噗地穿透一个黑衣人的心口,另一个黑衣人的长刀劈到一半,反
被霹雳般的掌风荡回去,刀背深深陷进脑门。
正与浓髯大汉相斗的黑衣人眼见同伴如此惨状,心里一慌,被浓髯大汉刺伤了手臂,再
受一剑被结果了性命。顷刻间,地上躺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剩下那个黑衣人,眼露惊惧,
刀横架在孟宝玉脖上,慢慢向后退去,竟以孟宝玉相要挟。那大汉气喘吁吁,无力再斗。而
虚竹自然不会去追。
待黑衣人消失后,虚竹急忙拾起地上的匕首,向山的另一边跑去,远远望去,自己一行
的两辆马车已被人团团围住。虚竹心急如焚:「他们到底还是追来了。」
那些孟家众人正寻虚竹和孟宝玉不见,惊见一个黑衣人挟着血迹斑斑的孟宝玉从山上跑
下来。孟元春惊叱一声,带领众人迎了上去。那黑衣人见对方投鼠忌器,于是乎把孟宝玉当
作护身符,落荒而逃。孟家人马大半追他而去,剩下小半人群龙无首,见虚竹举着匕首从山
上冲来,无心打斗,呼啦散去。
虚竹掀开车帘,见阿朱等人安然无恙,再不敢有半刻耽搁,慌张赶车重新上路。绕过眼
前这道山梁,见那浓髯大汉三人正步行赶路。浓髯大汉步履蹒跚,而那奇特装扮的女子即使
走路也用衣袖挡着脸。
虚竹在他们身旁喝马停住。大汉向虚竹拜倒,口称:「谢大英雄仗义相救!」虚竹有生
以来头回被人称为大英雄,登时沾沾自喜,问他们何许人也。大汉称重负在身,不便相告。
虚竹再问他们去往何处,却听得也是京城,便安排自己一行同乘一车,让出一辆空车给那三
人。大汉连连拜谢,那女子瞧着虚竹,眼中笑着流露出感激。
两辆马车继续上路。虚竹见阿朱又已昏迷,忙以内力输助。阿朱醒转过来,顷刻之间,
脸颊现出红晕。如此一来,虚竹知道阿朱全仗自己运气续命。阿朱心里也明白了,自己垂危
数次,都是靠虚竹输气救活,一时间心中极是惊惶,怔怔地流下泪,啜泣道:「不要多费力
啦,你把我怀中的金锁交给……」虚竹等了片刻,问道:「金锁怎样?交给谁?」阿朱叹气
道:「算了,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死了,这金锁就随我去吧。」虚竹闻言酸楚难忍,难过道
:「你胡思乱想什么。」当下又伸掌按住阿朱后背。阿朱只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从虚竹掌心
传入自己体内,登时四肢百骸,处处舒服。她闭目养神一会儿,黯然道:「我每隔几个时辰,
体气便渐渐消逝,你总不能……总不能永远……」说着又落下泪。虚竹安慰道:「你大可放
心,咱们到了京城,我去求当今皇上,他说一句话,便能找来天下所有名医,不信治不好你
的伤。」
傍晚到了一个土镇,叫作许家集,这是北上进京必经之地,此离京城已经不远。虚竹在
客店给阿朱输了真气,然后叫店小二送来热水,让刘婕杼和香菱给阿朱擦洗身子。虚竹去雇
了车夫喂了马,又为阿朱单独雇了一辆大车。众人忙忙碌碌,而木婉清独自坐在房里安静得
出奇。
众人忙过之后连夜赶路。走不多远,阿朱再次昏迷,虚竹忙再以真气相助。阿朱刚一苏
醒即微微一笑,好似做了一个有趣的梦,笑道:「那个玉罗刹真是厉害,你当时若去欺辱她,
那才好玩呢!啊……」阿朱软软仰在虚竹怀里。原来虚竹见她吐气如兰,容颜娇红,虽然身
体虚弱,却仍不忘顽皮,他一时怜爱不胜,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阿朱惊羞之下,一口
气没有接不上来。
虚竹焦急悔恨,忙将掌心贴在阿朱背心,继续送入真气,见她慢慢睁开眼,忙道:「好
妮子,我不再和你开玩笑,你也别再吓我了。」阿朱眼角滑下两行泪,伤心道:「我来世宁
愿做牛做马,也不做人家的丫头,叫你如此欺负我。」虚竹忙再哄道:「好阿朱,好妹子,
我可从未敢把你当作丫头。」阿朱闭眼不再说话。虚竹轻轻扶她靠在自己怀里,说道:「你
身子尚未复原,且睡一会养养神。」
随着路上颠簸,虚竹抱着阿朱迷迷糊糊睡去,忽听外面车马声渐渐多了起来。他伸手掀
开车帘,发现天已大亮,车子已到了京城地片,但一行中少了一辆车子,那个髯须大汉和那
奇怪的一女一童已不知去向。车夫问虚竹要去京城哪里,虚竹看到这条街上的玉花轩,应道
:「前面就是。」
虚竹等人进了玉花轩。老鸨花姐阅人无数,极是机灵历练,既不问其来意,也不提当日
之事,张罗着安排了住处。虚竹洗漱后来到刘婕杼房间。木婉清尖叫着藏在刘婕杼身后,惊
恐之极指着虚竹颤叫:「鬼!鬼来了。」虚竹不得不逃出房间,将木婉清的凤头珠钗交给花
姐做抵押,他带着阿朱冒冒失失直奔皇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