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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剑第二十章 初显神威

fu44.pw2014-11-07 14:04:26绝品邪少

  第二十章 初显神威

  黄蜡脸汉子一个转身走向左壁,似乎从怀中取出什么,放入左壁之中,就很
快回了出来,纵身飞上屋檐,一个起落,掠上屋脊。

  范子云不知他要做什么?凝足目力看去,但见他走到屋脊中间,那屋脊上,
正好有雕塑的「二龙抢珠」,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塞在左首一条石龙张开
的大口之中,然后飘身落地,目光左右一瞥,倏然朝林中掠来,闪入一棵松树后
面,蹲下身子,隐藏起来。

  范子云在他闪入林中之时,已经悄然后退了丈许远近,此时,他也隐藏起来
,心中越发不解。看看时光,离初更已是不远,由此看来,这黄腊脸汉子果然不
是「求签」之人,而且还可能是奉命前来安排的人。范子云决心在「求签」之人
未到之前,先去看看黄蜡脸汉子究竟有何「安排」?

  最巧的是黄蜡脸汉子好像自己送上门来的一般,会藏身到自己的面前来,双
方相距不过一丈,举手之劳,就可以把对方制住。要制住他,自然极易,但目前
自己对情况一无所知,最好自然不能让对方有丝毫察觉。这一点,若是在一个月
之前,范子云就无法办到了,但如今他练成了「风雷引」,那自然就轻奉命唯谨
,上面要你「向土地爷求签」,你就非跪下来求不可,决不敢偷懒,同时也怕暗
中有人监视,非如此做作一番不可的了。」一根签,自然很快就摇出来了。

  黑衣人从地上拾起竹签,站起身取出火摺子晃亮了照着看清第几签,放回竹
签,寻到左首壁下,拉开抽屉,取出字条,看了一眼,就随手往火摺上一点,等
烧成了灰,才熄去火摺子。回身走出,双手一撩长袍,纵身上屋,在屋脊上找到
左首石龙,探手从龙口取出一个黑布小包,立即又飞落地上。

  回身走入庙中,再次晃亮火摺子,打开布包,看过字条,又把字条烧了,收
起布包,熄去火摺子,退出土地庙,就施展轻功,一路如飞,往三十里铺奔了回
去。黑衣人一走,黄蜡脸汉子也跟着闪出松林,尾随下去。

  这一着,又出乎范子云的意外,暗想:「黑衣人既是遵命而来,一切均依照
指示而做,黄蜡脸汉子还要暗中尾随他下去做什么呢?他尾随黑衣人,自然必有
缘故。」

  范子云心念一动,也悄悄的跟着黄蜡脸汉子身后,一路回奔,不大工夫,又
已回到三十里铺。前面的黑衣人一直走到街尾,那是一座高大的庄院,围墙砌得
很高,显得十分气派,一望而知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但黑衣人却一直绕到庄院左
首,才纵身而起,越墙而入。

  黄蜡脸汉子略为踌躇,就跟踪掠起,飞上墙头。范子云知道这两人都是心思
极细之人,不敢打草惊蛇,悄悄往后掠出三五丈远,再飘身跃登围墙,立即伏下
身来。这一阵工作,黑衣人已然不见,只有黄蜡脸汉子悄悄的掩上石阶,折入一
条长廊,掩掩藏藏的往里行去。

  他自然是紧跟在黑衣人身后而行,只要盯着他,就不会错了,三条人影,在
长廊间曲折而行,很快就折入另一院落,这是一个相当清幽的别院,庭前种了不
少花木,夜色之中,花影扶疏,清香扑鼻。阶上一排三间,东首一间花格子窗上
,还隐隐透出烛光。黑衣人到了此地,才举手摸了摸帽沿,口中轻轻咳嗽了一声。

  只听窗内有人沉喝一声道:「什么人?」

  黑衣人道:「薛总管,是贫僧。」

  室中人大笑道:「原来是无尘和尚,快快请进。」房门启处,迎出一个身穿
蓝袍的汉子,把黑衣人迎了进去。他们相偕入屋之时,黄蜡脸汉子和范子云先后
隐入了庭前花丛之中。

  范子云心中暗道:「原来那黑衣人竟是和尚,法名叫做无尘,只不知这薛总
管是谁?」黑衣人进入屋中,随手摘下了头上的毡帽,从纸窗中望去,果然是一
个身材高大的和尚。

  只听薛总管低声问道:「大师前去金神墩,想必已求到神签了?」现在范子
云明白了,那灰鸽是飞到薛总管这里,再由薛总管通知无尘和尚的了。

  由此看来,薛总管是他们的联络人,无尘和尚则是这三十里铺哪一个庙中的
挂单和尚,并非当家,故而消息须得有人传递,像这样的大户人家,有飞鸽飞入
,才不会引人注意,若是飞到哪一个庙里去,而接信的若非当家和尚,自然不妥
了。

  只听无尘和尚低沉的笑道:「求到了,上面要贫僧去办一件极为重大的事,
贫僧立时就得动身,特来向薛总管辞行的。」赶了五、六十里路,特来辞行,可
见两人交谊极厚了。

  薛总管笑道:「大师好说,咱们兄弟,何必客气?」

  无尘和尚道:「不,贫僧这一年来,寄住大关寺,多承薛总管关照,而且贫
僧的行踪,也只有薛总管一人知道……」

  薛总管道:「大师何须说这些话?」

  无尘和尚道:「贫僧非说不可,因为贫僧此行任务,十分机密,不能有丝毫
泄漏……」

  薛总管大笑道:「这个大师只管放心,兄弟和大师有过命的交情,这一年来
,兄弟给你传递密柬,几曾出过差错?」

  「说得也是。」无尘和尚森笑道:「贫僧所以巴巴的从几十里外赶来,就是
要叮嘱薛总管一句,此事万万不可有第三者知道……」

  「啊。」薛总管突然惊「啊」一声,颤声道:「你……你……」他好似突然
之间,受到了严重的袭击。

  无尘和尚阴笑道:「贫僧和总管虽有数十年交情,但贫僧的行踪,决不能有
一个人知道,这是不得已的事,老哥中的是「化血针」,一个时辰,即将身化脓
血,毛发无存,但贫僧日后会超渡你的。」

  「你……好狠毒……」薛总管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已然摇摇欲倒,突然伸手
拉到他案右的一根绳子。

  这一下,但听一阵「铃」、「铃」的铃声,突然大作。不用说,是薛总管在
临死之前拉动了他们庄中的警铃,无尘和尚大吃一惊,急忙把毡帽覆到头上,「
砰」然一声踢开花格子窗,飞身穿窗而出。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庄中警铃一响
,立时有四五条黑影从墙头扑进院子,只要看他们捷若猿猴,身手俐落,显见是
久经训练,武功全非弱手。

  无尘和尚堪堪破窗而出,五条人影已从墙头纵落。有人大声喝道:「什么人
,敢夜闯齐庄,还不站住?」喝声中,五个劲装汉子各自掣刀在手,围了上来。

  无尘一看势头不对,口中沉哼一声,身形倏然欺上,双手疾发,右手一掌,
拍向左首汉子,身子随着右转,左手又是一记「龙尾挥风」,朝身后挥出,拍向
他右首汉子。这两掌不但出手甚重,掌力奇猛,而且有声东击西之妙。

  左首汉子不敢硬接,急忙手抱单刀,向侧跃开,右首汉子看他明明向左欺去
,更不防他会挥掌往自己击来,等到发觉,一团劲风已经横扫而至,一时之间,
同 样被逼得后退不迭。范子云看得暗暗忖道:「这和尚一身功力,倒是十分精
湛。」

  无尘和尚劈出两掌,把对方二人道退,哪还犹豫,双足一点,身如灰鹤凌空
,嘶的一声,朝墙头飞射过去。其余三个汉子眼看无尘逼退同伴,想趁机逃走,
口下同声喝叱,飞身扑起。刚才被逼退的两个汉子也一退即上,跟着大喝:「好
个贼子,你还想逃么?」五道人影有如流星追月,先后跟踪飞掠过去。

  就在他们纷纷扑起的一刹那间,但听闷哼乍起,「扑」、「扑」连声,五个
人还没纵上墙头,就同时一个翻身,跌坠下来。无尘趁这机会,早已越墙而去。
这时但听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有人沉声道:「薛总管,是何方朋友光临
寒庄。」

  随着话声,从长廊一道月洞门外,走进三个人来。这三人当前一个是五十出
头的人,生得白脸团团,身躯略嫌肥胖,浓眉细目,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颇有气
派,一望而知就是这座庄院的主人。第二个是手持一支三尺长旱烟管的青袍老者
,年约六旬,短眉凹目,炯炯有光。第三个是腰束玉带,身佩长剑的蓝袍中年人
,看去不过四十出头,貌相白哲,看去极为温文。

  这三个人才一出现,那五个汉子已从地上挣扎着站起,一齐躬身道:「小的
见过庄主。」

  那身躯肥胖的庄主眼看五人虽然挣扎着站起,但行动之际,似有极大痛楚,
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了?」

  其中一人躬着身道:「回庄主,小的全身酸麻,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手持长烟管的老者微笑道:「二弟,他们中了贼人暗算。」

  随着话声,走到那说话的庄丁身侧,伸出手去,按在他背后腰部,然后往外
一吸,摊开手掌,微哂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原来他掌心赫然多了一支寸
许长,细如牛毛的银针。

  那庄主惊异的道:「掌门人,这是哪一派的银针?」

  范子云躲在花丛间,心头暗自一怔,忖道:「掌门人,这手持旱烟的老者,
会是那一门派的掌门人?」

  那手持旱烟管的老者逐一替其余三人,起出银针,一面含笑道:「这种银针
,手法阴毒,与中原武林常用的梅花针有异厂他回过头去,朝腰束玉带的中年人
道:「谢掌门人见多识广,不知可认得出来此针的来历么?」

  范子云听得又是一怔,他没想到这三十里铺一个小小的镇上,会遇到两位掌
门人,心中不禁犹豫起来,暗道:「自己隐身花丛,只能瞒得过庄丁,只怕瞒不
过他们的耳目,这该怎么办?」

  只见腰束玉带的中年人接过银针,仔细看了一阵,迟疑的道:「此针极似苗
人的吹针。」

  这时那庄主目光一抡,说道:「薛总管呢?是否已经中人暗算,你们快进去
瞧瞧。」

  一名庄丁匆匆走入,但立即退了出来,脸有怖色,躬身道:「回庄主,薛总
管他……他尸体已经迅快腐烂,已有半个身子,都不见了。」

  范子云听得暗暗吃惊,忖道:「无尘和尚一定使用了「化血针」。」

  那庄主脸色大变,悚然道:「会有这等事。」话声未落,正待匆匆朝屋中走
去。

  手持旱烟管的老者徐徐说道:「二弟且慢。」

  那庄主脚下一停,抬目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手持旱烟管老者徐声道:「今晚来人,只怕不只一个,也许仍有赃党潜伏庄
中,亦未可知,二弟可要他们自己出来。」

  范子云暗叫了声:「糟糕,看来他已经发现自己和黄蜡脸汉子两人了,不然
他怎么会说出「他们」二字呢?」

  那庄主应了声「是」,立即目光一注,沉喝道:「潜伏的贼党听清楚了,尔
等潜入本庄,如今在点苍派谢掌门人和六合门齐掌门人及兄弟齐子绥的面前,要
想逃走,那是比登天还难,依我相劝,还是自己走出来,束手就缚,听候发落的
好。」

  这一番话,听得范子云暗暗皱眉不迭。他原是初出江湖之人,对江湖上的人
物,本来极为陌生,但在金陵盛记镖局的时候,曾听华山商掌门人和盛老伯谈论
到此次黄山之会,九大门派的与会之人,他一一都记在心里。

  这么说,那手持旱烟管的老者,就是六合门掌门人齐于厚了。腰束玉带的,
则是点苍派掌门人谢友仁,这里的庄主,那是齐子厚的兄弟齐子绥。无尘和尚用
「化血针」杀了薛总管,业已逃走,只有自己和黄蜡脸汉子尚隐身花丛,给他们
发现,岂不百口莫辩?但此时要走,也已经迟了。还有自己和黄蜡脸汉子虽非同
路人,待会万一动手,自己该不该。

  庄主齐子绥眼看没人答话,过了半响,接着喝道:「尔等再隐匿不出,休怪
本庄主手下无情。」

  齐子厚嘿然道:「他们隐匿不出,那是瞧不起咱们六合门了。」这句话堪堪
出口,目光朝乃弟打了个眼色,倏地身形一晃,两人同时欺到了范子云隐身的花
丛,一边一个,从不同方位出手,向范子云出掌夹击拍来。

  点苍掌门谢友仁也在此时一步欺到黄蜡脸汉子身后,挥手一掌,击了过去。
范子云没料到对方早已发现自己两人隐匿之处,是以说打就打,出掌如此迅捷威
猛。一瞬间只觉两股掌风交剪而至,压力极大,几乎令人感到呼吸不畅,心中不
由得暗暗吃惊,忖道:「这六合门掌门人兄弟,两人联手一击,果然非同小可。」

  自己除了使用「引」字诀把它引开,若是硬闯,只怕不是两人的对手,心念
一动,立即双手捏诀,引着两股掌风,往身后挥去。他只是把掌风引向身后,不
敢施展反击和两人动手。那齐子厚、齐子绥一掌出手,突觉自己交剪般劈击过去
的掌风,突然间力道一滑,竟尔改变方向,像洪流汇海,不由自王的往隐伏花丛
那人身后泄泻而出。

  两人同时不期一惊,不约而同的暗运功力,五指一招,想把击出的力道收回
,但不论你平日功力深厚,能发能收,这回却如山洪乍发,怎么也收不回来。庄
主齐子绥功力较逊,被自己劈出的掌力带动,身不由己跟着往前冲出去了一步。

  范子云哪还怠慢,趁着双股掌风往后引出的这一空隙,身子迅疾朝前窜掠出
去。那黄蜡脸汉子蹲身之处,就在范子云前面五尺来远,谢友仁一掌拍来,击到
他身后,他发觉背后掌风凌厉,有人使的是劈空掌力,若要硬接,他功力不如对
方甚远,一时情急,只好就地一滚,滚出去六七尺远,避开掌风,立即一跃而起
,正待夺路逃走。

  他和范子云两人,正好一个站起、一个伏地窜来,范子云窜到他匿身之处,
他已长身跃起,双方动作都是异常快速,这一来,两个人在一瞬间恰似变成了一
个人一般。好像是范子云避开齐子厚兄弟联手一击,往前掠出,站了起来。

  因为双方身法快捷,而且又在黑夜之中,一伏一起,不易看得真切,齐子厚
、齐于绥冷嘿一声、疾风飒然,一下拦到黄蜡脸汉子前面,两人各发一掌,交剪
拍到。谢友仁一掌被他避开,眼看他长身而起,哪能容他逃走,身形一晃即至,
右手一掌,按到了他的后心。

  范子云和黄蜡脸汉子素不相识,原无救他之意,但继而一想,此人关系重大
,不可让他死在三人掌下,心念闪电一动,急忙站起身来,大声道:「三位手下
留人,千万留下活口。」身形一晃,掠到了黄蜡脸汉子身旁。

  那黄腊脸汉子掠出之时,齐氏兄弟两股掌风已交叉涌到,他自知自己的身份
,不能泄露,除了拚死冲出,实无第二条路可走,因此奋起全力,双掌一推,朝
前硬接,准备从两人中间闪出。但他双掌和前面两人还未接实,身后谢友仁的手
掌,已经按上了他的后心。这下他以一人之力,去和三位武林高手力拼,岂非以
卵击石。

  差幸就在三股掌力乍接之下,范子云及时出声喝阻,但饶是如此,黄蜡脸汉
子已然承受不住,口中闷哼一声,双足一软,扑倒下去,正好范子云及时掠来,
伸手把他扶住。齐于厚目光一注,问道:「阁下何人?」在他喝问之时,齐子绥
、谢友仁同时一个转身,品字形把范子云围在中间。

  范子云站在当地,丝毫没把身受三人围攻,放在心上,口中答道:「在下另
有要事,来不及向三位解释,此人十分重要,能留活口最好,详情恕在下无法在
此时奉告。」

  齐子绥冷笑道:「你难道不是贼人一党?」

  范子云道:「在下不是。」

  齐子绥道:「此话有谁能信?」

  范子云道:「三位日后自会明白。」

  齐子绥道:「你夜闯寒庄,分明和贼人一路,齐某不用日后明白,阁下今晚
不交待个清楚,就休想离开我齐家庄一步。」

  范子云急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庄主幸勿误会。」

  齐子绥冷笑道:「阁下不肯实话实说,那只好把你留下了。」

  范子云道:「庄主如此见逼,在下只好失陪了。」

  齐子绥大笑道:「你走得了么?」

  笑声未落,右手扬腕之间,向空连劈六掌,然后朝范子云推了过来。范子云
口中说出「失陪」二字,右手已把黄蜡脸汉子拦腰挟起,双方说话之时,动作均
甚俐落,一个刚挟起人,一个扬腕一掌,已然劈到。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范子云
迫于情势,只得左手一圈之时,扬起剑诀,但听「呼」的一声,把齐子绥劈到身
前的掌风,往后引出。

  谢友仁,齐子厚同时「咦」了一声,看得极为惊异。要知齐子绥适才这一掌
,因看出范子云武功不弱,才使出他压箱子的本领来,那是六合门最厉害的「六
合掌」。「六合掌」一掌六发,横弥六合,也就是说,他这向空连劈六掌,可以
分堵六个方向,把你上下、前后、左右,全都截住,使你进退闪避不得。

  不料范子云只是左手随便一圈,就把六掌汇而为一的「六合掌」力,一齐引
出,无怪谢友仁、齐子厚二人看得大为惊诧不止。但就在他把齐子绥「六合掌」
力引出的一刹那,齐子厚狂笑一声道:「原来你还是少林出身。」「呼」的一掌
,朝他身后劈来。

  谢友仁身为点苍派掌门人,今晚原是路过此地,作客来的。此时眼看范子云
还当着自己和齐子厚两大掌门面前,如若任由他把人救走,传出扛湖,岂非大损
两派颜面? 因此在齐子厚发掌之时,不约而同沉喝一声:「把人留下。」扬手
一记劈空掌,从横里击出。

  这两位掌门人同时出手,发出来的掌力,何止干钧?尤其那齐子厚的一掌,
明明击向他身后了,但掌风到中途,忽然间直劈变成了斜打,方位改得古怪。范
子云一愕,立时醒悟,齐子厚这一掌不是劈向自己背后,而是劈向自己右手挟着
的黄腊脸汉子,心中不禁暗暗着恼:「自己已经明白相告,此人十分重要,最好
能留活口,没想到名门正派的六合门掌门人,出手居然如此阴毒。」

  正好谢友仁一记劈空掌,袭向自己左首,一时哪还犹豫,口中朗声道:「二
位掌门人,恕在下得罪了。」左手剑诀一圈,引着谢友仁劈来的一道凌厉掌风,
朝齐子厚劈来的掌力上撞去,同时双足一点,飞身上墙。

  谢友仁这一掌少说也用上了六七成力道,此时骤觉劈出的掌风,忽然间似被
一股极大吸力束住,不受指挥,转而向着齐子厚撞去,宛如泄洪一般,再也收不
回来,心头一惊,急忙叫道:「齐兄小心。」

  等他喊声出口,已是迟了,两股巨大掌力,业已撞上,但听「蓬」然一声大
震,劲风四卷,两个掌门人长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各自后退了一步。那齐子绥一
记「六合掌」,被范子云引出,心中怔得一怔,及见范子云把谢友仁掌力引向乃
兄,他居然趁隙挟着黄蜡脸汉子飞身上墙,心中不禁大怒,厉吼一声:「小子哪
里走?」使出八步赶蟾轻功,随后追扑过来,凌空一掌拍向范子云后心。

  范子云踊身纵上墙头,发觉身后又有人袭到,他连头也没回,大笑道:「齐
庄主不用送了,请回去吧。」左手向后一挥,人如脱弦之矢,飞射出去。

  他这一挥,虽无伤人之心,但「迥风八掌」,何等凌厉,齐子绥追击过来的
掌风,突然间恍如遇上了一股威力奇猛的龙卷风,一个人被卷摔出去两丈开外,
砰然一声跌坠地上,登时闭过气去。齐子厚等于和谢友仁硬对了一掌,两人在这
一掌上,虽然并未全力施为,但谢友仁的一记劈空掌经范子云以「风雷引」,内
力一引再发,力道几乎增加了一倍,齐子厚要接下这一掌,也不得不用全力。

  因此两人在对了一掌之后,不但各自后退出一步,也同时感到有些耳鸣心跳。
就在此时,又听到砰然大响,两人注目看去,那是齐子绥从半空中摔落,人已昏
了过去。齐子厚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一步掠近,伸手在他身上连拍数掌。

  齐子绥嘴里吐出一口浓痰,霍地睁开眼,身子一跃而起,说道:「大哥,今
晚咱们真是栽到家了。」

  齐子厚脸色凝重,缓缓吸了口气,说道:「二弟,你快运气检查检查,可曾
伤到哪里没有?」齐子绥点点头,立即闭目凝神,运功检查全身。

  谢友仁轻轻叹息一声道:「齐兄,此子武功,只怕还在你我之上,若是为祸
江湖,实为今后武林中莫大隐忧。」

  齐子厚点点头道:「谢掌门人说得极是,此子使的明明是「接引神功」,莫
非是少林弟子,好在黄山之会,就在眼前,少林来的定然是罗汉堂的慧善大师,
咱们不妨先问问他,再作计较。」

  范子云飞出齐家庄院,一路奔行,只觉黄蜡脸汉子身子极轻,挟着他奔行,
还不算累。不大工夫,便已掠到镇后一座小山脚下,看看身后没人追来,就把黄
蜡脸汉子放到地上,喝道:「站好了,我有话问你,可别安逃走的念头。」哪知
左手松开他身子,黄蜡脸汉子双足一软,咕咚一声,跌坐下去。

  范子云不觉一怔,低头看去,他双目紧闭,业已昏死过去,急忙伸手去探他
鼻息,只觉呼吸极为微弱,好像伤得很重,心中暗道:「此人关系重大,可不能
让他就此死去。」

  心念想着,一面伸手往黄蜡脸怀中探去,正待摸摸他胸口心跳如何?哪知这
一摸,手指接触到的竟是两堆被束缚得很紧的肉球,手指正好按上了肉球中间一
颗坚挺的蓓蕾上,他虽没触及肌肤,但这一下已使他感到十分惊奇,急忙缩回手
去,心中暗道:「这黄蜡脸汉子竟会是女子所扮……」

  他心思略一转动,便想到那只飞鸽足上的铜管,刻有「老子山」三字,老子
山是夏伯伯的别墅,由邢夫人掌管,这女子那是邢夫人的心腹无疑。这一想,自
然更不能让她伤重致死,见死不救了,这就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阵,才发现
他脸上肤色和颏下、项颈的肤色,有着很大的差别,暗忖:「是了,他脸上一定
戴了面具。」这就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在他颈上轻轻按动,搓了一下,果然立时有
一层浮皮,随着手指搓动,卷了起来。

  范子云哪还怠慢,越发小心翼翼的轻轻揭起,登时露出了晶莹光滑的皮肤,
等到把整张面具揭开,月光之下,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张清秀的少女脸蛋,只是
双目紧闭,双眉紧拢,脸色苍白如纸,已经奄奄一息。

  「看来她伤势沉重得很。」范子云暗暗攒了下眉,心想:「看来只有先把真
气输入她体内,暂时保住她性命再说。」

  当下伸出右掌,抵在她背后,缓缓运气,传入她体内,他原先只盼能暂时保
住她的性命,但焉知他目前内功精湛,真气充沛,恰好正是治疗她被内力震伤的
对症良药。真气源源输入。她脉搏渐强,呼吸惭渐正常,连苍白的脸色,也逐渐
的红润起来。

  正在运功催气之时,只听「嘤咛」一声,那少女已经清醒过来。范子云连忙
喝道:「你重伤初愈,快先随我输入的真气,运行一遍。」

  那少女声音一变,登时变成了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在下多蒙兄台相救,
感激不尽……」她初醒之时,那声「嘤咛」还又娇又柔,这回却学着男子的粗声
说话了。

  范子云听得暗暗好笑,一面说道:「你快别说话了,赶紧运气与我相合。」

  那少女不敢多说,依言默默运起功来,不过盏茶工夫,范子云已帮助她运转
十二周天,缓缓的收回手去,说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那少女转过身来,抱抱拳道:「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不知兄台有
何见教?」

  范子云看她装模作样,敢情还不知道脸上蒙着的一张面具,已被自己揭下,
一面故意望了她一眼,冷冷问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少女听得脸上不由一怔,微露惊慌之色,但瞬即镇定下来,嘿然笑遭:「
兄台这是说笑了,在下堂堂男子,怎会是女的呢?」

  范子云点点道:「那好,你既然不肯说实话,我只有剥下你的衣衫来看看了。」
他说话之时,故意双手动了一下,作出要动手的模样。

  那少女心头大急,怯生生后退一步,左手拢在袖中,冷笑道:「兄台对在下
虽有救命之恩,怎可如此出言侮辱?在下告辞。」双手一拱,正待转身。

  范子云如今江湖经验,随着历练,已然增进了不少,眼看她说话之时,左手
拢在衣袖之中,分明存心不善,没待她拱手,左手一探,迅快的握住她左腕,冷
笑道:「你还说救命之恩,没齿不忘,言犹在耳,转身就想恩将仇报了么?」

  那少女「啊」了一声道:「兄台快请放手,在下怎会……」她用力挣动了一
下,但范子云扣住她手腕的五指,有如五道铁箍,她如何想挣得脱?

  范子云冷笑道:「把手掌摊开来给我瞧瞧,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然休怪在下
出手无情。」

  那少女一张粉脸已经胀得通红,说道:「摊开来,就摊开来,你手把太重了
,快先放手。」范子云哪会上她的恶当,五指略为用力,那少女痛得「啊」了一
声,几乎蹲下,只得把手掌摊开来。

  范子云目光一注,她掌心果有三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黝黑,分明淬过毒
药,嘿然道:「你果然狠毒得很,我从齐家庄把你救出,还替你运气疗伤,你竟
然要用淬毒暗器置我于死地……」

  「不,不。」那少女连声说「不」,接着道:「在下并无此意,在下只是想
唬唬兄台,开个玩笑罢了。」

  「你用毒针和我开玩笑?」范子云伸手从她掌心取起三只毒针,笑了笑道:
「那一定很好玩,我也用这三支毒针,给你开个玩笑。」两个指头拈着毒针,正
待朝她掌心刺下。

  那少女身子一颤,突然惊怖的叫道:「慢点,你不能刺我……」

  范子云偏头问道:「为什么?」

  那少女俯下头去,脸上一阵红晕,嗫嚅的道:「因为我没有解药。」

  范子云道:「你好像很害怕,是不是这针上的毒很厉害?」

  那少女道:「是的。」

  范子云道:「这就是「化血针」?」

  那少女抬眼望望他,说道:「你已经知道了?」

  范子云依然扣着她左手脉门,只是稍稍放松了些,问道:「说,你为什么要
用「化血针」杀我?」

  那少女俯着头道:「我……我没……有……」

  范子云朝她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说?」

  那少女胀红着脸,说道:「我……真的……没有。」

  范子云道:「你要杀我的动机,我知道……」那少女俯着头,没敢作声。

  范子云道:「你是为了灭口,对不?」那少女依然没有作声。

  范子云续道:「你是因为我从齐家庄把你救出来的,才要杀我灭口,其实我
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还多得多。」

  那少女果然被他这句话打动了,稍稍偏过头宋,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范子云淡淡一笑道:「譬如你到三十里铺是做什么的,无尘此去,要做些什
么……」

  那少女抬目望望他,吃惊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子云本来有许多话要问她,但转念之间,突然想到了夏伯伯临行时给自己
的那块银牌——银章使者的身份,心中一动,暗道:「自己何不唬她一唬?」

  这就面带微笑,伸手从怀中摸出银章,摊在掌心,朝她面前送了过去,缓缓
的说道:「你总认识这是什么吧?」

  那少女一眼看到范子云掌心托着的银章,不觉一呆,慌忙躬身道:「原来你
是银章使者,属下叶玲见过使者。」

  范子云心中暗喜,自己这一着,果然有效,一面含笑道:「姑娘知道就好。」
收起银章,揣入怀里,一面随手把那张人皮面具朝她递了过去,说道:「你把面
具带上了。」

  叶玲脸上一红,差涩的道:「原来使者把人家面具揭下来了。」

  范子云道:「抱歉,在下为了明了姑娘的真正身份,只好如此,姑娘不介意
才好。」

  「属下不敢。」叶玲趁他说话之时,把面具戴到脸上,眨眨眼睛,接着问道
:「是庄主要使者跟着属下来的了?」

  她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夏伯伯派自己来监视她的了,范子云到了此时,只得
将错就错,口中嗯了一声道:「庄主因此事关系重大,怕你一人误了大事,所以
要在下暗中保护你来的。」

  叶玲眨眨眼睛,喜道:「这样就好,其实我也只是奉命暗中协助无尘而已,
并不需要我去出面。」

  范子云道:「但你在齐庄出了漏子,要不是我跟了来,你岂不泄露了身份?」

  「不会的。」叶玲脸上一红,低着头道:「我真要被他们逮到了,我会自决
,所以……所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范子云笑道:「方才还要用「化血针」杀我灭口,现在又变成了救命恩人了。」

  「人家方才不知道嘛。」叶玲娇嗔的仰起脸,说道:「说真的,你不像银章
使者。」

  范子云心头咚的一跳,问道:「此话怎么说?」

  叶玲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但因戴上了面具别人看不见,所能看到的是她忽然
垂下的头去,低低的道:「你和其他银章使者不同,有些人自视甚高,说话冷漠
得不近人情,有些人好像很好说话,却又嘻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正经。」

  范子云心中暗道:「听她的口气,银章使者人数似乎不少。」但这话又不便
多问,只得摸摸下巴,笑着问道:「那么我是哪一种人呢?」

  叶玲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你和他们不同。」

  范了云道:「我有什么不同呢?」

  叶玲的头垂得更低幽幽着道:「你很和气,人很好……很好……」说到最后
几个字,声音已经比蚊子还轻。

  范子云道:「好了,今晚时光已经不早,咱们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呢?」

  叶玲轻笑道:「今天是初一,明天才是初二,要到初三才有事呢,其实我也
没事,只要暗中察看,不让事情节外生枝就是了。」

  范子云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这件事关系实在太大了。」

  叶玲点点头,眼珠一转,问道:「使者明天要不要和属下一路同行呢。」

  范子云道:「咱们既然见了面,自是同行较为方便。」

  叶玲眼中充满了喜色,欣然道:「屑下能和使者同行,自然求之不得了。」

  范子云道:「明日在路上,你可不能叫我使者,咱们就以兄弟相称,你叫我
范兄,我叫你叶兄,免得路人起疑。」

  叶玲点点头道:「属下省得。」

  范子云道:「好,咱们回去吧。」两人起身回转客店,各自从后窗回入房中。

  范子云如今历练较多,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叶玲说的话,因此又悄悄穿窗而出
,掩到叶玲的窗下,贴身站定,凝神谛听。他如今内功精湛,房中有何动静,自
可听得清楚,就在此时,忽听房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心里不觉一愣。

  原来叶玲回入房中,正待解衣就寝,忽听一个冰冷的妇人声音叫道:「小玲。」

  「啊。」叶玲猛然一惊,低低的道:「是……副总管。」

  窗外范子云听得一怔,暗道:「副总管,这人会是谁呢?」

  「唔。」那冰冷妇人声音低沉的唔了一声。

  叶玲带着点颤声道:「副总管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已经来了一会。」冰冷妇人声音接着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叶玲道:「属下是暗中跟随南一去了齐家庄。」

  范子云心中暗忖:「南一?她说的南一,莫非是无尘和尚?」

  只听冰冷妇人声音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叶玲道:「办妥了。」

  冰冷妇人声音又道:「南一赶去齐家庄作甚?」

  叶玲接道:「南一和齐家庄的薛总管原是知交好友,寄居在大关寺,所有密
令,也都是薛总管转递的……」

  冰冷妇人冷森一笑道:「薛大可也是咱们的人,不然重要密件,岂会交由他
转交?」

  「啊……」叶玲忍不住「啊」出声来。

  冰冷妇人声音似是听出叶玲这声惊啊有异,问道:「怎么了?」

  叶玲道:「但南一用吹针杀了薛总管。」

  「很好。」冰冷妇人声音道:「想必南一并不知道薛大可是咱们的人,薛大
可也从没告诉过他,这两人都很忠心。」

  叶玲道:「但薛总管死了。」

  「我知道。」冰冷妇人声音又道:「那是南一怕薛大可泄漏了他的身份,才
杀以灭口,他能大义灭友,也不枉夫人提拔他了。」

  叶玲道:「但……副总管方才不是说薛大可也是咱们的人么?」

  「不错,是咱们的人。」冰冷妇人声音道:「但南一做得对,他的行踪不能
让任何人知道。」

  冰冷妇人声音又道:「南一没发现你吗?你们也没被人家发现?」

  叶玲道:「薛总管在临死前,拉动了警铃,有几个庄丁赶了过来,属下为了
帮助南一脱身,在暗中打出几支银针……」

  冰冷妇人声音道:「你如何脱身的?」

  叶冷道:「属下打出银针,也跟着退了出来。」范子云听她没提起负伤,和
遇见自己的事,心头大石不觉放了下来,只要她说出今晚之事,自己岂不露了马
脚?但心中也不住暗觉奇怪,她何以不把今晚之事,禀报副总管呢?

  「好险。」冰冷妇人声音道:「点苍谢友仁和六合门的齐子厚,今晚都在齐
家庄落脚,要是惊动了这两个人,你还能脱身?」

  叶玲故意问道:「副总管如何知道的?」

  冰冷妇人声音嘿然道:「这些人的行踪,老身自然清楚。」

  叶玲又道:「副总管还有什么指示么。」

  冰冷妇人声音道:「老身只是路过此地,问问你此间的情形,好,你明日就
动身前去合肥,只要暗中督察,如无变化,不用现身,南一明里虽是银章使者,
但他是夫人心腹,决不至有什么差失,等他接掌了事,你可立即赶回去覆命,不
得有误。」

  叶玲又应了声:「是。」

  冰冷妇人声音道:「好,我要走了。」说完,举步往后窗走来。

  叶玲躬身道:「属下恭送副总管。」

  范子云急忙闪入屋角暗陬,隐伏下身子,但见后窗启处,一道黑影,嘶的一
声,穿窗而出,只在屋脊上略一点足,便如穿云之箭,划空射去,转眼之间,就
已消失不见。

  范子云看得暗自忖道:「好快的身法,也由此可见此人身手极高了,自己如
果不遇游老人家,连这位副总管都只怕望尘莫及呢。」

  心中想着,再回到窗下,侧耳细听,叶玲送走副总管后,不觉轻轻的舒了口
气,也就解衣就寝。由此看来,她似乎对自己并不怀疑,明天也自然会和自己同
行的了,这就悄悄折回自己房中,脱下长衫,上床就寝。

  但细想方才叶玲何以不把她被截负伤,和自己救她的事说出来呢?这一点,
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想来只有一个理由,她们对自己人控制极严,对每一个属下
怀疑之心极重,她如果说出今晚经过,必然会被再三盘诘,自然不如少说一句为
妙。

  翌日清晨,范子云起得特别早,刚开出门去,就见叶玲一手扶着栏杆,站在
走廊上俯视院中花木,听到自己脚步声音,立即回过头来,含笑招呼道:「兄台
早。」

  范子云也连忙点头道:「兄台起得早。」

  店伙端着脸水上来,陪笑道:「二位客官,原来是素识。」

  范子云笑笑道:「说来凑巧,我和这位兄台,前天在安庆也是同住一个客栈。」

  叶玲拱手道:「范兄要去哪里?」

  范子云道:「兄弟要赶去合肥。」

  「啊,难怪咱们会在这里遇上。」叶玲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欣喜之声,说道
:「兄弟也是到合肥去的,咱们又同路了。」

  范子云欣然道:「路上有叶兄作伴,真是好极了。」这几句话,自然是敷衍
语,有了这番做作,两人结伴同行,就不至启人疑窦了。

  叶玲望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幽幽的道:「是真的么?」

  范子云蓦地一怔,他结识过几位姑娘,有了经验,女孩子眼睛脉脉的看着你
,声音如此幽幽的说话,那就表示她对你已是情有所钟。现在叶玲的眼睛就这样
说得幽幽的,她外面虽是黄蜡脸汉子,但她是妙龄少女,此时此地,如何能作得
真?但她在目前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关键人物,绝不能让她失望。

  范子云大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叶玲低下头道:「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

  范子云回入房中,盥洗完毕,店伙已替两人送来早餐。叶玲手中提着一个小
包裹走入,两人匆匆吃过,各自会了店账,又重赏了店伙。店伙巴结的道:「二
位客官,要不要小的去叫一辆马车?」

  叶玲抢着点头道:「好,你快去吧。」

  店伙连声应是,三脚两步的奔了出去,过不一会,就匆匆回转,陪笑道:「
二位客官,车子已停在门口,请上车吧。」

  两人走出店门,果见一辆黑漆皮篷的双辔马车停在门口,店伙巴结的走在前
面,伸手掀起了车帘,伺候着两人上车。叶玲一低头,抢先钻入车厢,叫道:「
范兄,快上来吧。」

  范子云跟着上车,店伙躬着身,陪笑道:「二位客官,以后路过这里,务必
光顾小店。」然后放下车帘,又向车把式招呼道:「直放合肥。」

  车把式点点头,挥起长鞭,向空一扬,两匹马久经训练,立即缓缓展开四蹄
,拉动车子,往大道上辘辘驰去。叶玲缓缓从脸上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春花似的
俏脸,朝他嫣然一笑道:「范兄,你替我拿一拿。」把手中面具,交给了范子云。

  范子云间道:「你这时取下来作甚?」

  叶玲道:「我自有道理咯。」说话之时,一手提过小包裹,缓缓的解开了结
,忽然侧过脸来,脸上红馥馥的,腼腆说道:「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范子云道:「你要做什么?」

  叶玲低低的道:「我要换件衫嘛,一会就好了。」她早晨不在客房里换好衫
再出来,却要在车厢里换起衫来。

  范子云心中不觉起疑,忖道:「不知她要捣什么鬼?」但他艺高胆大,也并
不在意,点点头道:「好吧。」

  叶玲红晕着脸道:「那你快闭上了,等我叫好,你再睁开来。」范子云依言
闭上了眼睛,但心中却暗暗戒备,以耳代目,谛听着叶玲的动静。先前还怀疑她
对自己有什么举动,但听了一会,叶玲悉悉索索的果然是在脱去外衣,换上从包
裹中拿出来的衣衫,再把换下的衣衫胡乱包好。

  他内功精湛,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叶玲的一举一动,恍如目睹,觉得她除了
换衫,果然别无用心,心中更是觉得奇怪。因为她此一行动,实在大背常情,他
记得师傅说过,凡是有悖常情之事,其中必有缘故,她到底有什么缘故呢?

  只听叶玲叫道:「好啦。」

  范子云睁开眼来,只见叶玲已经换了一身青衣,站在面前,笑盈盈的道:「
爷,你看我这身打扮,像不像你的书僮?」她个子较小,眉目清秀,这一换上青
衣,当真像是俏书僮。

  范子云心中暗哦一声,忖道:「敢情她怕到了合肥,被人发现,故而要在路
上,改扮成自己的书僮,她果然别无恶意,自己却怀疑她趁自己闭着眼睛,暗算
 自己,真是错怪她了。」一面注目道:「你干么要扮作书僮。」

  叶玲朝他神秘一笑,用撒娇的口气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自有道理
,你不要问好不?」她伸手从他手中取过面具,回身坐下,又从身边取出一个小
小铜盒,放到身边,把面具绷在两个膝盖上。然后打开小铜盒子,里面分成梅花
形六个小格,每一小格中贮放的好像是胭脂、宫粉,但颜色各不相同。

  范子云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叶玲先用一小块棉花,轻轻沾
了些中间小格中一种蜜色的膏状东西,细心的在面具上揩拭。现在范子云看懂了
,她是要把面具上的黄蜡颜色抹去,车行颠簸得极轻,她又揩拭得极为细心。不
多一会,面具上的黄蜡颜色,已然全抹去了。

  叶玲回头朝他甜甜的一笑,丢去棉花,这会改用手指沾了些脂胭,轻轻的抹
着,然后又沾着粉膏,抹上一层,一面用口轻轻吹着,敢情已经完成了手续。过
了一会,叶玲收起了小铜盒,放入怀里,又从膝盖上取下了面具,笑吟吟的道:
「范兄,你戴戴看。」

  范子云道:「你要我戴面具?」

  叶玲娇声道:「你只是戴着试试看嘛。」

  范子云拗不过她,只好说道:「好吧,你拿过来。」

  叶玲道:「你是正人君子,一定没戴过面具,还是我给你戴的好,你头不要
动,先闭上眼睛,等戴上了,再睁开来,眼皮就会适合了。」

  范子云果然闭上眼睛,叶玲双手绷着面具,替他轻轻蒙在腔上,又用双掌在
脸上轻轻贴匀。这张面具,原是她戴在脸上的,所以沾着一股淡淡的脂粉幽香,
心中不禁一荡,加上她双掌在脸上轻抚,两人自然靠得很近,她轻轻的呼吸,就
在面前,鼻孔可以闻到淡淡的脂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诱人气息。范子云心头一
阵跳动,几乎难以自持,恨不得把她紧紧搂住,亲她一亲。

  「好了。」叶玲适时娇笑一声,说道:「你自己瞧瞧,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啦。」

  范子云急忙睁开眼来,叶玲坐在他边上,手中拿着一面小小铜镜,朝自己递
了过来。这一照,镜中果然换了一个人,那不是自己,是一个眉目清秀,肤色白
皙的少年,任你如何谛视,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

  范子云心中暗道:「这丫头的易容手法果然高明得很,只不知她有什么企图?」
一面微笑着夸奖道:「你这易容手法精巧极了。」镜中少年脸上居然也有了轻微
的笑容。

  范子云听人说过,江湖上,凡是戴了面具的人,脸上表情必然呆板,那是因
为隔了一层人皮面具之故。因此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不想这张人皮面具
,却能把人的笑容,传到面具之上。叶玲听他夸奖自己,不觉得意一笑,低低的
道:「你错啦,易容,是要把药物涂在脸上的,我这种手法,不叫易容。」

  范子云道:「那叫什么?」叶玲道:「这叫易面,把易容术涂在面具之上。」

  范子云试探着问道:「这是你师傅传给你的?」叶玲俏皮的道:「也可以这
么说。」

  范子云道:「你这话不通,是师傅教的,就是师傅教的,怎么说也可以呢?」

  叶玲道:「但我们可没有师徒之名呀。」范子云道「那是什么人教你的呢?」

  叶玲凝视着他,低低的道:「你一定要问么?」范子云道:「师门传艺,说
说又有什么关系?」

  叶玲又看了他一眼,才道:「这是机密,泄漏了机密,那就……就要受到最
严厉的处分……」

  范子云听到「机密」二字,心中不禁一动,问道:「难道会是庄主?」

  叶玲忽然轻轻叹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既然要知道,我就说给你听,但
你听了可不能说出去,否则我就没有命了。」

  范子云道:「有这么严重?那你就不要说了。」

  叶玲坚决的道:「不,我既然答应了,就该说给你听了,你不是很想知道么?」
她缓缓把身子依到他身边,附着他耳朵,说道:「我们在名义上,都是夫人的弟
子,但传艺的却是副总管。」

  「你是邢夫人的弟子?」范子云听得一呆,问道:「副总管是谁呢?」

  叶玲道:「不知道,大家都叫她副总管,她是夫人手下唯一的红人。」

  范子云早就听到邢夫人主持老子山,好像夏伯伯都是听她的,如今再听叶玲
一说,心中不禁加深了一层疑云,觉得邢夫人大有疑问,忍不住问道:「邢夫人
有很多弟子么?」

  叶玲道:「我们一共十二个人。」

  范子云道:「你排行第几呢?」叶玲道:「我是老五。」

  范子云不便再多问下去,笑了笑道:「这么说,你是夫人身边的亲信了?我
真是失敬之至。」

  叶玲斜眼道:「难道你不是庄主身边的亲信么?」

  范子云道:「在下只是庄主的属下罢了。」

  叶玲披披嘴,不依道:「人家把机密都告诉你了,你还不肯说呢。」

  范子云道:「在下说的是真话,一个银章使者,有什么了不起?」

  叶玲道:「我听副总管说过,金章令主,虽是各地的主持人,但手下能管辖
的只是铜章剑士和铁章武士,惟有银章使者,乃是庄主亲自任命的,不是庄主的
亲信,还是什么?」

  范子云心中暗哦一声,暗道:「原来如此,自己还一直没有弄清楚呢?」一
面低低的道:「我当银章使者,为时很短,庄中情形,还没有你知道的多呢。」
他只顾说话忘了把面具取下来,脸上绷着一层东西,自然觉得不舒服,这就双手
往上一伸,说道:「我只顾说话,忘了把面具还你了。」正待去揭。

  叶玲「唉」了一声,连忙阻拦道:「快别动,戴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取下来?
戴习惯了就好。」

  范子云一呆,问道:「你要我一直戴着?」

  「是啊。」叶玲温柔一笑道:「不然,我为什么要花了好大的工夫,把它易
容呢?」

  范子云问道:「姑娘要在下戴了这面具,总有个理由吧?」

  「自然有了。」叶玲昂了下头,眨眨眼,低笑道:「你到时自会明白。」

  范子云看她说得神秘,心中不禁有些起疑,问道:「现在不能说么?」

  叶玲竖起一根纤纤玉指,打了个圆圈,摇头晃脑的道:「这叫天机不可泄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