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双隐双亡白雕白失 情真义重魂兮归去

正文 24回1章天青子赴难

他们前脚才走，李将便入城来，到总管府上吃茶。马总管见了他，急得半死。道:国公杀法王，因何来此行走?李将笑一笑，道:二兄休为奸人蒙蔽，我冤枉得很。马总管从他坐下，疑问:果真冤枉?李将称是，道:可记得南坡之变故?他们便是一伙逆党。马总管大惊，倒茶与他，要问详情。李将道:巫教，白云教，蓬莱派，本是奸党，。当年叛从奸臣，占据皇宫，盗出千万金宝。新皇仅赦免僧侣，不容他们。便为此事，而今分赃不均，互殴损命。法王之死，实则与我无干!马总管称之有理。道:此等逆民，果真是貌合神离，不可轻信。李将又说:天台山集众，实为三教奸党所为，冒似各派之名，对付法王，蒙骗我官府耳目。法王势弱，无奈求助都帅，终三损其二，已为奸人挟持。都帅不知深浅，同受迷惑，此送贼上京，是为要胁天子，赦免奸党罪恶。他军中将士，多是我旧部，暗告实情，因此知之甚详。

马总管如是醒悟，立骂奸贼可恨。急问:法王受制，该如何搭救?李将大笑，道:奸党冒名做恶，已得罪各路侠士，途中必有恶斗。我在你处吃酒住下，一二日便可应验。即命他整治宴席，招来官妓数十，一同吃宴取乐。

那阿剌帖木儿兵马，一部乘舟，一部靠河走。正是遇河连舟，逢险开道，行进迅速。铁扇和铜扇，受命前头探路，已达萧山城下。前队行半日，又遇大河，即做浮桥，列队而过。阿剌帖木儿待兵过数百，并无险事。他驱骑上桥，才至半途。那水底忽竖起百十杆巨枪，捅破舟子。他大叫一声，边同百十兵，跌入水中。水里潜伏杀士，几十支渔叉，大肆杀戮。阿剌帖木儿身中数叉，肝肠尽出，率部下魂魄，同赴水司报到。两岸官兵，顿时阵脚自乱，欲救无法。又见芦丛之后，杀声大起，涌出千百好手。统黑纱蒙面，利刃在手，不辨僧俗，遇人便杀。金银法王惊慌失措，仓促应战，待辩对方武功，知是丐帮及各派高手，急呼护驾。正指派气使时，对岸复又遇袭，几百兵员，杀伤过半。金银法王唤几十声，仅白云教二僧，奋力撕杀。定阳子及三派诸高手，纷纷趁乱潜逃。撕杀半时功夫，二千官兵尽亡。金银法王和香者黎，汪僧官，同时被擒。各派英雄扯去面纱，快活大笑。张天师道:定阳子逃了向西，必逢大江，逃之不易。众人跃上大船，寻找大散和管成子，船里见二棺，并无余物。天青子立道:老妖狡滑无比，小心棺内有诈。他自拔出黄龙赤龙二剑，剑光快削，掀开棺盖，险二法王尸灰，却无他物。

群雄恨之如仇，即点火烧船。不想停棺下，藏千百斤火药，爆炸猛烈异常。炸得水干地震，天动日坠。天青子，张天师，同上船数十好汉。怎料有此一劫，火光喷处，尽化灰烟，竟至尸骨全无。那岸上群雄，同受祸及，巨潮突起，虽奋力相抵，冲倒满地。功力弱者，则震飞七八丈，百余人众，吐血立亡。因是突生劫数，群雄自顾不暇。金银法王三僧，因距极远，先知防护，都无损伤。看执刀者晕死，万分狂喜。皆大呼:佛祖显灵。争断捆绳，拼命逃窜。各派高手发现，难顾疗伤，随影追杀。香者黎眼望杀到，逼生奸计，以内功引燃枯草，点火数处，顿如火障。时霜腊原野，草木皆枯，火势漫延，无处遮掩。群雄为火所逼，纷退江水边，大骂番僧。遂分两路，渡对岸去追。正一教，昆仑派，巨鹿门，华山派，神烈门，留下收拾遗物。他们把河里岸上，搜索无数，仅找到张天师金冠子，及天青子的黄龙赤龙二宝剑。五派弟子，看先人无法成殓，悲悲戚戚，好不凄惨。

天苍子劝住众人，道:官兵不时可达，此是非之地。众人收起悲泪，匆匆离去。去之不久，东方象，公孙役，客从容，率萧山兵赶到，见状不惊，料之必然，下令收拾残局。一会，铁扇寻回，骇然丧胆。急道:我家法王何在?莫非亡了?客从容道:并无遗体，可是给人擒走。他大胆弑君，死也活该。公孙役又说:便是你这秃头，认他为师，来日也当祸及。铁扇吓得屁滚尿流，颤不成声。东方象指满地死尸，对他道:他们跟逆党为伍，死也白死。江湖争斗，官府怎管得来。你回去自顾做官，休得胡言乱语。铁扇哪敢抗命，飞般逃离。过江那时，天已黑下，船夫拒渡。他独个上船，划至江心。突然冷箭射来，坠落江涛，会江神河伯去了。

李将在二兄府衙，住一夜。第二日，公孙役持音赶回，禀以实情。马总管心惊胆破，道:国公果然料事如神，奸党杀二千官兵。李将称是，派人请到廉访司使，吩咐如此如此，令他做书折。便将天大一宗逆事，推落巫教，蓬莱岛头上。廉访请公孙役造逆首人像，做成文榜，命吏员抄写印染数百，各处张贴通缉。二三日功夫，浙东诸路县皆知此事。回到杭州，李将阵谎于阿思罕，令他遍缉全省。且至书江北河南，江西行省，湖广行省，云南行省，同捕逆匪。他独写一奏，上阵于宫廷，揭举叛党诸事。泰定帝信之必实，降旨行省围捕奸党，营救金银喇嘛。旬月间，天下骚动，凡巫教教众，蓬莱岛徒，莫辩真伪，立捕立斩。巫教于苗地，撑管土司三处，及那营寨。急诏飞传，亦即日罢黜，尽数诛灭，夷平房屋，一时人心大快，乐坏名教各派。李将坐于家中，每日一捷报，很是欣慰。独逆首未诛，不足成贺。

此一日，阿思罕请他入省台，相告道:近月紫宫复兴，料是奸臣已亡。国公何日进京加爵?李将拱手道:不急。天子若无招唤，我定然不去。阿思罕劝三五言语，不愿倔强。又说:今日那木罕纳妾，可是同饮?李将大笑，道:他居此一年，娶十四房，月月喜酒，生生吃穷。他招来省里都事，吩咐本家月进，都送去做喜钱，都事磕头称诺。阿思罕知他推却，独自备仪仗，上轿去赴宴。坐半晌功夫，李将叫声无趣，起驾离省。公孙役迎着，道:九公主和夫人们在西园。李将称好，暂不回府，且去西园。公孙役率骑卫开道，扬长出城。才上白堤，便有一女子，戴面帽跟随，直跟到门楼外。李将已有察觉，单骑驰入内庭。那女子自外跳进，越过高墙护河，轻功十分了得。李将大怒，责道:休得逞强。纵身飞掠三十丈，挡住不速之客。那女子掀开面帽，竟是凤鸣子。
李将呵呵笑起，道:仙姑费尽力气，逃出我手掌，为何自来上门?凤鸣子气嘟嘟，活似淘气少妇。恨他道:你张扬我丑事，天下武林都要笑话，害我无处藏身。好不恶毒。李将笑称冤枉，就说:仙姑无处留身，正合入我处宽畅。伸手搂住柳腰，重重亲一口，跳入长乐楼。凤鸣子虽负气，眼里却笑，不忍挣脱。对他道:我贪生怕死不假，但没害他人，实不曾出卖九位掌门。你可要给我主持公道。李将摇头说:江湖本无公道，李某不愿渗和，仙姑也要自重，万勿留恋。坐那楼里，把她置腿股间，细细观望，面容较前似又娇嫩几分。好一个美人如玉，娥眉青翠，明眸含波。褪道衣换红妆，竟如天上仙子，愈看愈美。此时，玉扇跃上楼，大哼一声，嚷道:好个负情汉，躲公主在楼里偷情。李将瞪眼望她，道:你教门中人，有几个好人。玉扇泼辣发恼，气道:我是供养人，不曾入教门，你休要以此看轻我，好做休弃。

正文 24回2章五云庄赴会

她正说话，忽儿真扶梯登楼，听闻了去。责道:你每日说这话，便想做夫人美死你。玉扇笑说不敢同公主争，举帘扶入。李将欢笑起来，请公主落傍坐。南安公主眼里望凤鸣子，含笑道:谁家好姑娘?李将道:是江湖侠女，武功比公主好。南安公主笑住气恼，钻怀里打人。凤鸣子怎知好歹，还道武林时节。说:夫人用惯富贵，只能学些花拳绣腿，跟丫头们玩耍，统成不得大器。忽儿真立生不悦，道:你笑我便罢，此话若传各处姐妹耳里，是你晦气。凤鸣子不信，又说些取笑的话。玉扇看不下，飞跑下楼。不消一刻，竟把千凤娘天姬五夫人，同八华姐妹，都招惹了来。看她躺李郎怀里，肚里全恨上，口上里不说，揪住往窗外丢。白羽娘道:她是岐山女掌门，我们认得。众夫人一同取笑，回头恼情郎负心。恒华道:李郎目光，远不及旧日。拥抱来嘲弄，李将笑着分辩，道:她自荐上门，我不曾拿帖子请。他搂住三位夫人，乐不知倦。千凤娘忽而责道:你便不正经，先头气走木教主，今招个五十老婆娘。你不嫌牙痛，吃出老滋味，可是有何不同?李将但笑无话。忽儿真嗔怪一回，道:木教主年庚，实有三十五。这位五十的，看着不老。她跟十几个姐妹，同嘲笑起来。

便见凤鸣子，爬上朱栏外。道:仙姑虚岁四十六，何来五十。众夫人掩口笑着，安心不妒。凤鸣子跌鱼池里，衣身湿透。忽儿真叫玉扇，拉她入屋里，取新衣替换。凤鸣子换新衣裳，如出浴美人，丰姿美态，胜似少女。公主和夫人们，又生疑逼问。凤鸣子分辩道:断无虚言。我俗名叫花娘，本是汉中富家闺秀，给狠心爹娘，逼成人妾。因而逃出，遁入山门，已二十八年。本派长于炼丹医术，传下养身妙方，能丰华不老。我素常不敢现真容，怕武林同道笑话。到性命危难，便现容保命。那大奸大恶魔头，都舍不得杀我，已有七八回脱身。公主肚里快活，深信不疑。李将拍手直笑，道；如是所言，跟贪生怕死便无相关。复令她坐近身来，细抚娇颜，赞美不止。凤鸣子羞而从之，但随他爱抚，陪几声娇笑。忽儿真欢笑劝住，说:旧日汉中小妾，今成汉中老妾。李郎孝心放了何处?夫人们知仙姑可怜，且贪她养身妙方。遂许她住西园藏身。约定时时赐教，不忍排斥。回城告之太夫人和二娘，知晓有此妙人，都愿奉做上宾供养。

那金银法王自萧山之难，仗火脱困，走散白云二僧。他为火烧毁面容，万分狼狈。脱去僧衣，扮作野民蛮子，在乡里隐匿，藏二月才敢现身。各路义侠，都已远去。他跑到萧山府，逼官派兵保护。道:我乃国教法王，不遵立可问罪。众官岂会信他，齐骂:何处奸民，敢冒认法王行骗。令衙兵擒捉，金银法王暴怒如雷，抖擞凶残手段，重掌连毙五人。此时，就见李府战将东方象，带兵驰来，高呼道:此奸贼同党，已杀死法王，化名假冒。其手下五百兵，齐挥刀杀上，金银法王赤手纠缠，险况环生。他毕竟一流高手，虽乱不惊，夺刀逼开围兵，撒腿逃去，轻功煞是快捷。东方象率骑兵追赶，逐到江边。金银法王夺一舟，荡入江中。东方象渡过江时，已失其身影，匆忙跑李府报信。李将得讯，命门子一人，去寻丐帮义士。须臾，毛六斤飞跑来到，得意笑道:秃驴过江，我帮已知行踪。他抱拳见过唐国公，又说:秃头明可投官府，暗可投白云教，两处都是私党。大人须定万全之策。

李将点头，心想:蒙古官员推崇喇嘛教，不辞奸恶。若受之蛊惑，于我不利。对矮子道:各府我自会料理，你转告各派英雄，暗中追杀。回头命增寿入帐房，支钞万贯，赏他们做酒资。毛六斤招来五叫花，各背一袋钱，欢欢喜喜告辞。他们回吴山三绝巷，半数分赏帮众，半数分各派弟子。宋七吊会客，一位是神烈门杨雄，一位是正一教道长，姓罗号明斋，一位是彭蠡寨主孟德义，一位是岳飞虎。矮子进祠施礼，四同道拱手还礼。杨门主笑一回。道:李国公武功绝顶，德品更高。出手很是慷慨。众丐同是一笑，宋长老说:他有事相求，自该破费些许。杨雄点头称是。孟德义哼一哼，道:杨门和不晓他底，每年剿东剿西，暗里捞多少。区区万数，算得甚么。杨雄和岳飞虎，附声高笑，称之有理。

罗明斋是正一教名宿，武功侠品皆高。开口道:此处因果甚浅，盗匪贪婪越狠，其剿越多。孟德义脸面羞愧，不复他语。因在火旁，众人未察。火里烧大锅鱼，极香的山菇银耳。宋长老道:此鱼足有百斤，兄弟入江追半日，方将它拖住。当下持碗同吃，人人快活，直赞鲜美。他们休息一日，互道江湖行径。黄昏时候，丐帮探子回报:番僧已达五云山，跟白云秃驴会合。宋长老大叫好极，道:今夜正合一并围捕。杨雄，孟德义，岳飞虎，抚掌欲往。齐问:五云山在何处?宋长老道:离此尚远，及早起程。遂带领众人下山，毛六斤跟后，跑到山下。忽道:在下往李府通个信，好联手除奸。孟寨主不乐，恼道:江湖中事，最忌官人插手。且兵贵神速，我五派高手足可，何须与共分名声。众人称是，跑到凤山门外，正一教，神烈门，彭蠡，金鹿，四家高手共聚百员，合丐帮长老百人。他们沿江奔走，来到五云山下。

山里夜来早，众人隐身暗处。宋长老道:此山有五云庄，僧尼共所，住恶僧及家眷，是藏污纳垢所在。其众二三百，平日只贪钱财，愚弄顽民，会武功不多。即唤暗号，招出山里耳目，便是袁长老。他对众人道:金银法王，香者黎，汪和尚，三高手都在庄里，不易对付。宋长老和四派当家皆道:邪不胜正，何足为惧。壮起虎胆，疾闯上山，破门而入。庄里护院，怎挡得住。他们占住正堂大殿，高骂贼秃，快快现身受死。汪僧官在房哄妻儿，闻对手欺上门，顿时不知所措。对小童道:你师叔安在?快去寻来。小童飞跑去找，香者黎正跟小尼姑调情。大骂道:老子才回，一刻不得安稳。他过门去找，已无金银法王身影，独去会汪僧官。问:对手来几个?汪僧官方寸已乱，跺脚道:据报有二三百高手。香者黎惊愕欲绝，道:我们怎是敌手，从后山去逃。他要回房收拾钱财，汪僧官拦住，劝道:自家门里，避往何处?不如求和?二僧初掌其教，都望享福。香者黎一听，爽快答应。二人同出殿外，厚着颜面，说那认错求饶言辞，请群雄网开一面。

群雄见他们胆破，心生快意，然总是多疑。且丐帮，正一教，通天教，三清山，因掌门受辱，恩师惨死。种种深仇大恨，都要置之死地而后快，怎能肯罢手。杨雄臭骂道:秃驴，今日不是你死，即是我亡。是好汉全力相拼，求饶断断妄想。孟德义又说:你便自杀，也算不得英雄好汉。二僧受一顿嘲讽和辱骂，胜里又恨又悔。悔不当痴心求饶，违背旧性，轻易现身。恨强敌死逼，胜之无望，进退两难。香者黎懊恼一回，叫嚷道:欺人太甚，我辈怕死，岂会怕你。

正文 24回3三僧运滞投行省

他自壮弱胆，拔身跃出，要同杨雄较量。杨门主煞是恼怒，哼道:你放胆来打，便知怕是不怕。香者黎目露凶光，施展烈火圣斗拳，挑他身上猛打。杨雄师承天青子，本是通天教第一勇士，武功非同凡俗。来招拆势，见拳御劲，不漏寸刚。拆对手百二十招，料无绝技。他高笑数声，岂容胡僧再扬威。且拳掌神功，通天教冠绝天下。立施五雷龙火拳，奋力击出，猛似雷打。香者黎力接其二，身受其三。但觉余气火炽。拳未伤人，心胆亦破，原些许倔强，泄却十分，便思退阵。

杨雄胜之在即，独不肯饶，招招进逼。终见重拳及身，后劲十拳百拳，并势雷下，如捣肉泥。香者黎惨号数声，给打飞殿外，已然伤重。杨雄余威犹勇，决意除奸，扑出欲行正义。汪僧官大惊，拔刀拦到，白铁使如网密，截他拳路。杨雄忌他双刀，急撤势纵开。汪僧官趁此空隙，救开胡僧，挥刀慎防。宋长老怒叱奔来，道:杨门主请退，老夫收拾此秃驴。拔刀砍出。

汪僧官立刀骂道:宋七吊，你找死。他竟弃一刀，单刀相拼。二人打百余招，难分胜负。惹恼那孟寨主，舞刀狂骂:秃驴还敢顽抗，二分可恨。两片霹雳刀，奔上合战秃头。僧刀虽凌厉，岂可敌二?十数照面间，已中七创。秃头不敢再托大，急拾回弃刀，全力应战。宋孟二人联手合刃，情急屠魔。不意庵门里，飞窜出一人。呼呼二掌袭至，劲道狠辣，二人齐倒在地。群雄看清那人，竟是金银法王，扮做白云道民，潜而未察。数人匆匆奔出，救宋孟二人拖开，按脉观色，幸无性命之危。杨雄嚷道:番僧胆敢偷袭伤人，休怪我等以多胜寡。唤明斋道长，岳飞虎，及各派高手，团团围住对手，势待将发。金银法王环顾打量，忽冷笑道:区区鼠辈，敢与本教作对。说话那时，运掌径取杨雄，劲道一泄万斤，很是霸道。杨雄虎胆斗大，全力接掌，腿脚猛地一震，倒退二步。望那金银法王，却无寸让。五派豪杰，知法王厉害，越发仇恨。

杨雄嚷道:贼秃，别人怕你，杨某何曾畏惧。他重抖擞气力，使出小神通掌相斗。拼百掌外，威风渐壮，不怯不让。金银法王又气又急，尽施半生绝技，犹然难胜，斗成相峙之势。明斋道长众人，看杨门主拼命，俱不能插手。杨雄打得性起，总不言退。金银法王打他二掌，他忽使五雷龙火拳，还打三拳。番僧痛得哇哇怪叫，怒火烧顶。毒心愈烈，其招越狠。他头回斗杨雄，初道可欺，此刻方知大意，更欲置之死地。明斋道长看明白，再难忍耐，呼道:秃驴为害武林，人人可诛。五派立有三十高手，附其言语，同出手打来。金银法王至此，恨无千手百臂，穷于应付。汪僧官带几十个道民，急来相助。五派群豪皆骂，称秃头可杀，刀剑尽出，奔来除奸。殿里殿外，纠斗难分。撕杀半夜，五派英雄占势，杀伤对手过半，道民痛号不绝。庄里其他道民，再无来助。汪僧官眼看敌不住，怒骂道:混帐狗奴，回头定剥皮拆骨。他骂得凶，更思逃命。对法王道:对手以众欺寡，请法王暂避锋芒。他双刀一收，先逃回屋里。金银法王和香者黎，恐失去照应，匆忙随影跟随。跑到屋后，慌不择道，钻入后山黑林。黑林里满布机关陷井，群雄持灯火闯入。孟寨主在前，蓦见黑处飞箭如雨，片刻立伤十六人。余人急寻旧路退出，顿足大骂数回。

他们回庄里，逐出各寺道民及家眷，竟有三百五十人。妇小哭哭啼啼，问之所然，只是不说。五派侠义之士，自不愿为难妇小。当下只取僧财，并不杀人，即扬长下山。寺里道民，攀墙张望百数，俱不敢吱声。五派才走，三魔复从黑林现身，重踞山庄。汪僧官和香者黎，急于同妻妓团聚，何曾理会教民生死。金银法王，为黑林机关作践，满体伤创。他自料理伤口，嘴里骂不休，骂完五派，又骂白云僧。恨道:你教中人，怎么如此懦弱?汪僧官走出，赔着罪过。叹道:江南尚文风，不重习武。我教弟子虽众，着实不如贵教。香者黎立把全庄道民，驱逐来到，责令跪殿上。斥骂之时，鞭责无数。金银法王怒气未减，说道:本座为强徒所害，皆因你等。他裂衣数伤口，每点一处，即令杀一人，竟杀三十二众。白云教道民，俱怒愤且恨，仇火满腹，然统不敢发作。金银法王看眼里，故作态道:此地藏危，本座要进城。

他站身起来，命二僧护驾同行。汪僧官劝道:法王三思，李长弓今住城里，明是护法王，实则要谋害，万勿轻信。金银法王听此言语，肝胆也碎，只不敢露畏色。犹豫道:省会重地，他未必敢放肆。中书，行台，重本教而轻汉，足可照应。汪僧官摇头叹气，道:李长弓狂妄大胆，圣旨且敢不遵，何况地方法令?各府听信他谗言，兵马任从调遣，必失礼于法王。香者黎亦以理劝。然金银法王愈加畏怕李将，越望依仗行省。他迟疑道:且入城与我徒弟相会。汪僧官和香者黎称诺，三僧不敢张扬，摸黑索道，越墙入杭城。铜扇宅子，便处省衙后巷，门前二对灯火。汪僧官道:府里房子，小僧认得路。引自后墙攀入，探到主人房外，叩门叫唤。屋里偏不应，只见旁屋亮着灯，闻得吵杂之声。金银法王喝骂道:铁老三，何故对恩师怠慢如此?快开门罢。骂一回话，却见楼窗一闪，窜出一人。金银法王何等身手，腾飞擒手里，揪窗下照望，原野是铜扇。

金银法王怒责道:铜老二，因何在你师弟房里走?铜扇急跪下求情。道:弟子知错，再也不敢。三人看他半赤身子，明白其中奸情。都去踢开旁屋，见四个妇人，挤一床里胡闹，正是铁扇妻妾。白云二僧，皆认得芳容，不忍相责。在厅里点起灯，金银法王揪上铜扇，令跪倒听训。责道:老三何在，可是已给奸夫人淫妇，谋害至死?铜扇伏首捣地，叩头不止。道:师尊明察，师弟自萧山横祸，已三月不返。实是荡妇勾引弟子，并非情愿。金银法王怒气稍减，铁扇料想已亡，因见妇人美貌，心思已动，竟未动刑。铜扇忙请师傅用茶，唤妇人整治酒饭。又唤已家妻妾，陪席上侍酒，四僧合桌吃着。金银法王本好之徒，抱住妇人那时，怒火尽消。因问:今城里掌兵，是那一位大人?铜扇回话:行院八不罕上京未回，省里张少保独掌兵权。师尊认得他的。金银法王一听汉人，忧怀轻叹。

铜扇亲自斟酒孝敬，低问:外头盛传，本教二位法王在萧山蒙难，可有其事?金银法王道:怎的不是。我正请请兵，好去杀那叛贼。铜扇着实吓一回。香者黎从旁道:两位法王圆寂，独令师福寿齐天，叛贼动不得分毫。铜扇口称凶险，那汪僧官却说:小僧要贺法王，白兰王成佛，他日帝师宝座，非法王莫属。香者黎和铜扇，恍然大悟，同称贺赞颂。金银法王满面是笑，吃了酒，道:那日还远，不可胡说。三人应诺称是。汪僧官复来敬盏，道:眼下要紧，先杀李长弓。再奏请朝廷大军。平灭武林各派。二事概成，便高枕无忧，永享富贵。金银法王肚里盘算，此策甚是艰难。铜扇尚未知真相，疑道:行省要灭巫教和蓬莱岛，此为公义，杀李国公为何?金银法王勃然动怒，嚷道:我教二位法王，都死他手。此仇深似海，岂可饶他。铜扇吓得胆破，手中酒壶抖落，惹得金银法王，又赏一顿责骂。他骂完又说:省里听信李长弓奸计，迁罪二教好友，更不能饶恕。白云二僧，附声称是。那铜扇胆怯畏诛，惊恐自怜，跪倒哀道:师尊休怪弟子。李国公是惹不得人物。且奸党于我教何恩何益?偏要与他为伍，做此强出头。金银法王瞪眼无话，酒兴已尽，心欲暗生。看那天外，却已大亮

正文 24回4章 汪僧官弃暗投明

他们用完早饭，铜扇独入行省。坐到午牌，知张少保衙台里，已无案务，匆匆回家传话。然他才走，李将骑马入省来。金银法王似要借兵，阔步到省里，却见平生所忌，李将已安坐堂里。四僧心胆俱震，无法退避，无奈委蛇媚骨，上堂施礼见平章。张少保辨不清面目，惊问:果真是圣教法王?金银法王道:正是小王不假。张少保急称罪过，下座作揖，唤左右置座。李将傲坐位上，不施片礼，轻笑一声，番僧怎敢来计较。堂差奉茶，主宾用毕。张少保拱手就问:白兰王，盆布王，佛驾归于灵山，可实有其事?金银法王道:确实如此。张少保急问:可是本省强匪谋害?金银法王张口欲言，忽见李将目光如刃，寒透骨髓。料非敌手，哪敢观颜。吱唔道:乃是小王遇袭，二位法王，患热疾而终。

香者黎三人，皆知李将贯阳指神通，有五步夺命本领，畏之极甚。望不得金银法王这般讲，心石放下。张少保并无猜疑?长叹有声。自责道:官员被杀，佛驾遭劫。强盗如此猖狂，实为本官治下无能。渐愧惭愧。即拍案许诺，定要讨伐奸逆。四僧不敢指认李将，顿生懊悔，眼看一场兵灾，又将血刃巫教和蓬莱，欲罢不得。吃二道茶，移驾配厅吃酒。阿思罕了却公务，轻笑而至，正是相见乃欢，同来凑桌。白云二僧和铜扇，都在厅外坐，李府众长随，也在那里吃酒。汪僧官看到毛矮子，便要发作。矮子脚下生风，飞跑自去。汪僧官轻功难及，望尘臭骂一回。看到总管安氏，心眼亮起来，笑着搭礼。安氏不好辞他，问:汪三爷有何指教?汪僧官挤脸作笑。道:要请安奶奶入厅吃酒哩。安氏道着托福，笑道:我一个贱民，怎敢厅里胡闹。汪三爷极大名望，说来也是陪客。汪僧官不同她哓舌，拉到暗角里。附耳道:我有一事，请奶奶定要成全。从袖里摸一锭金，硬塞过来。

安氏见金欢喜，按手一掂，足有十两。强笑道:三爷抬举，但讲无妨。汪僧官称谢，细声细气道:我教孙方丈圆寂。安氏急忙称贺，作揖道:孙老爷成佛，三爷即登正位，福寿无疆。她赔着笑脸，称和尚佛爷。汪和尚轻声道:两任宗主在位，跟国公多生过节，仇恨相承，我这任不好当。安氏何等通透的人?心头明白。道:他们不识好歹，谁不好惹?我自会为佛爷求情。叮嘱和尚如此如此，多备异宝，她在李府接应。汪僧官欣然允诺，且道:小僧有那好日子，岂敢忘恩?安老板门上，便如一家模样。作揖告辞，不理同门香者黎，悄然离去。他回到五云庄，遂驱赶僧妇，各处暗置。他三房小妾，名叫潘观音，往日最得宠爱，吵着不肯走。骂道:老爷成正果，便负观音一片情，定无善终。汪僧官笑道:送夫人进李府享福，好是不好?

潘氏立改颜色，笑面迎和。道:你肯成全，自得善果。即日即夜，收拾钿软衣饰。第二日，天色将明，汪僧官遍寻珍藏，选得明珠，美玉，祖母绿，猫儿眼，约有百品，暗收鹿皮袋。他扮做庸民野老，潘观音扮孙妇，骗过教众，骑瘦驴入城。来到李府外，迎会安氏。安氏对他道:国公昨夜吃宴未归。把潘观音从侧门领入，和尚候门外。那李府宅广园深，妇人只如是天上，乐得一路直美。安氏轻劝道:如娘子造化，全在我哩。潘观音谢几十回，便到兰堂里。甘夫人和高邻真哥夫人，在堂里坐着。安氏忙来施礼。潘观音拜过甘夫人，又见真哥，道:原来是你，也做此勾当。掩口偷笑，不肯参拜。真哥看她一眼，脸上羞赤赤，不敢相认。甘夫人含笑道:夫人与她相识?安氏附耳对她说出，甘夫人大笑笑起来。原来此潘氏，本是八不罕宠妾，为夫人所妒，驱逐出门做了僧妇。真哥的号，叫九天雷母。她也有美号，叫八面观音，同是大眼瞪细眼的人物。甘夫人乐一回，道:原是一家人，不该如此见外。招潘氏上矮榻同坐，请她吃茶。安氏在下处吃茶。

四妇坐一会，厅外一声大吼:国公回府。李将推门进来，甘氏和真哥，起身多情来接。李将见那潘观音，恼道:何故令生人擅闯?安氏回道:她是潘娘子，心意想侍候国公，佳人情切，不好回绝。李将再望潘观音，果是冶容娇美，体态风流，衣饰皆合，威仪消去一半。安氏附口细说原故，道:客人便在门外。李将意杀金银法王，正苦无计，肚里盘算:为除群逆，纵一贼无妨。他出画堂设位，招请和尚入见。汪僧官跪下叩首，断不敢上位。李将问他道:你果真能痛改前非?汪僧官回话道:小僧半生糊涂，不分善恶，深知惭愧。此后重新做人，克守本份。本教上下，绝不行恶。他此话即为真意，亦为权宜，无非据位自乐而已。李将又问:愿助我除奸?汪僧官急问:小僧武功低微，但从差遣。不知何日动手，用何手段?李将道:番僧藏城里，牵累甚多，今不便动武。你静待密令即可。又说:你知本官手段，若阳奉阴违，密告对方，可知甚么下场!

汪僧官急跪下去，誓言不敢，磕头无数。李将按纸就笔，大书:自除魔障，共杀蕃王。投他手中，汪僧官又惊又怕，慌张嚼书吞下，呈送诸珍宝。复磕头数回，徐徐退出。李将笑一回，拥宝回兰堂，紧锁门户。骂道:秃头可恨，占住许多好东西。甘夫人和真哥，各捧珍宝，美得痴了心。命金香兰香二侍，取来美酒一斗，醮洗宝石。真哥道:我老爷做官几十年，有千万家财，却无此等宝石。竟是何处出产?潘观音眼里嘲笑，道:他教上私通胡僧，盗掘宋国皇陵。此等宝贝，不知有多少，数也数不来。真哥夫人羡慕起来。李将素轻赵宋，笑而相骂:偷得好，偷得好。气死赵家软骨头。笑一回，闻白玉王挂念，丢下潘观音，匆忙回园去。

过一日，汪僧官化做商客，复入李府献宝。密告道:法王集兵不轨，明为护卫上京，暗将袭击天师观五派，万请提防。李将思而大笑，道:将计就计，如此方好制敌。吩咐他如是行法，虚策实办。又说:你以此事告各派，必能冰释前嫌旧事。汪僧官觉悟，称谢而再，拜辞暂别。李将心知各派多疑，令公孙役同行。二人来到玉皇山天师观，会过明斋道长，杨门主，孟寨主，岳当家，及丐帮众长老。汪僧官方敢现真容，给五派请罪，极称效力之意。五派虽恨，碍李府情面，权且应允。杨雄道:你既投明。以往仇怨，不计也罢。孟德义嚷道:必先杀群奸，方算抵消前帐。汪僧官唯唯诺诺，遂进虚策实行法，共图杀逆。复道:国公已答应联手，定可成事。五派俱称妙计，抚拳欲试，欢喜相笑。他们议定刺杀之法，及通信之便。公孙役拱手告辞，独回府禀报。

到第五日，李国公率部将十二，护卫五十，出城北行。那铜扇僧，暗里紧盯，追十几里远，看李将去极远，安心回城。如实禀禀告。金银法王大喜，只道李将中计，揣测道:他此去用心，必为途中设伏，好将我杀死。我先袭击五派，回头避太湖北上，教他空等一场。汪僧官和香者黎，拍手附和，赞之高明无双。汪僧官就说:丐帮和神烈门诸派，杀之都无顾忌。独正一教，乃是天子册封，定要黑夜袭杀，方能遮人耳目。即有漏网之患，算不到我等头上。且可用移花接木法，栽赃李长弓所为。以牙还牙。金银法王点头，奸性生处，又思定那挑间观斗，闲收渔利毒计，越发美得。

正文 24回5章 群雄袭杀三恶僧

而此时，玉皇山上亦广置牢宠，只等他们来送命。李将北驰六十里，遂立马回望。对部下道:天黑之时返回，务必隐秘。他们求食乡舍，牧马渠边。只见一乘黄衣快骑，煎阳狂奔，飞驰将近。李将对铁八百道:恐有急变，拦下回话。铁八百大步跑去，壮士神力如山，手按马首，奔马即立蹄难前。铁八百吼道:唐国公在此，命你磕头回话。宫使吓破胆，慌张下马参拜。李将问他京中事，宫使回道:前月吐蕃大宝帝师驾崩，信达京都。万岁有旨令，白兰王承袭，即日还京。李将面无惊容，肝胆已怒。白兰王已亡，名望下传金银法王。因道:将死之人，无须再传。铁八百巨掌击落，宫使溅脑立死。众人搜出圣谕，一看如实，且有命唐国公护送数语。公孙役道:此般急诏，必不止一路行送。别处却走何道?

李将含愤道:但教李直活一日，绝不容逆贼得此大势。命众将抛尸于泽，牵了马匹，匆匆回程。他们都知帝师权力，仅弱天子。如金银法王得位，为恶为歹，无人能制，实天下之大害。元朝自世祖皇帝登基，尊喇嘛教萨迦派首领八思巴为师，历朝传承。其宝号曰:皇天之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宣文辅治大圣至德普觉真智佑国如意中原法王天下教主大宝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师。帝师之权力，不止掌教门，且总领吐蕃全土，食十三万户。兼任元廷宣政院。天子以下，诸王百官，皆不准敌体抗礼。此帝师恶势，李将虽惧怕，忌他权大。若教金银法王承袭，必特赦田定阳穆天河群奸。复集魔教高手，联合官府爪牙。不但他富贵堪危。武林各门派，大劫亦近。正是天狠风烈，主忧马急。马队一阵狂驰，日暮便回杭城外。客从容找来毛六斤，问:番僧可有用兵?
毛六斤拜过唐国公，回道:隐生动象，忽生突变。日上来一黄衣使，跑进城去，番僧便不肯出来。满城增派守军，各处官员，如蚁趋津，尽往中书里跑，万万热闹。李将及众部，一听心明，忧患顿起。李将道:且往天师观，好告实情。毛六斤即在前引路，飞奔玉皇山。因防金银法王偷袭，正一教，丐帮，神烈门，彭蠡寨，众高手分伏玉皇山各道，他们暗通信号，方得上山。见过各派英雄，李将道:大事急变。即出诏书示众，罗明斋，杨门主，宋长老，孟德义，岳飞虎，各人看完，越发忧怀，再难安心旧策。明斋道长说:帝师权力如天，断难容我武林名教。众人都恨喇嘛僧，誓不两立。杨雄就说:番僧活一日，权势长一日。今必然持尊持娇，诱引不出，只有城里动手。岳孟二当家齐道:今夜月晦。正好屠魔。明斋道长望李国公，请求相助。

当初，李将防牵祸过甚，不愿城里杀人。今事急难辞，逼迫如此。他沉吟片刻，点头道:此番行事，定要速进速退。叮嘱行动法则，众英雄慎记肚里。毛六斤道:在下去传话汪和尚，教他里应外合。飞跑下山，摸黑入城，只见守卫官兵，密似巢蚁。非九五之尊，难得如此。矮子找到汪和尚，交给七步销魂迷毒。细嘱道:此药极强，闻者立倒。今晚动手，莫担误良时。汪僧官连忙收起，诺诺答应。道:小僧得手，即以响箭为号。二人略尽数语，毛六斤悄然遁走。汪僧官关起门户，自语道:做完这一事，足消平生罪孽。他找出金佛二尊，抱入行省，进献金银法王，极力奉承美辞。金银法王手捧圣谕，看一遍一遍，难言快活。口里道:佛祖成全，赐我良遇。念着数遍，哈哈大笑。铜扇进话道:师尊已非昔日，眼下是上京?是先剿灭叛逆?那香者黎横来搭话，道:自是上京急，剿逆在官府，无须理会。金银法王知途间有伏，身名见贵，越加胆怯。道:江南土肥水美，多住几日无妨。忽问:本王初位，城里众官员，怎敢不来朝贺?

铜扇回道:众官员在外，师尊无诏谕，不敢大胆擅闯。飞跑去传话，阿思罕率行省群僚，入贺献宝，行跪拜大礼。行枢密院官员，续后入贺。那财礼自内堂，直摆出外门，好不丰富。众官朝毕，已将三更，不敢散退。遂命官坊妓人，入献歌舞，铜扇筹办酒席。众官员夹住法王上席，无酒不甘，无语不美，极情宴乐。吃至四更天，酒客多半醉。汪僧官悄悄倒酒入袖，将七步销魂毒，润酒捏丸，轻弹入焚香炉，迷烟缕缕飘起。满堂但知酒色，汪僧官拱手道:行将方便。离席退出，门子递上灯笼。他提灯慢走，撒迷药其中，迷烟随吹散，守兵闻香欲醉，晕晕似梦。行至茅厕，汪僧官急取袖内火箭，长半尺，点燃飞窜夜空，爆鸣震动。和尚松一口气，叹道:我事已了。即躲内不出。

那金银法王，给众官连番称颂，已痴了心，直如帝师活佛。闻外头大响，知问:是何响动?官员皆道:是烟火，满城庆贺哩。金银法王越加美得，看众人药倒，犹言中酒。迷药烈处，铜扇亦倒。金银法王笑而且骂:不中用的奴才。香者黎数受此毒，闻香细辨，吃惊大呼，道:不妙，此丐帮迷毒。慌急急推窗，引风入户。看到护卫俱倒，又吃一惊。就在此时，立见东墙外，跃进七人，黑衣黑帽，黑巾黑面，人人轻功不弱，来时全无声响。又望西边，六人腾云驾雾也似，飞掠而至，皆金面如神。香者黎心胆俱裂，惊号:剌客来到，法王快逃。才走七步，迷毒入窍，跌倒下去。金银法王内功深厚，略感真气不畅。高呼:卫兵何在，速来护驾。怎想门外进来，却是索命人。番僧怒瞪怪眼，还要做大。威吓道:我乃天子之师，你等何人。敢来冒犯?杨雄大步奔上，骂道:番僧体狂，今日是你死期。即轮拳打去，金银法王急忙招架，两臂气力，仅使得三分。杨雄拳劲若连弹炮发，如砸朽木，将他打翻堂里。群雄持刀涌上，腐铁生灵，同取恶贼性命。当下又砍香者黎狗头，人人欢慰，又想杀官员。

李将未想轻易就此得手，现身拦住，道:不可滥杀，我尚有一计未施。群雄莫敢抗命，再杀铜扇，遂收拾残尸入袋，无踪无迹离去。汪僧官藏暗处看着，又惊又喜，跑回堂里，假装晕死。群雄潜入李府，躲密室里。李将道:诸位可知我不杀官员原故?群雄道:正要请教?李将对众人道:我有一计，叫借尸还魂。用此秃驴身份，引那定阳子现身。诸位高见，可是行得?群雄喜形于色，道:果然妙计。李将又说:法王遇害，朝廷必迁怒地方，官员复连坐百姓，后患无穷。我等挑一好汉，扮做番僧模样。若此时杀官，事必传扬，再难教人信服。众人点头明白。宋长老自荐道:易容功夫，在下精通其妙。只不知挑何人装扮?李将对客从容私语，令他去找人。当下，宋长老用细巧刀艺，剥下金银法王成皮，又剥香者黎，铜扇二僧，用药汤清去血迹。天姬五夫人，不忍见状，无声离去。客从容带来伏龙客，群雄一看，身材果然极像，长短不差，肥瘦不少，且是秃头。宋长老给他沾面皮，换上金银法王衣服。

众人盛赞巧技，齐道:活似秃驴再生。又叫罗道长扮香者黎，，杨雄扮铜扇。因戴僧帽，不曾落发。李将吩咐道:番僧会梵话，你们日后见人，少动言语，万般小心。三人拱手称好。此事因是秘密，知者仅十人，有李府国公，公孙役，客从容，丐帮宋长老，陈长老，杨雄，罗明斋，伏龙客，孟德义，毛六斤。他们把三僧遗体，丢入邻墙。那里是八不罕园里，虎舍豹房。因主子在外，奴才私减肉量，虎豹皆饿。未到天亮，吃得尸骨不剩。众人大笑一回。坐到天亮时候，伏龙客三人，告辞众人，大摇大摆，直奔行省里。那汪僧官指使吏员，救治各府，猛见三人现身，顿时惊绝。伏龙客作威大骂道:本王追贼半夜，你等还不救醒，是何原故?吏员惊恐发抖，敢来回话。汪僧官责道:法王已身死，怎会重生?必是贼人装扮，不可轻信。

伏龙客暴怒如雷，活似番僧。骂道:大胆，本王乃活佛转世，法力无边，怎会轻死。又骂他妖言惑众，不能饶恕。杨雄即奔上前，一手揪僧衣，举手猛打。汪僧官还不识相，欲要揭私。杨雄疾施五雷龙火拳，七拳并下，力道威猛。立将他打得，经脉尽损，吐血倒地。又出利刀，割手脚筋，方才了事。从吏奴才，人人魂飞魄散，吓得半死。杨雄道:此人是内奸，暗下迷毒，勾引匪类偷袭。亏有法王识破奸计，早有防范。今匪类已驱赶，内奸理当严惩，无须多怪。罗道长即把丐帮解药，味似臭水，弹入官员鼻孔，片刻苏醒。又以言语迷惑，众官员皆深信无疑。

正文 24回6章 木清河受困神功台

阿思罕命人执起汪僧官，怒责道:叛党余孽，这般轻罚，国法何在。下令拖出，当街分尸，袅首城头。这汪氏恶贯满盈，叛教卖友，假意投诚，贪财恋势。大限到时，报应不爽，正该如此下场。众官莫辨真伪，共拥法王活佛，盛情尽礼。此处朝拜献金，彼处造舟制辇。到第六日，华舟造成，仪仗齐集，遂请法王起驾。张少保道:朝廷有旨意，命唐国公护驾，须请定夺。范参政回道:李国公已北去数日，今镇江候驾。伏法王悉知内情，怎好道破，左右拥簇，登舟离城。李将率家将，于暗中护随。佛驾至镇江，入官馆驻留。因是此时，李将露面相会。他对伏龙客道:定阳子为各派高手追杀，穷途末路，定会冒险投靠。伏龙客忧虑道:属下武功低微，怎能抗他?

李将自怀远虑，大笑安抚，暗语道:我府里众兄弟，都在你左右守护。各派三百高手，在河道两旁隐藏。都会护随你进京。何来顾虑。伏龙客称是，安下心神。李将招来罗明斋和杨雄，叮嘱应敌之法。自走出外，唤齐随行将领，有张泰和，东方象，公孙役，客从容，铁八百，吴六百，李道通，杜仁龙，黄宝常，海十八。吩咐道:定阳子逃难之日，最是狡诈，绝难现身。你们自此日夜相伴秃头，教对方见此，便误以我已挟持法王。此虚计实用法，他猜疑那时，立会前来剌探。十将拱手领命，绝无异议。李将又说:你们进京，指日可复官职。待做一方牧守，施恩百姓，休念造反那事。十将复称领命。

过一日，佛驾渡江，就河北上。李将率兵一千，乘舟护送。府里马马真夫人，天姬五娘子，及那纯狐，黑牡丹，另乘一舟相随。马马真和黑牡丹，上岸骑马，沿河堤飞奔，巡十几里。遇着丐帮探子无数，只认得袁毛二矮子。黑牡丹恼骂一回，道:你们大胆，可忘了李国公手段?二矮子嘻嘻陪笑，怎敢言破玄机。毛矮子道:夫人只管游荡，管我叫花行乞怎的。黑牡丹骂道:待我回报李郎，立教你等半死。她催促夫人，乘马速去。回到舟船上，如此禀报。李将假意作恼，就说:他们不上船来犯，略可免罪。劝慰夫人几个，勿上岸走远。

北行五日，并无逆党拦道，船队复安顿休整。暮将黑，宋长老带昆仑派天苍子掌门，华山派元通子掌门，巨鹿派通古掌门，赴船相会。李将见他们，道:三位在此现身，足见定阳子藏身不远。罗道长和杨雄，恢复本容来会。天苍子道:自当日分道杀敌，我等往追蓬莱二魔，行将手刃。忽闻番僧袭国师位，其患更重。因而匆促赶来。元通子拱手道:闻宋长老话，国公已废他武功，当不足惧，武林大幸。因有誓约，内情秘而不宣，三掌门都未知晓。李将自不道明真相，说:若以此诱杀残逆，方成大功。他们说一通江湖，竟有诸多变故。宋长老便说:回回教主木清河，上月给青城派擒拿，已押往天台山祭碑。李将心头吃惊，深沉尊容，不露声色。群雄道是可贺，快意大笑。杨雄道:眼下仅剩巫教，蓬莱，区区二教，杀之更易。先师天仇，指日可报。天苍子，元通子，通古道长，及罗明斋，都称先人有灵，定佑早成。

防奸人埋目，识破机关。三掌门不能久坐，随宋长老悄悄离去。李将返回座舟，会着夫人姬妾，长叹难眠，说起木清河被擒之事。道:她负恩于我，我却不能负她。千凤娘含笑，道:木教主虽是各派死敌，也是家中姐妹。她侍候你一日，李郎便该救她一回，才不负情。李将抱千凤娘，轻笑道:夫人贤无妒忌，我理该尽力。白羽娘却道:宠深爱浅，总是她气量。我们可怜她，才逃虎口，又入狼窝，性命将损。李将也不恼怒，呵呵笑起来。第二日，他登上佛舟，向罗道长和杨雄，作揖言辞。道:我走开数日，以诱惑定阳子现踪，你们须万般小心。二人送他下船，便见大金雕，如垂天之云飞降。李将跨上千尺王，呼啸数声，插天南而远逝。

千尺王高翔半日，凌临天台山。今岁春寒雪重，虽四月天，冰雪未化，白原漫漫，万峰隐没。李将骑雕飞寻，只见一座巨峰绝崖，正是品评天下神功处。碑铭似傲骨，凛凛独对天公。千尺王盘翅低降，李将即见绝崖下，风雪中数根巨钉，铁链紧锁三人。他细细轻辨，一个孙弘道，一个苏光佛，另一个妇人，却是木清河。李将又惊又气，心道:各派要泄恨，何至施此苦刑。千尺王离地数丈，他急跃跳下。那木清河，已猜到是他。急叫道:李郎救我。喜得笑出泪来。李将急奔上去，但见昔日美妇，今已憔悴，虚弱如柴。叹气复骂。道:若非负气自走，怎会有此下场。他运动易阳功，指劲如刃，立断铁锁。木清河筋骨多损，足下不稳。李将急扶住莫失，略试经脉，内功仅存三五成，又叹气一回。白云二僧，给半吊崖壁，大声哀求。齐道:国公可怜可怜，小僧知悔，高抬贵手相救。二人被困更久，内功又未失，吃风吞雪，总死不去，受不尽的苦。李将望一眼，冷嘲道:你等空念佛法，竟不知法缘二字。

他对木清河道:我虽救你，总要给各派说声。把她扛背上，飞快下山。守山僧侣数人，已然发现，奔来拦截，认出是唐国公。一头陀道:这位却不是李国公?为何救此妖孽?木清河一听大怒，瞪眼骂道:哪个妖孽?李将命她住口，以众僧道:你等休要多问，带路引见弘老他们，自有话说。头陀无奈，前后拥随，踏冰下山。他们来到万年寺，头陀先入禀报，好一会功夫，出来回道:方丈请国公进殿相会。李将扶木清河坐门外，大步入殿。就见弘老正中坐着，左旁坐一僧，右旁坐一道。僧是心隐，道是负图。李将拱手作揖，道出打扰之意，拣位坐下。殿里另有十六人，是丐帮，天台，青城，三清，终南山，岐山，诸派后辈弟子。因知他来意，俱含怒轻礼。弘老就说:国公此来，我等已明一二。只一事不明。国公跟她木教主，是亲是故?到此要紧，李将情难隐瞒。道:她与我本是同门，负气离家，担任回回教主，惹出许多是非。各派门人，皆为一惊，私里揣猜，嘀咕不休。

弘老自抚须作笑，道:国公待我武林各派，恩威广施。即为虚言，此等人情，怎能拒绝?心隐方丈点首说是。负图急急开口，道:前辈莫轻易答应，妖妇是我派擒获人质。弘老和心隐，遂做难起来。木清河据门发狠，泼辣骂道:你等枉称名教，不知廉耻。那日是本教主吃醉酒，防范不周。牛鼻子些许本事，也能擒我。负图脸面赤红，羞恼发怒。因道:妖妇危害武林，杀我义士，全无悔过之心，绝不可放纵归山。李将回头怒叱木清河，对诸派人道:她自有李某管教，无须诸位担忧。但准个人情，便可令她改改过从善。诸位竟是不许?三清，岐山，终南山，三派弟子，望弘老做主。弘老意想要放，毕竟作难。叹道:国公给叫花出极大难题。名教各派同她魔道，纠缠不清，各家大仇，实非叫花能说清。李将听着，也在情在理。那负图火性躁，复来指责，道:国公自管同门，可知我掌门受的苦?落奸贼之手，是享福不成?心隐眯二目，低声道:我派大散师弟，也不曾脱困。但愿佛祖慈悲怜悯。李将听入心头，说不出苦滋味。听弘老又说:天台，青城，岐山，三掌门尚困敌手。众同道心思，拿她做交换，因而极看重。国公心存正义，我辈亦非忘恩。令她暂居寺中，待救三掌门，便可送还。绝不加害，意下如何?

李将听此，倒是两边迁就，很是中肯。木清河听去，独不快活。气道:叫花净说动听话。本教主手脚俱损，竟不算加害?她复求李将，万勿听他鬼话。李将恍然惊悔，名教自顾重名声，似清河罪恶，岂会轻易消去。且凤鸣子叛变，他们知而不题。管城子及大散，生死未卜，何年何月救得，谁能知晓，困她一世不成!他拱手道:李某功名震世，神技惊天。待你武林之恩，十个清河也可抵罪。今日必定救她走。告辞一声，大步自去，背起木清河便走。心隐和负图，欲言又止，哪里敢阻拦。木清河回头望，高骂道:青城杂毛，本教主他日伤好，必灭青城，以雪今日耻辱。那负图吓一跳，变了颜色。殿后跑出一女，是丐帮红百灵，凄啼啼哭道:师娘升天去了。弘老大声呼道:李国公请留步，名教众掌门蒙辱，不减你同门。愿请后寺一会。

李将耳里听清楚，望天叹惜。且道:天下英雄皆故人，岂可失礼。回身称好，走回殿里。放下木清河，嘱咐道:不可蛮横，小心坐着。木清河恐各派加害，极不情愿。道:我自能照料，你理要小心。李将点头，请弘老等引路。弘老赞道:国公不愧万雄之主，我辈相识无悔。两手拔地，径自入后。李将，心隐，负图，从后跟着。

正文 24回7章 双隐双亡白雕白失

李将进几重门，但见古寺寂寂，禅院清清。霜压枯木弱，风烈冰雪沉。五老卧三石，一面对残日，长叹从无声，无奈将西沉。耳闻风吹门户裂，一声哭，一声啼，一声咽，声声尽是断肚肠。李将寻声而入。进那禅房。便见四节令跪哭呼号，匡中人扶沿低咽。床上是莫青女侠，挺挺直直，已然气绝。弘老两眼噙泪，顿足道:身残气刚，奈何说死便死?红纤草回道:师娘传内功给弟子，并不多说原故。弘老欲问匡中人，却见磕头不起。说:弟子妻死，弟子不孝，要随亡妻共去，求恩师成全。弘老骇然失态，骂道:断断使不得。休要胡言乱语。匡中人磕头无数，已是涕泪惨然。李将在旁听着，也感黯然心惊。寻思:莫青曾受凌辱，今不忍偷生，又传功弟子。足见贞贞于世，无愧武林。只听匡中人又说:我辈本贱民，身残如此，再生何用?不若一死，以做超脱。邙妻地下，也好做伴。拜了三拜，接着又说:亡妻传功纤草，我当传功伯鼠。恩师好好调教二儿，日后便可代弟子报仇。除奸锄恶，重振丐帮。

弘老拿袖擦泪，只是不成全。那伯鼠丐，也不肯受功，凄惨相拦。满屋皆哭。李将及各派同道，因见是丐帮私事，不宜在旁，都悄悄引退。那山深夜来早，寒重冻杀人。空海，照海，怀海，无忧，玉虚，五老脚筋已断，未能轻便，回不得屋里。李将遂作揖坐下。道:诸位气色大胜旧日，可有重修武学?五老唏嘘长叹，都说不曾。空海道:大人莫笑我等废人。今日见大人英姿，已深感形秽。岂敢再论武学。李将轻笑，自称失言。无忧对他道:似我等尚好。天青子，张天师，已先做古人。今又去一位莫女侠，名教从此渐衰。李将言失知愧，劝道:魔教高手，亦已除去九人。无忧脸上，露出笑颜。玉虚子回头，对他道:论佛道两教，是我教败得快。无忧点头，道:正发道兄所说。

心隐和负图，都来见礼。负图道:群魔一日未尽，江湖总难太平。且妖僧勾结官府，此患最重。他说此语，实是暗骂李将。心隐摇并没有。道:我名教高手，经此一役，伤残过半。今后继乏人，正是忧虑之处。五老听罢，立生闷愁，怏怏难释。空海忽然道:何不效法莫青?我等把毕生所成，择贤相授?照海，怀海，无忧，玉虚，拍手叫好。齐道:区区残命，是生是亡，听天罢了。心隐慌了，急道:师弟何来此心。师兄重出山门，岂敢独善其身。当为你等报仇雪耻，光大门楣。诸般劝解，定不许三同门，散功自残。然众人心意已决，计谋坚定。空海反劝他道:师兄闭关日久，怎知江湖群魔起，势强气盛。我等残躯何用?择贤传功后，自当归隐。门下重列七禅，此为正事。似玄珠密语，也须少年俊才，练来最佳。一举而得三，有何做不来。照海等皆以为然，心隐竟哑无话。李将并耳详听，心感快慰。便见残阳落处，红霞烧天，天下武林，正是英雄出于少年之时。

僧官独置房舍，请李国公歇息。半夜里，山中虎啸大作。木清河惊道:据传此兽凶猛，是不是?她腿手已废，因而担忧。李将笑一笑，道:确是凶猛，我却不怕。他细嘱一句，遂穿衣出门，遇上僧道八人，神色慌张。李将怒道:你等在此，莫非监视本官?众僧道吱吱唔唔，不愿实告。李将更怒，想:他们到底不能谅解木清河，如何为好?叹气说道:今晚我决计不走，必定守信。明日要走，量你等拦不下。跃出院墙，飞身入黑。过数刻功夫，便见他回来，右臂挟一头大虫，不曾死，有四百斤重。一群秃头和道士，皆吃大惊。李将笑道:我捉一只犬儿看门，不敢劳驾诸位。即松开老虎，放牧院里。和尚道士们，魂飞魄散，急呼了不得，在门逃窜离去。李将呵呵大笑，关好大门。回头看时，木清河依门口，也是抿口直乐。说道:这痴畜生，原来并不十分凶猛。 　　李将沾沾得意，道:不是如此，它畏惧我而已。劝她莫近，扶回屋里，关牢门户。一夜无事，次日早起。李将屠虎割肉，唤千尺王进食。生火自烧一些，抱住木清河同食。闻外拍门来人，问他道:帮主今日大丧，弘老托小人过问，国公来否?李将回道:回话弘老，李某定会过去。他扶木清河回屋，告诫道:哀民易于迁怒，夫人万勿出门。他一人出去，走到大殿里，却见停二尸，不禁悚然。知道匡帮主，伴他爱妻去了。他上前给亡人施礼，退旁站着。寺里僧侣，做法超渡。伯鼠，红纤草，仲冬，叔丁，红百灵，俱披丧跪守，哭号不止。各派同道，同来吊唁。

坟地择在寺后，闹了半日，草行下葬。李将不忍持尊，随众送葬。怎想引来千尺王，盘空飞旋。各派门人极是不满，负图叫骂道:这羽畜生，莫不是要啄尸?丐帮上下，莫不动容动怒，瞪眼望李将，群情难违。李将哪能分辩，弹石驱赶，千尺王有灵性，呼啸飞远。双隐入土为安，夫妻黄泉有伴。丐帮弟子，俱含悲叩头。各派年长，及名望相庭者，也极尽俗礼。李将施过礼，便想进唁辞。闻天上数声雕鸣，千尺王又复飞回。众人举头望，白雕羽后，引来一灰雕。负图又骂道:竟招同伙来。李将知他指桑骂槐，未免心生怒火，按耐不发。抬头望时，心慌暗起。那灰雕背上，不是妖妇黑煞天，却是何人?他大叫不好，自语道:冤家路窄，把死对头招惹来。各派之人，都看清乘雕来客。弘老问道:国公认得此人?李将恨恨道:她是无极洲大恶魔，名黑煞天，武功万分了得，素来与我作对。不想寻来中土。他随口道出，自是又怕又恨已极。弘老怎敢不信。各派豪杰，相望结舌。各在肚里揣测:对方是何人物，能令他畏怕如此?

那六公主欲擒千尺王，手中丝绳，已套住白雕，因忌千尺王力巨，恐扯断绳。千尺王满天鸣叫，但知急飞逃命，总不回头搏斗。它利咀巨爪已损，凶性早驯，平日不喂，还会挨饿，何来威风?六公主乘雕紧追，一刻不松手。地上众人，尽是又惊又奇，一愣一愣望着。李将心想:我之轻功，断然逃不过她。千尺王落擒，再无凭脱身。他身形一晃，窜出人群，高声疾呼。道:妖妇，有胆便下来，与我一斗。声震云动，六公主听得清楚，俯头寻望，嘿嘿作笑。笑着便说:你这狗奴才，原在这里。好极好极，我擒住白雕，回头再擒你。声声似银钟，顺风数里传，地上众人，听得分明。李将脸上，赤赤发热，羞怒起来，连蹦带跳，攀上巨峰，吹动金角螺。千尺王闻号冲下，灰雕紧后。李将拾利石，尽力弹击，不偏半分，正中丝绳。如弦立断。六公主破口大骂:狗奴，坏我好事。距空十几丈。李将哪敢怠慢，双腿奋蹬，飞身骑上千尺王。就在此时，六公主跃下灰雕，黑云般压下，同落白雕背。李将吓得胆破，急纵身一跃，顾不得身残身死，如流星飞坠。时那千尺王，距地已高五十丈，公主还想拉住，怎来得及?只见李将在半空，无处借力，跌落之处，雪飞冰溅，只道必死无疑。又见他白雪堆下爬出，一蹶一拐，逃入雪棉辅盖密林，没了身影。六公主恨而叹惜，道:好个奴才，又给逃了。千尺王不从她使唤，突窜云霄，急冲扑地。六公主何等能耐，怎甩的掉。千尺王飞斗半日，已在千百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