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一章:吴大先生
朱传宗路遇为父喊冤的美人儿岳可人,因为他在天上是被冤枉才降为凡人的,因此听到冤案,想起以前在天上的事情,不由气恼,便想为岳可人出头。再说一来岳可人美貌,二来岳可人说的杀妻案居然是所杀之人没死,却被人冤枉杀人的案子,大是滑稽,朱传宗很好奇,所以朱传宗决定调查这个案子。
可是朱传宗通过关系,调看了岳一鸣杀妻案的卷宗,发现并没有错误,也觉可笑,心想:「岳小姐定是被人骗了。」
朱传宗回到家里,把岳可人请来,道:「岳姑娘,我去刑部看了你父亲的卷宗,并没有什么不妥啊!你一定是受人愚弄了。或者是救父心切,我不怪你,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要不是遇到我,说不定下场会怎么样呢!」
岳可人哭道:「我知道少爷是好人,可是我父亲真的是被人冤枉的啊!我母亲还活着,很多亲戚都亲眼看到的。为了救我父亲,我母亲去县衙告状,这都是可以查证的。少爷,您行行好,救救我父亲吧!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难忘。」
朱传宗看她梨花带泪,怜惜地道:「别哭别哭,怪可怜的,我以前也被人冤枉过,所以是能体谅你的心情的。卷宗的确有你说的事,但是上面写的那个女人,乃是广兴县一个百姓叫做侯小兴的夫人,患有疾病,她是个疯子,有广兴县医院的医生开具的证明。铁证如山,你父亲应该是死罪啊!念其认罪态度良好,又肯捐献一些家财,还有缙绅保举,所以才饶你父亲一命,你怎么还不知足呢?」
岳可人哭道:「官官相护啊!少爷怎么就相信他们那些话呢!那些都是谎话啊!我母亲真的没死,如果您要不信,可以跟我去我们家乡去查一查。如果我说错了,少爷就是千刀万剐了我,我都甘愿。」
朱传宗笑道:「我可舍不得。」不过可不是乘人之危的时候,随即严肃地道:「你先在我府里住下,等我再去打探一下。」
朱传宗知道她嫂子精明能干,很有见识,便把打听来的一切,都详细告诉给了她听。
华采云道:「表面上看,这个案子证据齐全,是各铁案。可是咱们大梁国,凡事是不能看表面的。对于办案这类事,我也不在行,你为什么不找一个熟悉刑律的师爷帮你呢?」
朱传宗道:「哪里去找?」
华采云道:「我也不知道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凡事应该有个担当,自己想办法吧。」
朱传宗笑嘻嘻地道:「嫂子严肃起来,庄重的让人害怕。和那时的妩媚宛转一点也不一样。」
华采云立刻红了脸,明眸白了他一眼,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越来越坏了。」
朱传宗见丫环都在外面侍候,此时无人,便笑道:「你说我坏,那我就坏给你看!」伸手向华采云抓来,大手伸进华采云怀里,摸着那柔软滑腻的香丘,一副陶醉的样子。
朱传宗从华采云处出来,便派人请刑部的图郎中晚上在醉仙楼吃饭。到了晚上,图郎中如约而至,二人客套一番,便吃起了酒,到了酣处的时候,朱传宗便问起岳一鸣的案子。
图郎中喝得面红耳赤,笑道:「少爷,这个案子的确有问题。要是岳一鸣杀了人,那就是死罪;要是没杀人,便得无罪释放。既然不放,又不杀,很是可疑。可是此案各种证据齐全,要是调查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朱传宗道:「呃,大人说的有道理啊!那么如果大人查办此案的话,是否能弄清楚其中的真相呢?」
图郎中头摇的拨浪鼓似地,道:「这个案子,我绝对查不出来,放眼京师,也没人能有此本事。」
朱传宗一脸失望。
图郎中打着饱嗝,笑道:「可是只要少爷您亲自去查,再有一个人辅佐您,这个案子也不是不能查出来。」
朱传宗大喜,道:「那人是谁?」
图郎中道:「此人本是京师刑部的一个六品笔帖式。在外放任过一任知县,要说官呢?不大,可是他的大名却传遍天下,人称先生而不呼其名。」
朱传宗道:「他有什么本事?」
图郎中道:「此人名叫吴思远,刚正清廉,熟知官场学问,写了两本书,流传天下。其中一本《官场学问》,写尽了我朝官场中的奥妙。可他因此获罪,被关押在刑部的大牢里。如果少爷能把此人笼络在身边,何愁此案不破呢?」
朱传宗道:「这不是欲要破案,先要救人吗?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图郎中心里暗赞朱传宗聪明,笑道:「要说别人救吴思远先生,恐怕很难。但是少爷要想救人,不仅容易的很,也有好处。」
朱传宗道:「愿闻其详。」
图郎中道:「吴思远因其言论获罪,天下百姓不服,奔走相告,都为他喊冤。皇上也很头痛。如果朱老爷请皇上释放吴思远,让他到您朱家做您的西席先生,皇上一定会放心,又可以解除了一个棘手的案件。」
朱传宗道:「这事我做定了,一定要瞧瞧这个名闻天下的吴先生是何模样!」
朱传宗回到府中,到老太君和太太面前撒娇,大哭大闹,要找一个先生教他学问。老太君和朱夫人一听这是好事啊!再说朱水月早就告诉她们,朱传宗的学问越来越大,她已经教不了了。这时见朱传宗如此上进,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朱夫人道:「我的儿,你要读书做学问,那可是大好事啊!这有什么难的,别说一个老师,就是一百个,咱家也请的起。」
朱传宗道:「可是我服气的先生。全天下也没有几个,我认可的这个先生,不一定请的来。」
老太君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笑道:「只要天地下有这样的人,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也请得动。咱们朱家还没有办不到的事。我的心肝,你尽管说,就是太子的师傅,我也给你请得动。」
朱传宗忙扑在老太君怀里,道:「还是祖母您最疼我了,也不需要太子的师傅,孙子也消受不起,只要曾经做过刑部的六品笔帖式的吴思远先生就行了。」
老太君道:「好,好,好。就请他了。现在就派人去请。」
朱传宗忙道:「这事恐怕要劳动父亲了。」
老太君立刻便派人去叫朱佑继办理这事。
朱佑继派手下的赵师爷回话过来,说这个吴思远是朝廷钦犯,不能随便请来,还是换别人好了。
老太君大怒,把赵师爷骂了一顿,道:「回去告诉这个不肖子,不要用你们官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那个吴思远到底犯的是什么罪?就是杀了人,只要银子使到了,还不是一样可以救出来?我的可怜的孙子好不容易才聪明了,第一次求老身,你就这样驳回,当他老娘真的老糊涂了?他要是办不了,我豁出我这张老脸,我亲自去求皇上,看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那个赵师爷被一顿臭骂,赶紧回去原话禀告朱佑继,朱佑继知道他母亲曾经是宫里的宫女,喂过当今皇上吃过奶,皇上都很看重,她要是发起脾气来,那还了得?这事不办是不成了。
赵师爷见朱佑继迟疑不决,道:「大人,这事情也不难办!天下的百姓为吴思远喊冤,如今皇上为这事也很为难,要是放了他,不放心。如果不放,百姓怎么评论皇上?现在正好这个机会,把吴思远请到咱们家监视起来,还替皇上解围了,不是两全其美吗?」
朱佑继大喜,道:「就这么办!」朱佑继连夜让赵师爷起草这个奏折,第二天上奏,果然皇上大悦,夸奖朱佑继能「为朕分忧」,并升吴思远为五品翰林院修撰一个闲职,派他到朱家当朱传宗的老师。
朱佑继不放心,把朱传宗叫来,详详细细,交待他许多事情,道:「孩子,我听人说你现在聪明不少,因此我才请吴先生做你的老师。吴先生的确是有大才能的人,但是社会上说的是一套,行的是一套。你跟着他,能明白社会真实的情况,这个我很放心。可是你要是敢胡来,违背官场上的规矩,到时候闯下了大祸,不仅你受迫害,咱们家也要遭殃,所以,千万要小心做事。当然,我已经见过吴先生了,他受了牢狱之灾,以后只希望一切平安,也不会教唆你做什么坏事,我是他救命恩人,谅他也不至于害我。但你可得多些心眼。你父亲虽然是位高权重,但是官场风云变幻,危险无比,你可要小心啊!」
朱传宗连连称是,朱佑继见他应对得体,大是欣慰。他老来只有这么一子,看着他不胖了,比以前英俊许多,处处透出一股灵气,心里高兴之极。
朱佑继把吴思远请来,让朱传宗行拜师之礼。朱传宗见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的小老头,一点也起眼,心里嘀咕:「这个老头真有大学问?」
一切完毕之后,朱传宗带着吴思远来到他的书房。
落座之后,吴思远道:「老朽何德何能,能做朱少爷的老师?承蒙朱老爷的抬举,让我脱离牢狱,可是少爷也不是真的需要让我这个老朽来教吧!以后一切从简,少爷需要我的时候,请叫我来就是,否则也不用上什么课,耽搁少爷的时间了。」
朱传宗笑道:「我请父亲救你,的确不是为了找一个教书先生的。我是希望先生能帮我一个忙。」
吴思远淡淡地道:「我能帮什么忙?朱家是京师的豪门,岂会有办不了的事情!」
朱传宗道:「先生客气了,我是想请你帮我破一个案子。」
吴思远奇道:「案子?」
朱传宗让丫环小郁把岳可人请来,详细地说了一遍她父亲的案子,然后请岳可人退下,把他在吏部看的卷宗说了一遍。
吴思远淡然道:「这案子大概是个冤案,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只是不知道少爷想要怎样?这样的案子成千上万,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你是看中那个丫头了吧!」
朱传宗脑里嗡地一声,道:「你是说被人冤枉杀人的案子成千上万?」随即又皱眉道:「怎么人人都说我看中了岳小姐?她虽然美貌,但我的丫头里好看的也不少,我就不能激于义愤吗?」
吴思远白了朱传宗一眼,才恍然道:「少爷原在富贵之家,自然不知道人间疾苦。这样的案子,在我们大梁国,的确是很多的,犯不上为之气愤啊!」
朱传宗咬牙道:「我一定要让世间再没有冤案。」心想这老头心真黑,难怪进了监狱。
吴思远微微一晒,道:「可是你一个人,管的过来吗?」
朱传宗一呆,道:「可是只要我知道的,我就尽一分力,全天下的人都像我这么想,不就好了吗?」
吴思远本想冷笑,但一寻思,他年轻时,何尝不是这样是一个热血青年,要扫尽天下不平事?便收起嘲笑的心情,反而笑道:「少爷勇气可嘉。」
朱传宗见吴思远忽然笑了,便知道他有心帮忙,便道:「现在这个案子,请您教我,怎么才能洗清冤情呢?我请吏部的官员去调查,您看如何?」
吴思远捋了一下胡须,斩钉截铁地道:「如果要想翻案。除非都察院派巡按御史,也就是俗称的八府巡按去上庆县审案,而且这人,要刚正不阿,既不怕苦,不收贿,又不怕得罪人。这样的人,可是难找啊!」
朱传宗笑道:「只要先生您吩咐,我无不照办。我想,这个八府巡按,我还是不难当吧!」
吴思远道:「少爷是不难当。不过可不好当。」
朱传宗学着别人那里看到的官腔,道:「那就仰仗先生啦!」
朱传宗为岳一鸣杀妻案奔波的事情,华采云早就禀告了朱佑继。朱佑继见朱传宗长大了,有他想要去做的事情,这是好事情,可以让他从中学到很多东西,而且能让他了解人情世故是怎么一会儿事,可以磨练他的意志,再说,一个县的案子,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的麻烦,也不阻拦,反而支持朱传宗。
在朱佑继的过问下,案子反应到了都察院那里。都察院是大梁国的最高监察机构,最高的官员是左右都御史,二品官。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权力却大。
当然,监察机构还有大理寺,但是大理寺不掌审刑,一般小案子是不过问的,他们专门负责对重大案件的复核。不过如遇有重大案件,则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共同审理,称为三司会审。如遇特大案件,又要由上述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及通政使共同审理,称为圆审。
再说都察院接到了岳一鸣杀妻案之后,见是工部尚书大人转来的案件,当下禀告给了督察院左督御史王仁。
王仁和朱佑继是老交情的好朋友,寻思朱佑继怎么转来这个案子呢?一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到了晚上,朱佑继便派人请王仁去吃酒。二人是老朋友,就不用客气,朱佑继把岳一鸣的案子说了,最后笑道:「犬子是和王兄的三公子一起遇到告状人的,说起来,这案子也有御史大人的一份儿啊!恐怕不尽心是不行了。」
王仁笑道:「朱兄原来是想让令郎在都察院谋一个差使,这个容易的很,朱兄一句话,我还能不照办吗?可惜我的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给他们差使,也怕吃苦,将来令郎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佑继连忙说客气了,又道:「王兄一直不是喜欢我戴的那个玉佩吗?这个就送给王兄了。」说完取下送给王仁。
王仁大喜道:「这个……这个如何使得。这是一代美人儿香妃配戴过的,让朱兄割爱,惭愧啊!」
朱佑继道:「咱们兄弟,还在乎这个吗?我戴了几年,已经腻了,就送给王兄把玩吧!」
王仁爱不释手,道:「好,好。令郎的事,我明天就去办。」
朱传宗本来就是七品官员,因此调入督察院并没有太大的困难,不过督察院是直属皇上的重要衙门,要请示皇上的。王仁连同几个官员的升迁,和朱传宗的一起送交皇上成览,皇上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因此只批了一个「知道了」,意思就是没有问题了。
朱传宗一上任,督察院便把岳一鸣杀妻案交给他。王仁召见朱传宗的时候,做了一番勉励,让他铲奸除恶,报答皇上的圣恩云云,朱传宗虽然私下见过王仁,可是在这个场合,感觉王大人和蔼可亲,刚正不阿,真是一个好人。
朱传宗要去千里之外办案的消息,朱家上下都知道了。府里忙着为朱传宗送行,热闹的很。
而一些官员们打听到了这个消息,都前来道喜,礼物送了不少。
王宗营和赵束省知道了这事,见好端端的美人得不到了,对着朱传宗一统埋怨,都说他自讨苦吃,私下议论起他,说他是个太监,也不知道图什么?家里金山银山的,还要去外面吃苦!一定是痴病还没有好。
朱传宗出门将要去办案,朱夫人和老太君都是舍不得,嘱咐了半天,对跟着他的两个丫环小郁和暖云更是嘱咐有加,又把吴思远请来,给了他一个大红包,让他好好照顾朱传宗。
朱水月知道朱传宗表面年纪小,但他是神仙下凡,可以变化(其实朱传宗只会变胖),而且他智力特别出色,料来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舍不得他,难免一番恋恋不舍。
可是华采云不知道朱传宗是神仙下凡,见他年纪这么小,心里很是担心,虽然想要磨砺他,以后让他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可是总归不放心。
华采云去见朱佑继,说出一番不放心的话,朱佑继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派房中席跟着他,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华采云眼睛一亮,连说老爷英明,心里也安稳了。
晚上朱家闭门不纳客,一家人一起用餐,为朱传宗送行。席上,朱佑继道:「光吃饭怪闷的,我请一个人来表演一番吧!」众人都高兴赞成。
除了老太君,其实众人都有些怕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朱老爷,见他还能为大家着想,都很好奇他让人表演什么。
朱佑继派人吩咐下去,一会儿,一个如细杆一样的瘦高个子进来,众人都认得他是朱家的护卫总兵房中席房总兵。
房中席先是抱拳行了一礼,然后施展了一番拳脚,在席前的不大的空地上,腾挪自如,身手非常矫健。
众人一片喝彩。
打完拳脚,房中席让两个护卫兵进来,拿着棍棒和刀枪,房中席运气发功,他本来高瘦,可是立刻变得像一个大胖子一样,两个护卫兵用棍棒和刀枪轮番打在他身上,棍棒和刀枪都打断了,可是房中席却丝毫没有损伤。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喝起彩来。
朱水月悄悄在朱传宗耳边道:「你能变大胖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刀枪不入的本事啊?」
朱传宗默然不语,心想:「我现在只能变回原来曾经有过的模样,其余的本事都没发现,到底我还能不能再有别的有用的法力呢?」心里很是郁闷。
房中席练完退下,朱佑继道:「母亲,夫人,我让房总兵跟着宝儿,这样你们就放心了吧?」
老太君这回高兴了,连连夸奖朱佑继孝心。宴会尽欢而散。
至于晚上朱传宗偷偷跑到谁的房里一番风流,也不用细说了。
【第二集】第二章:八府巡按
朱传宗收拾完毕之后,带着岳可人,由吴思远辅佐,小郁和暖云服侍,房中席保护,一行人便向江淮省路同府上庆县进发。
岳可人救父心切,一心想早点到家乡,朱传宗体谅她的心情,便晓行夜伏,一行人一心赶路。
原本朱传宗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是很想看看一路的风景和民俗的,可是救人如救火,只好抓紧赶路,心想:「凡人要是像神仙一样,会飞就好了。」随即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荒唐,骑在马上不禁笑了。
几女都坐在马车里,这时小郁打开窗帘道:「少爷,你在笑什么呢?」
朱传宗道:「并没有笑什么。你在车里盯着我做什么?是不是想我了?」
小郁道:「想你个大头鬼。」一下把朱传宗调笑的心想弄到九霄云外去了。小郁继续道:「少爷是不是想着如果把她父亲救出来了,她就会感激不尽,以身相许,所以才发笑呢?」
朱传宗忙在马上伏下身子,凑到她耳边道:「不许乱说,岳姑娘会听到的。」
小郁噗嗤笑道:「还没过门,就这么为人家着想了。那我现在要不是叫她少奶奶啊?」
朱传宗憨笑道:「你要愿意,你当少奶奶如何?」
小郁红了脸道:「别胡说了,我一个丫头,怎么能当什么少奶奶呢?再说谁要嫁你这个死肥猪啊?」说完头缩回车厢里。
暖云在车里听得清楚,笑道:「这下好,戏弄别人不成,这会子自己弄了一鼻子灰吧?」
小郁嘴里可不让人,道:「哎哟,我可不敢抢占姐姐的位置,姐姐和少爷那些事情,当我不知道呀!我以后应该叫姐姐少奶奶呢!」
暖云立刻红了脸,怒道:「当岳小姐的面,你胡说什么?诬蔑我不要紧,诬蔑少爷,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郁说漏了嘴,其实也是无心的,她一向傲气惯了,脾气是得礼不让人的人,并没有坏心,这时候觉得说的话也太重了,也是深悔,忙道:「我是开玩笑呢!姐姐还当真了。岳小姐是大家闺秀,就别挑剔我这个小丫头的胡闹了。」
岳可人一直微笑不说话,这时才道:「两位姐姐别嘲笑我了,我一个落难之人,哪里比得上你们出身豪门呢!宰相家中七品官,你们身份比我高贵多了,千万不要嘲讽我了。朱公子是好人,是清官,才肯千里跋涉,为了我们一家,那起子贪官,害的我家破人亡,他们心怎么这么黑呢!」说着抹起了眼泪。
小郁和暖云连忙安慰,见她小小年纪,一个人上京告状,背地里吃了多少苦,那是可以想见的。
朱传宗骑马累了,便进后面吴思远坐的马车上休息,听他讲一些冤案故事,吴思远果然博学多才,见闻又广,说了许多朱传宗在书本上见都没见过的道理,朱传宗大受启发。
就这样,走了半个多月,一行人到了上庆县。
才到了上庆县的地界,在官道上还没走出十里,就见远远一群人敲锣打鼓,前来迎接,为首一人头戴官帽,正是上庆县县令周崇圣,率领县丞、主簿、把总、巡检、典吏知信等一些官吏,一起前来迎接。
周崇圣拜见朱传宗,说了一些大人旅途劳累,一路辛苦,下官未能远迎,还请恕罪等等一些客气话。
朱传宗道:「你这还不是远迎!非得到京师里迎接我,才叫远迎吗?」
周崇圣笑道:「大人说的是,下官听到京里的消息,说大人要来鄙县考察,因此昼夜期待,真是恨不能前去京师迎接大人呢!」
朱传宗道:「你消息倒灵通。不过你不是昼夜期待,而是昼夜睡不着,希望我不能来吧!」
周崇圣陪笑道:「大人说笑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大人移驾县衙吧!」
朱传宗十五六岁,血气方刚,做事只嫌慢,一听去县衙,便说好。
朱传宗做上车马,向县城进发,到了城里,他犹如众星捧月,前呼后拥,进了上庆县衙门。
朱传宗也不顾旅途劳累,和周县令等官吏的劝告,立刻要审理岳一鸣杀妻案。
落轿走马,升堂炮响之后闪门,众文武排班分两排站定。周县令胆战心惊,无奈随班行礼,心里张皇失措,心想:「巡按大人年纪这么小,可是却不能轻视啊!先给我来个下马威,看来我得要大大的破费了。听说他是工部尚书家的公子,果然是将门出虎子啊!」
朱传宗在大堂之上坐定,吴思远在左边的椅子上落座。本来吴思远的品级比朱传宗还高,又是他的老师,按理这个主位要谦虚一番的。但是吴思远此行是来辅佐朱传宗的,所以他一番师爷的打扮,别人绝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居然是个五品官。
朱传宗一拍惊堂木,道:「周知县周大人,你可知道本官这次前来是因为什么事吗?」
周县令忙笑道:「回大人话,巡按大人奉令前来上庆县视察,下官并不知道是什么事。」
朱传宗冷笑道:「是因为岳一鸣杀妻案。岳一鸣的妻子还活着,你却诬蔑岳一鸣杀妻,天底下还有比这荒唐的事情吗?此案你若从实招来,我还会维护你,对你从轻发落,否则的话,哼,你知道后果。」
周县令心下虽慌,但他为官多年,见多识广,忙道:「大人,原来您说的是这个案子啊!这个案子并没有冤情啊!岳一鸣的叔弟一贯是个无赖,一定是他指使人喊冤的,连岳一鸣都亲自承认杀人了,这个案子还有什么疑问呢?请大人明鉴。」
朱传宗道:「是吗?你如果不用刑,犯人会被屈打成招吗?现在立刻传岳一鸣上堂来。」
周县令一使眼色,衙役连忙去提犯人。
一个戴着枷锁的犯人被带了上来,朱传宗见他相貌斯文,四五十岁年纪的样子,面目黄瘦,跪在丹墀,低头流泪。
岳可人本来躲在后堂,这时候看见她的老父亲,奔了出来,跪在他的身边,哭道:「爹爹!」二人抱头痛哭。
朱传宗大起怜悯,不过这是大堂,便叫道:「岳一鸣!」
犯人答应:「在!」
朱传宗道:「你为何无故杀妻?是何道理?有什么冤情吗?只管说来,本官为你做主。你女儿千里到京,为你陈述冤情,因此本官奉了上命,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为你洗冤,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吧!」
岳一鸣满眼落泪,往上磕头,良久道:「小人的确是不小心,一时失手,把妻子杀了。并没有冤情,请大人饶恕。」
岳可人悲声道:「爹爹,这位朱大人会为您洗冤的,他官大的很,您不用怕的。再也不会有人给您上刑了。」
朱传宗听岳一鸣不敢喊冤,看他身体有多处伤痕,怜悯地道:「不错,你有冤情,尽管说来,本官奉皇上之命,扫尽天下不平事,让天下太平清白,你就放心好了。」
岳一鸣抽泣了一会儿,磕头道:「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啊!可是小人真的没有被冤枉,请大人放过我吧!」
朱传宗这下呆了,过了一会儿,问周县令道:「听说有一个女人,自称是岳一鸣的夫人,可有这事?」
周县令忙笑道:「大人英明,的确有这个女人,可她是个疯子,根据我们大梁律法,疯子是不能做为证人的。」
朱传宗冷笑道:「你说是疯子就是疯子?传这个人来。」
周县令仍旧笑道:「大人,有医院的医生作证,那女子的确是个疯子。这个女人家住在广兴县。如果要传她,可要等两天了。」
朱传宗道:「好,明天我要见到她,你们立刻派人去。」
朱传宗公事完毕,来到后宅,脱了公服,在书房和吴思远闲坐,想起方才之事,只说「奇怪」,道:「先生,您看这个岳一鸣怎么回事,他是怕被毒打吗?怎么不敢喊冤?」
吴思远道:「我早说了案子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就算是白的,这些官员串通起来,非要说是黑的,你也没办法。岳一鸣到底怕什么,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要慢慢询问吧!」
朱传宗怒道:「干脆我把这个狗官关押起来得了。」
吴思远道:「没有证据,谈何容易啊!要是也先打后审,和这些贪官有什么区别?而且我朝官员,按律不能随便处置的。」
二人正说着,周县令前来拜访,送上了程仪和拜帖,上面写的都是送的礼物。
吴思远道:「当官的不打送礼的。我看少爷收下算了。反正这个案子不容易办。不如顺手卖个人情。」
朱传宗一把把礼单撕碎,道:「先生当我是什么人?要是为了钱,我这么远到这里来干什么?」
对仆人道:「你去告诉周县令,就说我说的。除了公事,其他的一概免了,如果再送礼来,别怪我治他个行贿之罪。」
仆人去了,吴思远道:「按官场的规矩,这家伙以为你要更多的礼金呢!会送更大更好的礼物,等你再拒绝,他知道我们动真格的了,以后和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朱传宗轻蔑地道:「他?一个小小的县令,配当我的对手吗?」
吴思远道:「如果案件不查清楚,利用官比他大,来找他的罪状的话,我觉得这趟来的可就不值得了。」
朱传宗凛然道:「先生说的对,我要调查清楚,让别人心服口服,才显得我的本事。请先生多费心了。」心想:「吴先生似乎对我要求很严格,真把我当他的徒弟了。」
果然,第二天周县令便以谈论公务的名义,请朱传宗吃饭,朱传宗推托不去,可是周县令说是公事请教,到了中午时分,便拉上他吃饭。
朱传宗心里冷笑,心想:「看你耍什么把戏。」索性也不推迟了。
席上,周县令和一些个官吏谈论风月,又拿出了一幅字画给大家观赏。这幅画是着名画家是善子常的群马图,是罕见的珍宝。
众人都称颂不已,说万两银子也买不到这样的珍品。
周县令道:「下官偶然的机缘之下,得到了这幅珍宝,可是我一个微末的小官,怎么能配拥有这么名贵的画呢!不如请巡按大人收藏吧!只有大人才有这个资格。」
众人也是连忙说好话,朱传宗见这幅画真的是非常精妙,心里也很喜欢,可是知道要是收了这样的重礼,以后的案子可就不能破了,体会到了办案的难处。当下道:「我不喜欢字画,再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这不是收贿吗?」
周县令看朱传宗的神情,就知道他其实很喜欢这副画,忙道:「大人,这可不是贿赂啊!这幅画我送给大人,大人给我提一幅字,我们这就是互相交换礼物了。怎么能算是贿赂呢?」
朱传宗道:「我的字怎么能值得了万两银子呢?这还是不行。」
周县令道:「不然,大人的墨宝,也是天下珍品,怎么不能和这个善子常比呢!一定要写,大人的字我是要定了。」
朱传宗笑了,道:「可惜我不会写字啊!已经酒足饭饱了,我要回去了,犯人下午不是能带到吗?我休息一会儿,还要审案呢!告辞!」
朱传宗扬长而去。
一个小吏道:「朱大人公子哥出身,也许真的不会写字呢!」
周县令脸色铁青,一个巴掌打了过来,道:「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他是想要了我们的命,想升官。你们给我小心侍候着,要是出了一点错,我活不了,你们也活不了。」
下午朱传宗开庭审案,一个妇人被带到堂上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朱传宗让岳可人上前去指认。
岳可人扑向那个妇人,大哭道:「母亲,您怎么几年不见了。您去哪里啦?」
那妇人只是抽泣,依依呀呀,并不能说话。
朱传宗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传岳一鸣。」
岳一鸣上堂之后,朱传宗喝道:「岳一鸣,你看这个妇人是谁?你可认识?」
岳一鸣跪在地上,也是啼哭不止,却不说话。
朱传宗一拍惊堂木,喝道:「周崇圣,这就是你所说的岳一鸣杀妻案吗?岳夫人还在,这是怎么回事?」
周县令虽然脸白如纸,但勉强笑道:「大人,这个妇人并不是岳夫人啊!他是广兴县侯小兴的夫人,不信可以传唤证人。而且侯夫人是个疯子,有医院的医生为证。穿证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上堂来,跪下磕头道:「小人侯小兴,这女人是小人的夫人,因为患了痴病,见谁都说是他的媳妇,所以被人误会是岳一鸣的老婆,惹了这么大的一场官司,请大人原谅。」
接着上庆县的医生上堂来,呈上侯夫人的病志。
朱传宗看完,对侯小兴道:「喏,侯小兴,你知道在堂上做伪证,欺骗本官的后果吗?」
侯小兴道:「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并不知道什么后果。大人英明,也不会治我罪的。」
朱传宗毕竟经验少,案子到了这个份上,也有些迷茫了。
对那个医生道:「你们也是朝廷里的部门,当然知道做伪证的后果,不仅官位没了,还要坐牢的。这个女人当真有疯病吗?」
那医生道:「小人详细检查过了,她的确有病,而且嗓子也哑了。她的邻居也都可以作证,难道大人不相信我们医院的医生吗?」
朱传宗听了,语气也缓和了,道:「案子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传唤侯小兴和岳一鸣的亲戚邻居,看看这个妇人到底是不是岳夫人,退堂。」
回到后堂,朱传宗对吴思远道:「先生,难道这个案子没有冤情吗?似乎我们看错了,岳姑娘离开她母亲的时候,她年纪还小,认错人也说不定。」
吴思远冷笑道:「世上的事情复杂的很,少爷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跟据我的经验,这些人是合伙欺骗我们呢!如果我料的不错的话,明天那些传唤上来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说那妇人是岳夫人的。」
朱传宗奇道:「先生这个话怪异,如果这妇人真是岳一鸣的老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认错呢?怎么会异口同声呢?」
吴思远缓缓道:「你还年轻,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现在周县令已经把包括岳一鸣在内的所有人买通好了。岳一鸣原来被冤枉,一心求清白,但是周县令答应他等你走后,会还他一个公道,他就不会冒风险翻案了。你没看到所有的证据都对岳一鸣不利吗?就算岳一鸣喊冤,大人您又能如何?有医生证明那妇人是疯子,就此一点,就翻不了案啊!」
朱传宗做声不得。
吴思远道:「破家知县,灭门知府。这话你听过吗?」
朱传宗道:「请先生明示。」
吴思远道:「我说一个案例给你听。这是我们大梁国的一个真实的案子。当然,这样的案子成千上万,而且现在仍然在发生着,我只是说一个例子而已。」
朱传宗凝眉细听。
吴思远道:「直隶郡的武林县一位叫陈大可的富户,有一妻一妾。妻姓黄,妾姓杨,两个人闹别扭,黄氏正好生病,呕气病重医治不好,就病死了。他家邻里有一个平日看着他家眼红的好事之徒,便撺掇黄氏的兄弟告官,宣称人死得不明不白,要敲陈大可一笔。黄氏的兄弟很乐意跟着敲一笔,便和那个泼皮讲好了,由他出面,他躲在暗处作手脚,敲出钱来对半分。」
「武林县知县是个贪官。他有个乡亲在他这里吃闲饭,正打发不了呢。见这案子关联着人命,而且陈大可是个富家,不由大喜,便要在他身上得些好处,好打发那个老乡走。便立即准了状纸,佥牌把陈大可抓来,不由分说,关在狱中。」
朱传宗道:「这还有王法吗?」
吴思远道:「王法就是来欺负百姓的,这有什么可说的?你看这状子是可准可不准的,就算准了之后,拿来问讯,对陈大可的申辩也是可听可不听的。官员的权力多大啊?陈大可一入了狱,赶紧托人把妻弟请来,让他各方打点。破费了几百两银子,各方都打点到了,特别是县太爷的那位打秋风的老乡满意了,替陈大可说了好话,才放了陈大可。」
朱传宗道:「千里当官只为财,我终于知道书上这句话的意思了。」
吴思远道:「厉害的还在后面呢!没想到陈大可的妻弟嫌他赚得不足,事后又追上了那位知县的老乡,把贿赂他的四十两银子强讨了回来。知县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出牌重新问案,并且以『私和人命』的罪状捎带上了陈大可的妻弟。陈大可妻弟听了立刻出逃了。」
朱传宗忽见事情急转之下,忙道:「后来呢?」
吴思远道:「陈大可和妾杨氏被重新拿到衙门后,不由分说,先是一顿狠打,关进监狱。然后下令挖墓验尸,要查他那位亡妻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同时召集当地各方人等,一边验尸,一边调查了解情况。知县成心要冤枉陈大可,只要从重坐罪,先吩咐法医(也叫仵作)报伤要重。仵作揣摩了他的意思,便无中生有,多报的是拳殴脚踢致命伤痕。黄氏幼时喜吃甜物,面前的牙齿落了一个,也做了硬物打落之伤。竟把陈大可问了斗殴杀人之律,妾杨氏威逼期亲尊长致死之律,各问绞罪。陈大可央了几个分上来说,只是不听。」
朱传宗目瞪口呆,道:「厉害,厉害。普通的事情,就能办成这样的杀人案。后来呢?」
吴思远道:「这案子本来已经结案了,本来没有什么事情,但是知县要报复,竟可以把两个人重新问成死罪。可见一位知县合法地祸害他人的能力有多么强。因此老百姓把知县称为『破家的知县』,而知府权力更大,可以让百姓满门抄斩的,所以叫『灭门知府』。这位知县果然叫陈大可破了家。杨氏见两个人都活不成,干脆把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写了供状,然后在狱中上吊自杀,陈大可又多多送钱,这才了结了这桩案子。」
朱传宗叹道:「先生博学多才,今天我才知道社会是这么一回事。」
吴思远道:「用民间谚语的话说,『官断十条路』,别说案情稍有模糊之处,官员的合法选择就有十种之多,怎么断都不算错。就算是案情清晰,官员们也可以无中生有,甚至明显违背法律的判案,都很难翻案。民告官的话,根据我们大梁律法,先要打二十大板的。岳姑娘侥幸遇到了你,如今才能来翻案,你知道在京师的南庄,有上万来京师告状的百姓吗?他们到了衙门,都没有人理会的。」
朱传宗闻所未闻,更是呆了。
【第二集】第三章:无可奈何
朱传宗听了吴思远的一番话,这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想起当下这个案子,道:「原来官员们有这样大的权力和手段啊!那些证人怕受到打击报复。万一作证之后,判不了周县令的罪,那以后可就没活路了。看来要找证人,很难啊!」
朱传宗皱起了眉头,本来以为侦破岳一鸣杀妻案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周崇圣把这个案子办的天衣无缝,心里虽然很恼怒,但是抓不着把柄,虽然他是朝廷钦派的官员,但也不能随便处置周县令。
吴思远见朱传宗着急起来,便笑道:「公子何必着急呢?官场里就是这般错综复杂,办成一个案子,哪有那么容易的?要沉住气,慢慢想法子,总会有的。错案就是错案,总归是有破绽的。」
朱传宗听了忽然大笑起来,道:「对,一天我没弄清楚这个案子,我就给他耗着。我看这小子着急不着急。再说,我就不信找不到肯为我们作证的人。」
二人聊了一会儿,吴思远便回房休息去了。朱传宗派人把岳可人请来,岳可人一进门,便给朱传宗跪下,哭道:「少爷,请您相信我,那女人真的是我母亲,她没死啊!」
朱传宗见岳可人身材消瘦,眼圈红肿,很是心疼,扶她起来,道:「我知道。你不要着急,可是现在形势很不利,不过你要相信我,不要放弃。否则,你父亲就会蒙冤一辈子了。」
岳可人眼里还有泪水,但是却欢喜地道:「我知道少爷您聪明能干,一定能帮我们家洗清冤情的。」
朱传宗道:「好,你相信我就好,等下我请你父亲来,我们好劝劝他,让他安心。」
岳一鸣被带到书房,朱传宗让人把他的枷锁去了,岳一鸣伏地跪拜大哭,道:「大人的恩情,小人永世不忘。」
朱传宗让岳可人把他扶起,道:「报答什么?我又没有恩情给你。」
岳一鸣道:「您现在让我坐在椅子上,让我有人的尊严,这就是恩情。还有大人不远千里,来为我伸冤,这就更是恩情了。」
朱传宗道:「既然你也知道我的恩情,为什么却戏弄我呢?」
岳一鸣又跪下,悲声道:「小人怎么敢呢?一来,我是为了我自己着想,二来,我是为大人着想。」
岳可人道:「爹爹,为了朱大人想,您就应该把冤枉说出来啊!」
岳一鸣道:「孩子,你还是年轻,有些事情,你还不懂。你没看到今天堂上那些证人吗?我就算喊冤,又有什么用呢?周县令已经答应我了,等朱大人走后,再关个一,两年,就放我回家,原来的房产归还我,至于没收的家财,我也不要了。以后我们父女带着你弟弟,好好度日,也就是了。」
朱传宗冷笑道:「你欺骗本官,都是为你着想,还说为了本官,你该当何罪?」
岳一鸣叹道:「大人,如果这般结局,对大人不也是有利的吗?周县令会对大人感恩戴德的,会送上大把的金钱,大人既救了小人,也得到了实惠,何乐而不为呢?否则的话,大人纵然是强龙,可是也很难拿地头蛇来治罪啊!」
朱传宗凛然道:「你,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危着想,我不勉强你;我,来是为了伸张正义,是为了洗清冤案。你可以苟且活着,背负上杀人犯的罪名,可是我却不容许人间有这样的悲剧发生。你下去吧!没有你作证,我一样能查清楚这个案子。」
岳一鸣愣神的时候,被人带了出去。
岳可人对朱传宗道:「少爷,为什么在我们大梁国,办成一件事情这么难呢?一件颠倒黑白的事情,竟然可以冠冕堂皇地在许多人的谎言之下存在,您是个好官,可是却拿坏人没办法。」
朱传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见岳可人楚楚动人,心里说不出的怜惜,他以前在朱家和那些美女们整天调笑,只有快乐,现在面对这样一个美人,心里虽然觉得她美,但没有别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朱传宗道:「你还没有回家去看亲戚,你不是说你的叔叔支持你上京告状的吗?我们去拜访他们,请他们明天作证,打消他们的顾虑,否则他们被威胁的话,也不敢说真话了。只要有了证人,案子就好办多了。」
岳可人嫣然道:「少爷说的是。」
二人换了衣服,由房中席陪着,从大门走出。门口的四个衙役立刻跟在三人后面。
朱传宗道:「我们随便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了。」
一个衙役道:「知县大人说了。只要大人出门,我们就要随身保护,否则大人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小人全家都会被抄斩的。」
朱传宗听了这话,知道无论如何,这几个衙役也不听他的话,不跟着他了。这样就算出去了,也没什么用了,心里一转,对岳可人悄悄道:「你们两个在前面街口等我。」
然后大声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出去了,你们两个去逛吧。」转身回去了。
朱传宗回到房中,对小郁和暖云道:「快点,你们给我找肥大的衣服,就是我以前胖的时候穿的衣服。」
这几天朱传宗忙着审案,没有空和这两个丫头说笑,二人受冷落了,不仅不怪朱传宗,反而觉得朱传宗长大了,是能做大事的人了,二女又是欣慰又是暗中欢喜。
暖云去拿衣服,小郁问道:「你要这样的衣服干什么呀?」
朱传宗神秘一笑,道:「我要化装,让别人认不得我。」
小郁道:「出门吗?我跟你去好吗?」
朱传宗匆匆拿了衣服就走,道:「今天不行,以后再说吧!」小郁知道岳姑娘已经出去了,猜他一定是去会她了,不由心里嫉妒。
朱传宗到了僻静的地方,换了衣服,变做以前大胖子时候的模样,便出门去了。
门口的衙役果然没有盘问他,朱传宗在无人处又变回来,找到岳可人和房中席,三人一起往岳可人的叔叔家去了。
来到一户普通的庭院,岳可人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一看见岳可人,连忙回头兴奋地喊道:「爹爹,岳姐回来了。小顺子,你快来,你姐姐回来啦!」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闻声出来,都很欣喜。
岳可人道:「叔叔,这是我的两个朋友,咱们进屋里说去吧!」
一行人进了屋中,一个妇人上来茶水,然后把两个问这问那的男孩子拉走了。
岳可人的叔叔岳项东道:「自你走好,我一直惦念,幸好前些日子,县衙里来了几个人,先是威逼,后是拉拢,我才知道原来你在京师告官了。这位公子气宇不凡,身份一定高贵吧!小人给二位见礼了。」他看见房中席气度不凡,像是一个当官的,却在朱传宗身边站立侍候着,猜到了朱传宗的身份。
朱传宗把岳项东扶起,道:「请不要客气,实不相瞒,我就是新来的巡按大人,我是来调查冤情的,这是私下里,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一切有我做主。」
岳项东听了,非跪下磕了几个头不可,然后道:「大人,难怪周县令传下话来,说只要我们不再翻案,等过上一年半载,就把我大哥岳一鸣放出来,他的家产房产也归还了。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啊!」
朱传宗道:「到底岳夫人是生是死呢?在堂上出现的那个妇人,连医院的医生都说她有疯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虽然相信吴思远先生的推断,但是到底心里还有疑虑,所以要问个明白。
岳项东叹道:「她就是可人的亲生母亲啊!可惜啊!」欲言又止。
岳可人聪明伶俐,晓得因为她在的缘故,道:「我去里屋看看二娘和弟弟们去。」便进内屋去了。
岳项东这才道:「我大哥有一妻一妾,他妻子是李氏,生的可人,小妾生的男孩岳小顺。我大哥脾气不好,宠爱小妾,又因为她生的是男孩,更加宠爱她了,所以就冷落了李氏。冤孽啊,李氏不知道什么侍候,遇到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侯小兴,二人便一起私奔了。可巧这个时候,县城里出现了一具无头女尸,李氏的娘家不知道就里,因为不见了女儿,便告官了。官府正找不到替死鬼,便判了大哥死罪。后来过了几个月,有邻居碰巧在广兴县遇到了李氏。李氏虽然恨大哥对他无情,但是听说因为她失踪,他被判死罪,便去县衙自首了。」
朱传宗恍然大悟,道:「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可恨这个周县令既然判错了,改了就是,为什么还继续错下去呢?」
房中席插话道:「这是官场的规矩,如果判错案了,要是改判,可是要罚俸禄的,对前程也不好。老百姓在他们眼里,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人命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判错了就判错了,当做没错就是了。」
岳项东道:「是呀,不过里面还有原因。因为我大哥家还算有钱,城里另一个财主蔡家早就看中了他家的房产,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趁这个机会,他们家便和县衙串通好了,没收了大哥的家财和房产,大哥的家财被县官给瓜分了,再把房产和土地卖给了蔡家,又得了一大笔钱,因此岂会翻案呢?」
朱传宗道:「要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我心里还有一丝的希望。希望我们大梁国没有吴思远先生说的那么糟糕,现在看来,只有我是幼稚的啊!」
岳项东道:「大人,您来了。现在周县令要想和解,您就答应他吧!本来我原来还有一丝翻案的想法,可是听说知府大人也收了钱财,分了大哥家的财产,这个案子是太难翻了。大人年纪这么轻,也犯不上和他们斗了。卖个人情给他们,还能得些好处……」
朱传宗勃然大怒,道:「你是说我年轻,斗不过他们是吗?」
岳项东吓得扑通跪下,道:「大人,小人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这些岳家的亲戚,不敢上堂去作证啊!我们都有妻儿老小,大人要体谅我们啊!我看大哥可怜,几年来一直养育他的儿子女儿,还让可人去京师告状,可是我本来在学堂是一个教书先生,但二年前被辞退了。前两天,衙门来人告诉我了,再闹下去,我会家破人亡啊!」
这时候岳可人从内屋进来,跪在岳项东身前,哭道:「叔叔,多亏您了。这几年,只有您一直帮我们,你辛苦了。」
岳项东忍不住也老泪纵横。
朱传宗叹气道:「我都明白了,我不会为难你们的,你们都起来吧!」
朱传宗一切案情都大概了解了,可是却失去了原来要弄清案情,要一探究竟的心情,心里很沉重。一路上,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开口。
快到县衙,朱传宗换回衣服,变做大胖子。岳可人看了奇怪,可不敢问。
房中席惊讶地道:「少爷,您这是什么功夫?」
朱传宗道:「你会气功,我难道就不能会吗?」和二人一起进门去了。
朱传宗郁闷地回到房间,已经很晚了,可是暖云和小郁还在等他。
小郁本来很生气,但见朱传宗无精打采地回来了,气便消了。
小郁见朱传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便捧上茶来,道:「怎么了?案子很难办吗?不行咱们就不办了,回家去好了。」
暖云奇道:「原来你不是一直希望少爷能有出息吗?怎么现在让他打退堂鼓的倒是你?」
朱传宗慨然道:「我不是因为案子难办,打退堂鼓,我是觉得人间的百姓太苦了。我们锦衣玉食,可是他们却过着猪狗不如,任人宰割的日子。这个案子,我一定要办下来。我记得看过书里有一句话,起初我不知道意思,现在,我懂了。」
朱传宗仰头叹道:「岂能尽扫天下事,但求无愧我心田!就算天下有多少不平事,扫也扫不净,但是要我看到,那就看见一个,扫尽一个。」
二女都呆了,此刻朱传宗在她们眼里,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们做梦的时候,才能梦到的盖世英雄。
朱传宗看她们二人不说话,都呆了,皱眉道:「说了你们也不懂,不说了,睡觉。」说完自个去睡了。
今天应该轮到暖云当班,小郁不情愿地去了。
暖云替朱传宗脱衣服,眼里闪着崇拜的目光,道:「少爷,我发觉你长大了,像是一个男子汉了。」
朱传宗把白天的事情抛到脑后,转身抱着暖云的细腰,道:「我本来就是男子汉,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谁呻吟求绕啊?说我威猛无比?」
暖云红着脸,道:「不是,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有了志向,就像要做大事业的大人物一样了。」
朱传宗笑道:「那你是喜欢不喜欢呢?」
暖云笑道:「喜欢的不得了。连小郁那个心高气傲的丫头都钦佩的不得了呢!」
朱传宗这些日子,就想着案子了,倒没留心这个,问道:「真的?她说的吗?」
暖云笑道:「没有,她怎么会说这个呢!不过你没看她看你的眼神吗?满是崇拜。还有,她现在可不再骂你了。要是以前,一听你说大话,还不得嘲笑你啊!一定会说,『你这个死肥猪,胡吹什么大气啊!』」朱传宗一想,道:「还真是啊!她要是真喜欢我,那太好了,我就可以吃她的小乳猪了。」
暖云大怒,道:「哼,那你去找她吧!别理我了。」
朱传宗笑嘻嘻地道:「你也要理,现在就先吃你的小乳猪,你别生气。」大手伸过去,暖云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束手就擒了。
有岳一鸣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还有侯小兴的左邻右舍。
朱传宗道:「你们听好了,这次让你们认人,要是出了差错,欺骗本官,以后可有你们的罪受。」然后请这些人辨认,看看那妇人是不是岳一鸣的夫人李氏。
这些人躲躲闪闪,都不敢先说话,不过在衙役的逼迫下,最后都说这女人不是岳一鸣的夫人李氏。而侯小兴的左邻右舍作证那女人是侯小兴的夫人,成婚已经十多年了。
朱传宗心中气愤,但是却哈哈大笑道:「好啊!今天的案子审的很顺利,退堂。你们先回去,以后有事情,再传你们。」
朱传宗回到后堂,转来转去,气地跺脚,对吴思远道:「先生,这是多少人在骗我啊!有书吏的文书证明她是侯小兴的夫人,有医院的医生的证明。那些百姓,是被逼的,我不怪他们。可是这些医生,书吏拿着朝廷的俸禄,也都勾其手来骗我,我要是不把他们一网打尽,我就不配作人。」
正说着的工夫,下人通禀周县令前来拜见。原来周县令见朱传宗案子审的很快,也没有刁难谁,以为朱传宗现在回心转意,不想深究这个案子了呢!所以想来说情送礼。
朱传宗脸望向吴思远,恨声道:「这个人这么虚伪狠毒,我真的不想见他。」
吴思远道:「我来会会他吧!」
周县令进来之后,见屋里只有吴思远,心里会意,心想:「朱大人故意躲了,一定是让他的师爷和我谈条件来了。哼,别看他以前装的一本正经,最后还不是露出狐狸尾巴?我们大梁国,哪里会有清官?」
周县令满脸堆笑,道:「吴师爷好啊!大人去休息了吧?今天他可辛苦了,只是不知道大人要如何结案啊?」
吴思远捋着胡须,淡然道:「周大人,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可是不怕告诉你。朱大人是铁了心要查清这个案子的。咱们大梁国,差不多无官不贪,可是总有官员要落网的。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另一个就是官员互相斗,一派斗倒了另一派。可你两者都不是,你是倒霉遇到了朱大人。朱大人是百年来难得一个大清官,他是你们这些贪官的大煞星啊!你要是听我的,承认办错案,革职查办,不过最多流放三年,朱大人为你说上好话,或则可以免了。否则的话,恐怕你要家破人亡。听不听在你,送客。」
吴思远说完端起茶杯。
周县令本来一腔兴奋,以为案子总算要过去了,就算破了财,以后也可以捞回来,但是没想到居然被一口回绝,看意思,以后案子还要大办下去。就算不办下去,巡按大人赖着不走,他也不能收钱办事,一把宝剑悬在头顶,也是夜不能寐啊!
周县令想了一晚上,绞尽脑汁,想要把案子摆平了,他全没想到要辞官保性命。当官的人遇到事情,便想办法去解决,这是他们的成功之处,可是不知道见好就收,不知进退,也是破家丧命的源头。
第二天,朱传宗要去广兴县侯小兴家去调查。周县令心里叫苦,一面派人去打点,一面陪着朱传宗。二人的轿子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店铺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县令见朱传宗的轿子停下了,连忙下轿去他身边侍候,一边派人去问怎么回事。
衙役回来报告,原来那个店铺叫浦五房,是一家熟肉铺,已经是一个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店了。因为是做熟食的,所以就要要收购鸡鸭鱼肉之类的,作为原料。
这天,城外的一个乡下人,挑着一笼子鸡进城来卖。浦五房的伙计正巧看到了,就喊住他,想从他那儿买几只鸡。挑了半天,鸡倒没问题,两个人在价钱上却怎么也谈不拢。结果伙计又把鸡放回了鸡笼里,不买了。可是乡下人一查数,发现少了一只,就向那个伙计讨要。伙计却不承认拿了鸡。
两个人就当街争吵了起来,引来很多围观者。围观的人一看是浦五房的伙计和一个乡下人吵起来了,都认为是这个乡下人不对,都说:「人家一个堂堂百年老店,怎么会赖你一只鸡呢?」
乡下人也很委屈,道:「要是这些鸡都是我的,也还罢了。这里面还有一些是我替乡亲们代卖的,要是弄丢了,我回去怎么交代?」乡下人和那个伙计谁也不服谁,因此没有办法解决,闹了起来。
周县令听了,道:「这个案子很容易解决,我去好了。」
朱传宗和吴思远跟在他身后。
周县令在人群里只是大体一问,然后便断定是那乡下人无事生非,喝令把他轰走。这些店铺在过节的时候,都给县令送礼,否则生意不可能做的成,周县令自然也要为这些店铺说话。
乡下人不服气,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朱传宗对吴思远道:「这人要是无理取闹,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哭呢?可惜这个事情是没法子证实的啊!」
吴思远道:「让我来试一试吧!」说完便盘问那个浦五房的伙计。
那伙计回答说:「刚才知县大人都已经问过啦!小人岂敢撒谎?再说了,我就是把这只鸡赖下来,也不能归我。我何必偷一只鸡去讨好店主呢?」
吴思远问他:「你们今天买过鸡吗?」
伙计回答道:「一大早的,还没有。」
吴思远道:「好吧,那么把你们双方所有的鸡都带到这里来。」
伙计按吩咐做了,然后吴思远问那个伙计:「我问你,你们平时拿什么喂鸡呀?」
伙计道:「我们用的是谷子和米糠来喂鸡。」
吴思远又问那个乡下人:「你呢?用什么来喂鸡的?」
乡下人说:「我们乡下人哪有什么饲料啊?鸡都是自己在野外找东西吃的。」
吴思远下令把双方的鸡都杀了,剖开鸡腹检验。结果发现,乡下人的鸡肚子里都是一些青草、沙石之类的东西,而浦五房的鸡呢,大部分肚里都是些谷子、米糠,只有一只肚里也是青草、沙石,很明显的确有乡下人的一只鸡。
吴思远笑道:「这个案子破了。」
周知县见了,立刻变了脸色,厉声对伙计说:「现在事情搞明白了。你确实不是贪图一只鸡,而只是想欺负一个乡下人罢了。你刚才不是欺骗本官吗?好,我现在就关了你们的店铺。」
浦五房店主闻讯前来求情,朱传宗道:「算了,罚他们一下就算了。不必关了他们店铺。」让浦五房店主赔偿那个乡下人的损失之后,朱传宗带领着众人开始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