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飞云、逢自珍离开全家庄,已经快近响午,两匹马驰出十来里路,老远就
看到路旁柳林间高挑着酒帘。逢自珍扬鞭朝前一指,说道:「谷大哥,咱们到前
面打尖去。」两人在柳荫间下马,拴好马匹,走入路边的小酒店,找了一张板桌
坐下,一名伙计送上两杯茶,两人要了两碗面,伙计退出之后。
逢自珍喝了口茶,埋怨着道:「谷大哥,都是你不好,如果你答应了这门亲
事,这时候丈母娘早就吩咐厨下,把最好的山珍海味,都搬上桌来招待娇客了,
小弟我自然成为陪客,还用得到在这路边小酒店里吃面吗?」
谷飞云笑道:「逢兄……」
「唉,慢点。」逢自珍伸出手来,掌心朝谷飞面前摇了摇,说道:「小弟口
口声声的叫着你大哥,你还叫我逢兄,这不是见外了吗?」
「对了。」谷飞云笑着道:「咱们是结义兄弟,我是大哥,就该叫你兄弟才
对。」
逢自珍脸色微红,偏头道:「怎么?可是小弟配不上大哥吗?」
「配、配。」谷飞云连连点头道:「愚兄有你这么一个兄弟,高兴还来不及
呢,只是……」
逢自珍问道:「只是什么?」
谷飞云道:「咱们既是结义兄弟,就该真的磕头才成,所谓撮土为香,八拜
结盟的。」
逢自珍笑道:「真的?其实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大哥心里永远有我这个小
弟,小弟心里永远有你这个大哥就够了,何用形式?」
谷飞云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极了,来,咱们以茶代酒,结为口盟兄弟,
干杯。」两人同时举起茶杯,一口喝干。
也同时叫了声:「大哥。」
「贤弟。」逢自珍脸上浮现出不胜欣喜之色,忽然哦了一声,问道:「大哥
方才叫我逢兄,好像有话要说,你要说什么呢?」
谷飞云哦道:「你方才不是埋怨我不答应那门亲事吗?我因为天涯海角,尚
不知双亲下落,所以不答应的,其实那全小姐确实长得如花似玉,和贤弟你倒是
一对壁人,所以……」
「好了,好了。」逢自珍玉脸泛红,说道:「大哥,你坏……」正好伙计送
上面来,两人也就不再说话。逢自珍却把自己一碗面,朝谷飞云面前推了过去,
说道:「大哥,我吃不下这么大一碗,你分一半过去好不好?」
谷飞云问道:「你怎么了?」
逢自珍道:「我好像胃口不好。」
谷飞云道:「好吧。」他果然把面分了三分之一到自己碗内,一面说道:「
这样可以了吧?」
逢自珍道:「你再多分一点去嘛。」
谷飞云道:「这一点面,你吃得下的,慢慢的吃好了。」逢自珍用筷挑着,
吃得很慢,但吃了小半碗,就停筷不吃了。
谷飞云看着他道:「大概这面不合你口味吧?」
逢自珍摇摇头道:「不是的,我食量本来就不大,这时候好像不很饿,所以
就吃不下了。」
谷飞云道:「就因为你食量不大,所以身子才会这样单薄。」
付过帐,两人跨上马匹,继续上路。逢自珍问道:「大哥,我们去哪里呢?」
谷飞云问道:「贤弟知不知道西峰山庄在哪里?」
「西峰山庄就在大别山西峰坳。」逢自珍偏过脸来,望着他问道:「大哥要
去西峰山庄作甚?」
谷飞云沉哼一声道:「我从桐柏山下来,根本没有人认识我,更谈不上和人
结怨了,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西峰山庄的项中英,他败在我手下,心有不甘,所
以挑选了和少林有渊源的开碑手全耕德的女儿,意图做出天人共愤的采花事件,
企图嫁祸于我。还好被人及时发现,没有让他得逞。这个武林败类,我非废了他
不可。」
逢自珍吃了一惊,说道:「大哥单人匹马要去闯西峰山庄?」
谷飞云道:「西峰山庄闯不得吗?」
「唉,大哥,你不知道呢。」逢自珍急道:「项中英的爹,叫做项继楚,人
称白面霸王,在武林中名头不小,项中英是他二儿子,项继楚和黑白两道的人都
有交情。西峰山庄卧虎藏龙,他两个儿子,拜在两位异派高人门下,大儿子项中
豪的师父是天机子,二儿子项中英的师父是羊角道人,这两人一身武功,都是高
不可测……」
「哈哈。」谷飞云大笑一声道:「天机子我没见过,羊角道人却也不过尔尔
……」话声未落,突觉迎面吹来的风,似有一股寒气直袭骨髓,不由自主的打了
一个冷噤,同时身上也感到一阵寒意,好像衣衫穿的太少的感觉。心中不禁暗暗
奇怪,如今已是三月初旬,天气不可能如此寒冷,一面回头问道:「兄弟,你是
否感觉到天气很冷?」
逢自珍听得一怔,说道:「天气不冷呀,哦,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
对吗?」
谷飞云道:「没什么。刚才风吹来有些冷,没事了。」
逢自珍道:「大哥,要不要休息一会再走?」
谷飞云道:「我没事,不用休息。」他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坐在马上,迎
面吹来的风,一阵又一阵,生似透过衣衫,一直吹入骨髓一般,使人冷得直打颤。
先前还能勉强支持,后来愈来愈冷,几乎支持不住,但还是咬紧牙关,一路支撑
了下去。
现在太阳渐渐偏西,但离罗山还有二十来里。谷飞云冷得浑身发抖,在马上
几乎坐不稳了,心知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勒住马缰,口中叫道:「兄弟,我……
我似乎支持不住了……」
逢自珍听得吃了一惊,急着问道:「大哥怎么了?你怎不早说?」
谷飞云道:「我觉得好冷……」
逢自珍在说话之时,已经抢先一跃下马,过来拢住大哥的马头,眼看大哥嘴
唇发紫,身子颤抖得很厉害,心头更是发慌,目光左顾右盼,焦急的道:「这怎
么办,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哦,那边松林间,好像有一户人家,大哥,
你坐稳了,咱们找他们去打个商量。」他一手拢着大哥的马头,一手牵着自己的
马匹,又不敢走得太快,一步步的朝着右首松林间走去。
这片松林间有着一条石砌的小路,只是丛草杂生,好像已有很久没有人经过
了。小径尽头,果然有一座屋宇。那是一座破庙,上面一方横匾,写着「三官堂」
三个大字还可辨认,敞开着两扇破损的大门,一眼望到里面也已破损不堪,显然
已经久无香火,但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总比没有好。
逢自珍牵着两匹马,走入大门,先把自己的马匹放开,然后拢着大哥的马头
,越过了天井,走近阶前,说道:「大哥,我扶你下来。」他扶着大哥走上大殿
,找到—个破蒲团,用手拍拍灰尘,说道:「大哥,你且坐下来。」
谷飞云由他扶着坐下,颤声的道:「真邪门,愚兄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摆子
来了?」
逢自珍道:「这该死的妖道,一定是他。」
谷飞云间道:「你说……谁呀?」
逢自珍气愤的道:「不是羊角妖道,还会是谁?大哥不是和他对过一掌吗,
一定中了他的邪门掌功,大哥,现在怎么办?」
谷飞云心中不觉一动,想起昨天和羊角道人对过一掌,但他却好像毫不使劲
,等自己收回掌势之际,确实感到有一丝丝寒意,看来果然是那妖道使了诡计。
同时也想起师父曾经说过,自己练的「金刚禅功」,乃是佛门无上神功,练到十
二成可以水火刀剑不伤,诸邪不侵,成为金刚不坏之身,但自己火候太浅,只不
过三成光景。
最近南山老人要醉道人转交自己练的玄门「太清心法」,则是道家上乘神功
,同时可以克制旁门阴功,可能是自己初学乍练,才为妖道所乘。啊,不,自己
昨晚只在大树下打了个盹,直到此时,还没运气行功,可能运一回气,就会把渗
入体内的阴气,驱出体外,一念至此,正待开口。
逢自珍双眼紧注着大哥,焦急的道:「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呢?」
谷飞云道:「我在想,可能运一回功,就会把侵入的阴气逼出体外。」
逢自珍忙道:「那就快些运功了,我给你护法。」说话之际,迅速抽出长剑
,站到大哥身边,催道:「大哥,可以开始了。」
谷飞云冷得连牙齿都会发颤,盘膝坐好,身子依然稳不下来,索性不去管它
,只是摒除杂念,缓缓吸了口气,依照「太清心法」,专心一志,运起功来。说
也奇怪,他把一口真气缓缓提升,顿觉从丹田升起一股暖气,由尾闾循督脉直上
,刹那之间,布达全身,如汤沃雪,阴寒之气随着消失,心中自是高兴,暗想:
「早知如此,自己昨晚运一次功,不是早就没事了?」
要知他身兼佛道两种神功,不论哪一种神功,都有克制旁门阴功的能力,只
是功力尚浅,还不到立生反应,故必须依法运功,才能把阴邪之气化去。天色渐
渐昏暗下来,谷飞云运功完毕,觉得体内寒气全已化,就缓缓呼气,睁开眼来,
人也跟着胯下蒲团。
逢自珍咦道:「大哥,你这么快就运好了?」
谷飞云笑道:「我已经把寒气化去了,自然好了。」
「不成。」逢自珍道:「既然把寒气化去了,再多运一回气,不是更好吗?
方才你抖得那么厉害,真把人吓死了。」接着啊了一声,又道:「天黑的真快,
我们晚餐怎么办呢?」
谷飞云笑道:「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的去吃一顿。」
「大哥真的完全好了?」逢自珍望着他,迟疑的道:「但这时候城门已经关
了,附近又没有较大的镇,就算有吃的地方,也没有住宿的地方呀,我看……就
在这里住上一晚算了,只要找些吃的东西来就好,你说好不好?」
而谷飞云看他说话之时,一双眼睛宛如闪着星星一般,流露出欢愉之色,这
就点头道:「好吧,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找。」
逢自珍问道:「大哥要去哪里呢?」
谷飞云含笑道:「我很快就回来的。」说完,就往庙外走去。
逢自珍想说:「大哥,我也去。」但话声还没出口,谷飞云早已掠出庙门,
一闪就不见了。他一个人留在黝黑的破庙里,心中未免有些胆怯,只好在殿前的
石阶上坐了下来。
一会工夫,忽然听到庙前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好像到门口停住,只是外
面太黑了,连人影都看不清楚,心想:「这人一定不会是大哥,如果是大哥回来
了,就会很快进来,那么这人会是谁呢?」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摸摸身边长剑
,正待站起,忽见庙门外出现了一个矮小人影,缓步跨进庙门,走了进来。
逢自珍只觉这矮小人影极为眼熟,陡然间想起来了,他,不就是羊角道人?
这下心头不禁暗暗感到紧张,大哥正好不在,以自己的武功,决不是他的对手。
羊角道人渐渐走近,黑暗之中,他闪着两点寒星般目光,盯住着逢自珍,阴恻恻
笑道:「小施主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吗?」
逢自珍故意问道:「你是什么人?」
「贫道乃羊角真人也。」羊角道人手中拂尘朝前上甩,眯着眼睛,深沉的道
:「小施主不是还有一位同伴吗?他人在哪里?」
逢自珍故意拿目光偷偷的朝殿后一瞥,说道:「你有什么事?」虽在黑夜,
但这偷偷的一瞥,如何能瞒得过羊角道人?这不是等于告诉羊角道人,人躲在殿
后吗?
羊角道人沉笑一声,喝道:「谷小施主,你不用躲躲藏藏了,自己出来吧。」
大步朝殿上走去。
逢自珍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拦着喝道:「你要做什么?」
羊角道人哪会把他放在眼里?手中拂尘抬处,一下卷住逢自珍的长剑,口中
喝了声:「滚开。」拂尘带过,把逢自珍一个人向右摔出去三四步之多,身形闪
动,一下掠到神龛后面,目光一凝,那有什么人影?
但谷飞云中了自己一记「子午阴掌」,今晚子时以前必然发作,没有人能顶
得住,他马匹犹留在天井里,人不可能逃走,那么一定躲在附近了。逢自珍被他
一记拂尘就摔了出去,心头不大服气,口中怒喝一声:「你这老道士到底想做什
么?」一个箭步,直欺过去,长剑挥动,刷刷刷一连三剑,急疾刺出。这三剑,
快如电光,倒也使得相当凌厉。
但羊角道人是何许人?他身子随着转了过来,手中拂尘轻轻一圈,就把逢自
珍的长剑压住,霎着小眼,讶异的道:「小施主是桐柏宫门下?贫道和灵风道长
乃是素识,你快住手。」
逢自珍猛力抽回长剑,愤愤说道:「我不是桐柏宫门下,我不认识你。」
羊角道人看了他一眼,阴恻恻的道:「但你使的明明是桐柏剑法,贫道岂会
看不出来?贫道问你,你那同伴躲在哪里?」
逢自珍道:「你是问我大哥?」
羊角道人道:「你是谷飞云的兄弟,他人呢?」
逢自珍眨眨眼,问道:「你找我大哥有什么事?」
羊角道人深沉一笑道:「今天中午以后,你大哥是不是一直喊冷,全身发抖?」
「是啊。」逢自珍故意朝他笑了笑道:「大哥说,他中了邪,后来画了一道
符,烧灰吞下,就好了。」
羊角道人沉笑道:「吞一道符就能治好「子午阴掌」,还有人花几十年功夫
练武吗?」
逢自珍披披嘴道:「我大哥说,那是邪法,根本不是什么武功。」
羊角道人目能夜视,眼看逢自珍说话之时,脸上隐有笑意,心知上当,一面
问道:「好了,那你大哥呢?」
逢自珍咭的笑道:「方才你走进来的时候,大哥还是坐在这里,我只当他躲
到神龛后面去了,神龛后面既然没有,那我就不知道了,噢,我大哥会石子打穴
,小心你的身后啊……」
羊角道人虽然不信谷飞云吞了一道符,会治好自己的「子午阴掌」,但谷飞
云石子打穴,手法奇妙,却也不敢太意,敌暗我明,不得不防,闻言倏地转过头
去。逢自珍左手早已骈指若戟,趁他回头之际,那还怠慢,手腕抬处,闪电朝他
左胸「将台穴」上点去。
羊角道人阴笑一声,左手五指一翻,一把扣住了逢自珍的手腕。逢自珍口中
发出一声尖叫,右手长剑就朝羊角道人当头劈落。羊角道人拂尘朝上挥起,轻轻
一卷,就把逢自珍长剑卷飞出去,口中阴恻恻笑道:「原来是个小丫头,说,谷
飞云人呢?」
逢自珍挣扎着哼道:「我偏不说。」
羊角道人看着他,沉笑道:「看来你一定是谷飞云的相好了,贫道把你拿下
,不怕谷飞云不出来。」
「你少胡说。」逢自珍尖声叫道:「快放开我,我不知道……」
就在此时,从山门外鱼贯走进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宏声喝道:「羊角真人,
你拿住的是什么人?」
羊角真人阴笑道:「她是谷飞云的相好……」
逢自珍听出来是爹的口音,不觉心头一喜,急忙叫道:「爹,快来救我。」
原来进来的一共有五个人,那是冯家庄庄主冯镇远、武当归二先生归存仁、神拳
裴通,另外两个一身青布劲装的则是两名庄丁冯兴、冯勇。
冯镇远听到逢自珍的叫声,不觉一怔,目光暴射,说道:「会是珍儿……」
一面朝羊角道人冷声道:「羊真人请高抬贵手,她是小女小珍。」
羊角道人听说自己拿住的竟会是冯镇远的女儿,一时也傻了眼,口中轻咦了
一声,慌忙的松开五指,歉然的道:「贫道方才问过她,唉,冯小姐,你怎不早
说?」
冯小珍(逢自珍)可得理不饶人,羊角道人五指一松,堪堪放开她玉手?她
右掌一扬,拍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光不偏不欹掴在老道的尊颊上。这要是换在平
时,你冯小珍就是扬上一百次,一千次玉掌,也休想掴着羊角道人的脸颊,但今
晚可不同,一来羊角道人碍着冯镇远的面子,没加提防。
二来冯小珍和羊角道人站得极近,你打别人耳光,手掌要朝上扬,被掴的人
就站在你面前,自然看得十分清楚,立时可作决定,躲闪或者封格。但羊角道人
长得又矮又小,比冯小珍还低了半个头,她要掴他耳光,只要把手掌提到胸前就
成,比掴别人要节省一半距离,自然轻而易举,一拍即中。
羊角道人被掴得楞了一楞,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挨女人的耳光,
一手抚着火辣辣的脸颊,阴恻恻说道:「你打得好,贫道先前并不知道你是冯府
千金,等到知道你是冯大小姐,就立即放手,几时得罪你了?」
冯镇远也觉得女儿太过份了,羊角道人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当众掴他耳光
,岂不使他难以下台,这就喝道:「珍儿,方才只是一场误会,你怎么可以对羊
真人如此无礼,还不快向羊真人赔罪?」
冯小珍冷冷一笑道:「爹,这妖道方才满口诬蔑女儿,难道不该打他耳光吗?
我才不向他去陪礼呢?」
羊角道人怪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冯大小姐千金之躯,和
一个采花淫贼,孤男寡女,深夜之间,同处无人荒庙,贫道纵或误会,也属人之
常情,岂能全怪贫道呢?」
冯小珍气道:「你胡说些什么?」
冯镇远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冯兴、冯勇,你们把小姐送回庄去。」
冯小珍尖声道:「我不回去。」忽然喜道:「大哥,你回来得正好。」
众人一齐回头望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人从大门外往里走来。这人就是谷飞云
,他手中还捧着一大包东西,看到庙中来了这许多人,也不觉微微一怔。羊角道
人首先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说道:「好小子,你在信阳全家庄企图采花,幸
被人发现而未能得逞,还敢诱拐良家闺女,如今人脏俱获,你还有保说?」
归二先生一直紧闭着嘴唇,这时斜着不屑的眼光瞧了谷飞云一眼,哼道:「
小小年纪,就敢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来,再过上十年二十年,还有什么事做不
出来的?这种败类,武林中当真容不得他。」他是武当名宿,说出来的话,自是
极有份量。
谷飞云听了羊角道人的话,不觉剑眉一剔,喝道:「羊角道人,你说什么?」
羊角道人阴笑道:「贫道说什么,大家都听到了,你会听不清楚吗?」
谷飞云正容道:「在下今天早晨,曾去过全家庄,昨晚之事,分明有人冒在
下之名,意图嫁祸,业经全家大小姐当面指认,证明并非在下,此事在下正在调
查之中,只要捉到贼子,即可真相大白……」
他口气微顿,接着指指冯小珍,又道:「至于这位冯姑娘,在下是在今天早
晨在信阳城外,一处豆浆摊上认识的,她身着男装,自称逢自珍,和在下极为谈
得来,才结伴同行,在下直到此时,才知她是女儿之身,怎能说在下诱拐良家闺
女?你是因为在下昨天胜了你宝贝徒弟,一直怀恨在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你身为三清弟子,这种坏人名节无中生有的话,亏你也说得出来?」
冯小珍抢着道:「大哥到全家庄去,是和我一起去的,他说的话,我可以证
明,至于我和大哥结为口盟兄弟,清清白白,这有什么不对?」
「住口。」冯镇远大声喝道:「冯兴、冯勇,你们还不把她押回庄去?」
冯小珍负气的道:「我说过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冯镇远一张紫膛脸气得煞白,两道充满怒意的目光一下投注到谷飞云脸上,
沉喝道:「小子,老夫今晚非劈了你不可。」随着喝声,右手缓缓举了起来。
冯小珍一下闪到谷飞云身前,急叫道:「爹,你相信女儿。我们是清白的。」
冯镇远气怒己极,嗔目喝道:「贱婢,你还帮着他。」呼的一掌朝女儿当头
劈落。
归二先生忙道:「冯庄主息怒。」随着话声,右掌朝上推起,他出手看去极
缓,正好架住了冯镇远劈落的掌势,等他架住冯镇远手肘,才发现谷飞云早已带
着冯小珍闪了开去。
羊角道人却在谷飞云闪出之际,沉笑—声:「小子还不躺下?」手中拂尘陡
地拦腰扫去。
谷飞云虽然带着冯小珍一同闪出,但他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你拂尘朝左挥去
,他一个轰旋,带着冯小珍朝相反的方向旋出。冯镇远厉喝一声:「小子,你还
不把小珍放下?」一面朝冯兴、冯勇喝道:「给我截住他。」冯兴、冯勇一左一
右朝谷飞云欺身过去。
谷飞云放开了冯小珍,冷笑一声道:「冯庄主,在下希望你弄清楚是非曲直。」
羊角道人沉声道:「小子,你已成瓮中之鳖,还不束手就缚?」右手一挥,
呼的一声,一蓬拂丝化作千百缕银针,锐利如锥,急袭而至。
谷飞云听得剑眉挑动,怒声喝道:「好个妖道,你那宝贝徒弟才是真正的淫
贼,你却指鹿为马,故意诬蔑在下,还诬蔑冯姑娘。今晚之事,都是你挑拔而起
,在下一再忍让,你还以为在下怕了你吗?」
身形突如逆水游鱼,乘隙欺入,右手一探,一把就扣住了羊角道人执拂右手
,左手一下夺过拂尘,人巳回到原处,把夺来的拂尘,朝地上一掷,微晒道:「
羊角道人,你还不是谷某的敌手,谷某不想伤你,你可以走了。」
如论真实功夫,羊角道人数十年修为,谷飞云决不会是他对手,但谷飞云刚
才使出来的乃是南山老人传他的「捉云手」,虽然招式简单,却是神妙无方,不
仅是羊角道人,连归二先生和神拳裴通、冯镇远等都看得耸然动容,给他唬住了。
羊角道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也没打挣扎的余地,就被人家夺下拂尘,这对
他来说,当真几十年还是是第一次。他是武林中有名头的人,何况还有归二先生
、神拳裴通、冯镇远等人在场,纵然心有未甘,也不能耍无赖。只是怔得一怔,
就点着头道:「小施主中了我一记子午阴掌,仍能安然无恙,就足见高明,贫道
也许真的不是你对手,今晚贫道认栽。」说完,俯身从地上拾起拂尘,往外就走。
冯镇远一脸怒容,向冯小珍沉喝道:「珍儿,为父和归、裴二位伯父是因你
无故失踪,前来找你的,你随为父回去。」
冯小珍道:「爹,女儿和谷大哥结为兄弟,是清白的,爹幸勿误会,女儿要
回去,自己会回去的,不是在爹心存误会之下被逼回去的……」
谷飞云道:「兄弟,你应该随令尊回去,你我结为兄弟,是因为我并不知你
是一位姑娘,结伴同行,自无不可,但如今已经知道你是女的了,路上就诸多不
便,你还是回去的好。」
冯小珍眼中蕴满泪水,哽声道:「好,我回去。」说罢,急步趋出大殿,从
天井右首牵着马匹,朝庙外走去。
冯镇远朝归二先生、神拳裴通二人拱拱手道:「二位道兄请。」归二先生回
头看了谷飞云一眼,心中很想规劝这年轻人几句,免他误入歧途,但看了这一眼
之后,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那是因为他对谷飞云总是有先入之见,觉得这年轻人生性桀傲,不可救药,
日后总是武林之患,因此不禁脸露不屑之色。举步就走。裴通、冯镇远和两名庄
丁一起退出三官庙大门之时,冯小珍早已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匹发出一声长
嘶,洒开四蹄,绝尘而去。
冯镇远眼看女儿负气而去,气得直是跺脚,怒声道:「这贱婢简直反了。」
谷飞云目送众人走出山门,才发现冯小珍方才说的是气话,她竟然一个人负
气走了,一时不禁又替她担心起来,她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微微摇了下头,伸
手从神桌上取下纸包,里面有馒头、卤牛肉、卤蛋,足够两个人吃上两顿,这是
他从二十几里外的镇上买回来的,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了,缓缓走到檐前石阶
上坐下,打开纸包,撕着馒头慢慢的吃着。
方才场面那么热闹,现在就显得孤单冷清了。自己和冯小珍相处不过一天时
间,从她走后,自己竟然会不时的想起她来,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接着他又想
起宇文澜,和西风女状元许兰芬、女探花荆月姑、女榜眼祝秀珊。一个个笑颜如
花的倩影,电光般在面前浮现。
最后一个是面蒙轻纱的姑娘——全依云,从她面纱之中隐约可以看到的面貌
轮廓,清丽之中含有刚毅之气,口气也在娇柔之中,含有斩金截铁的坚决。她虽
然侥幸得以保全清白,但说来她的不幸遭遇,实因自己而起。谷飞云双手紧握着
拳头,切齿的道:「我就算不杀死他,也誓必废去他的武功。」这一决定,也就
决定明日的路程,准备找上西峰山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