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像醒悟过来一样，赶紧给老何打了电话，问他那句话是不是我爸说给他听 的。老何在电话里呵呵的笑起来，说当年我哥带着我去你家，你爸经常说这句， 我就学会了，怎么，老爷子现在还好吗？ 　　我爸出事了，你能不能帮帮他。我说道。 　　老何当天晚上就飞了过来，深夜的时候，我去机场接他，看着他一脸风尘仆 仆的样子，我心里非常感激。 　　因为太晚了，老何也没去我家，他在酒店住下，听我说完所有的故事，眉头 紧锁，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现在单位查的非常严，不然我还能想办法 帮你弄点项目款来救救急。”我想到我爸那种陈年旧账都能翻出来，老何他们是 国企，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赶紧说道，“老何，别这样，这种事被发现了你 以后的路就算完了。”这样吧，老何叹了口气，“我差不多还能凑个七八十万出 来，对不起啊兄弟，你知道我老婆她……”“嗯，我知道。”我点点头，，平心 而论，一个人突然就找你借几百万，愿意借几万就已经关系很好。我满心感激的 看着他，说道，“我已经很感激了，剩下的我再想办法。”第二天老何去了我家， 给我爸妈都买了礼物，我爸看着他，苍老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欣慰，问道，“你 哥呢？”老何脸上有一丝难过，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他语气平静的说道，“我 哥去年年底肝癌，没挺住，走了。”我爸脸上忽然悲痛起来，他拍着椅子的扶手， 眼里已经有了泪痕，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那小子 当年跟着我在越南的老山里吃了多少苦啊，我也没去见上最后一面……”老何脸 上也有点悲痛，他说道，“老爷子，你对我们家有恩，我哥说就不要打扰你们了， 所以没告诉你们。”我爸终于老泪纵横。 　　我们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老何走了以后，我借遍了所有的朋友，加上自己的存款，也还不到一半，想 到我爸那愈加花白的头发，我心思沉重。 　　这个社会，平时吃肉喝酒的时候，大堆的人跟你称兄道弟，一旦真的遇到麻 烦事了，愿意帮你的人却那么少，尤其是谈到钱的时候，每个人都无比的现实。 　　刘妍给我发来很多消息，问我怎么样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毕竟她已经快三 个月了，动了胎气就不好了。所以我只是简单的说家里有点事要处理一下，让她 不用担心。 　　下午的时候，小雅给我发来消息，她应该已经听说了我家的事情，有点焦急 的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自从跟刘妍在一起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系，也不知道她最近状况怎么 样，看到她的消息，心里有点感动，也有点愧疚。 　　没事，你别担心，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你哥什么时候缺过钱了。我故作 轻松的回覆她，你呢，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还是单身一个人呢。小雅说道，你妹没什么用，男人找不到，钱也没 几个，所以，帮不了你多少。 　　我说没事没事，你自己好好生活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担心。 　　小雅没有回覆我，过了一会，手机提示我收到一笔10万的转账，我心里一惊， 这点钱对我来说没什么，对她来说却无疑是笔巨款。 　　哥，我就只有这么多了，本来是留着给杨辉买房子用的，现在反正也用不上 了，你先拿去用吧。 　　我心里满是酸楚和感激。 　　后来，我接到了林岚的电话。 　　我犹豫了很久，我不想见到她，心里却有种渴望想见她，最后我还是去了， 既然都结束了，何必要扭扭捏捏，坦然面对，才能表明我心里已经放下她了。 　　林倩看着我，嘻嘻的笑着，姐夫喊到一半才改口叫我安哥，我看着她旁边那 个男人，相貌平平却看着平稳踏实，看来林倩确实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最近怎么样？”林岚在我面前坐下，还是个房间，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 熟悉的脸。 　　“还好吧，我已经结婚了。”我说道。 　　林岚脸上显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不过旋即恢复了平静。 　　“嗯，姐跟我说了，祝福你了，什么时候办婚礼？”我摇摇头，想想现在这 一团乱麻一样的处境，婚礼什么时候办还是个未知数。 　　“等办的时候一定通知你，”我说道，“你呢，男朋友怎么没来，准备什么 时候结婚？”“他今天有事，结婚的事，顺其自然吧。”林岚说道。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祝福她，却总说不出口，于是说道，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林岚看着我，叹了口气，然后拿出一张卡来，放在我面 前。我有点疑惑的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小雅跟我说了你家的事了，昨 天我打了电话给你姐，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林岚说道，“这里面大概还有五 十多万吧，我知道离你的数目还差的很远，但是我只有这么多了，这家店现在已 经交给我妹妹了，我总不能再忍心把它卖掉。”“你觉得我会要吗？”我看着她， 忽然笑了起来，“现在找了个有钱的男人，就这样来可怜我了，你是想嫌弃我无 能吗，直接说不就好了。”“这是我自己的钱，跟他没关系，”林岚有点生气的 说道，“我这不是帮你，我是帮你姐和你爸妈，如果你忍心看到好好的家庭变得 支离破碎，那就坚持你那点可怜的尊严吧。”林岚的话一下刺中我的软肋，我本 来高涨的怒气一下就消失不见。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我咬紧牙关，说道。 　　“看吧，你自己不是说过，为了我，尊严算个屁，那为了你家人呢？难道你 家人在你心里地位比一个女人还低？”林岚说道，“你想想你的家人吧，还有你 老婆，你忍心让宝宝生下来连爷爷都见不到吗？”我脸色苍白，无力辩驳。 　　“我走了，你自己想清楚吧，如果不要的话就把卡放我妹妹那里吧。”林岚 站起来，低声说道，“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心里一阵剧痛。 　　我最终还是拿了林岚的卡，然后回了广州，李燕来找过我，不过我拒绝了她 的好意，我知道她跟她老公虽然日子还不错，但也不会有多少存款，如果让一个 已经嫁出去的女人回去找娘家要钱，这样的事我决计做不出来。 　　我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十二） 　　那天晚上，我跟刘妍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故事都说了出来，她是要陪我过一 辈子的女人，总是要跟我一起面对的。刘妍听完我的故事，脸上无比的慌乱， “老公，那怎么办，我们的钱也不够啊。”“我准备把我们的房子退掉。”我咬 咬牙关，说道。 　　“啊！”刘妍一下瘫在沙发里，“那以后我们住哪里，宝宝住哪里？”我知 道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她最近每天都在想着房子怎么装修的事，就 像一个幸福的梦想就要实现了，突然被我无情的撕碎了一样。 　　我抱着她，轻声的安慰她，“没事，以后我们有钱了再买就是了，不会等多 久的。”刘妍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二天我去办了手续，虽然扣了违约金，但起码钱还是回来了大部分，剩下 的再想办法吧。 　　换来的代价是刘妍对我的态度一下就变了。 　　那几天刘妍一直闷闷不乐，也不愿意跟我说话，也不让我碰她。有一天下班 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她不见了。我赶紧打她电话，电话里嘈杂的声音，刘妍说， 外面有点事，等下就回去了。 　　刘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妆容还没卸掉，我有点惊讶的看着她，问她干什么 去了。 　　“以前的朋友说有需要一些照片，我就去给他们拍了套照片。”刘妍说道。 　　“拍照？你还去当模特？”我有点惊讶，然后是生气，“你现在都怀孕了， 还出去干什么，影响宝宝了怎么办？”“不然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买的起房子？ 没有房子我和宝宝住哪里？”刘妍尖叫起来，“我求了人家好久，好不容易给我 找个机会，我现在身体还不明显，不趁现在多赚点钱，等肚子大了谁要我？”那 天晚上，刘妍一直冷冰冰的，睡觉的时候我去抱她，她用力推开我，不让我碰她， 整个晚上都背对着我，半夜我醒来，她身体颤抖着，小声的哭泣。 　　看着她的样子，我终于狠下心来，做了第二个决定。 　　我打了电话给老何，让他帮我看看，有没有朋友对我的公司有兴趣。老何大 吃一惊，说你公司现在发展那么好，干吗要卖掉，而且要转让需要很复杂的手续， 等你拿到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没事，我可以先抵押给他，他先付一半给我，公司就归他了，等手续办完再 付另外一半，我平静的说道。另外，我还有辆路虎，刚买不到一年，如果他要的 话可以便宜给他。 　　老何在电话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这样老哥真的难过啊，你让我再想想办法 好吗？ 　　不用了，我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也不用想别的办法了，就帮我 问问身边的朋友吧，你那个圈子里的人，应该有对我公司感兴趣的吧。 　　老何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因为急着要钱，虽然老何拚命的帮我多争取了一点，公司最终也远比市值低 很多的价格卖掉了，老何在电话里感叹的说，如果你不着急的话，以你们公司的 状况，起码可以多卖一倍的价钱。我说不用了，等我有钱了再开一家就是。 　　话说起来轻松，看着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公司就成为别人的，我心犹如被 割走了一块，我不敢跟那些员工说清楚真相，只说公司要改组，到时候会有新领 导过来接替我的工作。 　　我像逃跑一样的离开了公司，我站在地铁里，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群，心 里无尽的酸楚。 　　那天下班后，刘妍依旧没有回来，然后我就接到了她的电话，“老公，你快 来，我刚路过你们公司，看到好多人在你们公司里搬东西，你赶快过来，要不要 我先报警啊？”我忍住心里的酸痛，告诉她那是公司要重新规划，让她不要担心。 　　刘妍回来的时候，她冲进来，一脸怒气，大声的问我，我刚去问他们了，他 们说老板换人了，你是不是把公司卖了？ 　　我看着她，点点头。 　　车呢？ 　　也卖了。 　　然后刘妍的手就挥了过来，我没有躲也没有挡，她的巴掌挥在我脸上，火辣 辣的疼。她看着我红红的脸，然后大声痛哭起来。我想安慰她，可是她却推开我。 　　“你不是要买房子吗？咱要不回长沙买吧，我的钱已经够了……”我心疼的 说道。 　　“谁要跟你回长沙买，你以为我稀罕你家里那破地方吗？”刘妍尖叫着打断 我。 　　我无法回答她，也无法面对她。 　　有时候我们以为可以幸福的走完一辈子，最后却发现所有的海誓山盟在现实 面前不堪一击。 　　我跟刘妍的关系降到冰点，她几乎不跟我说一句话，两个人在家里形同陌生 人。她每天都很晚回家，当我质问她的时候，她连跟我吵架的欲望都没有，冷眼 看我一眼就径直进了卧室。 　　无论怎么样，起码她还能每天回家，我心里也稍稍镇定一些。虽然这样的生 活让我焦躁无比，但我还是期待着等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就来好好哄哄她，重新 恢复我们以前的生活。 　　我把钱转给了我姐，问她够不够，她说她已经把公司股份卖了大半，差不多 够了。 　　我心里一惊，那姐夫呢，你们没吵架吗？ 　　吵架就吵架呗，想离婚也随便他。我姐冷冷的说道。 　　我心里酸楚起来，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年的春节，我们没有回家，刘妍死活不肯跟着我一起走，我也只好留下来。 　　年三十那天，刘妍一大早就出去了，只给我留了条消息，今天有活动。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刘妍在外面做什么，我曾经问过她，她说她到处跑，跟着 那些模特，照片，视屏，电影，什么样的活都接，我拦不住她，现在的我在她眼 里什么资格都没有，只能心疼的看着她，只让她好好照顾身体，宝宝重要，刘妍 冷冷的看着我，说我知道，不用你管。 　　街上热热闹闹，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春节的欢乐，我一个人走在菜市场， 连买菜的大妈都一脸愉悦，一边给我捡着菜，一边不忘叮嘱我多买点，今天便宜 算给我，因为她也要回去过年了，这几天不出来卖菜了。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 用力挤出一点笑容感谢她，心里却无比惆怅。 　　晚上的时候，我做了饭，弄了一桌子菜，我照着菜谱一点一点的琢磨，足足 花了一下午时间。我给刘妍发了消息，说等她回来吃团圆饭。刘妍没有回覆我。 　　我给爸妈都打了电话，祝他们新年快乐，我爸在电话那头沙哑着声音，说道， 小安，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有空就回来过年吧。你妈特别想你们，还想看看 她那未来的孙子呢。 　　我眼睛有点红润，挂了电话，又给小雅和林岚发了消息，祝福她们新年快乐。 她们给我回覆了同样的祝福。 　　　　　　　　　　　　　　　（十三） 　　夜空绽放起绚烂的烟火，这个万家团员的日子，我却一个人在阳台抽着烟等 着刘妍的回来，心里无比的落寞，等过完年一定好好重新开始，为我们的未来努 力奋斗，想到这里，才终于好受一点。 　　刘妍终于回来时，桌上的菜都凉了很久，她喝的醉醺醺的，一身酒气，进屋 倒头就睡。 　　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大为震惊和愤怒。 　　“你居然还喝酒？你不知道怀孕的人不能喝酒吗？你这是想害死宝宝吗？” 我大声冲她吼着。刘妍像是没听到我的吼叫，她翻身呕吐起来，吐得床上身上到 处都是，然后一脸醉意的睡死过去。 　　我的怒气无处发泄，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把地板和床单清理干净，又 打来热水，脱掉她的脏衣服，给她擦洗干净。我看着赤裸的刘妍，她的小腹已经 微微有点凸起，阴唇颜色也深了很多，显然都是怀孕带来的变化。 　　我低头给她擦拭着身体，看着那微凸的小腹，我知道那里面孕育着一个新生 命，一个属于我的小生命，心里不免感慨起来，怒气也消散了许多。 　　当我擦拭到她大腿间的时候，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味，我心里一震，手慢 慢分开她的大腿，她的阴唇有点红肿，还微微张开着，我无比熟悉这个场景，每 次做爱后，刘妍兴奋之后的身体就是如此。 　　恐惧和害怕一下占据了我的心，我浑身都颤抖起来，我的手指哆嗦着，从那 张开的阴唇间伸进她的身体里，触到温热滑腻的液体，抽出来时，手指上一层黏 黏的液体，散发著浓烈的腥味，无比熟悉。 　　精液。 　　我如遭雷击，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犹如崩塌一样，压在我身上，让 我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站起来，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她，嘶吼着，你醒醒，你醒醒！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告诉我！ 　　刘妍睡死着，任由我晃动着她的身体，甚至我伸手打她耳光，都没有任何反 应。我停下来，坐在床边，死死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吞进去。 　　我就这样看着她，直到终于抵不过疲倦的睡意，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床上的震动惊醒了我，抬头看时，刘妍摇晃着站起来，然后穿上睡衣，她惺 忪着睡眼，扶着墙一路进了厕所，在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后，又摇晃着回来，我 坐在床边看着她，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惊讶了一下，然后继续倒在床上。 　　我冲过去，狠狠的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跟人上床了，是不是？！” “是，我是跟人上床了！”刘妍尖叫着，瞪着我。 　　我伸出手，几乎要忍不住挥下去，却终于还是停住了。 　　“你想打我吗？来啊，冲这里打！”刘妍掀起睡衣，露出那微凸的小腹。 　　我手无力的垂下来，声嘶力竭的吼起来：“你他妈的不知道这个时候做爱会 流产吗，你还跑去喝酒，还跟人上床，还让人家射里面，你他妈的就算想背叛我， 也不要伤害自己的孩子！”想到我的孩子居然会遇到另外一个男人的精液，我就 觉得恶心和愤怒。 　　“你在乎这个孩子吗？如果不是我威胁着要跳楼，你会接受它吗？”刘妍尖 叫着，“你把房子卖了，把公司卖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宝宝的感受吗？” “那是我的家人，我能见死不救吗？”我吼道。 　　“那我和宝宝呢？我们就不是人？你以后拿什么养我，拿什么养你自己的孩 子？”刘妍大声说道，声音带着哭腔。 　　“我说了会带你回长沙买房的！”我说道。 　　“我才不稀罕跟你去长沙，我嫁给你，是看你有能力有责任心，可以给我一 个安稳的未来，而不是回去长沙那破地方生活！”刘妍说道。 　　“所以你就背叛我？跟别人上床？”我眼睛通红的盯着她。 　　“那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去找你以前的女人，你当我是蠢货吗？”刘 妍冷笑着说道。 　　“我们什么都没做！”我大声说道。 　　“做不做都不重要了，”刘妍挣扎着站起来，“反正我已经跟别人上床了， 你也没办法接受吧，那我们离婚吧。”“可以！”我死死的看着她，“等你把宝 宝生下来我们就离婚！”“我不会生下来的，”刘妍冷笑着走过来，“都要离婚 了你让我把他生下来，你想害死我一辈子么？”“你要去哪里？”我一把拦住她。 　　“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去哪里需要你管吗？”刘妍用力挣脱 着，“放手，你拉着我做什么，也想跟我做一次吗，你不介意我被别的男人刚操 过吗？”她冷笑起来，每一句话都如钢针一样扎在我心上，血流如注，我看着她， 心如刀割，那一瞬间，她已经跑进了厨房，手里拿着菜刀。 　　“你想干什么，快把刀放下！”我有点惊恐的看着她。 　　刘妍抬起手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让我走，不然我死给你看，你想看 一尸两命的惨案吗？”她冷笑着。 　　我无奈的让开了门，我知道这个女人比小雅还刚烈，真逼急了她什么都做得 出来。 　　刘妍抓起手机，跑了出去。 　　我瘫坐在地上，彷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塌陷，让我窒息。 　　我曾经对小雅说过，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用头给它戳个洞。老何对我说过这 句话，我爸也对我说过这句话，我一度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坚强的男子汉，可以 真的顶天立地。 　　可是现在天真的塌下来了，我却无力抗拒，像只卑微的蝼蚁，连挣扎的力气 都没有，天有多大，对我的讽刺就有多大，我彷佛听到有个声音在说，懦夫，你 就是世界上最懦弱的男人。 　　是啊，我确实是世界上最懦弱的男人，小雯离开我的时候，我依赖着小雅才 活下来，林岚离开我的时候，我又沉溺在刘妍的温柔乡里逃避现实。当生活中的 不幸折磨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抗争过，连正面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逃避， 用身体的麻醉来掩盖内心的软弱。 　　所以我伤害了小雯，我伤害了林岚，连挽留小雅的勇气都没有，最后她们都 离开了我，我又只能在刘妍身上寻找麻痹和刺激。 　　今天，这最后一个女人也背叛了我，离开了我，还带走了我最重要的希望， 我还有什么呢，我已经一无所有，连希望都没有，我的灵魂已经死去，只剩下一 具躯壳。 　　那这躯壳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十四） 　　我终于挣扎着站起来，掀开床垫，从里面拿出了那个藏了多年的布包。 　　我关了灯，走出了家门，伸头看时，刘妍还在站在楼下，她穿着睡衣拖鞋， 路灯把她瑟瑟发抖的身影拉的很长，她搓着手哈着气，手里还拿着菜刀，一边不 停的看着手机。 　　我悄悄的下了楼，然后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她。 　　终于，一辆白色的宝马开过来，刘妍扔掉手里的菜刀，然后钻进了车。 　　我从阴影中钻出来，路上车流很少，也看不到出租车，只有外面有一辆小车 停在哪里，里面亮着灯。我跑过去，拉下车门，居然没有锁，然后钻了进去，对 着司机说道，开车。 　　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看着我，一脸诧异，然后说道，“兄弟，这不是出租车， 我在等人呢。”我从布包里抽出那寒光闪闪的尖刀，指着他，“别废话，赶紧开 车，跟上前面那辆白色的宝马，要不你下去，车给我开。”他显然吓坏了，赶紧 启动车辆跟了上去，他紧张的不时转头看我，说道，“兄弟，别激动，我旁边的 包里有钱，你都拿去，算给你的红包，这大过年的我还等着老婆一起回去团圆呢。” 我把刀收回来，然后掏出我的钱包，拿出所有的钱，放在他旁边，说道，“你别 紧张，我不是抢劫的，你帮我跟好车，这钱都是你的。”那中年男人愣了一下， 显然搞不懂什么状况，说道，“兄弟，这大过年的，你这是咋了。”我指指前面 那辆车，愤怒的说道，“我老婆在前面那个车上，那个畜生要带她去开房，我老 婆已经怀孕三个月了，那畜生居然还下得了手。”他像明白了我的意思，看我的 眼神也变得同情起来，愤愤的说道，“我这人最恨勾引别人老婆的男人，怀孕了 居然也不放过，这还是人吗，你坐好了，今天要是跟丢了我以后就不开车了。” 宝马左拐右拐，然后来到一家酒店前面，他们下了车，刘妍紧紧的挽着那个肥胖 的男人走了进去，我这才下了车，开车的中年男人看着我，然后把钱塞给我， “兄弟，这钱我不能要，算我帮你一次忙。”我有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不好 意思，大过年的吓到你了。”“没事，你可别冲动，有事好好谈，别弄出什么事 来，这大过年的，家里人都在等你吧？”他说道。 　　我冲他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就是吓吓他，不会的。” 　　车走了以后，我把布包收在怀里，然后走进酒店，我问前台刚才那个男人住 在几号房，那个女服务员死活不肯告诉我，说酒店规定不能透露客户的信息。 　　她显然见多了这种事，一男一女过来开房，然后跟过来一个男人问他们住几 号房，傻瓜也猜的到这是什么情况，这服务员显然不想弄出什么麻烦来。 　　我走了出来，在路边的夜宵摊上坐下，我点了几个小菜，还要了一瓶啤酒。 现在是凌晨三点，他们肯定不会出来的，我看着酒店那稀疏亮着灯的窗口，想着 他们可能会在哪个窗口后面，会做些什么，我就心情异常愤怒。 　　他们肯定会先去洗个澡，然后刘妍会跟他哭诉我对他多么不好，那男人就会 一边安慰她，一边伸出那猪蹄一般的肥手，去抚摸她的身体，刘妍说不定会低头 替他口交，她含着那肮脏的器官的时候，脸上也会微笑带着爱意吗？我不知道， 但是接下来那肥猪肯定会把她推倒在床上，分开她的大腿，然后把他那丑陋的器 官塞进刘妍那洁白的身体里去。 　　我想到刘妍那微凸的小腹，想着那丑陋的器官不停的撞击我留在刘妍肚子里 的宝宝的时候，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嘴里的青菜咬的嘎吱作响，像在撕咬那男 人的肉一样。 　　吃完东西，我跑到对面的楼下，在一个避风的楼梯口坐了下来，风有点冷， 我的心更冷，几个路人经过，看着缩在角落的我，还低头丢了几个硬币给我，硬 币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彷佛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就这么坐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酒店的大门，直到天色亮起来，太阳也慢慢 升起来，他们还是没有出来。 　　我站起来，在太阳下活动了有点酸麻的身体，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低头一看 居然是林倩，接了电话，林倩在那头嘻嘻笑着，祝我新年快乐，我也祝福了她， 然后问她姐姐呢，她说林岚早上就出去了，可能是去给朋友拜年了。 　　男朋友吧？我心里一阵酸楚，挂了电话，给林岚发了一条消息：今生最后悔 的事就是失去你，过了今天，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下辈子我等你。 　　手机许久没有收到她的回覆。路边慢慢有了人来人往，新年的第一天，每个 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周围随处可见通红的灯笼，张灯结彩，到处飘荡着 欢快的歌曲，在热闹的气氛中迎接着新年的到来，在我心里，这个热闹的世界跟 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又或者，是我抛弃了这个世界？我 想着，看着头顶温暖的阳光，心却一片冰冷。 　　我给老何打了电话，老何沉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老弟，新年快乐，祝你 新年有个新的开始。”我打断他的话，说道，“老何，我问你个问题。”那头愣 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杀人要判几年？”我说道。 　　“杀人？”老何顿了一下，“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吗？喂喂，老弟，喂，你别 做什么傻事啊！”老何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我却没理会他，只说了一句：“如 果不想我死的话，就帮我请个好点的律师吧。”我挂掉了电话，因为我已经看到 了那个肥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旁边是个曾跟我缠绵过无数次的女人，她微笑着， 一脸甜蜜的看着他，在我眼里，却如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压低帽子，裹紧了大衣慢慢走过去，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老何，挂掉， 又响起，这次却是林岚，我叹口气，挂掉电话，然后关了机。 　　他们慢慢的走出了大门，有说有笑的走过来，我慢慢的走到他们面前，当看 到我的时候，刘妍脸上无比的惊讶和震惊，我冰冷的样子让她有点畏惧，一边挽 紧那男人的手臂，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说话，走向前去。 　　你要干什么？刘妍声音尖锐。 　　我右手握紧了怀里的刀，当它抽出来时，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耀眼而温暖， 却又冷若冰霜。 　　然后扎进了那肥胖的身体，没有一点阻力，就像鱼儿游进水里一样顺滑。 　　鲜血喷射出来，嫣红的就像酒店门口那高高挂着的灯笼的颜色，通红喜庆。 　　时间彷佛停止了，我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一片雪白，温暖的阳光 照耀着我，没有寒冷，没有寂寞，也没有孤单。 　　刘妍的尖叫撕碎了这个世界，那个肥胖的身体倒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我 看着刘妍那无比惊恐的样子，哈哈的笑起来，像被囚禁的多年的人突然得到解脱 一样。 　　我就这样站着，没有走，也没有逃跑，周围的世界在我眼里模糊起来，只有 喧闹的声音，然后是嘈杂的呼喊声，脚步声，然后便是尖锐刺耳的警笛声。我的 头被橡胶棍狠狠的打中，然后无数的手按在地上，我没有挣扎，我透过那无数张 陌生的脸看向天空，太阳在高高的空中挂着，刺眼却无比温暖。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吧。我看着那轮明媚的太阳，心里说道。 　　　　　　　　　　　　　　　（十五） 　　冰冷的水流过我赤裸的身体，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用警棍拨弄着我的身体， 这个画面让我又想起了多年前的记忆，真快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那个懵懂的 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只是为何又会经历着同样的故事？ 　　我被关在冰冷阴暗的房间里，身边没有一个人，心里却没有一丝恐慌和害怕。 我心里无比淡定和平静，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再被外面那纷扰的世界打 扰，也不会再有人可以来伤害我，让我体会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然而现实却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当你想拒绝这个世界的时候，它却提示 着你，它无所不在，你无从逃避。 　　比如你努力了很久，用尽了各种方法也见不到的人，却在你已经放弃之后又 出现在你面前。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我常常没有时间见我爸妈，也见不到我姐和我姐夫，我非常想见林岚，可是 她却告诉我，她不想见我。我也想见小雅，可是我知道她的世界离我已经太遥远。 我有时候还很想跟老何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可是他总是太忙，连打电话的时间都 没有，何况见面。 　　忽然有一天，他们就全部出现在我面前，隔着冰冷的栅栏。 　　我爸的脸色更加苍老了，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佝偻着身体，像个八十岁 的老人。我看着他，有点愧疚的说道，爸，这次不用你帮忙了，我自己承担就好。 　　我妈和我姐则是一脸伤痛，我妈看到我就止不住的眼泪，说，安仔啊，是爸 妈害了你啊。 　　我说，妈，没有呢，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是我们家的儿子嘛。 　　我姐说，小安，你又做傻事了，别怕，等事情过去了，姐就过来接你回家。 　　我苦笑着，冲她点点头。然后看到旁边的林岚，说道，你哭什么呀，我不是 跟你说了吗，还有下辈子嘛。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好吗，你怎么那么傻呢。她看着我，已是泪流满面。 　　我看到老何的时候，他看着我，一脸沉痛，说道，我本来想告诉你的，等过 完年我就去找我朋友谈谈，把你公司接手过来，以后聘你当经理的，唉，你却没 给我一点时间。 　　没事，那钱留着给我请个律师也好嘛。我说道，对了，那个人呢，死了没有。 　　还在医院呢，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老何说道。 　　居然没死，哎。我叹了口气。老何看着我的表情，也叹了口气。 　　最后是我姐夫，那天他穿着军装，除了我姐结婚的时候，我很少在外面见过 他穿制服，我忽然觉得他穿制服的样子特别帅气，像一座铁塔一般沉稳，看着就 有安全感。 　　他有点歉意的看着我，说道道，小安，这次是姐夫不对，你放心，你不会一 直在里面呆着的。 　　然后我就真的被放了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肥猪的一身肥肉救了他，那天他又穿着厚厚的外套，我 那一刀捅在他肚子上，并没有伤到内脏，虽然流了很多血，但终究没有造成太大 影响。 　　我不知道我姐夫和老何用了什么方法，那肥猪也没有去法院告我，后来我想， 他那样一个不知名的导演，搞别人怀孕的老婆被人家老公捅伤，这种事传出去估 计圈子里也混不下去吧，以老何的能力，这点力量还是有的。 　　因为肥猪没告我，后来检察机关也没有提起公诉，我知道那肯定是我姐夫的 功劳。所以，最后我赔了那肥猪一笔钱之后就算私了了，而我被拘留了半个月以 后又被放了出来。 　　在我被关着的那半个月，刘妍已经去打掉了孩子，我出来的时候，她一脸冷 漠的看着我，然后跟我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我退了广州的房子，临走的时候，看着那熟悉的房间，心里无比的感慨。 　　虽然老何一再跟我说，他会把我的公司接手过来，但是我还是拒绝了他，老 何最后也没有再坚持。 　　我离开了广州，离开了这个给我留下太多幸福，也留下太多伤心回忆的城市， 开着那辆陪了我多年的科鲁兹，回到了长沙。 　　家里的事终于都处理完了，我姐在公司也只留下了少的可怜的一点股份，但 是庆幸的是，我姐夫最后还是没有跟她离婚。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所不同的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已经老去，原来殷实的家境已经一去不返，家里也是一贫如洗，但总归所有人都 平安，这就是我最大的庆幸。 　　我像大病初愈，像从一个无比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一样，虚弱不堪，心里唯一 的希望就是林岚。 　　我去找过林岚，她却又不愿意见我了，我发消息给她，她只回覆我一句，我 要结婚了。 　　那唯一的希望一下暗淡下去，我一度消沉下来，我没有去上班，又不想让我 爸妈担心，每天跟朋友在外面喝的烂醉如泥。直到林倩有一天跑来跟我说，我姐 已经跟他分手了，过完年就分手了。 　　“为什么？”我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猜，如果你女朋友背着你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以前 的男朋友，你会不会跟她分手？”林倩眨着眼睛说道。 　　我心里一惊，心里那丝希望就如快熄灭的火苗一下又蹿旺起来，觉得生命充 满了无尽的力量。 　　我去了广州，办完公司转让最后一道手续，终于拿到了另外一半的钱。回长 沙后，我打了电话给林岚，可是她却始终不肯接我电话。 　　我去了她的咖啡店，林岚并不在店里，林倩说，自从我回来之后，姐姐就来 的少了，或许是担心我还会来找她吧。 　　“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对林倩说道。 　　林倩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