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荒羽急匆匆赶到训练大厅的时候,已略过了准点时间,那里面已经有人在
舞弄拳脚刀棍了。他锐目扫视,灵耳听摄,总算没有发现师姐季绵虹,心下才暗
暗松了口气。
不紧不慢地走到倪焰侯给自己安排的初级训练间隔区,他随意照着上午季绵
虹教给的几个动作活动一番,见她仍未到来,便索性拉开架势,蹲起马步来。由
于这马步站桩本来也是武术基本功里的一样,因此倒也没人在意他。
以马步蹲裆的姿势吞吐了不到一会儿,他便听到了季绵虹到来的声音。
「怎么?师弟你在站桩呀?」季绵虹一见炎荒羽如此勤力,心下便涌起欢喜
,忙到一边拧了一把毛巾,想给他揩汗——炎荒羽此时已是寒暑不侵,又何来汗
水呢?自是白费了她一番好意。
炎荒羽在她还未近前时便已经闻到了一股酒气,此时见她脸色微酡,双眸水
汪汪的,更加确信无疑她中午时必定同那个路帆扬饮酒了。
「师姐,你先坐一下,」他收了势子,从季绵虹手中接过毛巾,重新打湿了
,只略拧了拧,便递回给她:「你擦一把吧,会舒服一些的。」
季绵虹闻言脸上一热,知道这个小师弟看出来自己喝过酒,便不好意思地接
过毛巾用力在面上捂了一会儿,感觉头脸稍有些清凉了才松开。
「对不起,师弟,我……我喝了点酒……」季绵虹主动歉声对炎荒羽道。
炎荒羽一笑,挨着她身边坐下,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呀,师
姐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在旁边指点好了,我会认真学的。」
「是这样啊……」季绵虹沉吟半晌,想了下,说道:「那也好,我去叫两个
人来教你一些初级的套路!」说着便冲着不远处叫道:「小磊!燕雁!你们过来!」
炎荒羽不禁苦笑,想不到她又把这两个小鬼头差来了。
「其实你们都已经认识了,」季绵虹看着两小对指导老师请假,笑着对炎荒
羽道:「你一定奇怪他们这么小小年纪,怎么就会在我们这里,对吗?」不待炎
荒羽回答,她便道:「这两个孩子都聪明得很,知一定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学分
已经修到了二年级了呢!」
炎荒羽一怔,心里不禁对这两个看上去嘻嘻哈哈的小家伙另眼相看了。
「现在他们的学习已经告一段落了,所以就缠着倪老师要学武,倪老师见他
们在小学时都已经有一定的根基,便收了他们,不过……」季绵虹说到这里停了
下来,看看炎荒羽睁大了清湛的眼睛专注听讲,心中又是一阵喜欢,竟忍不住轻
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才道:「你还是跟他们不同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师
会对一个学生这么喜欢的。知道吗?除了我以外,这么多年来,你可是第一个被
他承认要亲自教导的学生哩!」
「以前没有吗?」炎荒羽听了心中也着实高兴,这说明自己这方面肯定要比
别的孩子出色。
「以前?好象没听说过,不过今年夏天,我就要从这里毕业上高校了,没有
几个月的时间啦……」说到这里,季绵虹的脸上露出些许淡淡的伤感:「到时候
,就不能经常受倪老师的教诲了——他真的很好,这么多年来,他是我所见到的
少有正直不阿的人了……」
炎荒羽不明白她怎么说着说着却转到了这方面来,看看她眼神有些模糊,猜
想说不定是酒喝过了些,脑子有些乱了。因为在坳子里的时候,他见过那些大人
喝多酒后也是这样说话不着调的。
这时伍磊和燕雁已经跑了过来,一见季绵虹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将她拥住,嘴
里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令炎荒羽联想到林间的两只枝头乱跳的小山雀。
听季绵虹说要他们教炎荒羽拳路,两小立刻得意起来,伍磊立时便叫道:「
你早说这个,我们也不会看着大个子傻傻地站桩啦——他已经站得那么好,再站
向简直是浪费时间呢!」「就是啊,不如以后小虹学姐就把大个子都给我们好啦
,保证他学得乖乖的!」燕雁也在一旁帮腔。二人均忘了上午时刚犯的错误还在
炎荒羽的手心里捏着,居然就开始摆起谱来。
炎荒羽自不会同他们一般见识。一来他性格沉毅,二来他的目的是要学东西
,至于是由谁来教,倒并不是最重要的了。
炎荒羽再次令季绵虹、伍磊和燕雁三人大吃一惊。
他们再想不到,炎荒羽仅仅看伍磊和燕雁演示了一片,便能照着样子打得有
模有样了,再打第二遍时,那动作已经看去十分的流畅准确,这实在是大大出乎
三人的意料。
由开始的惊讶,到最后的面面相觑,季绵虹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来
,拉着炎荒羽的双手,看着他脸色如常、精神饱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描述的感
慨滋味。她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假以时日,决非池中之物。「师弟,你真的很棒
……我想还是让倪老师来教你比较好一些,我们,」她停了下,看了看伍磊和燕
雁,转头又道:「我们实在不太适合教你,明天还是让老师来看情况施教吧!」
炎荒羽被她这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当然知道,自己身负「混沌
诀」,六知远过常人,加之自小在山林纵跃奔跑,这些对人体灵活性和协调性要
求甚高的武术动作,与自己来说实在是简单之至,他只看上一遍,便可以心镜中
将所有动作重复出来,再意念里模仿一遍,配合以控制自如的肌肉收缩,就可完
全消化表现了。不过他更知道,自己如果一味地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学到多少东
西,就已经没有人愿意教了,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倪焰侯终于到了。
「阿炎,谢谢你把这碟子给我保护好了,不然真的会很麻烦。」在那间单独
的放映室里,倪焰侯随手搓扭了几下,将那张光碟碎裂毁弃后,微微蹙眉对炎荒
羽谢道。
「这个……我看见那里面好象有老师您……」炎荒羽根本不想隐瞒什么,便
向倪焰侯直言自己发现的秘密。他注意到,倪老师在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后,整个
身子震动了一下,嘴角也神经质地微微抽动。
「是……是么……」倪焰侯呆了一下,迟滞地应了一声,同时眉头也紧紧锁
了起来。
「是的,我看见您的两只手掌插进一个人的两肋……」炎荒羽目视倪焰侯,
进一步说道。
「哦……」倪焰侯低低呻咽了一下,突来回大步在斗室中走去起来,似被一
件极烦之事困扰着一般。炎荒羽见他如此,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阿炎,能告诉我你看了那些画面时的感受吗?」倪焰侯忽在炎荒羽面前止
住了脚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问道。
炎荒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躬身恭敬答道:「我感觉那里面的方法很实用
,也很精美!」
倪焰侯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炎荒羽说其它什么他都能够接受,诸如血腥啊、暴力啊、残忍啊等等,可是
他竟然会说出「精美」二字,这实在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什么?你觉得「精美‘?」倪焰侯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对。我觉得那里面每个人的动作都非常的有效,角度都精确而干净,并且
绝少有多余的浪费动作;那里面的打斗让我知道了,原来人的每个身体部位会有
这么大的用处,几乎每个地方都可以拿来作为攻击的武器——我的理解,如果我
学武术,那这就应该是我要达到的境界了。」炎荒羽沉稳地恭声答道。
倪焰侯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仔细地看了又看炎荒羽,在他脸上身上却怎么也找不那种暴力的倾向。
难道是自己错了吗?他暗暗思忖。
「唉……阿炎,你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倪焰侯终于长叹一声,在椅
子上坐下。
炎荒羽忙在他身侧躬身站好,听他说话。
「阿炎,你知道这「武‘字是怎么写的吗?」倪焰侯决定循循善诱一番,不
能让这个看上去很有前途的孩子陷入暴力之中。
「知道,是由止戈二字构成,意思是和平,制止干戈、放弃暴力。」炎荒羽
认真答道。关于这个问题,九公曾经跟自己讨论过。因此他答来毫不迟疑。
倪焰侯不禁又是一滞,没想到这孩子居然知道他欲说之意。「那你应该知道
了学武的根本目的了,是吗?」他又问道。
「是的。」炎荒羽点了点头,正当倪焰侯满意地舒出一口气时,却听他又道
:「不过那只是个大的理想而已——我想,我要做的是一种纯粹的手段,而非什
么虚无的理想。」停了下,无视倪焰侯张大了口吃惊的样子,又继续道:「况且
,要实现理想,最终还是得靠手段来达到的!」他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即:
理想归理想,但现下我要学的却是手段。
要知道炎荒羽在山林生活时,便知道若单凭理想,坳子里的人早就饿死了!
虽然九公一开始教导自己不可随意伤害山里的动物,说什么那些动物同人一样,
也是有生命的,但是到后来却也只能屈服在生活的穷困之下,接受他和阿妈,以
及坳子里人的赠养。
倪焰侯抬起头来,眯眼凝视了炎荒羽一会儿,终于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这
个天份极高的新收弟子,但若要自己就此看着他这样下去,却又于心不甘。又想
了下,他说道:「那么阿炎,你也应该猜出来老师以前是做什么的吧?老师告诉
你,从前我从事过地下搏击,而且很成功。但现在却放弃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吗?」见炎荒羽摇摇头,便接着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光明永远是占据主流
的,在这个法制的社会里,象这种残酷的打斗毕竟是少数,是在见不得人的阴暗
处进行的,它永远也不可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果不明白这一点
,那就意味着背叛全社会!意味着自动放弃光明的生活!」停了下,见炎荒羽有
所触动的神情,心中暗喜下忙趁热打铁紧跟着说道:「如果你认为你是强者,那
么好,你就应该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向大家来证明——我们这里的搏击馆有很多分
区,在每个分区里,都定期会有晋级赛,你完全可以能过那些有规则的比赛获得
承认的!」
「是,我知道了……」炎荒羽老老实实地应道——其实在他的心中,早已经
有了定论:只有不按照规则,他才有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一点早已经过自
己的经历证实了!
他在坳子里事事高出伙伴们一大截,难道是因为他守了规则吗?他千方百计
地到山外来,是守了规则吗?没有若兰姐姐这个新家的义父找人,他能到这所学
校来吗?没有他不守规则地以暴力震慑雄猛一干人等,他现在还能在这里听老师
训话吗——倒是自己一个不小心,被那帮坏蛋痛打了一顿!
心里这样想着,他面上当然不会表现出来。长期「混沌诀」的修习,已经将
他的个性焠炼得十分沉稳,情绪也极少有大起大伏,再加之出身的隐秘,一切的
一切情绪变化,早已自觉不自觉地一齐深藏在心海之中,轻易不会流露在表面。
「唔,你知道了就好——这样,从今天起,我就开始教你武术和自由搏击!」
倪焰侯虽然嘴上教训炎荒羽但心中却早已经急着传授一身所学了——毕竟,象炎
荒羽这样的人材实在太难得罕有了。
坐在餐厅里,炎荒羽的脑中仍回忆着同倪老师训练时的情景,就连韦亭逍、
武慧及高飞、小豆同他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不上心。
此番他吸取了跟季绵虹学习时的教训,虽然早已经明白了倪老师所教的招式
套路,但仍有意多反复几回,让倪老师进行指点——饶是如此,倪焰侯也对他的
进度是惊讶不已,当然心中更是欢喜得无以复加了。因为他知道,以炎荒羽这样
「天才」的学习进度,很快他便能赶上那些苦练多年的学长,甚至可能在校际比
赛中获得好的名次。这于他这个指导老师来说,可是脸面大大有光的哩!
「阿炎,今天晚上有好看的电影,你去不去看?」武慧见炎荒羽老是心不在
焉的,心中有点打鼓,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传言这两天他天天跟那个「罂粟娇
娇」季绵虹在一起,想起季绵虹的美貌,武慧心中更加惶惶然了,暗暗担心她的
阿炎会同那个校花搅在一起——一个亭逍也就罢了,若有「罂粟娇娇」插进来,
自己恐怕无论如何都是讨不到好的……
「电影?什么电影?」小豆一听便来了兴趣,忍不住叫道:「要是好看的话
,我同小美也去!」
这时同为武慧和韦亭逍好友的胥明芳和祝峻玲各自端了一只餐盘,笑嘻嘻地
在过道一边的空位上坐下,闻言打趣小豆道:「「小豆芽儿‘,怎么你说要请小
美看电影,可是她却没有跟你一起来吃饭呀?」
小豆一听,神情便尴尬起来,脸上微微涨红,嗫嚅道:「不……不是啊,她
说要准备一下,明天想回家,所以就没来了……」
炎荒羽一听回家,心里陡地一跳,迅速想到,明天可不就是同若兰姐姐约好
的日子吗?呀!她明天就要来接我啦!一时间喜形于色,看得武慧和韦亭逍大惑
不解,便是高飞也感觉甚是奇怪——怎么先前还神情淡淡的,这一会儿就变得神
采飞扬了呢?
「怎么,阿炎你答应小慧了吗?」韦亭逍见炎荒羽这般,以为是他听到了武
慧的提议,应允了呢。
炎荒羽一愣,看看武慧,见她正满眼热切地看着自己,心中不觉一软,虽说
本意不太想去,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呀,是什么片子呢?」说话间却见她突地
脸色一变,眼睛看着自己的后面,便随口笑道:「怎么?又看到那个「公主‘了?
不过我却没有感觉她来哩!」
哪知他这么一番调笑,武慧却脸色愈发地难看了!心中不解下,便转去身去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落入眼睛的是一个面貌英俊的男生正向他们走来,他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面
貌姣好的女生。
「怎么?小慧,你还没吃好呀?正好,我这里从外面带了点蟹黄虾丸——这
可是不容易买到的哦,一起吃吧!」说毕竟自大大咧咧地在祝峻玲身边空位坐下
,那随行的的少女也傲然对面坐在胥明芳身边,那扫视炎荒羽等人的目光里满是
不屑。
炎荒羽感到事情有些不寻常了。
因为他发现,自这一男一女出现后,不单武慧和韦亭逍,便是高飞、小豆,
乃至胥明芳和祝峻玲也沉下了面色。
「阿炎,你吃这个……」武慧故作镇定地不去看那对男女,挟起一筷子菜便
搛往炎荒羽的碗里。但炎荒羽分明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甚至她搛菜的手都有点
战栗……
「哟……看不出来,原来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啦!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
识呢?」炎荒羽正思忖这是怎么一回事时,便听那男生又阴阳怪气地说道。
炎荒羽看到,武慧听了这男生的话后,脸色陡地变得煞白!那大大的眼睛中
竟似有泪光在闪动!
这一惊非同小可!炎荒羽登时疑云大生,心道这男的定是跟武慧有什么不清
不楚的关系!
「啪!」正想着,却听高飞突地将筷子拍在桌上,脸色一沉道:「白自朗,
你最好赶快从这里走开!不然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高飞说这话时,因顾忌着让餐厅里其他人听到,故而有意压低了声音。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高飞呀!呵呵,恕我眼神不好,没有看见你啦!」
这白自朗语气轻佻地回道,一面做作地四处看了一圈,神情夸张道:「呀……不
好意思,我眼神不好,找不到其它的座位,所以就只能在这里啦!嘿嘿……」
炎荒羽见武慧的脸色直欲哭出来一般,心下早已雪亮,知道这个叫白自朗的
必然是伤害过武慧的那个家伙,他更明白,此时如不出头帮武慧的话,恐怕她真
的会没脸见人了——要知道,现在她可是他炎荒羽的女人!
「哼!」炎荒羽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原来你的眼神不大好啊——那好,
我就给你开开眼!」说话间一直捏在手中的两颗花生米突地电射而出,直取那白
自朗的面门!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遽然在餐厅中响起:「啊——妈呀——」
只见那白自朗身子猛地向后一仰,一个跟头翻出了座位,随即便是一阵杀猪
般的鬼哭狼嚎,躺在地上乱翻乱滚。从他紧紧捂着脸的十指,依稀可见到鲜血从
指缝间渗出……
登时餐厅大乱。武慧等人却反而惊得怔住了,只知看着白自朗满地打滚,痛
不欲生。此时那血已经流了一脸,很明显便可看出,他受了破肉之伤。
「阿炎……」毕竟经常打斗见血,高飞首先便醒了过来,低声招呼炎荒羽道
:「你……你怎么弄的……在学校里,未免太……过份了……」反倒是武慧,原
本痛苦的脸上现出了欢喜的笑容,丝毫不加掩饰地向炎荒羽示爱:「阿炎,你真
棒!我爱你!」
且不说炎荒羽如何消化武慧坦率的表达,此时那白自朗带来的女友已是手忙
脚乱了,虽扑身上去,却只知哭喊:「自朗自朗……你不要吓我……你怎么样了
……」
由于炎荒羽弹出花生米时,身子并未有任何动作,仅仅是以指力弹击,因此
竟无人看到他是如何动手的,只知突然之间,那白自朗便「倒地仆街」了。
待餐厅里的校工七手八脚地将白自朗扶起时,他已痛昏了过去。众人看时,
只见他两条眉骨处尤自血肉模糊,显然被什么利器给重创过。
「是他——就是他!」那与白自朗同来的少女突发疯似指着炎荒羽大叫,顿
时餐厅里人的目光一齐由浑身是血的白自朗转到了炎荒羽的身上,间中更有人惊
叫:「呀,这人就是把雄老大几个人打得一塌糊涂的那个……」这一来,人群更
加骚动起来,一时间场面竟有些失控。
总算紧跟着赶到的校医和保安将学生驱散,同时将炎荒羽一干人等带到了学
校的治安处审问。
这个审问没有问两句,炎荒羽等便被放了出来。
原来,经过校医检查伤口,竟只发现了一些花生米的碎屑!可是按照白自朗
的伤口大小来看,他乃是被石子之类坚硬的东西所伤,但现场除了他手上一些带
血的花生米碎屑外,却未发现任何类似的东西。但若要说伤他的是花生米的话,
又未免太说不过去了——这花生米怎可能比一个人的头骨还硬呢!当然他们决计
不会想到,炎荒羽弹射的花生米,早以被他运上了真气,仅那迅疾的速度,便够
白自朗受的了!
如此一来一去地折腾,天色早已放黑,看看时间,武慧终于放弃了看电影的
念头——虽说还有夜场,但毕竟明天一早还要上课的……
不过这一番混乱,却着实令武慧和韦亭逍对炎荒羽更加爱得死心塌地了,而
高飞等更对炎荒羽有了深入一层的认识,对他层出不穷的本领佩服不已。
当天晚上,武慧虽未看成电影,却蒙炎荒羽应允,陪她和韦亭逍一起在教室
里老老实实地上了一晚的自习课,心里倒也欢欢喜喜。
回到宿舍,简单地同室友打过招呼,炎荒羽便头脚不洗地直接上床休息了。
躺在床上,想起明天便可见到思念的若兰姐姐,他便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心
里一忽儿想着明天见到她时应该说什么话,一忽又想着义父义母会否跟着一起来
,一忽儿又想着若兰姐姐会不会带来阿玉母女的消息……就这样,翻来覆去地,
不知不觉中,他倒也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哎……」在一片混沌恍惚间,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却又充
满哀怨的叹息声。这叹息声不怎的,竟似乎有着充斥天地的能力一般在倏忽间便
在炎荒羽整个睡梦空间中来来回地激荡不停……
「你还好吗……」停了一会儿,就在那声叹息渐渐地消隐之际,却又传出了
一句幽幽的问话。
「谁?这是谁在说话?」炎荒羽猛地挣了起来,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不
知怎么,居然不在床上睡着,而是身处一个充满了朦胧迷雾的虚渺世界里,一切
看去是那么的缥缈和捉摸不定。
出奇的,炎荒羽虽身处这个奇怪的地方,却没有一点的惊惧,相反,心境还
非常的平和。
「唉……你忘了我吗?」又是一声回荡不已的叹息,自炎荒羽面前的迷雾间
,忽尔现出了一个婀娜款款的美丽身姿。
陡然间一道电光自炎荒羽脑海中划过!
他记起来了,美丽的女子自己不是曾经见过的吗?
可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炎荒羽感觉答案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股异常的冰寒随着那窈窕摇曳身影的飘近而愈来愈刺激着炎荒羽的神经,
令他忍不住想哆嗦——咦,奇怪了,自己不是已经不怕寒热的侵袭了吗?怎么会
觉得这么冷呢?
「唉……这是你心灵深处的寒冷,是躲不掉的……」象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一
般,那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又虚虚荡荡地传了出来。
心灵深处的寒冷?这是怎么回事?
炎荒羽感到有一个说不出的感觉倏忽掠过,想抓,却未能抓住。
面前的浓雾终于散去,那个在炎荒羽潜意识中集美丽与可怖于一身的女子终
于停了下来,与炎荒羽面对面地站着。
看着那张明明感觉美丽出尘、却总也虚幻模糊无法看得清晰的脸庞,炎荒羽
感觉自己忍耐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寒已经到了极限——在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什
么是「混沌天地」,什么又是「浩气长存」,只知道自己现在冷得直打哆嗦。他
已经听见了自己牙齿上下相撞的「得得」声了。
「你……你怎么来了?」炎荒羽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搞什么
呀……把这里弄得这么冷……」他似乎已经忘了这女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唉……」那女子又是一声叹息,幽幽地看了炎荒羽好一会儿,才又道:「
怎么?你觉得冷吗?我不是已经把我的朋友送给你了吗?怎么还会冷呢?」
炎荒羽又是一愣,心中隐隐觉得好象是有这么回事,但嘴里却不知所以然地
随口回道:「哦……可是你说这是心灵深处的寒冷……你朋友能忙这个忙吗?」
那女子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沉默了下去,好久不说话,似在口味炎荒羽这句
话的含义。
「对不起……是我太过份了……不过实在没有办法,我的朋友跟我不在一个
地方,所以只能委屈你暂时忍受一下了……」那女子意外地向炎荒羽欠了欠身子
道歉。
「这个么……算了——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炎荒羽感觉自己现在
的脑筋似乎有些不太灵光,想事情总觉着费劲,便索性不去多想,便只问了一个
自认为最简单,最平常的问题。
「这个……我也不太好说——你以后会知道的,」停了下,那女子又道:「
对了,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那个心爱的妻子吗?」
炎荒羽又是一怔,感觉脑子里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念头,便皱起了眉头,使
劲地回想起自己到底是想过什么……
对了!是阿玉!
他猛然记起,自己是一直在想着阿玉!
同时他也奇怪,怎么自己要很费劲才能想起的事情,这个女子却很轻易就知
道了呢?
「你想起来了吗?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儿!」
也不见那女子动嘴,炎荒羽似在心里便听到她的说话。
「你能告诉我她们母女俩怎么样了吗?」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炎荒羽,这
个形貌飘忽不定的女子一定知道阿玉母女的情况。
「怎么?你很想知道吗?」那女子又轻叹了一声,似乎有着无穷的幽怨和无
奈。
「对!我好想知道!求求你告诉我好吗?」炎荒羽急切地冲上前去,冲动地
欲抓住那女子的手。但那女子却似乎总各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虽然冲上前去
了,却没有碰到那女子哪怕是衣衫的一角——奇怪的是,他分明见到那女子一动
也没动的啊……
「唉,何必要我告诉你呢?你自己可以回去看看的啊……」那女子说着摇了
摇头——虽然看上去她仍是没有动作,但炎荒羽的感觉上,却是她摇了摇头。「
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呀……这里很好,我很喜欢……我感觉在这里
我会找到一个很好的归宿的……」
「当然当然,我答应过的事情从来都算数的,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想
知道阿玉的消息,你快快告诉我,好不好?」炎荒羽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那个女
子——天晓得自己曾答应过这个女子什么事情。不过在潜意识中,炎荒羽却觉得
自己似乎确实是欠过这个女子一个承诺。
「唉……我说过的,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可以回去看看的呀?」那女子看着
炎荒羽,又摇了摇头说道。
「哦……是这样的啊……那好,我就回去看看罢……」恍惚之间,炎荒羽觉
得那女子说得很有道理——自己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他也不想想自己现在
远在千里之外,岂是想回去就能回去得了的呢?
然而说也奇怪,炎荒羽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坳子里了!
……
……
不——
他突然惨嚎一声!
出现在眼前的,再没有昔日的北坳,映入他眼帘的,只是一片废墟。
在炎荒羽目力所及处,坳子已经没有了半点生命的气息。
整个坳子已经被丑陋的山石泥水淹没,完全看不出一点原先的模样。
炎荒羽眼泪夺眶而出,他发了疯似的绕着整座山转,希冀可以看到一点熟悉
的景象。
然而他失望了……
不要说北坳了,便是山间九公和阿妈的坟茔,也俱皆不见了踪影……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曾经是自己家的地方,到底遭遇过什么变故,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自己才仅仅离开了没有多久啊……
阿玉,可怜的阿玉,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
炎荒羽感觉自己的心在流血,巨大的悲痛在瞬间击垮了他。
阿玉温柔娇媚的影象历历在目,可是自己却永远地失去了她……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呀!
炎荒羽忍不住仰天咆哮起来!
他好恨自己!
他恨自己不该自私地抛下阿玉母女,而没有在她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留在身
边……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想出个到山外来的主意,却又没有坚持把她们母女一起带
走……
他好恨,好恨啊!
……
……
「不——」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炎荒羽猛地一下坐床头坐起。登时
将整间宿舍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怎么啦?」
「出什么事了么……」
「阿炎,你怎么样了!」
「妈呀可吓死我了……」
「不要紧吧,阿炎……」
随着一声声的询问,高飞、小豆等早已衣衫不整地滚下了床,直奔炎荒羽床
头察看情况。
只见炎荒羽泪水长流,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嘴里兀自喃喃地念着:「不要
……不要……我不要这样……」
其实此时炎荒羽已然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恶梦。
但是他却对这个恶梦深信不疑。
因为他终于知道,那个在梦中自己怎么也记不起来的熟悉的美丽女子是谁。
她就是山里的那个女鬼。
冰冷的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全身,室内的暖气丝毫不能驱走那阵阵刺心的冰
寒。
他知道,这梦里的情景,其实是那女鬼给自己的一个提示。
尽管这个提示令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挽回已
经发生的一切……
看着炎荒羽如此模样,高飞等早就乱了手脚,不知如何才好了。宿舍里的人
早行动起来,倒热水的倒热水,拧毛巾的拧毛巾,揩汗的揩汗——却总也暖过来
炎荒羽冰冷的身体。
「明天一大早,你们就赶紧带阿炎去看医生,知道了吗——他可能是发寒热
症……」高飞紧张地吩咐着旁边的两个小弟兄,一面拼命往炎荒羽身上堆厚厚的
棉被。
明天?
明天……
明天若兰姐姐就要来了,难道她要带来的,就是梦里的噩耗吗?
炎荒羽的泪水止不住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