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12
作者:弄玉&龙璇
书系:绯梦之都
出版社:河图文化
出版日期:2010-07-08
【第十二集】内容简介
众人齐心仍挡不住鬼巫王与龙神合一,气焰高涨的鬼巫王却没有发觉自己是为他人作嫁,人龙合体合是合了,但不是鬼巫王合龙神的体,而是龙神合了鬼巫王啊!面对暴怒的巨龙,程宗扬一行与南蛮诸部落该如何求生?
弒母的小紫、借种的苏荔,就算程宗扬能以主人的身分命令南荒人坐下来谈判,也挽不去刻入他们血骨中的不安与杀戮,面对这无解的纠葛,程宗扬也只能但尽人事……
终于挥别南荒这个令他惆怅又费解的地方,程宗扬却发现,自己的冰蛊离发作只剩十几天,而距离五原城还有一个多月路程!!!
【第十二集】第一章:布阵
强大的气流从井底升起,剧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使人几乎无法呼吸。
程宗扬竭力舒展四肢,身体水平,手中鼓满风的蛟俏弓起,仿佛一道彩虹悬在空中,减缓了两人坠落的速度。
程宗扬紧盯着黑暗的井壁,一边计算着心跳。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十三次心跳之后,从井底升起的气流突然消失,蛟俏传来的拉力减弱下去,身体的坠势猛然加速。
被小紫暗算而因在井里的时候,程宗扬已经发现井底上升的气流不但强劲,而且很有规律:每隔三百次心跳出现一次,持续时间是十三次心跳。
十三次心跳的时间大约是十秒,平常情况下,足够他们落到井底,但这股上升的气流太过强烈,大大阻缓了坠落的速度,以至于气流消失,自己离井底还有三十公尺的高度。这样的高度即使是跳水也极端危险,一旦角度失误,平跌下去,强大的冲击力也足以致命。
虽然早有准备,气流消失的一竟程宗扬背后仍禁不住参出冷汗,抱在他腰间的乐明珠更是吓得不敢睁眼,两团充满弹性的美乳紧紧贴在他胸前,传来急切的心跳。
程宗扬紧盯着飞速掠过的井壁,然后双臂一挥,蛟俏贴住光滑的井壁,猛然绷紧,扯得手腕一阵剧痛。程宗扬旋过身,背脊在井壁上狠狠一撞,那条充满韧性的蛟俏晃动着慢慢停住。
忍着手腕的疼痛,程宗扬暗暗透了口气。幸好是这幅蛟俏,换作其他布料承受两个人从高处坠下的重量,肯定要被撕烂。
乐明珠悄悄从他怀中抬起眼睛,惊讶地看着蛟俏悬在井壁一个细小的凸起上面。
程宗扬笑道:「小香瓜,怕了吗?」
乐明珠脸色雪白,仍强撑着声音发抖地说:「我——我才不怕——」
「那就好。等会儿我们再跳一次——喂,你的腿是不是在发抖?」
乐明珠讷讷说:「我想回去——不是啦,我是想,怎么回到上面去?」
「啊?」程宗扬惊讶地说道:「你还要回去?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跳下来就回不去了。往后我们只能待在井底,哪儿也去不了。」
乐明珠生气地说:「你骗人!你肯定有办法回去!」
程宗扬道:「想听实话吗?真的没有。不过在下面也没什么不好,平时让他们给咱们扔点吃的,然后我们就……」程宗扬贴在她耳边道:「玩插屁股的游戏,到时在井下没有人打扰,我们每天想插几次就插几次」
程宗扬在乐明珠耳边开着玩笑,缓解她的紧张,其实自己也心头忐忑。井底那个庞然生物很可能就是鬼巫王说的龙神。不管它是否真的是龙,体形够大是肯定的。
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冒险,但有此危险无法躲避。如果在上面的洞窟强撑下去,等到鬼巫王与龙神合体,获得龙神的力量,众人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好在龙神一直沉睡,干掉一条睡龙的危险总比面对获取龙神之力的鬼巫王要小。至于小香瓜,程宗扬再大度也不愿意拿了她的蛟俏,让她光着身子给鬼巫王看,只好带她一同冒险。
当气流再次涌起,程宗扬用脚撑住井壁,奋力向上一纵,双手抖开蛟俏,带着乐明珠朝黑暗的深处坠去。
身体被气流托起,井底岩石般的凸起依稀可见。气流停止的刹那,程宗扬一翻身把乐明珠抱在身前,背脊朝下,失去凭借的身体石块般堕入井底。
「篷」的一声,背脊重重撞在一片坚硬的物体上。程宗扬眼冒金星,浑身的骨髅仿佛都被摔得散开,发出格格的响声。
乐明珠骑在他腰间,巨大的冲击力使她上身弹起,两团丰满的乳球在胸前沉甸甸跳起,抖出一片白花花的肉光,然后又跌到他怀中。
程宗扬搂着乐明珠香软的肉体,吃力地调匀呼吸。
平台距离井底差不多有二十层楼高,从这样的高度跳下来,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冒险。幸好,自己赢了。
第一次被小紫暗算跌进井里,能攀住井壁的凸起完全是凭运气。这一次凭的则是勇气和眼力。
乐明珠余悸未消,伏在程宗扬怀中不停发抖。程宗扬忍痛摸出火褶,去掉封在上面的石棉,用力吹了几口,火光亮起,映出眼前一个巨大的空间。
待在井底,程宗扬才真切认识到这口井有多么巨大,自己就像一只偶然闯进巨人国的小蚂蚁,向上仰望只能隐约看到井壁中段透出的光亮。而那个不知名的生物盘踞在井底,深井巨大的空间甚至无法容纳它的头颅。
洞窟内没有程宗扬想像中满布的尸骸,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上面淌着龙涎一样透明的液体,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奇异的香气。那条庞然巨物伏在洞底,头颅半埋在岩石间,在这股异香中沉沉入睡。
它凸起的眼球像山丘一样巨大,此时覆盖着一层岩石般的眼睑,正在沉睡。宽长的嘴吻前端没入岩石,嘴吻后部一对弯齿交错咬紧,每一枚都有三四个人那样高。在它吻部两侧,各生着一条长长的软须,鼻部山峰一样隆起,颈后与颌下长满浓密而坚硬的鬃毛。头顶一对巨大的弯角,一直延伸到井壁的岩石中,角质苍黑如铁。
那巨兽体表覆盖着鱼一样的鳞片,仅仅额头一片鳞甲,直径就比程宗扬整个人还长。鳞片色泽乌黑,上面生长着金属般的纹路,像年轮一样密集,最上面的部分由于久远的岁月,纹路已经连为一体。厚重的鳞甲与山体黑色的玄武岩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哪个是鳞片,哪里是岩石。
「这——这是什么东西?」
「龙。」程宗扬用发干的声音道。
没想到自己会见到一条真正的龙,而且是零距离的亲密接触。它的头颅和传说中的龙一模一样,龟目、鱼鳞、鹿角、狮鬃、盘须、牛耳——那条披着鳞片的庞大身躯伸入岩石,与大地融为一体,就像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神兽,充满了远古的神秘气息。
本来对干掉龙神兴致勃勃的乐明珠这会儿大气也不敢出,直瞧着这头庞然大物发呆。
程宗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像一名骑士那样去完成屠龙的壮举。望着巨龙庞大的头颅,程宗扬觉得给自己一根牙签去宰一头大象可能更容易一此。
这家伙实在是太大了。站在它的鼻梁上,看着它的额头,就像山一样,浓密的龙须低垂下来,每一根都有两丈的长度。
「哇——」乐明珠两手捂着胸口,小声惊叹道:「真的是龙呢——它好大啊——喂,你要怎么杀它?」
程宗扬老实答道:「不知道。以前没杀过。」
「你先想。」乐明珠眼睛发亮地说:「我要拔一根龙须带回去给师偻!」
程宗扬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知不知道你光屁股的样子很惹火啊?再晃你那对大奶球,我就先干你的屁股,再去干掉龙神。」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抢过蛟俏裹在身上,然后小鸟一样快乐地朝巨龙颈侧飞去。
巨龙伏在岩石间,时身上多出的两人堂亢反应,不知潘是他们太渺小一,还是因为巨龙仍在鬼巫王的巫术中沉睡。
程宗扬抬起手放在巨龙厚厚的眼睑上,仿佛摸到一片坚硬的岩石。
巨龙眼睑再结实,总硬不过钢刀,真不行自己还有珊瑚匕首,就算它眼皮真是岩石做的,也能掏出一个洞来。
程宗扬暗道:只要刺瞎它一只眼睛,不怕它不从沉睡中醒来。到时候鬼巫王想合体,要面对的就是一条发狂的怒龙。
程宗扬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然后拔出钢刀。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头发都竖了起来。
那只生物眼睑忽然一动,向上翻起,露出一只巨大的眼珠。它的眼球呈现出金属般的银白色,瞳孔如同黑色的巨潭,望不到尽头。
在它瞳孔中央映着一道清晰的人影。那人衣衫褴褛,手臂和肩膀被鲜血染红,曾经多余的赘肉消失不见,露出肌肉结实的线条,头发已经长及脖颈,面颊变得削瘦,表情多出几分坚毅,但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恍惚中,程宗扬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一个平凡的小职员,像蝼蚁一样在人海中挣扎,寻找一滴属于自己的蜜糖。
程宗扬挺身挥刀,朝自己的影子劈去。
巨龙漠然垂下眼睑,钢刀劈在岩石般的眼睑上,随即反弹回来,仅仅留下一道细微的白痕。
巨龙鼻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接着一股狂风陡然卷起,洞窟瞬间变成暴风的世界,强大的气流奔突涌动,使人无法站稳。程宗扬不得不把钢刀插进巨龙鳞片的缝隙里,两手握紧刀柄。
耳膜被奔雷般的风声震动,片竟后,程宗扬才听到乐明珠的惊叫。她双手紧紧抓住一根龙须,身子被吹得飞起。那条蛟俏被气流扯得几乎从她的胴体上滑脱,大半乳峰暴露出来在风中摇动。光滑的龙须无法握紧,乐明珠身体一点一点后滑欲去。
「别慌!握紧!」程宗扬拔出珊瑚匕首,用力钉入巨龙的鳞片,像攀岩一样贴着鳞片朝龙颈攀去。
乐明珠吓得「哇哇」直叫,蛟俏打结的尾端松开,雪白的臀部裸露出来,光洁的身体仿佛一条光溜溜的美人鱼,在空中游动。
程宗扬拔出匕首,身体刚一抬就被气流卷起。他顺势抱住乐明珠纤软的腰肢,右手一挥,匕首钉入龙鳞,身体逆风飞起。
气流在洞窟中激荡,洞壁上的青苔凹陷下去,透明的龙涎从青苔的缝隙中挤出,缓缓向下流动。气流旋转着涌入深井,隐约能看到平台上几个正试图攀缘下来的人影低头躲避着气流。
突然间,呼啸的狂风猛然停止。程宗扬两耳的轰鸣声仍在持续,乐明珠浑身冰凉,紧紧摸着那根龙须,偎依在他怀中。
程宗扬松开发酸的手臂,在巨龙颈上喘息片竟,然后挥刃斩断那根被小香瓜看中的龙须,「拿好。」
「刚才是它在呼气吗?好厉害啊——它为什么没有吸气?是不是另一只鼻孔在吸?它是不是还在睡觉?为什么不醒?」
乐明珠惊魂甫定,叽叽喳喳抛出一串疑问。
「大概我们两个太小了。就像一只蚂蚁落在你身上,你也不会理它吧。」
程宗扬拿着那根龙须,试着打了个结。龙须有拇指粗细,色泽苍黑中微微发蓝,质地柔软而富有韧性。他把龙须结在乐明珠腰间,但小丫头又改了主意,指着巨龙嘴侧那条鲤鱼一样的软须,说道:「我要那个!」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它比你人都粗,拿得动吗?」
乐明珠兴奋地说:「我可以把它它背回去啊。那此小师妹们看到它,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程宗扬被她兴奋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先想想怎么干掉它吧!」
「你不是扎它眼睛了吗?」
「太硬了,没砍动。」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我们可以从它耳朵里钻进去!」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巨龙头颅嵌在山体中,耳朵被坚硬的玄武岩堵住,想从岩石间开出一条路通到它的耳朵,大概需要两个人钻上一个月。
「鼻子也可以啊。」
「瞧见刚才的风了吗?它都不用打喷嚏,只要呼口气就把我们吹跑了。」
「嘴巴!」
程宗扬打量了巨龙一会儿,小声道:「记得以前的祭品吗?这里连根毛都找不到。我敢肯定,咱们两个加起来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连续几个主意都被否定,乐明珠不高兴地说:「只让我出主意,你怎么不想呢?不知道动脑筋很累的吗?」
程宗扬抬头望着嶙峋高昂的龙角。那条巨龙呼吸间隔极长,伏在山岩间的龙首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沉沉入睡,对他们这两只小蚂蚁不屑一顾。
「趁它没醒,我们上去看看。」
程宗扬揪住龙须,挺身朝龙颈上面攀去。在两人脚下,龙神凸起的眼睛忽然一动,眼睑微微睁开一线。
一点明亮的光芒在龙神眼前出现,仿佛像夜空中闪烁的寒星。
谢艺像猎豹一样半伏着身体,然后侧身疾掠,手起刀落,砍断一名鬼武士的大腿,随即与一只魇魅绞杀在一处。那此魇魅来去无声,每一只都有着非人的力量,即使谢艺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
一只魇魅突然在洞口附近出现,绕过凝羽,扑到武二郎身上。武二郎一条手臂虽然被阴煞吸食而肌肉萎缩,身体的力量却丝毫不减。他低吼一声,沉腰坐马,生着虎斑的肩背一侧,将魇魅撞出丈许。
魇魅飞向一丛斜生的石笋,眼看尖利的石笋就要刺穿胸背,魇魅胸口忽然裂开,任凭石笋从胸口穿出。它站起身,将身体从石笋上拔出,只有眼白的双眼泛起血光,胸部的伤口缓缓愈合。
「啵」的一声轻响,仿佛密封的纸盒被人刺穿。魇魅身体一晃,扑倒在地。小紫笑靥如花,细白的纤指从魇魅脑后一个隐密的部位拔出。
「又死了一个呢。」小紫美妙的童音响起,笑吟吟道:「神圣无比的鬼巫王大人,你的奴仆越来越少了呢。」
「无知的蠢才。我征服的部族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多。」
鬼巫王抬起双手:「大地与星辰的力量都将为我而战!」
鬼巫王挺起胸膛,身上黑色的铠甲与琥珀般的祭台光辉交织在一起,散发出金属般乌亮而深邃的光芒。他抬起左腕,右手拿起鬼羽剑,剑锋缓缓切开苍白皮肤下暗青色的血脉。
「东宫苍龙,列星成阵!」
鬼巫王喝道:「角木蛟!」
泛着金属般暗红光泽的血珠从剑锋下滚出,鬼巫王面沉如水,轻若羽毛的鬼羽剑轻轻一振。
「天田!」
一颗硕大的血珠飞出,悬浮在他身前尺许的空中,不停滚动。
「斗天门!」
又一滴血珠飞出,两滴鲜血一左一右,左为天田,右为天门,如同苍龙纠劲的双角,结成东宫苍龙七宿中的第一宿——角宿。
「亢金龙!」
鬼巫王剑锋轻振,接连弹出四滴细小的血珠。
「库楼!摄提!贯索!飞血!」
四滴鲜血点缀出苍龙七宿第二宿——亢宿,宛如四颗星辰依次在角宿右侧弧形陈列,勾勒出苍龙昂起的咽喉。
「氐土貉!」
「阳门!阵车!天驹!河间!西咸!明堂!钩铃!列肆!」
鬼巫王每一声喝出,都有一滴暗红的血珠从腕间飞出,准确地飞入星位,罗列出苍龙七宿第三宿,氐宿四星:阳门、阵车、天驹、河间,然后是第四宿房宿四星:西咸、明堂、钩钵、列肆。
氐为天根,氐宿四星紧贴龙颈向前凸起,仿佛苍龙探出的利爪,房为腹房,房宿四星垂直而下,犹如苍龙强健昂扬的胸腹。
「喔!」
易彪暴喝声中,用残盾砍在一具尸鬼颈上。尸鬼青灰色的皮肤绽开,头颅歪向一边。
一只魇魅突然出现,重重撞在易彪胸口。武二郎挺肩把魇魅撞开,然后一把抓住尸鬼,猛虎般的头颅「砰」地砸在尸鬼脑门上,将它颅骨撞得粉碎。
易彪浑身伤口迸裂,虎目中淌下两行血泪。坐在地上的吴战威张手抱住他的腰,翻身用背脊挡住炎煞的一击,衣服顿时着起火来,露出发黑的皮肉。幸好凝羽的月牙弯刀及时赶到,才救下他们两人的性命。
谢艺刀如闪电,先荡开鬼武士的重矛,再劈开骨虎破碎的利爪,然后翻起,用刀背磕在一只尸鬼的膝上,再与一只魇魅硬抖一记,将它震得飞开,硬生生从群敌中闯出一道缝隙,闪身朝祭台上的鬼巫王掠去。
鬼巫王身前十余血珠宛如天空的星辰,交错罗列,隐隐勾勒出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的轮廓。
小紫目光微微闪亮,忽然弹出一枚细针,直射谢艺背心。
「心月狐!大火!大辰!鸩火!」
鬼巫王腕上接连迸出三滴硕大的血珠,每滴血珠迸出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飞至房宿侧旁的星位。大辰在左,鸩火在右,中间一颗血珠大如拇指,色泽鲜红夺目,正是七月流火的那颗星辰、大火、三颗大星心形排列,密集地聚在一处,组成苍龙七宿的第五宿——心宿三星。
谢艺身在半空,鬼巫王已经喝道:「尾火虎!」
「宗正!帛度!天江!天纪!杵东!九河!屠肆!市楼!异雀!」
腕上暗红的血珠连串溅出,血光疾闪,组成第六宿——尾宿九星。九颗星辰弯曲如钩,向上挑起,宛如苍龙凶猛有力的尾部。
龙尾伏辰,多战而凶,尾宿也是苍龙七宿中最为凶险的一宿。鬼巫王接连挥出九滴鲜血,完成尾宿的排列,也耗费了大量精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箕水豹!」
「孔雀!东海!占不人!」
四滴血珠飞向苍龙七宿中最后一宿——箕宿。
箕宿四星犹如龙尾带出的云气,四星一旦就位,用来召唤龙神精魂的苍龙星阵便宣告完成。即使黑魔海天王亲至,也无法阻档他与龙神合体。
洞窟内尸骸遍布,一具惨白的女尸僵硬地横在地上。她双乳高耸,乳下被摘去心脏的伤口被阴影笼罩,正是被谢艺破去心脏的女尸鬼朱诺。
就在谢艺掠过的刹那,朱诺突然抬起手臂,从腕骨穿过的铁链飞砸向谢艺的面门,谢艺身体游鱼般在空中一摆,避开铁链。
谢艺移身的同时,小紫弹出的细针紧贴着他脖颈飞过,流星般射进鬼巫王鲜血凝成的星宿间,占据了一个星位。
【第十二集】第二章:唤龙
鬼巫王血珠依次飞向箕宿的星位,第一星孔雀、第二星东海、第三星宗人,第四星星位却被那枚小小的细针占据,飞溅而出的血珠与细针一触,便星星点点溅开,在空中化为无形。
鬼巫王切在腕中的鬼羽剑震颤了一下,骇人的目光射向小紫。
如果小紫直接弹出细针,他只需轻轻一拂便能把细针击飞。但小紫狡黠地利用谢艺为掩护,细针飞到中途才突然从谢艺背后射出,使鬼巫王的苍龙星阵仅差最后一颗星,功败垂成。
小紫笑道:「鬼巫王大人,你流了好多血呢。」
鬼巫王面容微微抽动。此时谢艺已经甩开朱诺的缠击,杀到面前。
凌厉的刀风扑面而来,鬼巫王昂起头,被程宗扬削断的发丝猎猎飞起。
二十九滴血珠组成的阵法在他身前尺许的空中悬浮滚动,每一滴都散发出暗红的光泽,仿佛夜空中滴血的星辰隐隐闪亮,却因为最后一颗星位的细针而无法闪露光芒。
谢艺刀光乍然亮起,像闪电一样照亮了鬼巫王的面孔,几乎映出他皮肤下苍白的颅骨。
「星月湖谢艺,送鬼巫王大人上路。」谢艺沉声喝道:「此去黄泉,已无多时!」
鬼巫王面冷如冰,腕间的鬼羽剑陡然爆出一团带血的光芒,如同黑暗中夺目的电光,绚烂无匹,迎向谢艺的刀锋。
刀剑相交,谢艺抓住鬼羽剑转瞬即逝的细微破绽,刀尖一旋,破入剑光,斩在鬼巫王握剑的掌上。
鬼羽剑「锵啷」落地,鬼巫王手背由指到肘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接着迅速变得殷红。
谢艺一刀斩落鬼巫王的长剑,随即回刀朝他颈胸挑去。
鬼巫王手臂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斜斜伸出。他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疯狂地大笑起来。
谢艺瞳孔陡然一缩,只见鬼巫王右手溢血的中指按住那枚细针,指尖正点在箕宿第四星的位置,一滴鲜血从他受伤的手指流入星位。
鲜血组成的苍龙七宿刹那间活了过来,龙角飞扬、龙亢高昂、龙爪威探、龙胸怒张、龙心收拢、龙尾舞荡,带着箕状的血色风云,昂身盘绕在鬼巫王闪亮的锁甲上。
谢艺劈往鬼巫王颈侧的一刀被星阵阻挡,刀锋发出细碎刺耳的响声。
鬼巫王抬起滴血的手指,厉声道:「我苍龙星阵已成!即使九天诸神,也只能俯首退避!」
伴随着鬼巫王的呼叫,那些妖魔般的魇魅放开围攻的商队众人,仿佛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向后急速飞来。它们发出鬼叫般扭曲的嚎泣声,被鬼巫王身畔飞舞的星宿吞噬,一只只化为乌有。
接着隐藏在地下的尸鬼接连破土而出,它们被苍龙星阵强大的力量吸引,胸腔裂开,已经干枯的心脏脱体飞入星阵。朱诺像处在狂风一样身体向前弓起,僵硬的双乳被扯得变形,乳头的铁环和铃铛笔直伸出,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绽开,还未成形的心脏被拉出体外。伏在地上的丹宸肢体扭曲,雪白的臀部像裂开一样被吸得抬起。
旋转的星阵透出血一样暗红的光芒,虎煞松散的骨爪踏入血影,白森森的骨骼变得透明,一点一点消失在血腥的星光中。炎煞火红的岩浆像水一样从石柱上流淌下来,汇入流动的群星中。阴煞嚎叫着想要躲开,却被龙尾卷住,那个透明的影子像气泡一样鼓胀起来,「噗」的一声轻响被苍龙七宿吞没。仅剩的几名鬼武士颓然倒地,头顶的鬼角失去光泽,变得黯淡下来。
强大的气流像飓风一样卷过全场,鬼巫王毫不留情地吞噬着自己的奴仆,将它们化为自己的血肉和的力量。他身上黑色的铠甲一点一点鼓起,苍白的皮肤浮现出龙鳞细密的纹路,在血腥的星光下泛起诡异的血光。
两名赤裸女尸鬼俯在鬼巫王脚下,惨白的躯体仿佛涂上血光。鬼巫王张开滴血的手掌,一把抓住朱诺和丹宸的头发,狂吼道:「大地之下的龙神!我、南荒的主人!命令你从沉睡中醒来!」
「吞下你的祭品!将你的神力赋予你的主人!」
随着鬼巫王的厉吼,大地深处传来一阵震动。
「这是什么东西?」程宗扬和乐明珠瞪大眼睛。
巨龙眼前的星芒一点一点亮起,组成星宿的图案,在它黑曜石般巨大的瞳孔里投下影子,先是两点,然后是四点、四点、四点、三点、九点、三点……最后一点隔了片刻才出现,但它一出现,整个星图都仿佛活了过来。
星群耀目的光芒映出巨龙厚重的眼睑、苍黑色的鳞片、雪亮的撩牙和它深潭般的瞳孔。
从沉睡中醒来的巨龙眼睑慢慢抬起,等那三十颗星光组成的星宿亮度攀到最高峰,它脖颈一动,半陷在岩石间的头颅微微抬起。成吨重的玄武岩在它巨大的头颅前轻易破碎,山体扭曲破裂,发出恐怖的碎裂声。
「抓紧龙角!」程宗扬把乐明珠压到胸前,叫道:「它醒过来了!」说着弓起腰背,准备承受将要袭来的冲击。
巨龙头颅缓缓抬起,洞窟顶部生满青苔的岩石磙落下来。程宗扬和乐明珠紧紧挤在龙角下方的空隙中,心头完全被震惊和恐惧充满。
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不知在地下沉睡多少岁月的巨龙摆动头颅,撕开井口的岩石,昂身朝洞口飞去。无数石块如同雨点般落下,头顶巨大的深井被龙角撕成两半,光滑的岩壁轻易被龙体的巨鳞挤碎。
「四哥!」小魏扑过来,把祁远推进洞口。那道凸起的平台随即断裂,像一条石梁翻滚着落入井底。吴战威靠在易彪身上,一手紧拉着站立不稳的云苍峰。
洞口的铁门朝两边倾斜过去,然后脱落下来,重重拍在岩石上,发出一声巨响。
龙吟声响起,小紫脸色就变得雪白,凝羽轻轻一拉,她才退开,紧靠着背后的岩石。连一向牛气冲天的武二郎这会儿也傻了眼,本能地把苏荔抱在臂间,和众人一样盯着身后那口深井。
伴随着悠长的龙吟,一对纠曲的龙角从井中升起,成块的岩石从裂开的井壁上脱落,然后露出龙神像山丘一样巨大的眼睛。
每个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把心提到喉咙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完全被这超越自然的一幕震骇。
「走!」
谢艺掠过来,先扯起小紫往洞窟深处一抛。小紫身不由己地飞出十几丈,眼看就要跌在石上,忽然身下一软,身体像落在一团棉花上般轻轻坐倒。接着吴战威、易彪、小魏、祁远……都被一一掷来,即使伤势最重的易彪也没有牵动伤口。
谢艺这手功夫令众人又惊又佩,武二郎也醒过神来。他「啪」地合上那张没有遮拦的大嘴巴,用力抹了把口水,一把抱起苏荔大步奔过去。
凝羽拉开小紫,自己却没有动。她发丝零乱,美目紧盯着龙角,叫道:「见到他们了吗?」
山体破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谢艺扯住凝羽,不由分说地掠向洞窟深处。
巨大的龙首升起,隔着洞口与鬼巫王遥遥相对。
那个可供几个人并肩通行的洞口甚至无法容纳龙神的嘴巴,只能看到它巨大的牙齿在唇中时隐时现,和下颔的龙须飞扬。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祁远脸色发青,那条能说出花来的舌头,这会儿一个劲儿的打结。
「龙。」谢艺简短地答道。
「祖宗……」祁远瞪着龙首,发出一声惊叹。
谢艺道:「鬼巫王要与它合体?」
小紫最初的惊惧很快消失,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这下好了,他的法阵已经结成了,过一会儿他吸取了龙神的力量,我们就等着死光光吧。」
武二郎虎着脸道:「杀了鬼巫王!」
「杀不了啦。」小紫道:「你没看到那些鬼物都消失了吗?他身边的星阵比铠甲还厉害。」
苏荔忽然道:「那他还在等什么?」
鬼巫王双目泛起异样的光彩,一向隐没不见的鬼角此时也显露出来。他克制住狂喜的冲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龙神!是我唤醒了你!这是你的祭品!拿去吧!」
鬼巫王抓住朱诺和丹宸的头发,把她们推向前去。
「他在等龙神上钩。」小紫像看到什么好玩的事物一样,绽开一丝笑容,「她们身体里面有毒。」
苏荔冷冷道:「你还笑得出来?」
「反正要死了,为什么不笑呢?」小紫嘻笑道:「苏荔姐姐,你不如自杀好了,就算被鬼巫王炼成尸鬼也比活着强呢。」
苏荔寒声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因为小紫还小啊。」小紫踮起脚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你装得很乖,他就会放过你吗?别做梦了,鬼巫王就喜欢玩你这样的女人。朱诺活着的时候就被他玩了好久,肚子还被玩大了呢……」
苏荔羞怒地挑起眉峰,抬掌朝她精致的面孔挥去,却被谢艺拦住。
忽然整座洞窟像要翻倒般一震,龙神巨大的嘴巴挤进洞口。
程宗扬肩膀被滚落的岩石擦伤,血淋淋一片,幸好乐明珠用拳头打了一记,才避免整块岩石砸到他身上。两人藏在弯曲的龙角下面,乐明珠一叠声问:「痛不痛?痛不痛?」
程宗扬咬牙动了动肩膀,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乐明珠正要为他裹伤,却惊叫一声。
巨龙头颅昂起,伸进洞口,弯曲的龙角顶进岩层。岩石纷然碎裂,被龙角划出两道深痕,巨大的山体朝两人直压下来。两人急忙躲在龙角后面,背脊贴紧龙角,看着粉碎的岩石从身边划过。
鬼巫王周身旋转的星阵流溢出血泊一样的红光,东宫苍龙七宿龙角、龙亢、龙爪、胸房、心脏、龙尾、箕云,首尾相连,犹如一条赤红的血龙盘在他身上,在他黑色的铠甲上翻滚游动。
鬼巫王盯着靠近的龙神,神情越发亢奋,苍白的面孔露出病态的红色。忽然他昂首发出一声狂吼,「你看到了吗!我比你希望的更加强大!连上古的龙神也拜服在我的脚下!殇侯!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崭新的南荒!比你梦想得更华丽!」
咆哮声中,鬼巫王把两具美艳的女尸鬼推向龙神:「拿去吧!」
鬼巫王张开双臂,握住身旁盘旋的星辰,迎向即将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巨龙,胸腔深处发出低沉的轰鸣。「把你的力量交给我!」
龙神岩石般的眼睑翻开,巨大的眼珠停在鬼巫王身上,然后嘴侧软须轻摆,不屑地将朱诺和丹宸弹开,接着张开巨口,宽阔的龙舌朝鬼巫王卷去。
沉浸在狂喜中的鬼巫王神情大变,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孔一瞬间露出惊恐欲绝的表情。他大叫着拔出鬼羽剑想阻挡巨龙的长舌,但身旁旋转的星阵陡然收紧,苍龙七宿如同一道血珠组成的血色枷锁,将他身体牢牢捆住。
龙首将一连串钟乳石撞得粉碎,巨大的嘴巴张开,露出弯刀般的龙牙和深不见底的咽喉。
鬼巫王表情扭曲,他的四肢被自己施展的星阵紧缚着,手指握紧鬼羽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龙神巨大的嘴巴一口吞下鬼巫王,然后像山一样合上。
「格」的一声,巨龙的嘴巴像咬到硬物一样停住。
鬼巫王额上金色的鬼角伸出,卡在龙神的齿缝中。他咬紧牙关,苍白的面孔透出暗紫的血色,被斩断的头发披散下来,黑色的铠甲一块块鼓起,又被星阵缚得凹陷下去。
巨龙牙关慢慢合上,鬼巫王握紧剑柄,浑身的骨骼格格作响。忽然「卡」的一声,鬼巫王头顶的鬼角折断。
「黑——黑魔海!该死的骗子!我作鬼也!」鬼巫王疯狂的叫声蓦然断绝,龙神嘴巴合拢像品尝美味一样,眼睛微微闭上,齿间发出格格的碎响。
「叮」的一声,鬼羽剑从龙神齿间滑落掉在石上,剑锋殷红的血迹仿佛被抽干鲜红,变得乌黑。
「吁……」冥冥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在为鬼巫王送行。
「这……这……」祁远舌头打结得更厉害了。
突如其来的异变,不仅每个人都呆若木鸡,连小紫也一脸发怔,完全被这意外的一幕惊呆了。
鬼巫王为了这一天已经筹备了多年——吸取龙神的力量,成为南荒无可匹敌的王者。谁知道鬼巫王召唤出的龙神却把他本人一口吞食。鬼巫王的血肉、灵魂和力量,都成为龙神的祭品。
巨大的碎石从洞窟顶部掉落,在巨龙苍黑色的鳞甲上碎裂开来,一块块滚入破裂的深井。龙神昂起头,喉咙微微一动,将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然后沉重的眼睑低垂下来。
正当众人以为龙神又陷入沉睡时,龙神眼睛忽然张开,巨大的眼球透出一缕异样的光彩,原本冷漠的眼神变得凶狠而恶毒。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紫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转身朝洞口的台阶奔去,娇叱道:「是鬼巫王!他与龙神合体了!」
巨龙发出一声巨吼,众人被强大的气流抛起。祁远一声怪叫,中箭的肩膀狠狠撞在岩壁上,若不是乐明珠已经取出箭头,他这条膀子便废了。
武二郎怪叫道:「不是鬼巫王和龙神合体吗?怎么反过来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已经裂开的深井向下倒塌,龙神庞大的躯体从地层深处脱出,带着纷飞的岩石冲出地窟,巨大的力量使整个鬼王峒都为之倾颓。
程宗扬和乐明珠紧紧攀着龙角,看着那口深井在脚下飞速远离。巨龙破开岩层在山体中穿行。他们看到山体整片整片地崩裂碎落,深陷地下的鬼王宫被龙神庞大的身躯带得倾斜,那些精心雕刻的石像像细小的棋子一样碰撞在一起。
忽然眼前露出暗红的火光,龙首冲开最后一层山岩,从鬼王峒的山峰一侧伸出。
无数碎石从巨龙庞大的躯体上滚落,鬼王峒巨大的山体破开一个大洞,峒后的深渊像被刀锋切开,布满交错的裂缝,橘红色的岩浆潮水一样沿着裂缝奔涌而出,碰撞着迸出巨大的火球。
龙神巨大的龙爪抓住山体,眼中透出恶毒的光芒。在它身下,整座鬼王峒火光四起,目光所及到处是奔涌的岩浆,不多时就变成一片火海。幸存者像蝼蚁一样从洞窟中涌出,发出恐惧的叫喊,不辨方向地相互碰撞着乱成一团。大地震裂的轰鸣声与人们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如同末日降临。
枝状的龙角向后弯曲,在龙角下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程宗扬和乐明珠拥抱着躲在里面。龙神一路破岩而出,纷落的岩石都被龙角击碎,两人幸运地没有受伤。
地底奔涌出的岩浆越来越多,火红的光芒奔涌着,像燃烧的血池将鬼王峒的山峰包围起来。无数细小的人影从破碎的山体中四散逃出,靠近山脚的人群来不及逃避,随即被奔涌岩浆吞没,爆出一个小小的火球,像蚂蚁一样挣扎几下就没入火海。
鬼王峒山体大半被龙神破坏,露出蜂窝状的内部。几匹健马嘶鸣着从洞窟内奔出,程宗扬认出是商队的马匹,领头一匹毛色乌亮,正是自己的黑珍珠。几块巨石磙落下来,黑珍珠灵巧地一跃,跨过巨石,后面一匹却被击中,滚入山下的岩浆中。
终于,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谢艺从碎石间掠出,流星般在倾颓的岩石上飞驰。这时程宗扬才看出谢艺真正的底子,这样山崩地裂的巨变,他仍能从容飞翔,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他的自由。
武二郎更猛,他一手挟着易彪,一手挟着吴战威,肩膀上扛着云苍峰,手里还抓着苏荔的手腕,带着四个人如风一样闯出来。
「凝羽!」程宗扬大声叫道。
「小紫!」乐明珠也在旁边喊。
谢艺倏忽停下脚步,朝他们比了个手势。祁远和小魏陆续逃出来,接着小紫跃上地面,一边掠向高处,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乐明珠大叫着朝她挥手,小紫扬起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最后一个上来的是凝羽,她衣衫几处着火,连鬓发也被燎去一截,白玉般的脸颊上泼着几滴鲜血。
程宗扬两手放在口边,叫道:「凝羽!我在这里!」
凝羽抬起脸,露出惊喜的表情。她大声说了几句,程宗扬一个字都没听见,只好伸伸胳膊和腿脚,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山体倾颓,大地沉降,震天的轰鸣中却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亲娘哎……」那声音撕心裂肺地叫道:「救命啊……」
那声音带着哭腔,听在耳中,让程宗扬油然生出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我是不是耳鸣了?」程宗扬疑惑地说道。
乐明珠道:「我好像也听到了呢,像是朱老头的声音。」
程宗扬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怎么可能!那老家伙不是死在洞里面了吗?」
乐明珠望着纷乱的人群:「好像很近呢。」
「救……救命啊……」
程宗扬心里忽地一动,他一手攀着龙角低头望去。朱老头像只跳蚤一样吊在龙神颈旁,两手紧紧伤着龙须,翘着山羊胡拚命呼救。
程宗扬收回脑袋,乐明珠道:「怎么了?」
「哈哈,我眼花了。没事,没事。」
「救命啊!」
「咦?」乐明珠伸长颈子,眨了眨眼睛,「好像在那边呢。」
程宗扬拉住她:「那边没人。」
「小程子……救命啊……」
「我听到了!真的是朱老头!他在叫你呢!」
「不可能,你肯定是听错了。」程宗扬皱起眉头,一脸凝重地说道:「我看这条龙很麻烦……」
「小程子……救命啊……我在这儿呢……」
程宗扬充耳不闻地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保住性命,从这儿逃出去。」
「小程子……我……我看见你了,哎哟!别踩,是我!朱八八啊……」
「八你个头啊!。」程宗扬一脸不爽地踢了踢龙须。
乐明珠探过身子,「他真的在这儿呢!」
「我是朱老头!朱老头啊!救命啊……」
程宗扬假意低头看了一眼。「哎呀,原来是你啊,怎么在这儿呢?」
朱老头带着哭腔喊道:「小程子……瞧在咱们这一路同行的面子上,拉老头一把啊……」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不是我不想拉你,这上面……实在是没位置了。」
「我来!」乐明珠挤过来,「抓紧啊!」一边说,一边两手交替拉动龙须,把朱老头拉了上来。
朱老头死狗一样趴在龙鳞上,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第十二集】第三章:破峒
程宗扬堆起笑脸,「朱老头,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气色很好嘛。」
「我是招谁惹谁了?」朱老头哭丧着脸道:「好不容易找个桥缝躲着,桥却塌了。幸好俺手快抓了根龙毛,要不老头就见不着你了……小程子,老头可想死你了啊。」
「可不是吗,我也想死你了。」程宗扬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这龙怎么突然醒过来?鬼巫王呢?他搞出什么狗屁法术?」
「鬼巫王?被这家伙给吞了!」
「什么!」程宗扬失声道:「它把鬼巫王吞了?」
「可不是嘛。」朱老头痛心疾首地说道:「你是没看见哪。惨!真惨哪!打鸟的让鸟给啄了,你说这算哈事呢?」
朱老头哀声叹气地说:「鬼巫王那憨货,做梦都想跟龙神合体。这下倒好,弄到龙肚子里跟龙神一块儿过日子去了。我就知道,黑魔海那帮孙子没一个好鸟!打一开始就揣着贼心!欺负鬼巫王那憨货不懂事,说是帮他,把他骗得死死的。」
乐明珠道:「鬼巫王真的被它吃了?」
「渣都没啦!你是没见到,鬼巫王搞的那个什么苍龙星阵!那玩意儿!七宿齐出!吓得俺腿都软了。结果没收掉龙神,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合体是合体了,可把自己合给龙神了。抢鸡不成,连米缸都赔出去了。惨啊……」
程宗扬小心地拍了拍龙角。鬼巫王那家伙竟然变成这样子,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吧。
「你说这都是黑魔海搞的鬼?」
「可不是嘛!」朱老头吹着胡子说。
「为什么他们要扶植鬼巫王呢?黑魔海这么厉害,自己来不是更方便吗?」
「南荒这鬼地方,邪气太重!」朱老头抹了抹嘴角的唾沬星子,「几百个部族看外人都跟看贼一样!谁愿意听外人的?黑魔海自己做,这活儿不好干啊,他们先弄出个鬼巫王,把南荒的部族吞并得差不多了,再教鬼巫王那憨货玩什么苍龙星阵,把鬼王峒底下的龙神给召出来。这下可好,鬼巫王没了,龙神也被那帮孙子收了,要不是撞到你们这几个外人,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南荒弄到手。高!真高啊。」
朱老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身下的巨龙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吼声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程宗扬急忙攀住龙角,「它不会是听懂了吧?朱老头,这家伙这会儿是鬼巫王呢?还是龙神?」
朱老头面如土:「这我哪儿知道?如果是鬼巫王,它可不会放过你啊,小程子。」
龙神用狠毒的目光盯着鬼王峒蜂拥而出的奴隶,它的头颅已经昂到山腰,尾部还留在地层深处,庞大的躯体覆盖着苍黑色的鳞片,背部生着暗紫色的龙鳍,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洪荒巨兽。
从鬼王峒逃出的幸存者被这一幕震骇,本能的敬畏使这些来自南荒不同部族的人纷纷跪下,朝龙神顶礼膜拜,祈求它的饶恕。
程宗扬暗叫不妙,鬼巫王变成这副鬼样子,肯定对自己这帮人恨之入骨,南荒人却把它当成神明,不用打就先败了。
程宗扬聚起功力,放声喝道:「南荒的子民们!鬼巫王已经被这条妖龙吞掉了!它还要毁掉南荒!我命令你们!拿起你们的武器,杀死它!」
短暂的惊愕之后,几名幸存的部族首领首先反应过来。他们敬畏地看着龙首上的主人,然后大声下令。剩下的南荒人如梦初醒,纷纷拿起兵刃,疯狂地朝龙神冲去。
地下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接着地面裂开,一只龙爪从地层中伸出,在虚空中一按,龙神昂起头,沿着鬼王峒刀锋般的山体盘旋而上。它巨大的躯体连绵不绝地从地底伸出,岩石在它鳞片上纷然破碎,整座鬼王峒都为之震动。
龙神一直升到山峰顶上,然后一爪扣住倾斜的山体,庞大的躯体在岩石上磨擦着,留下深深的凹痕。它威严的头颅在刀尖般的山峰顶部昂起,对着黑色的天幕发出一声怒吼。
大地裂开,沸腾的岩浆四处奔涌,橘红的火光占据了整个视野。程宗扬从龙首往下看去,鬼王峒庞大的山峰如同火海中的孤岛,又仿佛一柄在熔炉中冶炼的弯刀,浸没在翻滚的岩浆中。
岩浆不断上升,吞噬着残存的山体。鬼王峒仿佛燃烧的地狱,空气中充满硫磺的气息。南荒的奴隶们挽起弓箭和他们能找到的所有武器朝龙神攻击。
巨龙庞大的躯体盘在山峰上,一半躯体仍留在岩石中。岩浆顺着它的鳞片涌出,地面向下沉降,整座山峰渐渐向一侧倾斜。再过不了多久,整座鬼王峒都将坠入奔涌的岩浆里。
龙神扭过龙首,苍黑的瞳孔带着无比的厌憎和恨意盯着身下崩溃的世界,然后昂身而起,朝鬼王峒没有光明的天空飞去。
大地深处传来震雷般的轰鸣,龙神巨大的躯体脱出岩层,长长的尾部夭然舞动,燃烧的岩石从它躯体上滚落,坠入岩浆,溅起一片片火光。它毫不停顿地扑上鬼王峒的天空,用龙角和龙爪撕开头顶的大地。
岩石和泥土伴随着强烈的气流雨点般洒落,程宗扬紧紧搂着乐明珠,用肩背承受着纷飞的土石。朱老头趴在龙角下,嘴里不停叫着「菩萨啊,亲娘哎……」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巨龙角上的泥土中射出。
阳光亿万年来第一次射入鬼王峒,明亮得令人眩晕。巨龙咆哮着撕开大地,龙躯苍黑的鳞甲带着坠落的火光,掀开厚厚的泥土,从地底蜿蜒飞出。
程宗扬眼酸得几乎流泪,片刻后才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阳光下,天地万物都鲜明耀眼。头顶是碧蓝的天空,大地上繁茂的森林在阳光下一片青绿,白色的鸟群从林中飞起,盘旋着飞向远处连绵的山峦。
大片大片的鲜花在草丛间盛开,空气中也不再充斥着死亡和腐败的气息,到处浮动着醉人的花香和阳光的味道,美得令人眩晕。
看惯了鬼王峒单调而沉重的黑色,眼前一瞬间被鲜艳的色彩占据,程宗扬重重吐了口浊气,让清新的空气充塞胸臆。
乐明珠纤柔的发丝在颈中飞舞,带来酥痒的触感。小丫头几乎忘掉了龙神的威胁,圆圆的面庞满是兴奋的神情。她攀着龙角低头朝下看去,就像第一次坐云霄飞车的小女孩一样,发出半是惊恐半是兴奋的叫声。
说实话,坐在龙首上可比云霄飞车刺激多了。龙神头颅一摆,就摆动出上百公尺的幅度,刺激的程度足以让人心脏都跳出来。但小丫头一点都不怕,反而兴高采烈。
巨龙强劲有力的尾部从地下甩出,将地面撕出一个方圆数里的巨大裂口。深埋在地底的鬼王峒亿万年来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奔涌的岩浆仿佛燃烧的湖泊,吞噬着倾颓的山峰。
失去目标的幸存者拚命向高处攀去,但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山峰却在向下沉陷,无论他们逃到哪里,也无法避免被岩浆吞噬的结局。
在地底沉睡万年的巨龙冲出岩层,在天空中越飞越高。乐明珠紧张地攀着龙角,不时发出兴奋的惊叫。朱老头缩成一团,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龙鳞下面。
龙神一直飞到天际,直到鬼王峒的裂口看来只剩下碗口大小才停下来。四周的云气仿佛被龙神的力量吸引,潮水般涌来,围聚在它苍黑的躯体旁。云气越聚越多,晴朗的天空在云层遮蔽下迅速变得阴暗。
龙神嘴侧两条软须上下浮动,眼中寒光四射。它呼出的气体融入云雾,云层越发浓密,白色的云团迅速凝聚成浓重的乌云。
龙神利爪拨开云层,巨大的鳞片在云中时隐时现,然后咆哮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暴雨倾盆而下。
密集的雨点涌入敞开的鬼王峒,落在火红的岩浆上,化为一股白烟。龙神摆动着龙尾,云层滚滚翻动,雨势越来越大。
程宗扬浑身都被大雨淋透,肩膀的伤口一片痛楚。透过云层能看到鬼王峒奔涌的岩浆在雨水冲刷下渐渐停止流动,火红的色泽变成暗红,又冷却为岩石的黑色。那起岩石仍保持着奔涌的形状,仿佛一片凝固的波涛。
幸存的南荒人并没有幸运太久,暴降的雨水迅速泛滥成灾,刚经历过烈火焚烧的人群很快被洪水吞没。
暴雨中,龙神巨大的头颅低昂下来,盯着山峰上一群人影,然后探出锋利的前爪,朝人群抓去。
人群中传出一片惨叫,被龙爪扫中的人群肢体纷飞,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溅出来。龙爪挥击的前方,一个身影正在岩石间飞驰,离爪尖越来越近。
在龙爪触及腰背的刹那,谢艺忽然退身,拧腰双手握住刀柄,刀锋避开锋利的龙趾,从它爪根结合处破入鳞甲,硬生生劈入尺许。
巨龙怒吼着爪尖一挑,谢艺身体弹丸般飞出。
鬼巫王的意识融入龙神体内,同时也将他对商队众人的刻骨仇恨烙入龙神脑中。它的爪尖被谢艺刺伤,虽然这样的伤口对它庞大的躯体而言微不足道,但足以引起龙神的愤怒。
龙神再次伸出前爪,巨大的爪影遮住天空,仿佛一道山脉从天而降,将谢艺和他旁边的商队同伴笼罩在爪影下。众人面露惧意,连苏荔眼神都变得绝望。
武二郎放开苏荔,暴喝声中,周身骨骼发出一串炸响,身形迅速膨胀。他额头凸起,口中抽出两对虎齿。被阴煞咬过的手臂肌肉重新鼓起,身上的衣物不堪重负地迸裂开来,露出肌肉纠结的强健躯体。
武二郎精赤着上身,发出一声虎啸,身上金黄的虎斑四处扩张,蜿蜒着覆满皮肤,如同一头斑烂猛虎咆哮着冲向巨龙。
龙神低下头,不屑地盯着化为虎形的武二郎。武二郎身形膨胀将近一倍,野虎般掠过山体,与扑下的龙爪撞在一起。
「喀」的一声,龙神魔隼般的爪尖裂开尺许长一条裂缝,武二郎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道震得倒飞出去。
龙爪略微一阻,笼罩在爪影下的众人趁机逃脱。龙神须鳞怒张,那些被它巫术操控却效忠于程宗扬的南荒奴隶从四面八方展开攻击,龙神金属般的鳞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声。
武二郎像头猛虎般一挫,然后翻身跃起,他「嘿」的一声,抱起一块牛犊大小的岩石,将这块重逾千斤的巨石举过头顶,奋力朝巨龙眼睛砸去。
龙神头颅微摆,牛犊大的石块砸在它鼻侧的鳞片上纷然碎裂,雨点般洒落下来,坚硬的龙鳞也被砸得凹陷。龙神眼中腾起怒火,龙爪扑上山体,带来地震般的撞击声。
碎石纷飞中,一条猛虎般汉子撺出,密集的劲气交击声连串响起,武二郎赤手空拳,狂喝着击向巨龙的利爪。
武二郎一连数拳都打在巨龙趾爪相接处的同一个部位,龙爪坚逾钢铁的鳞片裂开一道细缝,边缘卷起。
受阻的巨龙愈发愤怒,它头颅低垂,身体浮在空中,长长的龙尾一直伸入云层,左爪攀住倾斜的山体,右爪扬起,要将这只该死的小虫子拍死。
「抓住我!」
程宗扬松开龙角,翻身朝龙首下方掠去,乐明珠连忙抓住他的脚踝。
朱老头吓得脸都白了:「小子,你不要命了!」
程宗扬身体倒悬,双手握住刀柄,力贯双臂,朝巨龙眼球挑去。巨龙头颅一摆,程宗扬身体荡开,刀锋刺在巨龙眉骨上,被它坚硬的鳞甲弹起。乐明珠惊叫一声险些脱手。程宗扬顾不上害怕,叫道:「用那根龙须绑住我!」
乐明珠叫道:「你要做什么?」
程宗扬指着巨龙蜿蜒的鼻梁:「顺着那里能爬到它眼睛旁边!把我放到它的眼角,只要它睁开眼睛,我就让它变成一条瞎龙!」
乐明珠尖叫道:「小心!」
巨龙利爪扬起朝额上的程宗扬抓来。就在这时,「叮叮叮」一串金铁交击的脆响密集响起,龙神脸上立刻多了一片弩矢。
劲弩从头顶雨点般飞来,那些弩矢锋利异常,虽然没能穿透龙神的鳞甲,但每一枝都深深钉入鳞片。其中一枝弩矢长及两丈,比寻常用的长矛还粗了几倍,准确地射在巨龙嘴侧没有鳞片覆盖的部位,绽出一片血花。
负痛的龙神弓起身体,发出一声龙吟。仿佛回应它的咆哮,密布的乌云中射下无数闪电,大地为之震动,裂缝边缘一棵千年巨松被闪电击中,像火炬一样燃烧起来。
「第二组!射!」
随着一声号令,又一片劲弩飞来,目标是龙神的眼睛和鼻梁。
朱老头怪叫着险些被一枝流矢射中,连滚带爬地钻到另一侧龙角后面,蜷着身瑟瑟发抖。
程宗扬抬起头朝弩矢射来的方向望去。覆盖在鬼王峒上的地面原本是一片森林,此时地面被龙神撕开一条长达数里的裂隙,成片的树木与泥土一同陷入地层。
断裂的森林边缘立着一支陌生的军队。他们身穿黑色的布衣,每三十人一组分成六个方阵,在暴雨中仍站得丝毫不乱。每一组都有二十名弩手,剩下十人守着中间一架巨弩。
那架巨弩宽及丈许,长度更是超过两丈,放置在槽中的弩矢由整棵松木削成,表面涂成黄色,铁制的弩首两翼张开,宽及两尺,散发出令人战栗的寒光。
「大黄弩!」程宗扬失声叫道。
「好厉害的弩。」乐明珠小脸雪白,这一轮劲弩如果朝自己射来,最多只能避开其中的一半。
程宗扬紧盯着那架巨弩,惊愕之余又疑惑不已。他曾在资料上见过这种弩,虽然仅仅是文字记载,可第一眼看到这架巨弩,他就断定这是传说中的劲弩。
大黄弩!车弩中最凶猛的一种。这种弩是汉军最犀利的远程武器,曾有过用大黄弩一箭射塌城墙的纪录,堪称冷兵器时代的神作。
可是一支有所编制的汉军为何会在偏僻的南荒出现?而且还帮自己攻击龙神?
难道是……程宗扬心头闪过「黑魔海」这三个字,立即朝那些陌生的军士望去。
来到这个世界,自己见过不少军队,每支军队都有自己鲜明的特点。这支军队没有带甲,无法从铠甲的形式判断他们的身份,虽然使用汉军才有的大黄弩,但他们的佩刀刀形狭长,显得轻快灵便,而汉军最典型的配备是长达一公尺、刚猛强劲的环首刀。
汉军使用的大黄弩通常用牛马绞动弓弦,这支军队完全是依靠人力。两名军士负责搬运弩矢,一名军士负责瞄准,余下七人绞动弓弦,将放在矢槽中的大黄弩迅速拉紧。
黑魔海的人总不可能站在自己一边,攻击龙神吧?谢艺曾经说过,黑魔海的势力十几年前被岳帅连根拔起,不可能这么快就建立起一支军队。
一名指挥官站在这支陌生的军队前大声发号施令。两个准备好的方阵瞄准巨龙的眼睛和嘴巴,弩矢撕开雨幕,带着尖锐的响声飞向龙神的头颅,其中两枝大黄弩分外醒目,即使以龙神之威也不能无视它的锋芒。
巨龙须齿怒张,咆哮着挥出利爪,一爪将那两枝饱含威胁的大黄弩击开,一爪扑向鬼王峒,龙爪一按一抬,爪下便多了数十具碎裂的尸体。
残存的南荒部族从下仰攻,他们或是放箭,或是掷矛,更多的则像蚂蚁一样攀俯在巨龙身上,在它坚如金石的鳞片上刀砍斧劈。虽然他们武器不够犀利、力量不够强大,但胜在人数够多,数十人合力,时不时地从巨龙身上剥下一片鳞甲。
那支陌生军队的六个方阵分为三组,持续对龙神造成威胁。他们的弩矢锐利异常,大黄弩更是不可小觑。
虽然与龙神庞大的躯体相比,两丈长的大黄弩就像根牙签,但只要射中就能撕开龙神的坚甲,带出一片血花。
「鬼巫王!」程宗扬大声喊道:「你已经变成这副鬼样子,还能做什么?就算你能统治南荒,就算你在南荒无敌,你还能做什么!还有人会把你当人吗?你永远都是一条不人不鬼的怪物了!」
龙神蜿蜒的躯体一震,然后发出一声怒吼,龙尾脱离云层,在鬼王峒的山峰上盘旋翻滚。每一爪挥出都收割下一片生命,不多时已扑杀了数以百计的奴隶。
谢艺身影迅捷无伦地在龙爪的空隙间飞驰,却始终再没有出手,目光闪闪不知在找寻什么东西。
武二郎势如疯虎,狂呼恶战,独自牵制了一只龙爪。在他的重击下,龙爪的鳞片不时破碎飞开。
越来越多的奴隶攀附在巨龙身上,弓箭和飞矛雨点般朝龙神射去。
苏荔抢过一张弓,跃上巨石,纤手一张将弯弓张成满月,闪动寒光的箭矢瞄向龙神两角之间的程宗扬,然后挑起唇角,箭镞微沉,流星般射向龙神瞳孔。
龙神本来俯首下扑张口咬向武二郎。箭镞一点寒光袭来,它眼睑微闭,箭矢射入眼睑,穿透了它眼部岩石般的皮肤,阻止了它下扑的威势。
南荒人士气大振,一名生着狼尾的南荒勇士攀上龙神尾部,用长矛撬开坚固的龙鳞,贴着龙鳞的缝隙朝内刺去。龙神吃痛地甩动尾部,将他远远甩得飞出。
与龙神庞大的躯体相比,那些过往是鬼王峒奴隶的人就像蚂蚁一样细小,纵使是最勇猛的战士也只能用生命为代价,在龙神身上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程宗扬这时才见识到噬魂巫术的厉害,自己一声令下,这些人都敢和坦克肉搏。他禁不住朝小紫看去,如果不是她,这些奴隶此时应该是和龙神一起来攻击自己,胜负根本不用怀疑。
幸存者大多已经离开洞窟,其余人不是被崩塌的山体砸死,就是被封在洞窟内经受岩浆和暴雨的双重侵袭。小紫远远站在一旁,目光却在洞窟间游移,似乎在找一个还没有出现的人。
「你看!」乐明珠扯住程宗扬,用力指着远处一个身影,「凝羽姐姐!」
凝羽立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面对着愤怒的龙神,她扬起脸,洁白的面孔在暴雨中愈发莹润。她朝程宗扬微微一笑,飘飞的白衣仿佛被遮掩的月光一样渐渐散去,身形凭空消失。
「哇!」乐明珠惊叫着瞪大眼睛,「这就是凝羽姐姐的匿纵术?好厉害!」
朱老头喉结滚动着咳出一口浓痰,呸的一口吐远,嘟囔说:「怪好的女娃娃,就是心眼死了点儿。」
程宗扬的心悬起,顾不上理会朱老头,叫道:「凝羽!别过来!」
凝羽搏杀的时间远长于自己,这会儿冒险拚上最后一点余力,万一失手,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
龙神伏下头颅,咆哮着喷出一片烈焰。光秃秃的岩石燃烧成一片火海,几名南荒战士来不及闪避,顿时被烈焰焚成枯骨。
龙神头颅抬起,避开又一轮弩矢。苏荔射来的长箭落在尖利的龙齿上,撞得粉碎。武二郎钢鞭般的虎尾卷住龙神的利爪,盘身扑上巨龙爪背,虎掌连击,撕开巨龙爪背的鳞片。
龙神庞大的躯体不停翻滚,鬼王峒黑色的岩石在它鳞甲下被磨得粉碎。在它龙角上方有一片厚密的乌云旋转着,云下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浓黑的云层边缘被阳光镀上一道金色的光环,远处阳光普照的森林清晰可见。这种亦雨亦晴的诡异天象,令人过目难忘。
龙神脖颈弓起,龙目歹毒地转动着。
忽然,一个飘飞的纤影在它头颅正前方出现。凝羽张开手,月光流动着凝成一枝光矛,然后奋力朝龙神双目正中的部位射去。
【第十二集】第四章:围猎
月矛银白的光芒在闪电间一闪而过,龙神嚎叫着垂下头颅,两眼正中的鳞甲破碎,溅出一团鲜血。
程宗扬嘶声道:「小心龙息!」
龙神受伤的鼻孔张开,龙须潮水一样在颔下浮动着,呼出一股强大的气流。
凝羽真元几乎耗尽,被这股气流一卷,身体落叶般从空中飘落。
「凝羽!」程宗扬大叫道。
凝羽苍白的面孔迅速远去,程宗扬一颗心紧绷得似乎随时都会爆裂。他盯着凝羽,看她勉力维持身体的平衡,却在龙息中身不由己地旋转。
「凝羽姐姐!」乐明珠伸出手想拉她,两人却隔着数丈的距离。
「何苦呢?」朱老头一边哀声叹气,一边连连摇头。
「闭嘴!」程宗扬踹了他一脚,一边叫道:「苏荔,」
苏荔射出最后一枝长箭,接着飞身跃起,银白透明的蝎尾斜掠而出,卷住凝羽的腰身。
不等程宗扬紧悬的心放下,龙神尾部一只巨爪破开乌云,扑向那两具身影。它低下头颅,染血的龙首愈发凶拧恐怖。
苏荔发丝被龙爪带起的狂飙吹散,她张开弯弓将自己的钗子当成箭矢,射进龙神的鼻孔。龙神嘴侧长长的软须伸出,似乎想把她们两个一并揽入口中。
凝羽拼尽最后的余力凝出一面月光盾,扬手朝龙神掷去。龙神软须轻摆,最后一只利爪破空袭来,轻易把月光盾击得粉碎,毫不停顿地朝两女扑去。
一道身影冲天而起,武二郎沉腰旋身,一肘击在龙爪上击碎一片龙鳞,将龙爪阻缓一步,借势向前扑出,旋风般搂住两女。
龙爪略一停顿,再度挺出。武二郎避无可避,暴喝着弓起背脊,用虎躯承受住龙神一击。
「篷」的一声巨响,武二郎庞大的身影像一枚松果般抛出,身在半空就喷出一口鲜血,如同漫天血雨淋得苏荔满身都是,那具猛虎般的身躯失去力气,流星般堕向地面。
程宗扬盯着跌落的武二郎,心脏也似乎跟着他的身影飞速下坠。
「第一组!」
随着一声号令,弩矢再次飞来。龙神威猛的头颅摆动着,龙躯昂起,喷出的气流将弩矢吹得七零八落,只剩两枝大黄弩被它龙爪抓住。
武二郎重重跌进鬼王峒嶙峋的山岩间,苏荔和凝羽几乎同时落在他强壮的虎躯上。凝羽唇角滚出一串鲜血,面颊苍白如雪。苏荔一把抱住武二郎的头颅,叫道:「武二!」
武二郎面如金纸,胸前淋淋漓漓都是鲜血。
龙神一边应付袭来的弩矢,一边甩动龙尾。巨大的龙躯如同一道蜿蜒翻滚的山脉,将峒上的一切碾为斋粉。几名生着豹纹的南荒汉子被龙尾荡开,坠入峒下凝固的岩浆间,跌得粉身碎骨。
「为鬼巫王大人报仇!」
一头白象从一座倾塌的洞窟中奔出,象背上的汉子满面鲜血,他双手各握一根长矛,狂吼着将一枝长矛掷向龙神。
「黑魔海的骗子!去死吧!」
「是他!那个……那个阁罗!」乐明珠讶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发现自己被骗了,又逃出来。」
阁罗被鬼巫王有意支走,可能没走到洞底就听到鬼巫王临死前的惨叫,发现自己上当了。可他竟然还回来与龙神搏斗,这分勇气也足够对得起鬼巫王了。
龙神双目被鲜血染得通红,它坚硬的鳞片将阁罗的长矛弹开,接着带鳍的长尾扫出,十几名正在射击的南荒奴隶一瞬间被龙尾抹平。
阁罗驱动白象,挺矛朝龙神撞去。铁矛穿透一片绽开裂缝的鳞甲,刺进龙神身体。紧接着龙尾挥来,白象低下头,弯刀般的象牙刺进龙体。
那头白象虽然体型庞大,但比起龙神还差得太远。庞大的躯体微微一晃,像一座倾斜的山丘般向后坐去,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
阁罗手中的铁矛像根鱼刺般弯曲过来,然后弹开,重重打在胸口,将他胸膛打得凹陷下去,接着白象沉重的躯体倾斜过来,将他压在下面。
龙尾这一击本来足以将阁罗连同他的坐骑碾平,却因为眼角突然袭来的剧痛偏了少许。
程宗扬从它颅顶跃下,一刀刺进巨龙眼角,大叫道:「鬼巫王!你最后一名族人被你杀了!鬼王峒所有人都死光了!你还要斗吗!」
龙神眼角淌下一串暗红的鲜血,它凶恶的瞳孔收缩尺许,转向内侧,狠狠盯着程宗扬,然后移向地上的白象。
时间仿佛停止,天空密布的乌云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龙神峥嵘的角上缓缓转动。龙神巨大的眼睛盯着白象,在它尾部的鳞片内嵌着两根折断的象牙,龙血顺着象牙如泉水一样淌落。弩矢不断飞来,巨龙却视若无睹,深黑色的龙睛仿佛被雨水淋湿。
片刻后,龙神发出一声巨吼,天地为之震撼。
「干!」程宗扬用匕首借力,飞身跃上龙首,一把抱住乐明珠,一边把挡路的朱老头踢开,朝龙角后扑去。
龙神巨大的头颅撞向山体,鳞片像黑色的雪花一样飞舞起来。鬼王峒弯刀般的山峰从三分之一处折断,轰鸣着倒入深渊。
大地一阵晃动,无数电光从空中落下,交织成一片炫目的电网,裂缝边缘的巨松一棵接一棵燃烧起来,接着又被暴雨浇灭,变成焦黑的颜色。
龙角深深切入山体然后晃动着拔出。龙神昂起头,再次撞向山体,似乎要用整个鬼王峒给阁罗陪葬。
乐明珠雪白的胴体漾起红光,飞溅的碎石像雨点一样弹开,尖叫道:「让它停下来!」
「它疯了!」程宗扬吼道。
「阿耨多罗亲娘哎……三藐三菩提……佛祖保佑亲娘哎……波罗揭谛……」朱老头躲在龙角下,涕泪满脸也顾不上擦,咚咚嗦嗦一边喊娘一边念经。
龙角击碎山体,程宗扬眼前出现一片地狱般的场景:大地倾圯,血流四野。磷火像萤火虫一样从洞窟深处飞出,弥漫在峒内的死亡气息蜂拥而至,额角的生死根跳动着,不停传来灼热感。
这些死亡气息一脱离鬼王峒的范围就变得和从前一样散乱无章,自己所熟悉的恶心和反胃的感觉再次涌来。
天空被乌云遮蔽,大地漆黑如墨。交织的电光中,一道身影箭矢般飞起。
谢艺双手握刀,趁龙神昂首的时刻,刀锋劈开龙神颈下柔软的鳞甲,一路朝下劈去。
龙神胸腹的鳞甲与背部截然不同,背后的鳞片交错排列如同鱼鳞,胸腹则是龟腹般横生的软甲,色泽发白。刚才的搏杀中,龙神一直用背爪抵挡箭矢,小心掩藏着柔软的胸腹。
谢艺不动声色,目光却坚毅。他手中的钢刀直没至柄,血花飞溅中,在龙神咽喉下方切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龙神发出一声吃痛的厉吼,庞大的躯体弓起,然后用力甩动。
谢艺身体仿佛黏在龙神喉下,锐利的刀锋越拖越长,一路朝龙神心腹剖去,力道绵绵无尽。
两枝大黄弩呼啸着射向龙神双目,一枝被龙神的软须挥开,另一枝则射中龙神鼻梁侧方,鳞甲飞散中,大黄弩笔直钉入数尺,重创龙神。
龙神尾部盘住鬼王峒断裂的山体,溅血的龙躯昂起,咆哮着伸出龙爪朝悬在喉下的谢艺抓去。谢艺身体一翻,矫健地从巨龙爪影中飞出,那柄从不离身的单刀脱手而出,射进龙神的伤口。
龙神胸腹裂开一道丈许长、两尺深的伤口,鲜血狂涌,龙爪仿佛失去力量般垂下。
幸存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谢艺的身影在雨幕中画出一道弧线,以比龙爪更快的速度,轻捷无伦地朝山后飞去,最后在空中轻轻一纵脱离龙神的爪影。
人群发出一片欢呼,连那支陌生的军队也停止射击,朝谢艺投去充满敬佩的一瞥。
凝羽用指尖抹去唇角的鲜血,微微一笑,又吐出一口鲜血。武二郎枕在苏荔雪白的大腿上,脸色惨淡,胸口微微起伏,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祁远、小魏、吴战威击掌相庆,连云苍峰也露出笑容。
程宗扬重重喘了口气,挽住雀跃的乐明珠:「抱紧!它要落下去了!」
龙神庞大的躯体跌落下来,龙首砸进山体,溅起漫天的碎石。它威猛的头颅钉着数百枝弩矢,鳞片下迸出无数细小的血迹,颈下鲜血狂涌,只一瞬间就染红了山岩。
龙神瞳孔收缩着变成血红,盯紧飞落的谢艺。忽然一道电光从云层中劈下,宛如飞舞的银蛇射入谢艺背脊,带着粉末状的血迹从他胸前穿出。
谢艺的身体一震,然后仿佛失去重量般从空中笔直堕下。
程宗扬大吼一声,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两手微微发抖。
耀目的电光间,谢艺身影仿佛凋零的落叶般飘下,落在一只秀美的玉足旁。
小紫不带感情的眼光落在谢艺身上,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睛,望着龙神头颅上的程宗扬。
程宗扬狂吼道:「死丫头!看什么看!见死不救!我干死你!」
小紫不屑地撇撇嘴,正要移开眼睛,忽然像看到什么一样顿住了。片刻后,小紫抬起双手对程宗扬比了个繁复的手势。
程宗扬怒火中烧,厉声道:「快救人!他还没死!」
乐明珠拉住他:「小紫在对你说话呢!」
几缕轻烟从谢艺胸前的伤口边缘冒出,接着被暴雨浇熄。程宗扬吼道:「说个屁啊!没良心的死丫头!再不救人小心我砍死你!」
小紫翻了翻眼睛,用口形说了句「大笨瓜!」然后又比了一遍手势。
「她在说龙角!」乐明珠在程宗扬耳边大叫道。
程宗扬从惊怒中醒悟过来,扭头朝小紫示意的部位望去。
龙神两根山峰般的龙角中间有一块凸起的颅骨,直径尺许,上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鳞下微微有光芒闪动。
「大笨瓜!」乐明珠贴在程宗扬耳边叫:「小紫说龙脑在那里!」
小紫的手势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但程宗扬顾不上细想,他呸了一声,然后抛下钢刀,从腕下取出珊瑚匕首,力贯双臂,狠狠朝龙角间突起的颅骨刺去。
龙鳞发出金属破碎般的声音,匕首雪亮的锋刃穿透鳞片,重重刺在龙颅内的骨骼上。
龙神伏在山腰间,咽喉下方被谢艺刺伤的部位鲜血狂涌,暗红的龙血沿着鬼王峒黑色的岩石潮水般淌下。它低吼着甩动龙尾,格开头顶飞射的弩矢,然后扬起,发疯般从森林边缘扫过。
巨松轰鸣着成片倒下,一组弩手被龙尾扫中,连同阵中的大黄弩一同被卷入空中,像飘飞的羽毛一样四散飞开。
程宗扬双手握紧匕首弯曲的刀柄,咬牙侧身一刺,龙神颅骨上钢铁般的鳞片裂开,刀锋划破龙神坚韧的皮肤,露出里面白色的骨骼。
朱老头吓得面如土色,咚咚嗦嗦地说道:「别……别胡来……龙可是神灵,不是那么容易杀的……」
「再废话我先捅死你!」
龙骨坚硬之极,匕首削铁如泥的珊瑚铁刺在上面,只刺入寸许,程宗扬便已经力竭。他长长吸了口气,舌尖顶住上颚,丹田气轮疾转,一股炽热的气流迅速汇集,全身的经脉都以同样的速率震动,真元交汇,在丹田内凝炼成一个光球,不停旋转。
程宗扬收敛心神,真气一个呼吸间游走一周天,丹田余力再生,凝炼出第二个光球。两团光球沿着一条无形的弧线对称转动,循环不息。
程宗扬明显感觉到丹田内压力大增,增强一倍,经脉像被充满般不停鼓胀,经脉内流动的真气也受到这种无形的压力而涌动得更加强劲。
自从跟凝羽双修,修习她那种不知名的功法,程宗扬就把王哲传授的九阳神功放到一边。九阳神功修习起来就是从丹田到十二经脉一遍一遍运转真气,扩张经脉、聚炼真元,过程十分枯燥,远不及凝羽的功法进境迅速,更重要的是。-。…缺乏乐趣。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双修呢!
以程宗扬的修为,以前最多只能凝炼出一阳,这还是拜王哲给自己筑下的根基所赐,现在一连凝炼出二阳,不禁精神大振。程宗扬拚尽全力,又凝炼出第三个光球。
这个光球体积比前两个小了一半,丹田的承受力已经达到极限,传来略带痛楚的胀裂感。九阳神功每修炼一阳,威力都以倍数增加,看来自己离三阳的境界还差了一些。
程宗扬一不做二不休,将真气沿手少阳经络送入指尖。九阳真气透过匕首锋刀,
「格」的一声,匕首刺入龙骨,但还差了最后寸许,无法穿透龙神的颅骨。
「我来帮你!」
乐明珠身体腾起红光,一掌拍在匕首尾部。她的真气炽热无比,与程宗扬的九阳真气一触,两股真气像彼此吸引一样,螺旋状绞在一起,相辅相承,却又泾渭分明。两人合力一击,刀锋不堪重负般微微弯曲,然后猛地弹直,穿过坚硬的龙骨透颅而入。
龙神额角几处鳞片被山石磨碎,露出血红的痕迹。它踞伏在折断的山体上,一动不动。
刀锋深深嵌入颅骨,一股森然而妖异的气息顺着刀锋袭来。程宗扬双臂如受雷磁,还未送出的光球反弹回来,重重撞入丹田,眼前顿时一黑,腹中气轮剧震一下,几乎破碎。
乐明珠手掌握住刀柄,胸口像被一柄铁锤击中,丰硕的乳球向上弹起,惊叫着朝后倒去。一抹诡异的青色光芒从龙神颅骨的裂隙扇形飞出,乐明珠身体被震得飞起,重重撞在龙角上。
朱老头也被波及,葫芦一样滚到龙角下,一边惨叫,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掏着什么。
程宗扬溅血的衣袖破碎开来,肤如刀割。光球重重弹回丹田,传来一股剧痛,一股螫伏多时的阴寒气息从身体一侧的经脉涌出,与爆裂的九阳真气绞在一处,像是要将经脉扯碎一样四处涌动。
程宗扬双膝跪地,两臂触电般颤抖,半晌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吐出,胸口仍然剧痛如焚。程宗扬视力渐复,看到乐明珠软软倒在龙角下,朱老头趴在旁边,抓着一把丹药玩命的往嘴里塞。
程宗扬压住呕血的冲动,劈手抓住朱老头的手腕,狞声道:「死老头!干什么呢!」
朱老头噎得直翻白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抢过他手里绿色的丹药,随便抹了抹,看了一眼然后把一颗药丸丢进嘴里。
朱老头努力伸着脖子,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别……别……」
丹药入腹,迅速被气轮吸收,火热的九阳真气与那股阴寒气息以一种凶险的姿态归于平静。程宗扬瞪着朱老头,自己就知道这老家伙身边有救命的东西,要不他早就死二百多次了。
朱老头一脸肉痛:「这活命丹是我老人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就这么几颗,你给我留点儿……」
「滚!」
程宗扬蛮横地把他撞到一边,俯身扶起乐明珠,把一颗丹药塞到她嘴里,接着又塞了一颗。
朱老头心痛得腮帮子直抖,一边「哎哎」地叫着,「哎,一颗就行!哎,两颗就够了!哎,可不能再吃了……咬嗽!你给我留点儿啊……」
绿色的丹药剩下寥寥几颗,程宗扬顺手塞进背包,瞪了朱老头一眼。「我把你救上来,拿这点东西不多吧?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是很讲道理的,你如果觉得不公平,我只当没救过你,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成不成?」
朱老头嘴巴张了张,苦着脸蹲下来。
「好痛……」乐明珠抚住胸口,眉头皱起,娇美的面孔满是痛意。她拍在匕首柄部的一击力道极强,受到的反噬也比程宗扬更严重,如果不是那些绿色的丹药,早已昏死过去。程宗扬一边帮她推气活血,一边呵哄,一边用杀人的目光搜索着小紫。
几点血红的星芒在龙神颅骨上微微闪动,翻开的龙鳞渗出血迹。龙神的头颅沿着断裂的山体滑下去,颈下血如潮涌,它苍黑的躯体收紧,龙爪撕开山体,将鬼王峒的洞窟彻底捣毁。
谢艺静静躺在雨中,暴雨滂沱,他浑身都已湿透。旁边的小紫却不见踪影。
龙神微微喘息着,颔下的龙须盘绕在岩石间,仿佛蜿蜒的水草。
「程头儿,你好笨哦。」
程宗扬霍然转身,只见小紫依在一处倾颓的山岩下躲避暴雨,与自己相隔不过十余丈,声息相闻。她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嫣红的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第十二集】第五章:杀神
「死丫头!」程宗扬吼道:「还想害人!要死大家一起死!」
小紫笑吟吟道:「小紫又不是你的女人,才不要和你同生共死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死光了,你就能活下去?」程宗扬狞声道:「鬼巫王和龙神都疯了!等它把这里毁掉,大伙谁都活不了!」
小紫撇了撇嘴,「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个星阵在龙神脑子里。你这个大笨瓜一点都不知道防备。」
乐明珠满面痛楚,扯住程宗扬的手臂。程宗扬为之气结。小紫那时离得极远,只能用手势告诉他们龙脑的位置,至于有没说龙脑里面藏有东西,那只有天知道了。
一枝大黄弩飞来射中龙神颈部。巨大的冲击力使龙神头颅微微一震。程宗扬扶住乐明珠,一边紧张地转着念头。
不知道龙神是否因为谢艺掷入胸口的一刀伤及心脉,它发疯般用头颅撞断鬼王峒的山峰,然后就不再动作,像垂死一样微微喘息,但不时睁开的眼睛中仍充满旺盛的精力,看样子不等龙血流干就能恢复行动。
龙神一旦恢复过来就意味着他们的末日。脚下这条怪物几乎是人力无法抗拒的。武二郎、凝羽先后铩羽而归,谢艺更是生死不知。小紫指点的龙脑也许不是鬼话,但即便珊瑚匕首也无法削开龙神的颅骨——程宗扬这会儿简直是束手无策。
小紫笑靥如花,似乎想说什么,忽然目光一闪,扭头盯着脚下一片崩落的碎石,微一错愕,脸上随即流露出兴奋和希冀交织的神情。
程宗扬顺着小紫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头巨大的白象山一样倒在岩石间,象背的竹亭落在地上,阁罗整个人都被白象庞大的躯体压住,只露出一片衣角。
想起那个一脸鬼气的家伙,程宗扬不禁黯然。阁罗也许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但至少他曾经把自己当成朋友,和自己一起吃过肉、嫖过妓。有这分交情,程宗扬几次对他痛下杀手,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死在自己的主人鬼巫王爪下。
一只纤美的手掌攀住黑色的山岩,接着,一张媚艳的面孔从破碎的洞窟内露出,带着惊惶不安的神情小心张望。她肩头披着一条狐皮披肩,身上穿着一件嵌满珍珠的华丽舞衣,怀中还抱满衣物,打扮得花枝招展。
「娘!」小紫欣喜地叫了一声。她的笑容毫无做作,似乎对碧姬能够逃生充满喜悦。
程宗扬哼了一声,这个冷血的死丫头竟然还有这分孝心,真是不可思议。
碧姬抬起眼,看到眼前龙神凶狞的头颅,不禁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慌张地向后退去想躲回洞窟,脚下却被碎石跘住,合身跌倒,怀中那些华丽而妖艳的衣物撒了一地。
小紫叫道:「娘!不要回去!」
龙神淌血的咽喉伏在山体,头颈微微挺出,眼睛睁开一线,盯着那个妖艳的女人。它呼吸着,龙息狂风般扫过,然后愤怒地伸出龙爪。
碧姬花容失色,散落的衣物像蝶翅一样飞起,身上的珍珠舞衣散开,珍珠滚了一地,露出一具白光光的肉体。她只在乳头挂了一幅薄如蝉翼的轻纱,大半乳房都暴露出来。狂风卷过,轻纱飞起,两团丰挺的美乳摇晃着,显露出白润肌肤和肢体柔艳的曲线。
碧姬惊慌失措,连声惊叫,她没有理会自己几近全裸的身体,而是紧紧抓住肩头的狐皮披肩,只怕这最后一件值钱的衣物也离开自己。
龙爪贴着碧姬的身体挥过,抓入山岩,鬼王峒坚固的山体像椰壳一样裂开,洞窟的巨石崩塌滚落。碧姬尖叫着爬到一边,倒伏在地上的白象尸体被震得翻转过来,露出下面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那人胸口凹陷,双腿被白象庞大的身躯压断,乌黑的血迹被暴雨冲刷着,形成一道血流。他眼神已经涣散,无意识地伸出手臂,艰难地说道:「救我……」说着口中涌出一串血沫。
「阁罗!」程宗扬一脸惊愕,阁罗的生命力还真顽强,这时竟然还没死!
「救我……」阁罗一边咳血,一边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发狂的巨龙忽然停住动作,充血的龙睛盯住那个濒死的人影,微微收缩。
「他好可怜……」乐明珠小声说。
程宗扬叹了口气,然后提声叫道:「阁罗!把这颗药吃下去!」
「哎哟……」朱老头一脸心痛地看着程宗扬将一颗活命丹抛到阁罗手里。
阁罗手指僵硬,那颗丹药在他指上一滑,掉入血泊。
一只白玉般的纤足踩住丹药,小紫白嫩的脚掌在雨中愈发莹润,一脸不屑地说道:「傻瓜!鬼王峒的人都死光光了,你还要给他们留下一个!」
程宗扬唾出一口发咸的血沫:「反正大家都要死,让他晚死一会儿,也算对得住他。」
小紫撇了撇嘴,用口形说了句「傻瓜」,然后松开脚掌,目光在碧姬身上一触,又收了回来。
程宗扬吸了口气,大声道:「碧奴!把丹药喂给他!」
碧姬浑身发软,想逃也没有力气。她一手抓紧狐皮,半跪半爬地挪到阁罗身边,把那颗丹药塞到他口里。
南荒的奴隶仍在暴雨中攻击龙神,弩矢从空中不停飞来,力道却不可避免地弱了下来,越来越多的弩矢已无法刺穿龙神的坚鳞。但那几架大黄弩依然声威骇人,每一枝射出,必然让巨龙鳞甲飞扬,血光乍现。
小紫突然叫道:「程头儿!」
程宗扬回头看去,只见龙神颅骨透出红光的伤口不断收拢,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隙。不等小紫提醒,他便提起匕首,奋力刺在龙神颅骨的缝隙中。
坚硬的骨骼在匕首下格格作响,那股森然诡异的气息再度袭来。程宗扬面目狰狞,一遍又一遍催动腹中的气轮,与那股气息相抗,刀锋却无力寸进。
片刻后,体内一阵悸动,已经微弱不堪的真气再也无法凝聚,丹田仿佛变得空虚,再没有可以凭借的力量。
程宗扬第一次感受到真元耗尽的滋味,整个人都仿佛消耗一空,没有一丝力气,疲累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缓缓跪倒。乐明珠也不比他好多少,她受伤比程宗扬更重,只能扶着龙角勉强站立。
龙神伏在折断的山峰,颈下的龙血渐渐凝固。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挫败感,眼前的龙神已经遍体鳞伤,却依然无法战胜,它甚至不需要动作就能击败任何人类。
程宗扬露出一丝苦笑。此时已经无计可施,自己几乎能看到绝望的影子。
「鬼巫王,」程宗扬道:「你变成这副样子,就算活一万年又如何呢?」
乌云低垂,在龙神高昂的角上盘旋翻滚,暴雨越来越急。忽然,一股怪异的力量涌入体内,已经枯竭的丹田猛然一震,气轮膨胀着疾转起来。
强大的力量仿佛潮水源源不绝地涌入身体,几乎使丹田胀裂。
程宗扬暴喝一声,匕首刺进龙神坚逾钢铁的颅骨。
龙血喷涌而出,将程宗扬浇得如血人。得到助力的程宗扬精神大振,他双手握紧匕首,沿着龙神凸起的颅骨狠狠画去。
一声惊雷响彻天地。一直盘踞在山峰上的龙神昂起头,巨大的闪电在龙角上空亮起,它低吼一声,浴血的身躯腾空而起。
「娘咧!」朱老头手一滑,怪叫着从龙首上滚落下去。
龙神突如其来地一跃使乐明珠也随之跌倒,身体沿着龙神鳞甲朝它颈后滑去。程宗扬扑过来拉住她的手臂,手中的匕首用力一撬,已经裂开的颅骨掀开一线,露出龙神颅内旋转的星光。
无数惊雷同时响起,闪电交织,如同燃烧的荆棘布满天宇。龙神低吼着朝西南方向飞去,一路洒下漫天鲜血。笼罩在天空的乌云被龙躯碾碎,金色的阳光一缕缕从云层中透入,又被闪电击碎。
「抱紧!」程宗扬把乐明珠推到龙角旁,然后双臂运力,将龙神颅骨狠狠掀开。
数十点血珠汇聚在龙神颅骨中,犹如一幅星图覆盖着龙神的脑髓。龙脑微微鼓动,被星阵透出的森然青光染成青碧的颜色。
森林和山野在脚下飞速掠过,龙神一路滴血,咆哮着飞越鬼王峒。程宗扬一不做二不休,匕首奋力刺在星阵中央。
那股强大的力量奔涌而出,鬼巫王用鲜血凝成的苍龙星阵轰然破碎,血珠四散飞开。裸露的龙脑仿佛被泼入滚油,立刻沸腾起来。龙神哀鸣一声,翻滚着从空中飞速跌落。
「轰!」
一声巨响,龙神巨大的躯体跌落下来,龙躯扭动几下不再动作。龙睛淌出鲜血,两角间凸起的颅骨像盖子一样翻开,碧绿的脑浆混着鲜血流溢出来。
一缕微风般的龙息从龙神口鼻中吁出。恍惚中,程宗扬隐约听到鬼巫王的叹息。
随着龙神的死亡,那股强大的力量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手脚传来脱力般的虚弱感,深入骨髓的倦意一阵阵袭来。程宗扬勉强提起气轮,发现真元已经所剩无几,索性躺在溢血的龙鳞上不停喘息。
龙神坠落在一处山谷中,龙首挨着一口碧潭,黑色的龙须浸入潭水中微微浮动,绵延数里的龙躯蜿蜒伏在山峦上,苍黑色的鳞片布满箭刺刀砍的痕迹。
远处的乌云迅速散开,阳光普照的南荒大地如同一幅华美的画卷,在身下摊开。天色已近黄昏,四野一片寂静,温煦的轻风穿过山林带来阳光的味道。碧潭旁,一条长藤攀在高大的松树上,青色的藤身开着金黄的花朵,芳香四溢。几只玉白色的蝴蝶张开团扇般的翅膀,在花间追逐嬉戏。
与龙神浴血奋战的一幕戛然而止,让自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柔美的身影在他身旁跪倒,乐明珠惊喜地说道:「你杀了龙神!」
程宗扬抹了把脸上的龙血,看着雀跃的少女。片刻后,他绽开一个笑容,张臂抱住乐明珠,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乐明珠推开他,「你脸上好脏,都是血。」
程宗扬大笑两声,放声叫道:「能活着真好!」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掠过碧水深潭,古木花林。
龙神庞大的躯体伏在山林间,却不再有当初那种恐怖的威胁感,就像一件雕塑被苍翠的森林簇拥着。
程宗扬入神地看着这一切,良久叹息道:「难怪鬼巫王想统治南荒,在鬼王峒那地方待久了,活人也变成了鬼。」
「濑猪!还不起来!」乐明珠用力拉起他,高兴地说:「起来啦,屠龙的大英雄!我帮你洗脸!」
「别动,」程宗扬搂住她,耍赖道:「让我抱一会儿。」
乐明珠也不生气,趴在他身上,喜滋滋看着他的眉眼。劫后余生,程宗扬心里有一股狂喜只想发泄出来,他抱紧乐明珠香软的身子,手掌不老实地伸进她裹体的鲛绡内,在她腰臀上游走。
乐明珠开心地摸着他的眉毛,「我发现你越来越好看呢。」
程宗扬叫道:「难道我以前很丑吗?」
「你以前长得好无聊,一点都不引人注意。现在顺眼多了。」乐明珠宣布:「我最喜欢你的眉毛,长得好帅!」
程宗扬不记得自己的眉毛有什么特色,论起相貌,自己只能说平常,放到人群里不显眼那种。乐明珠觉得好看,只能说是一种偏见。嗯,令人满意的偏见。
程宗扬拍了拍她滑嫩的小屁股。乐明珠正撑着身体摸他的鼻子,「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浑身一软,趴到他怀中,接着玉颊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咦?」程宗扬托起她的下巴,「脸怎么红了?」
这小丫头并不是那种摸摸手就脸红的人,往常自己这样不老实,顶多给自己几个大白眼,这一次红得很蹊跷。
乐明珠红着脸忸怩着不肯说。她越不肯说,程宗扬越是好奇。他一手搂着乐明珠的腰,一手去捏她的臀肉,低笑道:「说不说?说不说?」
乐明珠被他捏得浑身发颤,最后忸怩半晌才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小丫头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的屁股好奇怪,被你一摸,就热热的发痒……」
程宗扬心头一动,坏笑道:「是你的小屁眼在痒吧?,」
乐明珠不高兴地嘟起小嘴,「我又没骗你。真的又热又痒……哎呀,你别揉了,我腿都软了。」
乐明珠脸色越来越红,那种羞怩的娇态让程宗扬欲火大盛,「小香瓜,让我看看。」
「不要!」
程宗扬用呵哄的口气说:「乖,听话。」
「不要……」乐明珠口气软化下来。
程宗扬板起脸。「你后面的小肉洞我都插过了,看看都不行啊?」
乐明珠鼻尖不高兴地皱了皱,「我那会儿什么都不知道,让你占我的便宜……」
程宗扬叫道:「那会儿可是你自己摆好姿势让我插的,现在又不承认了?」
「好了好了,我承认好了。」乐明珠嘟着嘴说:「我那时身上好热,只想和你挨在一起。我以后才不那么傻呢。哎呀,别摸了……我腿真的软了……」
程宗扬低声笑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你们光明观堂弟子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乐明珠玉颊红晕横生:「答应过你什么?」
「好啊,你又想不承认?你答应过,我什么时候要插你屁股,你都乖乖让我插的。这会儿想反悔?」
「我才没有反悔呢。」乐明珠嘟嚷道:「我只是想着你会忘了。」
这种承诺自己怎么会忘?下辈子都忘不了。程宗扬故意板起脸,「我这会儿就要插你的小屁股。」
「不行啦……」乐明珠连忙摆手,小声道:「万一被人看到,好丢脸。」
「哈!」程宗扬失笑道:「现在知道难为情了?你那时还想让苏荔在旁边看呢!」
乐明珠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会那样……」
「现在你知道了,」程宗扬一脸坏笑地引诱道:「很舒服吧?」
「才不舒服呢。」小丫头咬牙切齿地捶了他一拳,「屁股被你插得好痛!」
「真的吗?」
程宗扬指尖在她臀内挑了挑,乐明珠屁股猛地咚嗦一下,小脸立刻像苹果一样红透了。
鬼巫王和龙神被同时除掉,自从进入南荒就压在心头的威胁终于消失,程宗扬只觉浑身轻松。这会儿温香软玉在抱,欲火更是压抑不住地升腾起来。他哄劝道:「别担心,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找过来还要一会儿呢。来,让我插插你的小屁股……小香瓜最乖了,听话啊。」
乐明珠难得害起羞来,执意不肯,被他纠缠不过,就说:「你身上脏兮兮的都是血,好腥。」
软的不行,程宗扬改变策略,生气地哼了一声。
「大英雄好不容易杀掉了龙神,想在你的小屁股里高兴一下,你都不肯!」
「你别生气啊……」乐明珠小心说:「我替你按摩好不好?」
程宗扬越来越觉得奇怪,这小丫头并不是那种很害羞的人,平常跟自己搂搂抱抱也挺大方的,今天是怎么了?
在他连声追问下,乐明珠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地说:「上次让你插我屁股,我都被你插得失禁了。你还笑……我才不要你看我笑话。」
程宗扬明白过来,失笑道:「那不是失禁,那是性爱的高潮。」
「什么是性爱?」
「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你碰我,我碰你,男人高兴的时候会射精,女人最兴奋的时候就会高潮。你们是叫……对了!泄身!」程宗扬终于想起来这个名词,「女孩高潮的时候会有液体从身体里面泄出来,只有你这种小笨瓜才会把它当成尿尿。」
乐明珠似懂非懂地听着,然后推了他一把。「我才不笨呢!喂,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程宗扬循循善诱地说:「女人享受到完美的性爱,才会有高潮。那可是身为女人最大的幸福……」
乐明珠被他说的心动,咬着唇犹豫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哈!」程宗扬眉飞色舞,一把抱住她,翻身把她压到身下。
乐明珠羞答答说:「你要怎么做?」
程宗扬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你只需要翘起屁股就可以了。」
「你身上好多血。」
程宗扬看看自己,遍身都是湿漉漉的龙血,「我们去洗澡。」
「不用啊。」乐明珠拥住他的身体,忽然变得眉开眼笑,「你这样子才像个屠龙的大英雄呢。」
程宗扬哭笑不得,这丫头从小被人灌输将来要嫁给一个大英雄,这种英雄情结还真重。
程宗扬摆出狰狞的表情,抓住她高耸的乳球。「巨龙要吃掉你了!」
「呀!」乐明珠低叫一声,两团丰满的乳球被他抓得凹陷下去,她脸颊兴奋地发红。「我不怕!大英雄会来救我的!」
程宗扬一脸凶恶地伸出舌头在她娇美的粉颊上舔了一口,粗哑着嗓子道:「那个笨瓜大英雄为什么要救你?」
乐明珠「咯咯」笑了起来,程宗扬抱着她的乳房。「为什么?为什么?」
乐明珠忍着笑说:「因为笨瓜大英雄要插我的屁股。」
程宗扬拧声道:「大英雄为什么要插你的屁股?」
这一下把乐明珠问住了,她的小脑袋还不太理解性爱对于男人女人的意味。程宗扬为什么要插自己的屁股,她只是似懂非懂,张了张嘴巴,没答上来。
望着少女丽如朝霞的娇靥,程宗扬嘻笑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凝视着乐明珠的眼睛,低声替她答道:「因为大英雄最喜欢亲亲的小香瓜。」
少女娇靥一瞬间焕发出迷人的光彩,鲜红的唇角弯弯翘起,流露出掩藏不住的喜悦。她扬起颈子在程宗扬唇上亲了一口,欣喜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也喜欢你。嗯,比喜欢还喜欢。」
程宗扬顶住她的鼻尖,两人四目交投,心里像被软软的絮绵塞满,有种醺然的醉意。
乐明珠望着他的眼睛,带着一丝羞涩小声说:「帅帅的大英雄,用你的大肉棒来插小香瓜的屁股……」
【第十二集】第六章:殒逝
鲜红的鲛绡像水一样从少女股间滑落,一张又白又嫩的雪臀裸露出来。乐明珠伏着身,洁白的胴体贴在巨龙苍黑的鳞片上,她腰肢又细又软,臀部带着圆润的曲线向上翘起,阳光照在她雪滑的臀肉上,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程宗扬捧起她雪嫩的美臀,沿着她胴体的弧线轻轻抚摸着,心里充满怜爱。
指尖滑入臀沟,停在靠近大腿根部的臀沟内侧。乐明珠身体传来一阵轻颤,她臀肉光滑而又粉嫩,臀沟内侧却显得微微湿润,充满柔腻的触感。
「小香瓜,你长得好美……」
「唔……」乐明珠低低哼了一声。
少女双腿并在一起,微翘的臀部像玉球一样浑圆而又紧凑。程宗扬抱住她的雪臀,指尖轻轻一分,雪白的臀肉轻颤着滑腻地朝两边分开。
臀沟内,光润的美肉像初春的新雪一样柔嫩莹白。一缕湿湿的气息像雾气一样升起,雪团般的臀肉内嵌着一个娇嫩的肉孔,小巧而又红润,阳光下像豆菠染过一样红嫩,艳美无比。
柔嫩的肛洞还带着上次肆虐过的痕迹,微微有些红肿。程宗扬伏在她香软的胴体上,阳具挺起,火热的龟头在肛洞上一触,乐明珠身体立刻像触电般颤抖起来,柔颈昂起,唇间逸出一缕低叫。
隔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小香瓜屁股还这么敏感,小紫那死丫头的药物还真够厉害的。
程宗扬跨在乐明珠腿上,小香瓜伏着身,双腿并紧,雪嫩的臀部微微翘起,臀肉被扒得敞开,就像一球光洁无瑕的雪团,白美可爱。那根粗长的大肉棒笔直顶在她臀间,龟头下小巧的肛洞仿佛含着蜜浆,湿湿的又软又嫩。
「呀……」小香瓜肌肤绷紧,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叫。
「小香瓜,大英雄要进去了。」
「轻一点啊……」小香瓜小声哀求道。
程宗扬俯下身,阳具硬邦邦挺起。在龟头的重压下,微湿的肉孔被迫张开,像一张圆圆的小嘴吞下龟头,被粗圆的龟头塞得满满的。
龟头挤进嫩肛,那张小巧的屁眼被挤进臀内,阳具被雪嫩的臀肉包裹着,紧密得看不到一丝缝隙。程宗扬松开手,充满弹性的臀肉立刻合拢夹住火热的肉棒。
「好热……屁股好胀……啊……进来了……」
程宗扬抓住乐明珠赤裸的香肩,阳具缓缓用力。小香瓜臀部翘起,让他的大肉棒一点一点挤入自己屁眼。
「小香瓜,你屁眼好紧。」
「哎呀……」乐明珠吃痛地皱起眉,埋怨道:「你的肉棒好大,每次都插得我好痛。」
程宗扬笑道:「现在不怕裂开了吧?」
「哎呀……慢一点……」乐明珠阻挡无效,只好道:「好啦,反正已经被你插过了,你想怎么插就怎么插吧。」
「小香瓜,这么听话啊。」
「屁股好胀,都被你的大肉棒塞满了……唔……」
程宗扬整根阳具都挤进她臀内,那张雪臀被挤得膨胀起来。柔嫩的肛蕾套在阳具根部,里面是湿热紧密的肠道。
等小香瓜适应了阳具的粗细,程宗扬阳具退出一截,慢慢挺动起来。阳具在雪团般的圆臀间抽送,发出叽叽的微响。
乐明珠肌肤间透出淡淡的红色,那屁眼随着阳具的进出,在臀间来回吞吐,摩擦越来越激烈。
「嗯……嗯……唔,唔……啊!啊!呀呀……」
乐明珠起初发出细微的鼻音,然后变成压抑的低叫,最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伏在程宗扬身下,白嫩的屁股随着阳具的进出不停摇摆,小屁眼紧紧套住肉棒,越来越热。
程宗扬抱起她的腰肢,让她攀住龙角,双膝分开,跪在龙鳞上,这种姿势让阳具进得更加深入。乐明珠挽起的秀发垂到一边,玉颊绯红,她弓着腰,雪臀向上翘起,随着程宗扬阳具的起落被干得一颤一颤。
「屁股里面好痒……啊……你顶得好深……呀呀呀呀呀……」乐明珠发出一串急促的叫声,雪臀下意识地挺动起来。
小紫的药物不会有这么厉害吧?程宗扬一边挺动阳具,一边纳闷。都过去好几个时辰,小香瓜屁眼仍然敏感得出奇。她双手攀住龙角,雪臀用力摆动,用她小巧屁眼套弄着阳具。肌肤白嫩的肌肤布满亮晶晶的汗珠,那对圆硕的乳球在胸前沉甸甸晃动着,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软腻的肉响。
小香瓜诱人的美态深深吸引了程宗扬的心神。他撩起乐明珠的发丝,只见她满面红晕,红唇张开,舌尖在齿间跳动着,发出不成字句的叫声。两团硕大的乳球垂在她纤美的胴体下,就像两颗跳跃的雪球,白光光又圆又大。
程宗扬一手抓住她的乳球,丰满滑腻的乳肉满满握在手里,乳头硬硬翘起,在掌心滑动。
「啊……啊……肚子都被塞满了……屁眼要……要化掉了……」
小香瓜富有弹性的臀肉抖动着,撞在程宗扬肌肉分明的小腹上,发出清脆的肉响。阳具在柔嫩的屁眼中冲撞,棒身血脉鼓胀,越来越亢奋。
程宗扬一手搂着乐明珠的腰肢,一手握住她的乳球,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道:「小香瓜,你屁眼好美,像融化的蜜糖又热又软,还一抽一抽的。」
乐明珠软腻的肛洞不停收紧,在棒身上来回挤压,带来异样的紧密感。
「我……我好像要飞了……好高……」
程宗扬一挺身,身上肌肉隆起,把乐明珠抱在怀中。乐明珠身材娇小,仿佛悬空坐在他怀中,粉臀紧贴着程宗扬的小腹,上身挺直,依在他怀中。双腿微微抬起,脚尖低垂,在空中不住摇晃。
雪团般的美臀在程宗扬腹前上下滑动,能看到那根阳具在她臀间不停钻进钻出。乐明珠赤裸的上身依在程宗扬胸前,一团乳球在程宗扬握住,在他掌中不住变形。另一个乳房裸露着上下跳动,抖出一片如雪的肉光。
乐明珠脸色越来越红,颤声道:「我……我要……尿……高潮……泄出来了……啊呀!」
一股水线喷泉般从乐明珠下体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晶莹的水珠星星点点映射出阳光七彩的颜色。
小香瓜仰着身在阳光下达到高潮。她这次高潮分外强烈,从阴部溅出的淫液足足流了一分多钟。
程宗扬低喝一声,踏着龙神溢血的鳞片在峥嵘的龙角下站立起来,将精液深深射进小香瓜发烫的屁眼中。
乐明珠弓着身,屁股顶在程宗扬身上,一边高潮一边被他在臀内射精,两团丰满的乳球在胸前挤得扁扁的,白美的双腿并在一起。那张圆翘的雪臀不停抖动,臀间湿淋淋淌满液体。
等小香瓜喷射完,程宗扬才放开她香软的身子。小丫头趴在地上,屁眼圆圆张开,被干得无法合拢,肛蕾微微翻出暴露在空气中。肛洞深处,一股浊白的精液缓缓淌出,沾在充血发红的肛肉上。
程宗扬用手掌包住她的乳尖,在她耳边笑道:「你流了好多水,比尿尿还厉害。」
「你还笑!」乐明珠咬了他一口,嘟嚷道:「我屁眼都被你干大了。你还那么用力……」
「越用力你才越舒服,是不是?」
乐明珠回想着刚才的情形,面孔越来越红,唇角却露出笑意。她忍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趴在程宗扬耳边道:「你好威风哦。骑在人家屁股上的时候,比杀龙神的样子还厉害呢……」
程宗扬啼笑皆非,这丫头总是给自己一堆惊喜。
调笑间,程宗扬颈后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仿佛一头可怕的野兽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程宗扬猛然扭头,眼角顿时一跳。
一个丽人立在龙神被剖开的颅骨旁。她穿着一袭黑衣,衣领交错翻开,一侧缀着一枚乌钢色的徽章,修长的玉颈中戴着一条黑色细绒颈带,衬得脖颈修长如玉。
她的胸部高高耸起,在衣襟间露出一抹雪白的皮肤。那件笔挺的黑衣一直垂到大腿中段,腰间系着一条金属环扣,勾勒出美好的体形。脚下穿着长长的皮靴,几乎裹住整条小腿,皮靴上缘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她头发挽在脑后,挽得一丝不乱,露出美色惊人的面孔。弯长眉毛像修过一样精美,唇瓣鲜红艳丽,一双杏眼不动声色,除了颈中那条颈带,身上再没有多余的饰物,就像一个随时能控制局势的女强人,流露出精明干练的气质。
那丽人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锋利,显然习惯于发号施令,如果换上一身办公套装,程宗扬几乎要怀疑她是一位穿越来的女经理。
那丽人上下打量了程宗扬几眼:「你竟然能杀了龙神?」
她声音虽然很好听,语调却殊无情感,就像陈述一件事实一样冷静。
程宗扬翻身把赤裸的乐明珠挡在身后,一手抓过背包。
「你是谁?」
丽人不带情感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被女人看到自己光着身体,免不了有几分尴尬。可她的目光就像一件精密的仪器对自己进行各种测度,和看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差别,让程宗扬感觉自己像躺在手术台上,被机器里里外外扫瞄一遍。
程宗扬握住背包里的珊瑚匕首。连龙神都被开了瓢,他不信这个冷冰冰的丽人会比龙神更厉害。
丽人收回目光,娇艳的唇角微微挑起,「原来是有人助你。幸运的家伙。」
「喂!」程宗扬不客气地说道:「别以为你是黑魔海的,就可以不负责任地乱说话!」
黑衣丽人毫不动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的身份。
「你以为龙神是你自己杀的吗?」
程宗扬想起那股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之强远远超过自己的想像。他一直疑惑那股力量从何而来,当时龙首上只有自己、乐明珠和朱老头三个人,前两个可以排除。朱老头?程宗扬心里先呸了一口,不可能。那股力量一直到杀死龙神才消失,那时候朱老头早就摔下去了。运气好的话,这会儿该摔死了。
面对这个黑魔海的女人,程宗扬深具戒心,他故意露出粗鲁的表情,先骂了句粗话,然后凶巴巴道:「怎么不是我杀的?不是我,难道是你?」
黑衣丽人冷冷道:「若不是它自己不想活了,谁能杀得了龙神?鬼巫王真是可笑,我们助他获得龙神之力,他却不知感激。这样也好,免得我拿下南荒还要亲手剖开他的头颅。」
程宗扬表面不动声色,肚子却倒抽一口凉气。竟然是鬼巫王?那股力量是他输来的?他嘀咕道:这家伙心眼儿也太小了吧?被自己骂了几句居然就想不开,先是采取撞山的过激手段自残,最后不惜借仇人之手成功自杀,死志有够坚决的。
程宗扬哈哈大笑两声,然后面孔一沉,虎着脸喝道:「少给我摆谱!鬼巫王那小子是想明白了,跟你们黑魔海的家伙混没前途,才愤然自杀,让你们人财两空。现在鬼巫王没了,南荒也跟我姓程了,你还得意个屁啊!」
丽人绽开一个比教科书还要标准的微笑,声音却寒冷如冰。「别以为有殇侯给你撑腰就可以在我面前嚣张。今日我给殇侯一个面子,饶你一命。」
程宗扬眼睛微微眯起,那个拥有秦桧、吴三桂这一票手下的鸩羽殇侯一直是个谜。朱老头那张破嘴平常什么都敢说,一提到殇侯就成了锯嘴的葫芦。难道自己这一行真有他在背后出力?
「殇侯跟我不熟,这个面子你就省了吧。」程宗扬嘻笑道:「你们花那么大力气扶植鬼巫王,这会儿竹篮打水一场空。鬼巫王傻了一辈子,就最后这件事做对了,让你白跑一趟,哈哈!」
丽人嫣然一笑,「我们花费十余年时间饲养龙神,岂是为鬼巫王做嫁衣?鬼巫王与龙神合体那一刻,他该做的便都已做完了。」
丽人雪白的手掌伸出,探入龙神剖开的颅骨,从龙脑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碧青物体。
「鬼巫王虽然蠢如豕鹿,但我们传他的功法却从未偷过懒。十余年来,龙神吞下那么多祭品,最后与鬼巫王合体凝成龙精。即使你不杀死龙神,他日我也要剖开龙脑取它出来。有你动手,倒省了我一番力气。」
程宗扬目光霍然一跳,拔出匕首厉声道:「这龙是我杀的!随便拿东西,问过我这个主人没有!我今日也给你一个面子,留下龙精,你给我滚蛋!」
丽人轻悴一口,也不答话,翻手将龙精丢入身畔的皮囊,转身就走。
「想走?没这么容易!」
程宗扬一个虎跃,带着一股风声扑向黑衣女子。那丽人背后背着一柄长剑,也没有看到她如何动作,那柄剑就落入她掌中。她头也不回地一剑刺出,长剑画出一道曼妙的弧线,准确地击在匕首侧面,避开了它锐利无比的锋刃。
程宗扬浑身一震,她长剑刺来的角度极为刁钻,剑锋交击的刹那吸尽自己匕首上的力道,然后重新吐出,轻飘飘的长剑仿佛有千钧之力。只一招,匕首就几乎脱手飞出。
就这样一阻,那丽人便借势飞起,从龙角旁掠过。乐明珠鲛捎只披了一半,娇叱着一掌劈出。那女子犹如一只雪雁翩然飞开,一边曼声道:「代我向殇侯问好。信中之约,切勿忘怀。」说着身影没入密林,消失在青山绿叶间。
程宗扬与乐明珠面面相觑,最后都长吐了一口气。
被烈火和暴雨侵蚀过的鬼王峒满目疮夷,眼前到处是倾颓的岩石,曾经密布的洞窟像被打散的积木扭曲碎裂,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所在。大部分奴隶都随着毁坏的洞窟被埋入地下,生存者又被岩浆和龙神利爪扑杀大半,最后幸存下来的不足一成。
程宗扬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谁还活着?」
祁远和小魏互相扶携着从岩石后出来,然后是吴战威、易彪。吴战威和易彪伤势最重,不过两人底子扎实,暂时都没有性命之忧。见到程宗扬和乐明珠相携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祁远叫道:「程头儿!那龙呢?」
「死了!」
众人一阵欢呼,他们看到龙神浑身浴血从天空坠下,都猜是程宗扬得了手,但那龙神威势太盛,没有得到确切消息都不免心里忐忑。程宗扬此言一出,众人都立刻吃了定心丸。
武二郎背脊挨了龙神一击,躺在苏荔怀中,鼻翼微微鼓张,表情倒还是十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小子,就你还能干掉龙神?我呸……」说着武二郎嘴角滚出一串鲜血。
苏荔柔声道:「别说话。」
程宗扬老实答道:「不是!」
乐明珠抢道:「怎么不是!就是你亲手杀的!咦,凝羽姐姐!」
程宗扬抢先拉住凝羽的双手,把乐明珠挤到一边。乐明珠白了他一眼,过去给武二郎诊治伤势。
凝羽双手冰凉,眼神却像温柔的湖水,充满笑意。她的皮甲已经卸去,腋下的箭创血迹已干,看上去比易彪和吴战威强些,但内伤只重不轻。
良久,程宗扬道:「伤势怎么样?」
「还好。」
「这孙子能杀龙神?我武……武字倒着写!咳咳……」
程宗扬拉着凝羽,扭头道:「二爷,你留口气吧。啧啧,二爷这头虎鬃比野猪还硬,就这么枕在人家苏荔族长大腿上,也不怕把人家的皮肤扎破了。」
武二郎嘿嘿笑了两声,不小心牵动伤势,又开始咳血。
程宗扬在凝羽耳边道:「你的伤势我感觉到了。和龙神搏斗的时候,我真气被它逼回,才发现经络里有许多阴寒的杂气到处乱撞。」
凝羽一惊,「伤得重吗?」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吃了这个就好了!」
程宗扬取出一颗丹药送到凝羽嘴里,一边道:「朱老头身上藏的好东西,差点就让他瞒过去了!这老家伙,敢藏私!我饶不了他!」
凝羽吞下丹药,片刻后身体微震,立刻坐下运功。
朱老头的东西,程宗扬当然不会替他客气,给几名重伤的汉子一人一颗,还剩下最后一颗,他握在手中朝远处望去。
谢艺躺在地上,云苍峰在旁边照料。看着走近的程宗扬,云苍峰摇了摇头,低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出现在谢艺胸前,贯穿了整个胸膛,几乎能看到他背后的岩石。伤口边缘的皮肉被闪电炙得焦黑,已经炭化,触目惊心。谢艺的神情却像刚刚睡醒一样平静,眼神从容而恬淡,看到程宗扬甚至还微微一笑。
「你杀了龙神。」谢艺微笑道:「很好。」
程宗扬努力把视线从他伤口移开,一边拿着那枚丹药,笑道:「雨停了,云散了,龙神死了,鬼巫王也没了。吃了这颗药,咱们也该回去了。」
「补心丹?真有趣。」
程宗扬一怔,「怎么?不妥吗?」
「补心丹是黑魔海的不传之秘。有这种丹药的人,与黑魔海关系不浅……」
这丹药是从朱老头手里抢的,朱老头多半是从殇侯手里得的。殇侯与黑魔海的关系,从那个黑衣女子来看确实不那么简单。
谢艺虽然说没什么,却显然不肯吃这颗与黑魔海有关的丹药,他慢慢道:「小紫……就拜托你了。」
「凭什么啊?」程宗扬一脸不快,「我可告诉你,那丫头千万别落我手里,要落我手里,一天至少打她二十遍屁股。要护着她,你自己去护。」
谢艺微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带她去星月湖,找王韬、孟非卿、萧遥逸都行。告诉他们,我名下的东西都归你。」
「给我?」程宗扬讶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不是小紫?」
「小紫跟着你,我很放心。给她……不行的。」谢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云老哥,劳烦你做个见证。」
云苍峰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程宗扬把丹药送到谢艺嘴边,「少废话了。管他是活命丹还是补心丹呢,赶紧吃了,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去临安看鞠赛呢!」
「鞭赛……」谢艺眼中光芒亮了起来,嘴角那丝笑意渐渐变浓,「今年的山岳正赛,还有三个月零六日。我们七星社一定能赢过齐云社。」
谢艺目光渐渐涣散,低声道:「广场春霁,寒食景妍,交争竞逐,驰突喧然……或略地以走丸,或凌空以月圆……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矫若龙腾,疾如流星……」
谢艺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有一丝淡淡的笑容挂在唇边。
程宗扬怔怔看着他,一颗心直冷下去。忽然他低吼一声,一手捂住额角,趴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呕吐起来。
一股强大的气息透入太阳穴上的伤痕,浑身的经脉都仿佛被寒意冻结,变得脆弱不堪。这一刻,自己才相信谢艺真的死了。
程宗扬呕吐半晌,然后涕泪交流地抬起头。他用力吐了口唾沫,抹着泪花挺起腰,朝天空重重喘着气。
他无法相信谢艺会死,他应该比商队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长。自己以为不会死的王哲死了,现在谢艺也死了。这个世界里仅有的两个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先后死去,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向谁倾吐自己的秘密。
他发现,自己竟如此孤独。
【第十二集】第七章:深怨
漫天的乌云已经散开,阳光照耀在自己脸上,也照耀着劫后的鬼王峒,那些黑色的岩石以肉眼可及的速度风化,砂砾一样流淌下来。
森林边缘,那支陌生的军队已经收拾好武器和同伴的尸骨,向密林退去。如果不是他们突然出现,用强弩攻击龙神,自己这些人可能早已被龙神绞杀殆尽。
程宗扬两手拢在嘴边,放声叫道:「你——们——是——谁?」
那名穿着黑衣的指挥官似乎听到他的声音,停下来,右臂抬起,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然后微微一笑。
双方相隔极远,程宗扬只能依稀看到他的面容,却愕然发现他的面目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军士退入密林,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老四?」
祁远摇了摇头,「这个咱看不出来,没听说南荒还有这号人物。」
程宗扬目光移向易彪。那个出身军伍的铁汉也摸不着头脑,「六朝军中没有这样的弩手。」
吴战威道:「管他是谁呢。嘿,这回老吴又捡了条命。过瘾!」
苏荔欲言又止,程宗扬看出异样,用询问的口气道:「苏荔族长?」
苏荔犹豫片刻,「有一支军队和他们很像。」
「什么军队?」
「很早以前,鬼巫王身边有一支黑衣卫队,人数只有几百人,但非常厉害,曾经轻易击败南荒最强大的部族联盟,才有了后来的鬼王峒。但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有人说他们已经战死了,还有人说他们是被鬼巫王裁撒掉。从那之后,鬼巫王才开始使用鬼武士。」
程宗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鬼巫王的人为什么来帮咱们?没道理啊。」
「我知道!」一个声音响起。
朱老头负着手缓步踱过来,一脸严肃地沉声道:「龙神吞了鬼巫王,他们是来帮你干掉龙神,替鬼巫王报仇的!」
他神情沧桑地昂起头,喟然叹道:「这些可都是忠义之士啊!」
众人神情古怪,这样神奇的理由也只有朱老头才能说出来。
「忠你个头啊!」程宗扬吼了一声,然后纳间地说:「你怎么没摔死呢?」
朱老头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托福托福,全靠峒里的好汉帮忙,才救了老头一命。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谁这么不开眼?把救你的人找来!我砍死他!」
朱老头连连退后,「我说小程子,好端端的,你怎又发脾气呢?凝羽姑娘,你替老头说句话吧,小程子可就听你的。」
凝羽微微一笑,「我听他的。」
众人一阵大笑。
乌云不知何时散开,多日未见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生机和希望重新降临,鬼王峒黑暗的洞窟恍如隔世。
「云老哥,」程宗扬道:「这趟南荒咱们也走得差不多了。可惜没发着什么财,这会儿两手空空,真对不住大伙。」
「怎么没东西?」祁远笑道:「咱们的几匹走骡、马匹都跑出来了,货物虽然丢了些,夫人要的霓龙丝还在。况且,还捞了一票大的。」
「那条龙周身是宝。」云苍峰露出商人本色,屈指算道:「龙角、龙牙、龙鳞、龙筋、龙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只要能运回六朝,就是几万金铢的收益。」
「几万金铢?」吴战威道:「云老爷子,你别笑我土,老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钱,那得值多少?」
「建康城里,一座三庭两院的大宅值一千六百贯,折八千金铢上下。这条龙够给大伙每人置一处大宅的。」
程宗扬精神一振,打怪捡宝这种好事也让自己赶上了。「那咱们也不用干什么了,把龙身上的东西运回去一卖,大伙每人分一份,自自在在过日子得了。」
众人相视而笑,祁远笑道:「程头儿,这龙是你杀的,连咱们的命也都是你救的,怎么能再分一份?」
众人纷纷称是,云苍峰也道:「程小哥除掉龙神,南荒这条商路往后高枕无忧,论理还要给小哥一份酬劳。」
程宗扬道:「大伙都不要,我再推就没意思了。这样吧,大伙的一份我来代管,老四、老吴、小魏、老易、云老哥,还有咱们武二爷,加上苏荔族长、凝羽和乐姑娘,正好是十个人,每人一成,就当是入股。赚了人人有分,赔了你们也别怨我。」
「这是程小哥的义气,折算入股也无不妥。」云苍峰摩挲着膝盖,提醒道:「但人数不止十人。」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还有谁?」
云苍峰咳了一声:「程小哥既然要分,除了咱们十人,给大伙带路的朱老头也该有一份。」
「朱老头?」程宗扬叫道:「凭什么啊!」
朱老头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云爷说得对!云爷说得对!云爷厚道啊!」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是我花钱雇的!还想入股?」
「天地良心啊,俺这一把年纪出生入死的,连钱的影都没见着啊。」
云苍峰按住程宗扬,对朱老头道:「这一路多亏足下照顾。能除去龙神,吾等不敢居功,此番收益的一成,请代为献于殇侯座下。」
程宗扬忍着气,瞪了朱老头一眼。朱老头扬着指头算得正欢,听了这话,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
祁远道:「我和老吴、小魏加起来拿一成就够了。老吴,我的那份你可别喝酒给我喝完了。」
吴战威嘿嘿一乐,「你那葫芦还有酒吗?馋虫上来了,给一口过过瘾。」
祁远把葫芦倒过来甩了甩,「早没啦。」
「我和易彪合拿一成。」云苍峰道:「程小哥出力最多,拿五成,剩下两成几位平分如何?」
「我那份给花苗。」武二郎道:「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程宗扬在他耳边道:「人还没去呢,彩礼就先到了?二爷是不是打算就在南荒住下来,生他一窝娃娃过日子?」
武二郎最听不得这个,立刻眉花眼笑,美得能拧出汁来。
「也有我的吗?」乐明珠高兴地说:「我要开一家慈幼院,把世上的小孩子都养起来!我最喜欢小孩子了,我要每天给他们发衣服,发点心!」
程宗扬忍不住泼冷水:「你那份恐怕不够吧?」
「不是很多吗?」
「再多也不够你把天下的孩子都养起来。」
乐明珠一脸失望。凝羽道:「我那份给你好了。」
乐明珠连忙问程宗扬:「这样够了吗?」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咱们的份全加起来都不够。」
乐明珠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你真穷!」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可不是嘛。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穷呢。」
苏荔道:「既然大家都答应,我也不客气了。我那份请云执事帮忙,换成铁器和种子。如果有防治瘴毒的药物,也请买一些。」
云苍峰点头道:「老夫会命人分批送来。」
祁远「嘶嘶」吸了口气,「还有桩大事呢侄这么大一条龙,咱们怎么运回去?单是龙筋就够咱们抽上一个月的。」
「这个好办。」程宗扬道:「别忘了,没在鬼王峒的不算,我现在可是南荒三十来个部族的正牌主人。」
程宗扬跳上最高的一块岩石发出一声呼哨,散落在废墟间疗伤的奴隶都站直身,恭敬地看着主人。
在鬼王峒服役的部族首领有一半战死,奴隶的死亡率更是惊人,幸存者不过十之一二,此时都聚拢过来。听说主人已经杀死龙神,人群发出一片欢呼,对主人的崇拜无以复加。
程宗扬见识过鬼王峒巫术的威力,此时只要自己一声吩咐,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献出生命。他曾经想过解除掉巫术,让他们恢复正常。但那些巫术已经随着鬼王峒的覆没埋入地底。无论他是否愿意,这些人连同他们的部族都成自己最忠诚的奴隶。
不过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南荒,也许永远不会回来。利用他们的忠诚,自己也许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比如让他们彼此间和睦相处,不再有从前那些不必要的纷争,同时也为自己做点不那么危险的工作:把巨龙的尸骸分解掉。
沿着洒下的龙血很容易找到巨龙的位置,幸存的奴隶陆续离开。暮色低垂,冷清下来的鬼王峒犹如荒寂的坟场,在残阳下一点点化为废墟。
小紫抱膝坐在一块岩石上,美目迷离地望着远方,精致的面孔像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像,足以令世间任何生灵都自惭形秽。
纵然知道这丫头生性冷血、狡诈过人,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长得是真美。现在年纪还小就美色惊人,再大几岁,那该是怎样的绝色?
「小紫!」乐明珠用力招手。
小紫美目微微一闪,那尊雕像仿佛突然间被赋予生命,活了过来,变成一个娇俏的少女。
「你怎么在这里?哇,你知不知道,我们把龙神杀死了!」
乐明珠拉着小紫的手兴高采烈地说着。她们两个年龄相仿,这一路又玩得相投,即使知道小紫的身份,乐明珠还是把她当成好朋友,一见面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阁罗躺在白象的尸骸旁,他很幸运,跌在岩石间的凹处。白象倒下来时,虽然压断了他的四肢和几根肋骨,命却保住了。服过那颗补心丹,他涣散的目光略微清晰了一些,口鼻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程宗扬蹲下身,低声道:「阁罗。」
阁罗目光慢慢聚集,然后呼吸声猛地一粗,嘶声道:「骗子……你欺骗了阁罗……害死了鬼巫王大人……我要杀了你……为大人报……仇……」
程宗扬苦笑道:「你那位鬼巫王大人是被龙神吞掉的。要说报仇,我杀掉龙神,已经替你报了。」
「杀你……报仇……」
程宗扬干咳一声,「我确实有瞒你的地方,但现在救了你一次,大家算扯平吧?」
阁罗已经折断的手臂在地上颤抖着,似乎想拿起武器杀死这个害死鬼巫王的仇敌。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要想报仇,我也没办法。但至少要等你养好伤,再找我报仇吧?来,喝点水。」
程宗扬把皮囊递到阁罗嘴边。「你那位鬼巫王,到最后终于明白自己是被黑魔海骗了。他费尽心思把你支开,还不是因为鬼王峒就剩下你一个人?现在鬼巫王没了,你再死了,鬼王峒可就真的绝种了。好不容易保住条命,能活还是好好活着吧。」
程宗扬喂阁罗喝了几口水,然后放下水囊,起身走到乐明珠身边。「你去瞧瞧阁罗的伤势,若能救还是救他一命。」
支开乐明珠,程宗扬却沉默下来。
小紫意兴阑珊地捡起一颗石子丢向远处。过了一会儿道:「我的东西可以还给我了吧。」
程宗扬把背包中的物品递给她。小紫穿上外衣,套上臂钏,戴上戒指,将紫鳞鞭系在腰间,然后拿出一把小梳子慢慢梳理着秀发。
程宗扬道:「谢艺死了。」
小紫翘起唇角,「胸口那么大的洞,他早就该死了。」
「他来南荒是为了找你。可以说他是为你而死,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我说在乎,你相信吗?」
程宗扬挑起眉毛。
「不,我不在乎。」小紫说:「一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死了,难道要我负责吗?我需要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谁又来为我负责?
「没有人帮助我,我也不帮助别人。别人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别人,我和他只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不需要感情。」
「如果死的是乐丫头呢?」
小紫摸了摸白玉般的鼻尖,「鬼巫王已经死啦,我不用再杀她了。如果她死了,我会为她叹气的。毕竟像她那样笨的人,太少了。」
程宗扬冷笑道:「连眼泪都不舍得掉?」
「眼泪是什么?好奇怪哦。如果她死了,难道流眼泪她就能活过来吗?」小紫嘲笑道:「我从来都没流过那种没用的东西。」
程宗扬贴近她,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给她抹的是什么鬼东西!」
小紫眼珠一转,笑靥如花地说道:「嘻嘻,是不是很好玩?程头儿,你好幸福哦。哎呀,你抓痛我了……」
程宗扬扭住她的手臂,森然道:「你给我说清楚!」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焚情膏抹到……」
程宗扬打断她:「什么焚情膏!」
「就是你用的东西啊。程头儿,你好坏哦,把焚情膏抹在乐姐姐那里……乐姐姐还是处女呢,就被你搞了屁眼。嘻嘻,乐姐姐是那么可爱的小处女,却有个淫荡的小屁眼,你的大肉棒一插进去,她就会兴奋得乱扭屁股……」
程宗扬低吼道:「你不是说它只是暂时的吗?」
「小紫说过吗?」小紫皱皱鼻子,「焚情膏很厉害的哦,乐姐姐的屁眼抹过焚情膏,往后就会变得特别敏感。嘻嘻,程头儿,乐姐姐那么可爱的屁眼,往后就是你的了。」
程宗扬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庆幸。按照小紫说的,往后小香瓜就有一个超级淫荡的小屁眼,自己只要摸摸她的屁股,她就会兴奋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乐明珠走过来。
看着程宗扬发火的眼神,小紫娇俏地一笑。「我在说,小紫帮程头儿杀了鬼巫王,还帮他杀了龙神,程头儿答应小紫的事可不要忘了。」
乐明珠道:「小紫,你怎么会知道龙神的脑子在那里?」
小紫笑语晏晏地说:「小紫喂过它,当然知道了。」
「小紫,你好聪明哦。咦,他答应你什么事?」
「我要杀一个人。」
乐明珠吃了一惊。「啊?」
「程头儿答应过我,除掉鬼巫王之后,让我杀一个人。」
「是谁?」乐明珠看了看周围。「他很坏吗?」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怒火慢慢退去,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想好了吗?干这种事,当心被雷劈啊。」
乐明珠护住小紫,「不许你乱说!小紫杀的肯定是坏人!」
小紫露出水晶一样纯真的笑容,「是啊,那是个很坏很坏的人。」说着她摊开手掌,「程头儿,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这会儿周围都是自己人,不怕她玩什么花样。程宗扬取出匕首甩给她。
乐明珠小心地问道:「你不会是要杀阁罗吧?他手脚都断了,就算接好,以后也会畸形的。」「不是他啦。」
乐明珠好奇地四处张望,「鬼王峒的人都死光了,那个人还没死吗?」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小紫笑吟吟道:「那个人,程头儿也认识。」
程宗扬伸手拦住乐明珠,欲言又止,好像想要将她拦下,但迟疑片刻还是放弃。
碧姬待在离白象尸骸不远的地方,她身上的珠裙被扯脱大半,只剩下那条银狐披肩斜披在肩上,裸着两条雪白的大腿,阳光下妖艳无比。她在鬼王峒多年已经习惯了地下黑暗,有些厌憎地用手遮住阳光,盼望着夜幕早些降临。
「娘!」小紫脆生生叫道。
碧姬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来做什么?」
「鬼巫王死啦。」
「他死了你很高兴吗?」碧姬抱怨道:「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拿了几件衣服,又被那条该死的龙吹走了。」
乐明珠惊讶地打量着碧姬,咬着程宗扬的耳朵道:「她就是小紫的娘亲吗?长得好美哎……哇,从侧面看,她们长得好像。不过小紫的娘亲好像聪明一点,是不是?」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差不多和你一样聪明。」
乐明珠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踢了他一脚,「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其实都在肚子里笑话我!」
「嘘,别闹……」程宗扬连忙安抚她。
「鬼巫王死了,娘以后怎么办呢?」
「小白痴。」碧姬讪笑一声,一边骄傲地托起乳房,妖媚地抚弄着,「我这么漂亮的身子,再找个男人还不容易?」
说着她眼睛一亮,看到小紫身后的程宗扬,「客人,是你啊……」她妩媚地瞥了程宗扬一眼,似乎有些害羞地掩上披肩,却故意扭动腰肢,展露出腰部美好的曲线。
「哇……」乐明珠小声惊叹道:「她好……」她本来想说漂亮,但碧姬的媚态又不是漂亮那么简单,一时间找不到词语形容。
程宗扬接口道:「很骚。是吧?」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你说的真难听。」
【第十二集】第八章:弑亲
「娘。」
「别叫我娘。」碧姬满脸不高兴地说:「我才没那么老。」
「可你是我娘啊。」
「白痴!我宁愿没生过你这个傻瓜。哼,等我找到男人,就让他把你卖掉,卖得越远越好。我一辈子都不想见你。」
「娘,」小紫柔声道:「你以后再也见不着你讨厌的女儿啦。」
小紫手中寒光一闪,珊瑚匕首刺进母亲白皙的小腹,巨大的力量使碧姬身体像被撞到一样弓下,披肩散开,两团白腻的乳房跳动着,溅上几点殷红的血迹。
「啊!」乐明珠惊叫一声,抓住程宗扬的胳膊。
小紫把匕首锋刃整个送入母亲腹中:「好多年了。从小紫懂事起,别人就都嘲笑我,说我是碧鳄族最不要脸的女人的女儿。娘,我觉得你好丢脸……」
她声音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杀人时的激动。
碧姬惊恐地捂住小腹,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被匕首刺中。
小紫拔出匕首,鲜血从碧姬指缝中涌出,仿佛鲜红的小蛇,沿着洁白的小腹蜿蜒而下,一直流到她两腿之间,染红了她光滑的阴阜。
碧姬身体痉挛起来。「别杀我……别杀我……」
小紫仿佛没有听见母亲的乞求:「小时候,我每天都骗自己,对自己说,娘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在村里被人欺负,我就想,只要娘回来就能保护小紫。」
锋锐的匕首再次捅进碧姬腹中,直没至柄。碧姬美目张大,透出迷茫和恐惧混杂的目光。
「小紫等啊……等啊……娘一直都没有回来。于是小紫就自己去找娘……那天小紫在外面坐了好久。那时我才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小紫的娘是一个最不要脸的女人,小紫认识的每个男人都和你睡过。他们每次见到小紫都会笑,那笑容和他们看见你一样。他们说,我是你的女儿,身上和你一样流着淫荡的血。等小紫长大,他们会像干你一样来干小紫。而且小紫会和你一样开心。」
小紫拔出匕首,叫道:「但我一点都不开心!」
随着这声尖叫,小紫最后一次刺进母亲小腹,刀锋穿透腹腔,几乎切断了碧姬的脊椎。碧姬倒在地上,身体受冷般战栗,她腹下淌满鲜血,两团充满弹性的乳球微微晃动,戴着乳环的乳尖摇曳着,嘴唇红艳的色泽迅速褪去。
乐明珠这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小紫!你疯啦,她是你娘啊……」
乐明珠一面叫嚷,一面想要冲过来阻止,但才刚要迈步就被程宗扬一把拉住,阻止了她。
程宗扬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你挡不住她。小紫从鬼王宫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怕她若死了,自己就没办法亲手杀死她。」
「程头儿,你好聪明呢。」
「可是……」乐明珠道:「是她生了你啊。」
「生我?你有过这样的母亲吗?一心只想讨好那些恶心的男人,把女儿当成讨厌的东西。她从来没对我笑过,却每天都眉开眼笑地和男人上床。那年我一个人走到鬼王峒,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她却嘲笑我是个傻瓜,连勾引男人都不会。我爬上她的床,告诉鬼巫王我恨她。她却把我当成好玩的东西,让鬼巫王给我开苞……我那时候才六岁。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可能早就被她和鬼巫王玩死了。她眼里只有给她带来食物和衣服的男人,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碧姬美目失去光彩,渐渐黯淡下来,她发白的嘴唇蠕动着,喃喃说:「鬼巫王想干我……姓岳的想干我……每个男人都想干我……但我没有害人,只是想要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我不想去海里打渔……去捞珍珠……」
碧姬声音越来越微弱:「我从没害过人,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什么我要死了……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乐明珠张大嘴巴,傻傻看着这一幕。程宗扬握紧她的手,生怕她一时冲动,靠近失去理智的小紫。他动了动喉咙,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喝水,喉咙又干又涩。
小紫提着滴血的匕首站在母亲的尸体旁,娇美的背影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树,婀娜多姿。她久久没有动作,静默得令人心底发寒。
太过震惊,乐明珠怔怔道:「小紫,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她……她……咦?你哭了?」
乐明珠一声惊呼,程宗扬这才看到小紫的侧脸已经被泪水打湿。
「我才没有哭……」小紫仰起脸,声音却哽咽起来,「我其实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亲手杀死她,是……是我从小就在做的梦……」
泪珠从小紫弯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不断涌出,白玉般的脸庞湿淋淋满是泪光。
她扬起脸,努力想让泪水不再流出来,泪水却无法控制地涌出。她牵动唇角,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笑不出来。
「好奇怪……」小紫说:「明明我好高兴……可眼泪……停不下来……」
「少来了。你得偿所望,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程宗扬道:「人都被你杀了,你做戏给谁看呢?」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在心里,程宗扬相信这些眼泪是真的。这纯粹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他确实觉得……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这个女孩是真心的在哭泣与悲伤……
「她对我一点也不好,从来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为什么她死的时候,我会流眼泪……我从六岁就做梦要杀她……每次杀死她,我都很开心,在梦里都会笑醒……为什么现在会哭……」
小紫哽咽道:「我讨厌这样……」
「叮」的一声,匕首掉落,血迹像梅花一样溅在岩石上。
小紫双手捂住面孔,跪在母亲逐渐冷却的尸体旁,双肩不停耸动,却极力不发出哭泣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日子就没法过了。程宗扬过去拾起匕首,顺势一把搂住小紫的腰肢,不由分说地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人都死了你还哭个屁啊!走了!再等会儿天就黑了,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过夜。尸体我一会儿叫人烧了,你如果想要,把骨灰带在身边好了。可惜啊,你娘那么漂亮,哪像你,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不能这样走,把事情说清楚!」乐明珠好像想起了什么,用力捶着程宗扬的背,怒道:「你答应她杀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要来杀她母亲?你怎么能让她做出这种事呢?」
「喂,她又不是我女儿好不好?我管得着她吗?」
「你不管就不对!」
「我干!」
「好啊!你这时候还想干我!」
程宗扬头大如斗,干脆一伸手把乐明珠也抱起来,两手一手一个,虎着脸教训道:「别在这里说这个,先离开再讲了!」
乐明珠气恼地举起拳头,雨点般落在程宗扬背上。小紫咬住唇,哭得浑身发软,像个孩子一样伏在程宗扬怀里抽噎。
碧姬蜷着身,娇艳的胴体下形成一片血泊。程宗扬叹息一声,这个女人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吧。
自己这会儿左拥右抱,左手一个小美人儿,右手一个小美人儿,可程宗扬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两个小美人儿一个狂怒乱打,一个哭泣不已,泪水不断落在肩上,不多时衣服便了湿了一片。
程宗扬几乎要被这种情形弄到崩溃,「停一停可以吗?要闹也不必在死人面前闹吧?」
小紫哭泣得更厉害了。
程宗扬打起精神,「可别说我没警告你,现在这里可都是我的人,想玩什么花样,你趁早省省吧。现在鬼王峒没啦,碧鳗村也被你害得不轻,没有鬼巫王给你撑腰,你若回去,他们生吃了你的心都有可能。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小紫抽噎声慢慢停止,最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想通了?那就好。行了小香瓜,小紫都不哭了。你要再打我,我就把你扔掉。」
乐明珠怒道:「你……你敢!」
「哎哟!」程宗扬一声惨叫。
乐明珠连忙停手,「打到哪儿了?痛吗?」
「痛死我了……你再打,我就死给你看。」
「好啊,你骗我!」乐明珠举起拳头,却没有落下。
终于安抚了这两个丫头,程宗扬松了口气,望着被龙神摧毁的鬼王峒。
「这鬼地方……」他喃喃道。
程宗扬长长呼了口气,对小紫道:「南荒虽大,鬼王峒一倒,也没有你立足的位置了。老老实实跟我走吧。等把你送到星月湖,随你把那儿翻过来呢。」
小紫抹去脸上的泪痕。「我不去。」
「你不去?吓——胆子够大的。鬼王峒在南荒的仇家,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小紫从他臂问挣出,纵身掠上山崖。
乐明珠叫道:「小紫!你别走啊!」
小紫回过头,朝她一笑,「乐姐姐,你的朱狐冠我帮你放在衣服里了。」
说着她掠过风化的山崖,消失在那片凝固的岩浆间。
回到营地,苏荔便迎了上来。这次来到鬼王峒的花苗男女大都战死,几个被程宗扬解救出来的女子,只有一个与碧姬一道从地底逃出,却死在龙神爪下,可以说全军覆没。
最让程宗扬感到遗憾的是阿夕,她因为受伤,最早被留在洞窟中,然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想来已经随鬼王峒被埋入地下。
「有人在等你。」
「谁?」
「那些首领。」苏荔带着一丝讽刺道:「他们在等待你的命令。」
程宗扬实在没有心情去见这些傀儡。「你去对他们说吧。我只要求他们把龙身上的货物运到南荒最北边的白龙江口,剩下的就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苏荔有些意外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程宗扬举起手,苦笑道:「大姐,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鬼巫王,奴役他们很有意思吗?我又不准备留在南荒,这地方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好了,你告诉他们,我离开南荒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他们以前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好了。只有一件事!」
苏荔皱起眉头。
「以后有纷争,不要像以前一样杀来杀去。让他们坐下来谈判,谈到大家满意为止。」程宗扬轻轻叹了口气,「这也是鬼巫王想看到的吧。」烈焰升腾,众人沉默不语,看着谢艺的尸体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祁远用一只布囊收起骨灰,放在一口坛子中。程宗扬拿着那副烟茶水晶做成的墨镜在手里把玩着,心里仿佛空了一块。萍水相逢,却像相识多年。如果谢艺还活着,也许会成为自己的知己。
程宗扬戴上墨镜,「走吧。」
小魏牵过马匹,云苍峰吃力地跨上马背。重伤的吴战威和易彪躺在担架上,由几名南荒汉子抬着,一行人离开坍毁的鬼王峒。
祁远过来低声道:「阁罗找不到了。」
白象旁只留下一片血泊,阁罗和碧姬的尸体都不见踪影。
程宗扬望着远方,「这里是他的家。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能活下来。」
程宗扬催动马匹,「走吧,不用管他了。」
龟背一样的古道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从一丛丛灌木下穿过。来到南荒之前,程宗扬从未想过草本的灌木能超过十公尺,长得比树木还高。但在南荒,这样出奇巨大的植物比比皆是。就在昨天,他还看到一颗凤梨,体积足有一间房子大小。更别说他们渡过盘江时用的小船,根本就是一整片剑兰的叶子。
程宗扬举着一片芭蕉叶遮挡酷热的阳光,还免不了浑身是汗,忍不住道:「老四,看不出你这么有精神。」
祁远嘿嘿一乐:「走惯了,不走浑身不自在。」
众人能骑马的都骑着马,几个重伤的待遇更好,一路有人抬着。只有祁远放着马不骑,非要牵着走路。
祁远笑道:「这段路走得省心。往后走南荒要是都这么轻松,老祁一年走个十次八次也不嫌累。」
商队踏上退程已经七、八天,现在已经渡过盘江。这一路都是鬼王峒过往的领地,居住在这里的南荒部族大都是鬼王峒的附庸。鬼巫王死后,被他鲜血影响过的部族解除了巫术,但有三分之一的部族有了新的主人。
这位新主人远比鬼巫王宽宏仁慈,鬼王峒强征的劳役、奴役和赋税被全部取消,鬼巫王制订的各种特权也一并废除,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和睦相处。感激之余,这些部族一路随行,送自己的主人离开南荒。
数千人一起行动的阵势把程宗扬吓住了。别说自己是行商,就是打仗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好说歹说才劝回去一些。现在程宗扬身边差不多还有三百人。
好在这些人一点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几个部族首领一商量就把事情办了。有的在前面开路,有的搬运货物,有的运送伤员。他们都是南荒土着,对这里的道路、山林了如指掌。商队众人连手都不用动,一切就安排得停停当当。
祁远走了十几年南荒还是头一次赶上这种好事,一路游山玩水,轻松得就像做梦一样。他离开大路,在灌丛砍了一串果子提着出来,笑嘻嘻道:「这沙蜜果味道不错,程头儿,你也尝尝。」
沙蜜果形状有些像蕃茄,黄如蜜蜡,入口极甜。程宗扬尝了两颗,随口道:「老四,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祁远道:「这边我不熟,得问云老哥了。不过我问过他们,这里离盘江还有五、六天的路程。」
五、六天到盘江,一路没什么事的话,半个月就能到白龙江口,终于可以离开南荒了。
程宗扬忽然道:「咱们出来多长时间了?」
祁远屈指算了算,「有两个来月了。走的时候是五月初七,今天是七月二十一,咱们绕了这么大一截,回五原城该是八月底九月初。」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苏妲己给自己下的冰蛊是三个月期限,本来自己想到建康请云苍峰帮忙找人解蛊,但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再过十几天冰蛊就要发作。别说建康,就是白龙江口都走不到。
一想到肚子里的冰蛊,口中的沙蜜果立刻味如嚼蜡。
祁远道:「头儿,我瞧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程宗扬咧了咧,「老四眼毒啊,事倒不大,就是挺麻烦。」
听程宗扬说完,祁远顿时变了脸色,「你怎么不早说?这可要了命了!」
程宗扬听说过中蛊的种种传闻,但还是嘴硬:「不就几条小虫子吗?还能把我吃了?」
「可不是嘛!中了冰蛊,人就跟水似的,连皮带骨都化个干净。」祁远急得团团乱转,只剩下十几天,再快也来不及赶回五原城。
「没那么吓人吧?」程宗扬按了按肚子,没觉得什么异样。
祁远一拍脑袋,「程头儿,你记不记得,咱们路上经过一个村子,还在一个老太太屋里住了一夜?」
「你说那个养蛊的?让你们说得那么邪乎,屁事没有,都是自己吓自己。」
「我看她八成就是养蛊的。头儿,咱们既然过了盘江,离那儿也不是太远。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去求她帮帮忙。」
程宗扬笑骂道:「说谁是死马呢?再说人家养不养蛊还不一定呢。」
「老祁的眼睛错不了,不是养蛊的人家,屋里怎么那么干净?朱老头!朱老头!」
「哎哟……哎哟……」
朱老头趴在单架上,让两个南荒汉子抬着,「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只看样子,以为他伤得比易彪和吴战威加起来都重,只剩一口气,离死不远。
祁远奔过去询问路径,朱老头立即精神起来。「近!近!从这边走,一天多工夫就到。」
「那行,你给我们指路,我这儿有急事。」
「哈急事啊。」朱老头眼巴巴道:「你刚摘的那果子是哈味儿的?给老头一口尝尝,成不?哎哟,痛死我了……」
程宗扬用芭蕉叶给他褊编风,一脸慈祥地说:「从鬼王峒出来,你老人家脚就没沾过地,到底是哪儿痛啊?」
朱老头捂着心口,颤声说:「心痛啊。我那活命丹可都是宝贝,你是当花生豆给吃了个干净。俺这心都碎了。」
「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颗吗?行了,大不了我赔给你十个银铢,一个银铢一颗,这价钱不低吧?」
「一个银铢?佛祖爷爷啊!小程子!你可真能说出口!」
「瞧你急的,话都说不利落。」程宗扬笑咪咪道:「我没听清,你刚才是叫爷爷,还是叫小程子呢?」
朱老头脸都青了,指着他咚嗦半天,「我那活命丹一百金铢一颗,你都买不来!小程子,发了这么大一笔财,还这么枢门啊你。」
祁远打圆场道:「现在货还没出手,等出了手,肯定少不了你那份。这趟咱们结下交情,往后走南荒少不了劳烦你老的大驾。今后大伙就是常来常往的朋友……」
祁远说了一箩筐好话,朱老头才气哼哼地闭嘴。
程宗扬抬起头,看到乐明珠和苏荔两个人悄悄说话。苏荔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第十二集】第九章:借苗
「怎么了?」程宗扬把乐明珠叫到一边。
「是武二郎,」乐明珠小声道:「他被龙神抓那一下,伤得好重,就算能保住性命,功力也都废了。」
程宗扬心里一紧。谢艺已经死了,武二郎再武功尽废,这一战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有办法吗?」
乐明珠摇了摇头,「不过武二郎好厉害,受那么重的伤,经脉还都保住了,往后还可以重新练。」
重练谈何容易。说起来武二郎也是为救凝羽才受的伤,自己这分人情可欠得大了。
程宗扬正在寻思,祁远赶过来,「程头儿,既然咱们要往那儿去,带这么多人也不合适。不如让他们先走,直接把货物送到白龙江口。我陪你去村子。」
乐明珠高兴地说:「还要去哪儿?」
程宗扬道:「你不急着回去吗?」
乐明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程宗扬知道这丫头是偷跑出来的,在这儿玩得高兴,回去少不了要挨师傅的骂,当然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程宗扬拉着她的手,对祁远道:「你说大家分开走?」
祁远点了点头。
因为自己的事让大家都跟着绕道走,是有些说不过去,况且队伍里还有几个伤员。
「云老爷子。」程宗扬找到云苍峰商量,把事情告诉他,「现在鬼巫王已经死了,又有这么多南荒土着跟随,分开走也没有多大威胁。」
云苍峰一听也忧心忡忡:「时间这么仓促?也只能如此了。」
双方商议后,决定由云苍峰带着货物,和小魏一道护送重伤不起的易彪、吴战威和武二郎赶往白龙江口。祁远、凝羽、乐明珠和自己四个人,由朱老头带路,一同去山村碰碰运气。
入夜宿营时,程宗扬找来众人,小魏几个没有异议,武二郎一听却犯了拧,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苏荔在那边,你去跟她说吧。」
除掉鬼巫王之后,苏荔就不再参与商队的讨论,除了照顾武二郎,她就与随行的南荒人在一起。那些部族首领对这位主人的朋友,花苗的族长也十分尊敬,单独给她安置住处。
武二郎找到苏荔,远远看到两人手拉手进了密林。
商量完,众人各自散开,该忙碌的忙碌,该休养的休养。程宗扬来到林边,躺在
一片巨大的蕨叶上乘凉。
从五原城到这里,肚子里的冰蛊一直没有动静,程宗扬也渐渐淡忘了它的威胁。以苏妲己的手段,肯定不是吓唬自己这么简单。那个老太婆能不能给自己解蛊还在两可之间。
没想到杀了龙神,自己仍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夜风带来一丝清凉,程宗扬解开衣服,心思慢慢宁静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多月,好像就在南荒打转。六朝……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这个世界的六朝已经有了建康,还有金陵城吗?
一只蚂蚁掉到颈中,痒痒地爬来爬去。
程宗扬闭着眼道:「乐丫头。」
乐明珠从蕨叶后面钻出来,扔掉手里的草茎,嘟着嘴说:「一点都不好玩。小紫在这里就好了。」
「你就别替她担心了,那丫头死不了。」说着程宗扬露出暧昧的笑容,「过来,让我抱抱。」
「讨厌!又要摸人家屁股。」
程宗扬小声笑道:「你猜,武二郎跟你的苏荔姐姐这会儿在干嘛?」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脸慢慢红了,「他们才不会呢!」
程宗扬循循善诱道:「会什么?」
「我才不跟你说呢!」
凝羽轻盈地从枝上飘下,抿嘴笑道:「苏荔族长和武二吵起来了。」
「哈,」程宗扬在乐明珠鼻尖刮了一下,「猜错了吧!」
乐明珠举手要打,程宗扬抓住她的手腕,朝凝羽笑道:「武二那孙子还有这胆量?不简单啊。我们去看看!」
月光下,那个猛虎般的汉子一手撑着树干,像要吃人一样满脸凶拧。苏荔靠在那株婆娑树下,美艳的面孔一片平静。
武二郎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苏荔凤目波光微闪,静静凝视着武二郎。她没有开口,片刻后张臂抱住武二郎,丰润的身体投入他怀中,脸颊贴在他宽厚坚实的胸口。
武二郎抱紧她的身体,像要揉碎一样用力。
良久,苏荔挣开他的手臂,拢了拢发丝,朝他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我走了。」
「啊!」乐明珠瞪大眼睛。
武二郎仿佛被人在胸口踢了一脚,身体一晃,险些跌倒。
程宗扬立刻道:「你们看好武二!别让他出事!」说着朝苏荔离开的方向追去。
苏荔修长的玉腿在绿叶间时隐时现,她扬着脸,面上仍留着离别时的淡淡笑容,红唇却紧紧抿着。
一个身影拦在前方。程宗扬道:「苏荔族长,你这样可有点不厚道吧。武二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就这么一走了之?总得给个理由吧?」
「你想要什么理由?」苏荔停下脚步,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道:「我可以给你。」
「大姐,不用这么凶吧。」程宗扬举起双手,讨饶道:「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两个郎情妾意,性生活也够和谐的,怎么好端端就一拍两散了呢?武二那王八可是铁了心要吃你这颗绿豆,彩礼都送过去了,心里正美呢,怎么一眨眼把人丢了?」
苏荔沉默片刻,淡淡道:「因为他想娶我。」
「没错,大家都知道,武二打光棍有年头了,能找到个知心的不容易……等等!你是说他想娶你,你才甩他的?」
苏荔微微昂起头,「嫁给他,成为他的女人?这种事情,我阿依苏荔是不会做的。」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你不打算嫁人?为什么?」
「花苗女人只有在婚前才是自由的。」苏荔道:「只要我不结婚,找再多的男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程宗扬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着大姐你的意思,是怕结了婚,再红杏出墙有些不好意思?」
苏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想试试吗?我对你很有兴趣呢。」
程宗扬苦笑道:「大姐,你又逗我呢。我和武二是兄弟,和你是朋友,你们两个闹成这样,我们很为难的。咱们这一趟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有什么话不能挑明说呢?大姐,你有什么苦衷,跟小弟商量商量总可以吧?」
苏荔盯了他半晌,笑容慢慢收敛,神情变得高傲而冷峻。
「你让那些部族用谈判代替争斗,做的很好。我代他们谢谢你。」苏荔道:「但南荒的部族不仅仅是那些。」
「花苗在南荒是一个小部族。我的三位兄长都死在战场上,阿爸只剩下我一个女儿。临死前,他告诉我,要我找一个好男人嫁了,让花苗强大起来。」
「阿爸错了。一个男人不可能让花苗强大。」苏荔冷冰冰道:「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女人为什么不能?我不是阿爸的儿子,没办法娶很多女人,生下很多孩子来壮大花苗。但我是花苗的女人,只要我不结婚,可以找很多男人,很多强大的男人。」
程宗扬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已经猜到苏荔的目的,从一开始她接近武二郎的目的就很明确,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天然优势:借种。
「武二郎有白武族的血脉,可以让我生一个勇武的儿子。所以一见面,我就引诱他,让他把种子播在我体内。但一个强者并不够,我还要更多。」
「你根本就不想对付鬼巫王!」程宗扬道:「你看中那个小傻瓜够笨,骗她去当鬼巫王的新娘,又带了那么多女人……其实你只想接近鬼巫王,去借他的种。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把小香瓜牺牲掉,然后带着鬼巫王的种回家。」
「你很聪明呢。」苏荔一手伸到裙间抚摸着自己女性的禁地,用妩媚声音的说道:「拥有让阴煞也畏惧的血脉啊……程商人,来用你的精液灌满阿依苏荔的子宫,我可以为你生下一个强健而聪明的儿子。」
程宗扬头皮发麻,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鬼巫王的影子。
「你们都疯了,」程宗扬慢慢向后退去,「部族不是你们一个人的责任,更不需要你们付出这样的代价……」
「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荔姐姐呢?」乐明珠迎上来。
「别管她了。」程宗扬沉着脸道:「武二呢?」
乐明珠朝树后指了指,做了个鬼脸,「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垂头丧气的。」
程宗扬揉了揉面孔,把刚才的惊骇掩饰下去。林中燃着一堆篝火,几个人或坐或卧,围着篝火说话。
吴战威压低声音道:「武二爷这是怎么了?」
朱老头一脸神秘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两个人吵起来了。」
「谁啊?」
「那还能有谁?花苗的族长呗。」朱老头一拍大腿,「吵得厉害呢。先是吵,然后就动手了。武二以前多威风啊,现在不行了,刚还一句嘴,就被苏荔揪着往死里打,那打得叫一个惨!」
朱老头陋陋嘴,一脸不忍地摇摇头。
易彪半信半疑,「不会吧?武二爷跟……」
「咋不会!」朱老头瞪着眼道:「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们是没见着啊。苏荔那几巴掌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啪的往武二脸上甩啊。要不武二能荡成这样?你们也甭去问,二爷是要面子的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肯定不会说实话。哟,小程子,你来啦,快坐,快坐。」
「不了,你们聊。」程宗扬笑咪咪道:「我去瞧瞧武二。」
武二郎躺在一裸大树后面,死狗一样蜷着身体。整个人就像霜打过的茄子,荡得不成样子。
「二爷,在这儿纳凉呢。」
武二郎看了他一眼,把脸扭到一边。
「有必要这样吗?」程宗扬蹲下来,「不就是人家苏荔不肯嫁你吗?一眨眼工夫,可就瘦脱形了。这还是咱们虎威凛凛的武二爷吗?」
武二郎瓮声瓮气地说道:「想看二爷笑话?给我滚!」
程宗扬笑道:「我要滚了,二爷不怕后悔一辈子?」他咳了一声,「我见着苏荔了。」
武二郎「呼」的坐了起来,「她让你来的?她说什么了?」
程宗扬看了看天色,「天也晚了,我就不打扰二爷休息了。我先滚,明天二爷心情好点了,咱们再聊。」
武二郎僵硬的脸挤出笑容,「兄弟,兄弟!别急啊。」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武二郎上套就好办。他顺势坐下来,「二爷知道苏荔为什么要走吗?」
武二郎脸色顿时一黑。
「人家可都是为你好。」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你听苏荔说过吧,她们花苗那地方不太平稳,周围好几个部族整天打过来打过去。她三个哥哥都是被打死的∣你明白了吧?」
武二郎愣了一会儿。「我明白什么啊?」
「这脑袋!怎么就这么笨呢?」程宗扬道:「你想啊,你娶了她,你就是花苗族长的男人,碰到打打杀杀的,还不第一个上?我知道二爷你能打,可那是从前不是?现在……」
武二郎脸色灰下去,半晌才道:「二爷武功是废了,可人没废!不就是打架吗?二爷怕过谁啊!」
「啪!啪!」程宗扬鼓起掌来,神采飞扬地说道:「要的就是二爷这句话!武功废了还可以重新练!二爷怕过谁啊!」
程宗扬见火候已到,这才抛出诱饵:「有篇功法的口诀,不知道二爷听过没有!」程宗扬低声道:「九阳之道,为神、为气、为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武二郎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你别急啊,后面还有呢——是故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乃成人。万物含三,三归二,二归一,知此道者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神通乃成。」
程宗扬轻轻道:「这九阳神功,二爷听说过吧。」
武二郎虎躯一震,「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你怎么会……」
「嘘!」程宗扬看了看周围,「这篇九阳神功的口诀,是王哲亲自传授给我的。他说过,这篇东西不能留文字。我现在念给你听,你默记下来。」
武二郎稳稳神,「这是太乙真宗的镇教神功,外人想听都听不来,你就这样传给我?」
「口诀是口诀,能练到什么火候还得看个人。」程宗扬道:「二爷的刀法没有藏私,我拿这篇口诀换得过吧?」
武二郎却不占这个便宜,「我的刀法是谢你救命的。这篇口诀,二爷无功不受禄。」
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龙神那一爪,别人躲不开,二爷怎么会躲不开?这篇口诀是我替凝羽谢你的。」
武二郎还要再说,程宗扬道:「苏荔族长说了,只要你武功恢复到八成,尽管去花苗找她。」
武二郎立刻精神焕发,一张虎脸都放出光来。
挑起武二的兴头,程宗扬又泼了盆冷水:「重修武功不是那么容易的,二爷估计自己得耗几年?五年呢?八年呢?十年够不够?我知道二爷不着急,可有人急啊。你去得晚了,说不定人家孩子都一堆了。」程宗扬道:「这九阳神功再怎么也比你以前练得强点吧。」
武二郎「啪」地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废什么话呢!『神通乃成』后面那句呢?」
九阳神功的口诀并不长,程宗扬念诵几遍,让武二郎一字字记在心中。
武二郎知道这篇口诀非同小可,一反平常大大喇喇的样子,神情极为慎重。他反覆念诵,直到一字不差,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过去。
程宗扬抹了抹被露水打湿的脸,笑道:「武二,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也该上路了。有云老爷子照顾,你就在建康好好养伤。等你武功恢复,我带八抬大轿到花苗去给你把人接回来。」
武二郎摇了摇头,「我不去建康。离开南荒后,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到时我会去找你。」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工钱还没给你结呢。」
武二郎鼻孔里哼哼两声。
「咱们说好的,一个月两枚银铢。」程宗扬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钱袋推到武二郎面前,「带上吧。」
钱袋里鼓囊囊盛满银铢,武二郎不客气拿过来揣到怀里。
良久,他拍了拍程宗扬的肩,「多谢了,兄弟。」
「自家兄弟还说这些。你不想去建康就不去吧。好了,一会儿上路,过了那片林丁咱们就分手。对了,我可警告你!」程宗扬叮嘱道:「没练成之前,你少去骚扰人家苏荔。」
【第十二集】第十章:殇侯
「这边!这边。己朱老头中气十足地叫道。
眼前的莽莽丛林仍和他们当初来时一样,以前开出的道路已经被滋生的灌木覆盖,看不出丝毫痕迹。当日间路的五个人中,谢艺已经身故,易虎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武二郎武功全废,吴战威和易彪重伤北退,自己能好端端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祁远抹着汗道:「这老头还真有点道行。这么密的林子,我老祁能分出方位都算是好的,他还能找到路。」
程宗扬将一根拦路的长藤砍断。「老四,跟我们一道去建康得了。五原城有什么好的?你巴巴的非要回去。」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掌柜的拿了钱让我走南荒,我总得回去给她个交代吧。」
「你们那位苏夫人可不是什么好鸟……」说着程宗扬朝旁边瞥了一眼,板着脸道:「还有你!你也非要回去!」
凝羽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程宗扬叹了口气,嘟嚷道:「看来我得想想办法,把白湖商馆兼并过来。」
祁远笑道:「程头儿,我瞧着你像干大事的人。兼并商馆,这事老祁想都没想过。」
「干什么大事啊。」程宗扬叹道:「我只想要幢大点儿的房子,手里有一点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那日子老祁也过过。」祁远拿出已经干了的酒葫芦,做个样子抿了一口,「过不上几日就浑身发急。天生的劳碌命。」
「咦,老四,」程宗扬道:「你那个相好的呢?叫什么……小津的。」
祁远老脸一红,「我跟她说了,如果老祁命大能活着回去,等安顿下来,我就去碧鲮族接她。」
「一趟的事,你还要再回来一趟?走南荒有瘾啊。」
「回去把掌柜的事儿结了,说不定老祁再从南荒回去,就直接投奔你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好!好!」
乐明珠在前面嚷道:「朱老头!我找到红土路了!」
「瞧瞧,瞧瞧,还是乐姑娘能干!」朱老头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称赞道。
路旁的四煞草结还挂在原地,似乎没有人碰过。乐明珠踮起脚尖,「村子在哪儿?朱老头,你说村子里有好吃的,是不是真的啊?」
「可不是嘛。你上次跟花苗人住在野地里,我们可享福了,那烙饼子,香喷喷,油乎乎……」
「得了吧。」程宗扬朝朱老头脑后拍了一把,「还烙饼呢,上次连热水都是我们自己烧的。」
山村被大片大片的蕨类植物覆盖着,只有那间石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
忽然,一道墨线出现在天际,翻滚着飞速涌来。
「不好!要下暴雨。」祁远急忙拉住两匹马的缰绳,「快走!快走!」
南荒的雨说下就下,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暴雨倾盆。众人没来得及赶到村寨,就被暴雨阻在路上。
雨点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四周漆黑如墨,裸露的红土路泥泞不堪。程宗扬脚下一滑,跌到小径旁的灌丛中,半身立刻沾满泥水。他勉强撑起身体,手掌按到藤叶下一个圆圆的物体。
一股寒意掠上心头,程宗扬抓住藤蔓奋力一扯。
一道闪电照亮天地,四野茂密的植被在风中掀起海一样的波涛。程宗扬额角像被一根尖针扎中,一阵刺痛。
那是一个骷髅头骨,空洞的眼窝长出青草,张开的颚骨仿佛正在对着自己大笑。
程宗扬仿佛握着一条毒蛇,手臂汗毛竖起。他大叫一声扯开藤蔓,绿叶荫荫的藤条下白骨森森。无数人骨胡乱叠在一起,半埋在土中,一直延伸到土径边缘尽头。
远处一片莹白的光芒亮起,转瞬又被黑暗吞没。程宗扬认出那是凝羽的月光盾,厉声叫道:「凝羽!」
雷雨声交织在一起,叫喊声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搅散。接着又一道闪电亮起,四野空旷无人,凝羽、乐明珠、祁远、朱老头都不见踪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伴着这些白骨,立在惊雷骤雨间。
程宗扬大叫一声,扔下藤蔓,奋力向小径爬去。
村口的四煞草结……
花苗人的畏惧……
从门板中生出的发丝……
沉默的村民……
「朱老头!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
程宗扬又惊又怒,沿着小径朝山村狂奔,只想把朱老头拉过来,给他来一刀狠的。
一道闪电在面前落下,程宗扬骇然停住脚步。
香樟树下露出一顶素花纸伞。一个女子举着伞静静立在雨中,她穿着一袭杏黄单衫,乌亮的头发梳在脑后,犹如鸦翅。雨点落在伞上,交织成一片雨幕,她纤细的手腕举着纸伞,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程宗扬认出那是姓叶的老媪,此时她脸上的皱纹消失大半,只在眼角露出细密的鱼尾纹,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
程宗扬握紧匕首,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
叶媪不动声色,朱唇轻启,淡淡道:「再迟一天,你便不用来了。」
程宗扬冷笑道:「怎么?你们这黑店准备停业装修?」
「再迟一天,你便是死人了。」
叶媪转身朝廊下走去,「这边来。」
程宗扬不客气地夺过纸伞:「没瞧见我都淋透了吗?我可跟你警告在先,凝羽性子外冷内热,少给她气受。还有乐丫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少一口吃的,她就跟你拚命。祁远肺不好,别让他待在烟气大的地方。」
叶媪淡淡笑道:「你倒心细。看来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谁我不知道。不过里面等着见我的,是那位鸩羽殇侯吧?」
「何以见得?」
「不是他还能是谁?」程宗扬道:「朱老头那老东西,绕着弯把我们带到这儿,打的什么歪主意?那死老头一路装疯卖傻,演得也太过火了,你去对殇侯说,扣他半年工钱!」
程宗扬虽然夺过伞,但大半都遮住叶媪,叶媪身上并没有沾上雨点。她推开一扇门,微微一笑,「你自己和他说吧。」
门后是一道石廊,长长的青翠兰叶从两侧伸入,雨水沿着叶脉滴在青黑色的石板上,留下点点水迹。
程宗扬暗暗吸了口气,踏入石廊。
鸩羽殇侯,这名字一听就毒得要死。程宗扬不知道这一步踏入究竟是福是祸。
一道竹帘垂在堂前,帘内传来「滋滋」的水声,似乎一壶滚水正放在红泥小火炉上轻轻沸腾。片刻后传来竹匙拨动茶叶的微响,接着沸水湖入盏中,飘来一股茶香。
闻到那股茶香,程宗扬才发现自己又冷又渴,茶叶诱人的香气仿佛一只小手在喉咙里勾着,让他垂涎欲滴。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五原程宗扬,见过殇侯。」
帘内传来啜茶声,饮者舒服地呵了口气,然后一个冷峭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你果真是五原人吗?」
程宗扬耸耸肩,「算是吧。反正我是从那儿来的。」
「在此之前呢?」
「大概是北边吧。」
「北方何处?」
问这么仔细,想招我当女婿啊?程宗扬心里嘀咕着,答道:「我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都忘记了,醒来时就在草原里。」
「都忘记了,怎么还能认出灵飞镜呢?」
竹帘「哗」的一声落下,露出一个孤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宽大华贵的袍服,屈膝跪坐,身前放着一张黑漆小几,几上放着一盏雾气袅袅的清茶。他戴着一顶玉冠,漆黑的胡须梳得整整齐齐,须下还缀着一粒珍珠。左手扶着腰间的玉带,右手放在几上,指上戴着一枚翠绿的戒指。他神情冷峻,双目湛然有神,流露出帝王般的气度。
程宗扬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殇侯,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口道:「当日与龙神一战,还未谢过殇侯援手之德。若非殇侯派来那支军队,在下今日也到不了这里。」
殇侯眼睛光芒收敛,但不经意地一瞥仍然精光四射:「你如何看出他们是本侯手下?」
「我本来只是有点疑心,直到临走时我认出那位指挥官,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跟朱老头一同出来过的吴三桂吧?那时我才想到……」程宗扬道:「鬼巫王那位没露过面的师傅,就是殇侯。」
殇侯不露声色,「你何时起的疑心?」
程宗扬叹道:「最早应该是在废墟的时候。小紫那死丫头费心费力把我骗到废墟,那地方够隐密的,朱老头竟然能带着人一路迷到那儿,这也太巧了吧?后来见着鬼巫王,疑点就越来越多了。他一个南荒土着,言谈作派和南荒人大不相同。用的剑法——什么黄泉剔羽、妖龙解羽、天王铩羽……佩的还是鬼羽剑,这么多羽字,联想到殇侯的尊号鸩羽,让人想不起疑也难。」
殇侯袍袖一拂,「锵啷」一声,一柄带着血污的长剑落在几上,正是鬼巫王那柄鬼羽剑。
「此剑是我亲手所铸,以羽为号,想告诉阿巫举重若轻的道理。可惜……」
殇侯眼中的怅然一闪而逝,然后挺起腰背:「你那时便猜到了吗?」
「真让我起疑还是在鬼王宫的时侯,鬼巫王对我们的路线了如指掌,人数却少算了一个。我看到他的镜子,别的人清清楚楚,只少了一个!朱老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留意那老家伙。」
再往后就是那个黑衣丽人。程宗扬正要开口,殇侯道:「那你是如何认出灵飞镜的?」
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程宗扬忍不住道:「我怎么认得它,很重要吗?」
殇侯冷厉的目光扫来,令程宗扬遍体生寒。
「本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上天命定之人。一个天命者!」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那位好徒弟也说过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物生化,自有定数。一花之开,一叶之凋,一日之升,一星之损,一树荣枯,一国兴衰,莫不如此。天意从来难测,有些人却能窥破冥冥中的天机,变化定数。」
殇侯凝视着程宗扬,沉声道:「这些受上苍眷顾、操持命定之数者,便是天命之人!」
殇侯声音并不高,却在程宗扬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上天眷顾的天命之人……怪不得段强那么盼望穿越,原来有这么大好处,莫名其妙就会被认定为天命在身。平常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是王霸之气,自己身上虽然没啥气好充王霸,但看来怎样都还有点主角特权,这天上掉的不是馅饼,是华丽丽的前途啊。
程宗扬打起精神,「君侯是说,我是那个天命之人?」
「正是!」
殇侯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显露出强大的信心。只不过……你说我是我就是,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程宗扬干笑一声:「有证据吗?」
殇侯对程宗扬的怀疑不屑一顾,但还是做出解释。
「本侯夜观天象,见有命星现于井鬼之间,徘徊干翼。井宿者,南宫朱雀第一,为天之南门。鬼宿星光俱暗,星中有气如絮,如云非云,如星非星,《苍亘星占》称之为天庙,其气为积尸气。」
殇侯露出一丝傲然的神态,显然对自己的星象之学极为自负。他侃侃言道:「井鬼分野,正在南荒。本侯以天象入先天极数,推知十余年中,必有天命之人自北而至,入于南荒。其人不知其生,难知其终。其命星有积尸气之相,身具异能,可化死为生。」
殇侯言词戛然而止,他凝视程宗扬,眼中闪过一缕异芒,沉声道:「天命所属,必落在汝之身上!」
这一番言辞说得程宗扬听得心荡神驰,他的话自己有一大半都听不懂,但要紧的几点自己听明白了。他夜观天象,见到一颗星星出现在南宫朱雀的井宿、鬼宿之间,推断出天命之人会在南荒出现。这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更重要的是那人身兼鬼宿积尸气的异相,可以把死气转化为生机——这不正说的是自己吗?
程宗扬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临全身。这竟然都是真的,自己真有天命所属啊!
程宗扬望着殇侯的眼神也充满敬意。这位殇侯竟然还是占星大师,一眼就认出自己天命在身,难怪看着就气度不凡,一派绝世高人的风范。
程宗扬按捺住心底的喜悦:「不知君侯为何要找天命之人?」
殇侯轻持长须,神情莫测高深,「天机不可泄漏。但本侯可以告诉你!」殇侯竖起一根手指,傲然道:「只需本侯助你一臂之力,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莫说六朝诸国,便是天子之位也在天命之列。」
程宗扬被他说得心头大动。天子之位?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还能当皇帝——那不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无边权势加上无数美人……穿越真是件好事啊,不枉了自己这两个月的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原来有这样的好事等着自己。
堂外的雨声渐止,凝羽和乐明珠她们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不过这场雨既然是殇侯弄出来的,她们的行踪肯定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程宗扬正在挂念凝羽和乐明珠,又听见殇侯说道:「但在此之前,还需一道测试,看你是否真的就是天命之人。」
程宗扬此时信心爆满,生死根那么高难度的东西自己都有,还怕什么测试。
「君侯尽管来测!」
殇侯小心翼翼从身后取出一口箱子,像捧着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无比细心地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吁了口气,飞快地收回双手,显然对箱内的东西忌惮万分。
「这道测试万分凶险。」殇侯双目如电光扫过,寒声道:「以往的测试者一触之下立刻化为火球,无不死状奇惨,苦不堪言!你可想清楚了。」
有这么厉害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仔细打量那口箱子。箱子长宽高都在二尺上下,通体用红木制成,表面裹着一张淡青的鲨皮,透出森然可怖的气息。
殇侯连箱体也不愿再碰,他袍袖一拂,一枚钥匙飞起,悬空落入匙孔,然后隔空一旋,箱盖「嗒」的一声跳开,露出一件古旧的物体。
那物体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一层灰尘已经凝固,漆面裂开卷起,露出黑色的内部。在物体顶部有一块三角状的黄色,边缘用黑色勾勒出轮廓,三角内部是一个曾经鲜红的符号。
「此物神秘莫测,上面的符咒……」殇侯指着那个已经模糊的符号,无比凝重地说道:「蕴藏有莫大威力。」
程宗扬神情古怪地盯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你说以前有人摸过这东西?」
殇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都是以前了。只要你是天命之人,此物再凶险百倍,你也毫发无伤,何须多问。」
他说得越含糊,程宗扬越要弄个明白,「以前测试的都是谁,有多少人?」
殇侯露出缅怀的神色:「自从看到天命之人出世的征兆,本侯便来到南荒,十余年间潜心搜寻,耗尽无数心血,先后找寻到一百六十七位天命之人……」
程宗扬笑道:「竟然有这么多……」
明白过来后,他顿时像吞了一块十几斤重的大石头,噎得喘不过气来。原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一百六十多个天命之人。按殇侯找了十五年来算,每年有十几个,平均每月一个——来南荒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他不会是碰到有人来南荒就当成天命之人拉来测试吧?自己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原来搞的是海选,天命所属这顶帽子见者有份。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那一百多个天命之人呢?」
殇侯叹道:「他们都未能通过这道测试,最后埋骨荒野,可惜本侯十余年光阴,满腔心血,尽数付之东流。悲夫……」
程宗扬想起道路两旁那些白骨,原来都不是外人,大伙都是天命在身的皇帝苗子,只不过死得早了点。
至于这位殇侯……你还悲夫呢。人都让你整死了,还叹自己白费了心血,倒是一点都不虚伪,只是够冷血的。
殇侯收起戚容,沉声道:「只要过得这道测试,你便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有何犹豫!」
程宗扬指着那个符号,「君侯以为这是符咒?错了,这是个警示标记。看到中间这个拐弯的箭头吗?它的意思是说:高压——危险!什么神秘莫测,这是天知道哪儿拆下来的高压电箱!」
殇侯狐疑地看着那个标记着高压有电的物体,皱眉道:「这是本侯好不容易才从太泉古阵中得来。在它旁边还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较之寻常夜明珠明亮万倍。」
程宗扬揶揄道:「那颗夜明珠上面是不是还有条线啊?」
「不错。那颗夜明球悬于梁间,珠上生有藤蔓,本侯割断藤蔓才取下那颗夜明珠。」殇侯捋了捋胡须,肃然道:「你可知那藤蔓还有桩异事?」
「藤里面是金子的吧?殇侯果然是有勇有谋!」割下灯炮当夜明珠的壮举也能做得出来,程宗扬心里嘀咕道:怎么没电死你呢?脸上却堆起笑容,「但君侯有所不知,那颗夜明珠乃是九天玄玉生成,非天命之人不能放出光芒。我猜君侯自从拿到手,那颗夜明珠就没亮过吧?」
殇侯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夜明珠在哪儿呢?拿来我瞧瞧。」
殇侯露出一丝尴尬:「那夜明珠晶莹剔透,本侯赏玩时不意失手……」
「碎了?」程宗扬扼腕叹息,「可惜可惜!那夜明珠内蕴藏有大量真元,君侯若是吞服,功力提升一倍也不在话下。」
吹牛谁不会啊。你吹我是天命之人,我也不跟你客气,希望你下次有运气再弄到一颗灯泡直接吞服,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吞下去也死不了。
殇侯痛惜地捋了捋胡须,为自己弄碎那颗夜明珠后悔不已。良久,他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后悔何益!你且来试试这件神物。」
程宗扬莫名其妙,「什么神物?」
「就是这件。你若能过得这道测试,便是天命之人,往后荣华富贵……」
程宗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侃侃而言的殇侯,然后吼道:「你让我摸它?触电自杀很好玩吗?干脆一刀砍死我还痛快点!一摸就烧成火球?你试试,还能变成焦炭呢!」
殇侯寒声道:「你试还是不试?」
「不试!」程宗扬一口回绝。开玩笑,都死一百多个人了,我可不想去当第一百六十八个倒霉蛋。
殇侯目光变得森然。他虽然端坐面前,程宗扬却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威严的身影仿佛无限伸展开来,将自己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下。一股巨大的压力凌空落下,令自己呼吸都为之阻塞。
程宗扬浑身冷汗淋漓。殇侯目光停在脸上,仿佛直透心底,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握紧匕首,就在他支撑不住正要出手的刹那,殇侯的面孔突然古怪地扭曲起来。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那位威严尊贵的殇侯面孔变得越来越熟悉,直到自己油然升起一股想打人的冲动。
「老头!」程宗扬怪叫道:「你什么时候把胡子染黑了?还换了这身衣服?冒充殇侯?不怕殇侯整死你啊?」
接着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我干!你不会就是殇侯吧?」
殇侯手掌在几上一按,那盏清茶徐徐升起。不是茶盏升起,而是里面的茶水保持着盛在盏中的形态,完整地升到半空。
他傲然道:「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位殇侯!」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客气地挤进去,浑身又是泥又是水地往他面前一坐,拿起炉火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老家伙,这么好的茶你也不给我一杯,一点待客的礼数都没有!」
「嘿嘿,」殇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露出朱老头的本色,笑咪咪道:「小程子,你就别装了,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可不是嘛,我都吓傻了。」程宗扬灌了口茶,一脸诚恳地说道:「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梦。这要是梦,我肯定先捅死你!」
「瞧你说的。这怎么会是梦呢?」殇侯一脸得意地说:「嘿嘿,小程子,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你就乐吧。」程宗扬把茶盏一丢,「冒充什么朱八八……你怎么不叫猪公公呢?」
「这朱八八的名字可是我从星相推算出来的。是不是很有天子之兆啊?」
「屁!他叫朱重八!后来还改名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完,堂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朱老头收起嘻笑,缓缓道:「还有呢?」
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那个朱重八朱元璋,恐怕这会儿还没有出生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还能有什么?老头,你把我骗到这儿,安的什么心啊?」
殇侯拿起茶盏,忽然长声吟道:「碧玉瓯中翠波起,黄金碾畔绿尘飞!」
声音刚劲有力,带着杀伐决断的金石之音。程宗扬心头剧震,长吟声落入心底,使他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一刻,对面的老者流露出王侯般无尽的威严气度。他神情肃然,没有半分嘻笑之态,完全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高贵。程宗扬终于相信,对面这位是真正的帝王贵胄,而不是那个一脸欠揍的朱老头。程宗扬完全收起心底那点轻视,挺直身体,正视面前的殇侯。
【第十二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