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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个姐姐当老婆》 第十一卷 阴影谷篇 87-99

2021-10-04 09:54:10

第八十七节

  在进入领域之前,扎瑞尔给了凛一枚黑色珍珠,说是可以持之进出第五秘器,只限本人,只能进出一次。但进来之后,琼恩发现凛不见了,扎瑞尔解释说因为那枚珍珠的真正作用,是让持有者跨越空间障碍,直接传送到心中所想的人身边,可以使用两次,所以凛直接到了阴影镇。扎瑞尔凭借「魔姬之吻」的感应,准确地指路,从而带着琼恩等人顺利抵达。

  表面上看起来,扎瑞尔的做法没有甚麽问题,也并未撒谎;但细究起来,就并非如此。

  既然凭借这枚珍珠,就可以直接跨越空间,到梅菲斯身边,而且使用次数还有两次。那麽此行其实就完全没必要了,琼恩把其他人都留在外面,自己拿着珍珠传送到梅菲斯身边,把珍珠交给梅菲斯让她传送出来,自己再用翔龙的天赋能力离开,岂不就万事大吉。当然,以梅菲斯的性格,未必会愿意这样临阵脱逃,但琼恩自度还是有办法能够说服她的。这是最简单最省事,最有效率也最安全的办法。

  琼恩之所以没有用这种「最优解」,原因很简单,在进入领域之前,他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但从头至尾,扎瑞尔确实并未「欺骗」他,她仅仅只是用文字游戏进行暗示,让琼恩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而已。

  扎瑞尔在开始的说法是:「很多年以前,我曾经被一位奇械师召唤到物质界,在此期间认识了他的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个人送了我这颗珍珠,说是持之可以自由进出第五秘器,不过只限本人,只能进出一次。」

  通过巧妙的措辞和语气,以及词句的组织方式,扎瑞尔很容易让琼恩得到如下暗示:这枚珍珠是专门为进出第五秘器而特制的,其唯一作用就是让持有者进出一次第五秘器。而且「只限本人」,也即是说使用绑定:谁用它进去了,就还是只能谁用它出来,完成这个「进出一次」的过程,别人中途拿了也没用。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按照扎瑞尔后来的说法,它并非为第五秘器而特别定制,其实就是一个足够强力的传送道具。之所以「只能进出一次」,是并非它本身设定了甚麽回返程序,而是因为它的传送功能正好还有两次,所以能够一进一出。既然如此,所谓「只限本人」,其实也就没有使用绑定的意思了,而应该是「只限持有者本人,不能携带同伴」的意思。

  琼恩发现了这一点,意识到自己被误导了,但当时他们已经进入领域,凛甚至都已经到了梅菲斯身边,显然不可能再回头,只能不动声色,继续往下走。

  然而,扎瑞尔为甚麽要这麽做呢?

  「奇怪,」梅菲斯沉吟着,「她如果是想对你不利,一路上早有无数的机会可以下手了。」

  「是啊。」

  对于这一点,琼恩也大惑不解。若说扎瑞尔是想对他不利,也不用做别的,只要指路时偏点方向,只怕现在就已经闯到敌人堆里去了;若说她没有甚麽恶意,为何又故意误导琼恩,让他们一行人身陷险境。这其中的道理,他一路上暗自揣测,却始终都没想明白。

  梅菲斯也在想这个问题,她心思转动,片刻间便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每一种似乎都能自圆其说,却又都存在难以解释之处。主要是扎瑞尔被封印三百多年,刚刚才脱困而出,之前她执掌阿弗纳斯时也都是只在下层界活动,几乎从来没在物质界现身过,萨玛斯特也罢,魔法女神教会也罢,和她应该都没打过甚麽交道,既没甚麽恩情,也没甚麽仇怨,在这种双方交战的时候突然跑来,实在不知道到底打甚麽主意。

  想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算了,」琼恩说,「等我找个机会,我直接去问她吧。」

  「她会告诉你?」

  「不知道,但我感觉如果我直接问的话,她或许会说的。」

  「为甚麽?」梅菲斯追问,「因为她是魔鬼,还是因为她是你的旧情人?」

  琼恩苦笑,少女还是有点在吃醋,这句话就说得明显有些赌气意味。「好啦好啦,别闹别扭了,」他抱着少女,亲吻她的脸颊,然后岔开话题,「来,跟我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

  阴影镇的情况并不怎麽好。

  萨玛斯特不知道出于甚麽目的,把这次的复仇行动弄得大张旗鼓,轰轰烈烈,而且打下提凡顿城和雷鸣关后原地驻扎了很久,完全没有半点兵贵神速的意思,似乎唯恐对手准备不够充足似的——于是对手果然如他所愿了。魔法女神教会势力庞大,盟友众多,又是竖琴手同盟的最大幕后支持者,说一呼百应绝不夸张,短短半个月之内,阴影镇中就云集了来自大陆各地的数十位强者,个个都是经常在吟游诗人故事里跑龙套的角色,像琼恩今天见到的凯尔本·奥罗桑,绰号「黑杖」,乃是大陆第一大城市深水城的城主——其实深水城是由多名领主共同管理,凯尔本并非唯一的城主,甚至也不是第一城主(第一城主是皮尔盖伦·帕拉汀森(Piergeiron the Paladinson),一位提尔圣武士),但他名声太过响亮,以至于压得其他城主都黯然失色,同时是竖琴手三大派系之一「月星」的领袖,在魔法女神的教会系统内则是比欣布丶葵露等人都要资深的选民,只在伊尔明斯特之下;再例如那位马尔可·哈贝尔,北地赫赫有名的大巫师,「月星」的第二号人物,凯尔本最信任的副手和伙伴,有率领冒险团队与一位半神的化身正面交锋并将之击退的成绩;又例如凯德立·博纳杜斯(Cadderly Bonaduce),是文字之神迪奈尔(知识之神欧格玛的从神)的选民,曾经孤身打败过着名的吸血鬼组织「暗夜面具」(Night Mask),挫败了毒药女神塔罗娜(Tymora)征服世界的阴谋;等等等等。至于那位常年坐镇阴影谷,大名鼎鼎的伊尔明斯特,魔法女神在凡间的头号选民,以及早就认识的欣布,还有她的几位姐妹,这些就没必要介绍了。总之,这里是高手云集,倘若齐心协力的话,屠龙甚麽的不过是小菜一碟,就算是真神下凡也能轰杀给你看,阵容豪华得一塌糊涂。

  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个「齐心协力」上,就像全明星阵容的球队反而未必能出好成绩一样,阵容太豪华了,反而也会有麻烦。聚集在阴影镇的这些人,虽然都可以笼统地算是「魔法女神教会成员及盟友」,但细分起来还是有不同派系的。

  「大致算起来,可以划分为四派,」梅菲斯逐一说给琼恩听,「黑杖所率领的『月星』是一派;风暴女士所率领的『密探』是一派;塞莱莉娅女士领导的『黎明』又是一派,这是竖琴手的三大派系,除此之外,像欣布丶博纳杜斯先生这样的中立者,他们不是竖琴手成员,单纯只是为了援助而来,也可以算是一派。」

  听起来就很复杂……

  不仅仅是派系众多,更麻烦的是彼此间的矛盾还不小。竖琴手三大派系,原本当年就是因为领导人之间的冲突激化而分裂,例如凯尔本,他身为竖琴手同盟的创始人之一,当年因为私自和散塔林会达成秘密协议,被竖琴手所不容,不得不辞职,转过头自己创立了「月星」,虽然还挂在竖琴手同盟的名下,其实压根就是独立武装,和其他两个派系向来关系不佳。再加上欣布丶凯德立这些中立人士,局面就更加混乱不堪。让人感觉萨玛斯特或许压根就无需动手,只要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传奇强者们就会互相内讧,然后死得一乾二净。

  当然,这种事情并未当真发生。

  内部派系林立,指挥不一,协调混乱,在初期造成了很多麻烦。随着战事的推进,先是雷鸣关一战,塞莱利娅战死,成员损失惨重;接着是在前日傍晚时分,萨玛斯特突然率军来袭,双方在阴影镇外激战一场,互有损伤,风暴·银手中了萨玛斯特一击崩灭术,身受重创。紧接着萨玛斯特发动了第五秘器,将整个阴影谷演化为地狱,眼看连阴影镇都要被吞没,千钧一发之际,大贤者伊尔明斯特发动了一件神器「守门人水晶」,制造出庞大的守护结界笼罩阴影镇及其周边区域,抵御住了秘器的侵蚀。守门人水晶是一件上古神器,出自精灵之手,能够抵御各种空间侵蚀丶领域笼罩和迷锁压制效果,对使用者的要求颇高,还必须用精灵魔法才能驱动,别看阴影镇中强者云集,能使用它的还真没几个,伊尔明斯特自然是最佳人选。但水晶在作用期间,自身无法移动,使用者还必须寸步不离,于是大贤者就相当于是被禁足了。

  「黎明」和「密探」两大派系的首领先后或死或伤,最高领袖(名义上)伊尔明斯特又不能视事,外面还有强敌压迫,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攻入。这种恶劣的局势,反而促成了内部的团结,各派系之间暂时放弃成见,凯尔本当仁不让地成为最高战时指挥官,暂时代理领主一职,至于原领主莫格林,自然是主动让贤了。

  虽然内部的矛盾是暂时平息了,但外患依然没有得到解决。阴影谷中高手云集,其中不乏见多识广丶学识渊博之辈,居然也认出了萨玛斯特所用的是昔日伊玛斯卡第五秘器。但是知道归知道,如今已经身陷其中,不能破解还是没用。在琼恩没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凯尔本组织了一次主动出击,试图找到操纵秘器的那位奇械师化身所在,结果却遭遇伏击,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不过萨玛斯特似乎忌惮守门人水晶的保护效果,也一直没有再来进攻过。

  大致情况就是如此,双方算是暂时僵持住了,但这种局面显然不会维持多久。第五秘器的领域并非永恒,它是有时间限制的,这点凯尔本等人也知道,从理论上说,既然有「守门人水晶」保护阴影镇不被侵蚀,那麽坚守不出,等到第五器的领域效果结束了再反攻,应该是最佳选择。唯一问题在于:守门人水晶的保护效果虽然强力,却不够持久,即便大贤者亲自操纵,最多也就能维持七天七夜而已,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而根据凯尔本拿出来的一份资料显示:在历史上,伊玛斯卡的奇械师发动第五秘器,最长的一次持续了三个多月,最短的一次也有大半个月,反正都远远超过守门人水晶的作用时间。

  所以说,粗细长短甚麽的都在其次,持久才是王道啊。

  「水晶的保护效果一旦消失,阴影镇将毫无悬念地被第五秘器所侵蚀,」梅菲斯说,「届时九层平行空间发动,分散切割,各个击破,那就必败无疑。」

  确实是必败无疑,所以除非凯尔本打算束手待毙,否则在未来的六天之内,必定会有大动作,或许就是要主动挑起决战,拼个鱼死网破。总之,是成是败,是生是死,不久便会见分晓了。

  不过,有件事情倒是很奇怪。

  「你是说,在这阴影镇里,也有人对第五秘器非常了解?」琼恩沉吟着,「这个人是谁?」

第八十八节

  伊玛斯卡立国于一万多年前,皇室内战,翔龙凤凰分裂,也已经是距今八千馀年的事情了,第五秘器即是于此役之后被翔龙带到东方大陆,此后下落不明。伊玛斯卡帝国为神王所灭,文明传承彻底断绝,如今还能知道「历史上存在过这样一个国家」的人,只怕都寥寥无几,更别提细致的了解。可以说在当今世界,有关伊玛斯卡帝国的一切,都可以算得上是秘闻;而有关七秘器的资料,那就更是秘闻中的秘闻——要知道即便是在伊玛斯卡时代,它们也是属于皇室内部机密。连奥沃这样活了千年的大奥术师,赫赫有名的宝物收藏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连欧凯这样曾经的奇械师,因为不是皇室,也只知道一点模糊大概。琼恩能够知道,是奥嘉莱斯告诉他的;奥嘉莱斯能够知道,因为她丈夫就是一位皇室奇械师——而阴影镇中的这个人,按照梅菲斯的说法,他不但能够辨认出第五秘器,还知道它的具体功能,甚至能够列出它在历史上每次使用的持续时间,这可就太厉害了。这家伙到底是甚麽来历?

  「不清楚,」梅菲斯说,「只知道是凯尔本身边的一个人,据说是『月星』的第三号人物,地位很高,非常神秘,无论何时都戴着一张铁面具,所以也不知道其长相,只能确定是男性。别人都称呼他为『迷雾大师』,真名未知。另外还有消息说,守门人水晶就是他带来的。」

  戴着铁面具……我讨厌戴铁面具的家伙。

  琼恩这次之所以下决心,带珊嘉离开阴魂城,原因自然有很多,但直接的导火索,就是当日莎尔祭典的时候,他和芙蕾狄在神殿里碰到一位戴着铁面具的疯子。那疯子是莎尔教会的「夜视者」,地位仅次于大主教瑞瓦兰王子,琼恩觉得他对珊嘉抱有不良企图,所以决定离他越远越好。有这个恶劣的先例在,他对「戴铁面具的人」自然就下意识地比较排斥了。

  「我也不喜欢那家伙,」梅菲斯坦率地表示,「总觉得他不是甚麽好人。」

  那当然,我早就说过,喜欢戴铁面具的都是偏执狂丶萝莉控丶恋足癖,还有严重的自卑心理和自虐倾向——《妹控王子奇遇记》里就是这麽写的。

  「你也不是甚麽好人,」少女瞪了他一眼,「就只会到处勾引漂亮女孩子。」

  呃,至少我不偏执,也不是萝莉控,也不——

  「是啊,你当然不是萝莉控,你喜欢姐姐嘛。」

  「……」

  琼恩恼羞成怒,正待发作,少女格格笑着主动求饶,「好啦好啦,」她双臂环扣在情人的脖颈上,撒着娇,吐气如兰,「开个玩笑逗逗你而已。」

  「这种玩笑不准乱开!」

  「为甚麽啊?」

  「……因为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些说得做不得,有些做得说不得。」

  「意思就是说,你喜欢姐姐,这件事你做得,我说不得?」

  「没错。」

  少女含笑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去,「知道啦,」她轻声说,「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琼恩心中一软,几乎就要松口,最后还是硬生生按捺下去。「很晚了,」他说,「我们先休息吧,有甚麽事明天再说。」

  「嗯。」

  「但是在休息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

  「甚麽事?」

  「再把你喂饱一次。」琼恩说,然后用力挺腰,深深刺入少女的体腔内。少女娇吟一声,反而用力将他抱紧,「一次才不够,」她喘息着说,「至少还要两次,不,三次……」

  「想要多少次都没问题。」男人自信满满地说,然后开始狂风暴雨般的冲刺。

  ※※※

  一望无际的冰雪荒原上,矗立着灰色的城堡,黑衣少女静静地坐在了望塔上,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凛冽寒风呼啸着吹过,却连她的衣角都半点不曾拂动,少女沉思着,一言不发,彷佛一座精致完美的雕塑。

  在她的身旁,矗立着一只庞大的青铜容器,约有一人高,造型奇特,方口圆腹,三足两耳,外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正在变幻流动,闪闪发光。一粒粒紫色的光点如萤火虫般,从容器内部飘溢出来,冉冉上升。背生双翼的金鳞龙蛇在虚空中游走着,捕捉着紫色光点,不时张口将它们吞入腹中,每吞一粒,它的身体就似乎涨大了一分,不时偷偷地朝少女瞟上一眼,彷佛偷吃糖果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观察家长的神情。然而少女却压根就没有理睬它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在干甚麽呢?外面的世界已经是凌晨了,想必正怀抱着那位身材高得过分的金发姬妾,在梦乡里沉醉吧,却不知道梦境之中,是否会有自己的身影呢。

  应该是不会有吧,她在心里低低叹息一声。不完全形态的翔龙轮回,让他原本的记忆遗失殆尽,只有那点最后的星火尚在,在心底最深处微弱地燃烧着,不曾彻底熄灭,但要让它真正恢复,却非易事,更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幸好她对此早有准备,而且,她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数千年都默默地等待过来,也不在乎这区区一时半刻。

  等此间事了,就去塔瑟谷找他,把一切说清楚吧。

  正默默沉思,身旁的金鳞龙蛇陡然昂起头来,原本眯成一条缝隙的双眼睁开,盯着少女身前的虚空。下一瞬间,火发蓝裙的美人从中走了出来,站在空中,和少女遥遥相对。

  「好久不见了呢,姐姐。」

  黑衣少女微微抬眼,看了看她,「扎瑞尔?果然是你。」

  「原来姐姐还记得我的名字,小妹真是不胜荣幸。」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九层地狱之中,只有卡尼亚(Cania,第八层地狱)的此处能够看到真正的星空,」扎瑞尔说,「姐姐的爱好不多,小妹可都是一一记在心里的,要猜出来并不为难。」

  「你到这里来做甚麽?」少女冷冷问。

  「小妹一时失手,被囚禁在物质界三百多年,刚刚才逃出来,结果又被人暗算,正走投无路之间,恰好听闻姐姐在此,所以特地前来投靠,」魔姬笑盈盈地说,「还望姐姐看在往日情分上,容小妹在此暂居数日,避避风头。」

  少女沉默了片刻,「我和你,没有甚麽往日情分,」她说,「看在他的份上,我也不去管你。你想做甚麽尽请自便,但别再来打扰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扎瑞尔怔了怔,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她格格娇笑起来,彷佛花枝乱颤,「当年姐姐英风锐气,杀伐果断,手下从不留情,便是小妹也几次险遭不测,若非还有点保命的本事,早就不知命丧何处,馀者更不必论。如今居然会网开一面,着实让小妹惊讶——难不成,」她瞥了黑衣少女一眼,「姐姐自己也觉得以前行事太过,致有此报,所以痛改前非了?」

  少女剑眉一挑,似要发怒,但随即又平静下去。「当年的事,是非曲直,我知他知,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若无事,就退下吧。」

  「姐姐不用这麽心急嘛,」魔姬笑着说,「小妹这里还有两个重要消息,想要告诉姐姐呢。」

  「说。」

  「第一个消息是:我看到他了,就在塔瑟谷,距此不远。」

  听到这个消息,少女毫无预期中的反应。扎瑞尔微怔,看见旁边盘踞的金鳞龙蛇,随即恍然,「是了,既然『宇』都在姐姐这里,自然是姐姐已经见过他了。」

  「第二个消息呢?」少女问。

  「第二个消息是:我看到她了,」魔姬说,「也在塔瑟谷。」

  少女目光一凛,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真的?」

  「自然是真的,小妹怎麽敢欺骗姐姐,不过她也已经不记得我了。」

  「和他在一起?」

  「当然,现在已经在此地了。」

  少女一怔,「你是说,他也来这里了?」

  「姐姐原来还不知道吗,」扎瑞尔说,「他有位姬妾,因为前几日到了阴影镇,恰好被姐姐发动秘器,困在这里。他当然要来相救,小妹恰好遇见,就陪他们一起来了。」

  少女沉默了片刻,「你是在打甚麽主意?」

  「在姐姐面前,小妹哪敢打甚麽主意,」魔姬笑得很甜,「只是当年的那点恩怨,小妹向来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这麽多年了始终还放不下,总要找机会了结了,方才能释怀。」

  「那你去杀了她便是,」少女淡淡说,「又来找我做甚麽?」

  「小妹是想如此做,只是力不从心,」扎瑞尔说,「她虽然也已经不记得往事,但身边却有一位厉害角色,是耐瑟的大奥术师,手中还有第四器的『影器』,以小妹如今虚弱之躯,可是万万敌不过的。」

  「你是要我帮你?」

  「不算是帮我,是我们联手合作。当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难道姐姐自己就不想也做个彻底的了断吗。」

  彻底了断?

  少女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她摇了摇头。「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用不着你插手。」

  提议被生硬地拒绝,扎瑞尔却微微笑着,彷佛全然不以为意。「姐姐既然这麽说了,小妹自是不敢强求,」她说,「不过如果姐姐改变了主意,小妹随时候命。那麽后会有期,今日我就先告辞了。」

  她躬身,后退,然后消失不见。

  扎瑞尔离开后,少女再度陷入了沉默,旁边忙于偷吃紫色光点的小龙昂起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担心。少女转过头,见它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抬手轻轻在它头上拍了拍,随即笑容敛起,看着灿烂的星空继续沉思。

第八十九节

  同一时间,珊嘉也在看着星空,默默思索。她并不在城堡顶上,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所面对的是奥嘉莱斯用法术创造出来的一片水镜光幕,无数星辰在其中璀璨闪耀,烁烁生辉,俨然便是一副非常清晰的夜空星图。但如果有熟悉天文的人仔细观看,便会发现这幅「星图」,和平常所见的夜空大相径庭。

  因为这是占星师所专用的星图。

  占星师通过观察星像预测未来,这种做法在很多人看来都难以理解,包括巫师甚至预言师内部,都有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纯属无稽之谈,半点不靠谱。星像变化,这不过是纯粹的自然天文现像而已,与人世间有何关系?怎麽可能藉此预测未来,推断吉凶祸福?必须承认,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天文星像和凡人生活确实毫无关联。然而绝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占星师,他们眼中所看到的星像,和普通人眼中所见,并不相同。

  「凡人所见星像,是星辰的光芒反射,而我辈所见星像,与之迥然不同,实际上是两个毫无关联的概念,」在第一次上课时,奥嘉莱斯便对珊嘉说,「我辈占星师所见的丶所说的星像,是指诸天神祇的『神座』。」

  「神座?」

  「对,神座,」奥嘉莱斯进一步解释,「神祇并非此界存在,但除非是与物质界毫无任何联系,既无信徒,也无教会,也无信仰传播,也无名号流传——这种情形,我们其实可以认为这个神明压根不存在——否则的话,他们都会与此界产生联系。因为这种联系,会让神祇以某种形式在物质界具现,产生『痕迹』。联系越强,痕迹就越清晰,越明显。」

  这种痕迹或者说具现,就是「神座」。而神座的外在表现,即是星辰。当然,通常情况下,神座星辰是凡人所看不见的,唯有真正的占星师方能够辨识。在极少数特殊情况下,凡人也能窥见这种「痕迹」,比如说神明陨落,往往便会星坠如雨。而在占星师眼中看来,便是这位神明的神座星辰崩溃了。

  天文学意义上的星辰,确实和人世毫无关联——除非某颗星球要撞过来,毁灭世界,那倒是真的关联巨大,但如果把「星辰」替换为「神祇」,那就完全是两码事了。这是一个全民信神的世界,凡人从出生到死亡,从摇篮到坟墓,统统都和神祇密不可分,实际上,神祇就是凡人信仰的融合,两者息息相关,彼此联结,互相影响。神座星辰的变化,反映出神祇的变化,而神祇的变化,则就反映出凡人的变化。占星师正是根据这种联系,通过观测丶分析丶把握神座星辰的变化,从而能够推演凡间,预测未来。

  能否看到神座星辰,固然需要一定的学习和训练,但主要是看天赋。有天赋,自然就能看到;如果没有天赋,怎麽学习锻炼也没用。按照奥嘉莱斯的说法,珊嘉是有占星师天赋的,而且天赋极高,所以她才会主动提出收徒,传以衣钵。事实也证明她所言不虚,珊嘉虽然跟随奥嘉莱斯学习的时间并不久,但各种占星师的基本能力都已经掌握了,所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

  「看出甚麽了吗?」奥嘉莱斯问。

  珊嘉迟疑着,最后伸手点了点星图中间偏左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以七颗明暗不一的星辰所围成的圆环状星座。在圆环正中,又有一颗血红色的小星,正微弱地发着光。「老师您以前说过,这颗星是灾厄之星,若在神座中心位置出现,则预示此神祇将面临重大危机,」她小心翼翼地说,「它的光度等级大约介乎于四到五之间,也即是说这个危机非常严重,甚至有很大可能导致其陨落,但尚未到确定无疑的程度。」

  「对,」奥嘉莱斯点点头,「继续。」

  「这座三连星,」珊嘉所指的位置,是组成那座星环的七星辰中最明亮一颗的下方,有个由三颗位于同一直线上的星辰组成的小星座,「在灾厄之星出现后,它的光度等级有明显的下降,并且一直在持续下降,这是非常危险的预兆,但同样的,也没有到确定无疑会陨落的地步,仍然存在较大的回旋馀地。」

  「另外就是这里,」珊嘉的指尖往右移了很长一段距离,然后停了下来,那是一团非常模糊的,体积非常庞大的星云,不知道由多少枚细小星辰所组成,边缘相对明亮,越靠近核心就越黑暗。「它的亮度在提升,并且在向左缓慢地偏移,这预示着此神祇近期将会有比较大的行动。从格局上看,如果它保持这种运行轨迹,将会对整个中部的神座星系造成明显的影响。但这个过程很漫长,而且受到这两个星座的牵制甚至阻挡,」她点了点一个位于模糊星云下方,由一颗巨大星辰和三条星带组成的箭矢状星座,又点了点在星图中上部,一个由九枚大星辰组成的近似天平状星座,「局面比较混乱,其发展趋势究竟会如何……对不起,老师,我实在判断不出来。」

  「你判断不出来是很正常的,」奥嘉莱斯轻声说,「因为你与它之间存在着联系。我对你说过,要做出正确的判断,『置身事外』是占星师的第一法则。」

  神座星辰与凡人,是彼此联系,互相影响的。占星师也是凡人,他的行动本身也会对神座造成「干涉」,只是程度轻重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占星师的「观测」本身,就是一种干涉,而这种干涉,势必又会反过来影响他的观测。所以占星师很难观测那些与他自身存在比较强的联系的神座,不是判断失误,就是压根看不清楚。

  这其实也是占星师这个职业虽然很精英,很尖端,却始终不吃香的缘故,因为它很难给占星师自身带来好处。你所重点关注的,试图从中牟利的,肯定是和你有比较强的联系的(甚至关注本身就是一种干涉),而这种联系比较强的,则就正是你容易判断失误的,因为你本身就是会影响未来的变数之一。这是个解不开的死循环,占星师能做的,只能尽可能降低干扰,凭借经验和头脑,去得出那个最接近的「真相」。

  「在这个地方,你的判断是大致正确的,」奥嘉莱斯指着珊嘉最开始所说的七星环状星座,「灾厄之星是所有的『凶兆』中,最强也最明显的一种,几乎不可能出错。它确实面临重大的危机,有陨落的可能。但对它的判断,你存在失误,」奥嘉莱斯手指下移,指向那个三连星座,「虽然光芒持续黯淡,但位置却非常有利,作为辅星神座,它与主星神座正在不断接近。如果主星神座受创,但未彻底崩溃,则它完全有可能取代这枚『微笑』,从而实现反弹上升。当然,这也只是可能性之一。」

  珊嘉点点头,示意受教。

  「你要陪他来这里,救那位叫梅菲斯的小姑娘,这种做法非常的冒险,而且很愚蠢,我却没有反对。不但没有反对,反而还赞成和支持,」奥嘉莱斯突然换了个话题,「你在心里暗自奇怪这是为甚麽,对吧。」

  「是的。」珊嘉承认。

  「那麽现在我告诉你,这就是原因。」

  「嗯?」

  奥嘉莱斯笑了笑,「老师很想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惜不行啊,」她说,「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珊嘉一怔,「您要走?要去哪里?」

  「嗯,也到该离开的时候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她见珊嘉似乎想说话,摆摆手阻止,「这是早就确定的事情。」

  既然早已确定,那也即是说不必多说,不必挽留,做那等无用功了。珊嘉与奥嘉莱斯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对她的性格却已经颇为了解,虽然心中不舍,但知道此时再说甚麽也是无益,便静静听着,等待下文。

  「我在这个世界上,早已别无牵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奥嘉莱斯说,「你天赋很高,但终究学习时间太短了,我教你的那些东西还不能够完全发挥。我若不在你身边,怕你会遇到甚麽危险,所以临走之前,我要给你留下一份礼物。」

  礼物?

  奥嘉莱斯指了指那个七星环状星座,「你知道它对应的是哪一位神祇吗?」

  珊嘉摇摇头,她已经基本掌握了辨识星图的能力,但奥嘉莱斯却并未告诉她这些星座分别对应哪些神祇。对于初学者而言,这可以有效地降低自己与所观测神座的「联系」,从而减少判断的误差。就像考官批改试卷,采用糊名制度,相对而言总是会客观公正许多。

  「密斯瑞尔——哦,现在应该叫密斯拉了。」

  珊嘉怔了怔,脸色微变,「神秘女士?」

  在费伦这种信仰发达的世界,凡人通常不会直呼神明的名讳,奥嘉莱斯这样属于特例。珊嘉在阴魂城长大,对魔法女神自然不会有甚麽好印象,毕竟莎尔和密斯拉是死敌,但她也不愿太过无礼,所以还是用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此前她观察到那个星环神座中出现了灾厄之星,意味着神祇将遭遇重大危机,存在陨落的可能,奥嘉莱斯也肯定了她的判断。倘若说它所对应的是密斯拉,那岂不意思是说魔法女神将有不测?

  「对面那群家伙的头头,是叫萨玛斯特的对吧,」奥嘉莱斯说,「我研究了一下他的资料,这家伙和密斯拉颇有仇怨。所以这次的变故,应该是和他有关。」

  是萨玛斯特要对密斯拉不利吗?但即便如此,又和自己有甚麽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奥嘉莱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珊嘉依然不明所以,但奥嘉莱斯显然不想说得更多。她挥了挥手,星图随着水镜光幕渐渐变得黯淡下去,「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休息吧。」

  「是。」

  珊嘉恭谨地行礼,奥嘉莱斯看着她,伸手抚摸女孩的头发,眼中神色温柔无限。

  我要你取而代之。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第九十节

  「萨玛斯特的目的,是要取奥术之主(巫师之神阿祖斯)而代之。」

  布满各种防御魔法的封闭密室里,七个人围着一张圆桌正在开会,主持者自然是凯尔本·奥罗桑,大名鼎鼎的「黑杖」,在他左侧是马尔可·哈贝尔,右侧则是他的妻子莱拉。欣布坐在凯尔本对面,她旁边是凯德立·博纳杜斯,文字之神的选民。重伤未愈的风暴·银手坐在欣布的另一侧,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最后还有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半透明的灰色幽灵——站在风暴的身后,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窈窕的身段已经充分显示出其女性身份,她是希伦,「七姐妹」中的大姐,很久以前在战斗中被一头红龙巫妖所杀,无法复活,只能转化为幽灵形态而存在,常驻在阴影镇中。

  阴影镇目前的领袖人物,除了大贤者伊尔明斯特之外,其馀都已经尽数在此。

  凯尔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纸,他伸手在纸上按了按,然后其他人面前都同时出现了相同的一页纸。众人看过之后,都是面色凝重,甚至有些不敢置信。过了一会,欣布最先开口,「这情报可靠吗?」

  「可靠。」凯尔本说。

  「你从哪里得到的?」风暴问,语气中隐隐有些质疑的味道,「外面的消息,现在根本送不进来吧。」

  「有一个人,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凯尔本慢慢说,「叫做阿尔盖深(Algashon)。」

  「阿尔盖深?」风暴一怔,「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当年萨玛斯特被晨曦之神兰森德尔的化身击灭,龙巫教随之分崩离析。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曾经盛极一时的大组织,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彻底完蛋,依然还是有馀部残留,继续活动。阿尔盖深是个班恩牧师,同时也是个亡灵师,是最早追随萨玛斯特的人之一,深得信任,常年担任其副手。萨玛斯特消失后,馀部中以他的地位最高,实力最强,顺理成章地接掌了教主之位。后来在一次战斗中,他被风暴和多芙两人联手击败,坠入大海中,尸骨无存,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甚至连这个名字都已经渐渐淡忘,没想到凯尔本突然又提了起来。

  「他没死,」凯尔本说,「我救了他一命。」

  「甚麽!」

  风暴大惊失色,欣布丶希伦丶凯德立等人也都有些瞠目结舌,只有莱拉和马尔可显然早就知晓,神色不动。凯尔本做事向来比较离经叛道,否则也不会被竖琴手除名,大家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早就习惯了,但他至少还是有基本底线的,救一个敌人的性命,这种事情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我当时觉得既然萨玛斯特尚在,这个人留着应该还有用,所以就救了他,」凯尔本轻描淡写地说,「他现在就在萨玛斯特身边,这次的情报就是他传过来的。」

  「你又怎麽能保证他给你的情报属实呢?」风暴质问。

  「这个无需担心,」凯尔本说,「他当时伤势非常严重,我劝说他转化为巫妖,他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并且请我替他保管命匣,我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所以——」他微微一笑,然后话锋一转,「实际上,他比我们更希望看到萨玛斯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那麽,我们暂且假设这份情报属实,」希伦出来给风暴解围,「也就是说,萨玛斯特这次的真正目的,是想夺取奥术之主的神位?」

  「是这样没错。」凯尔本点了点头。

  「可他要怎麽做?难道他要闯进咒文之心,向奥法之主提出决斗吗?」

  「要夺取神位,并不一定要通过正面决斗的方式,」一直没有做声的马尔可插话,「在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人,用一个法术,成功地夺取了神位——虽然他立刻就死了。我想在座的诸位,都知道我说的是谁。」

  低低的吸气声在黑暗中响起,所有人一时间都被震住了,他们确实都知道马尔可所说的那个人是谁,自然更能听懂他的暗示。「你的意思是说,萨玛斯特掌握了『化身』?」

  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惊骇,风暴追问。

  「对。」

  「可是『化身』的资料已经被彻底销毁了啊,就算是再强的预言师也不可能复述出来。」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凯尔本说,「或许是从阴魂城那里得到了甚麽东西——毕竟夏多曾经是那个人的学生,如果说阴魂城真的有『化身』的资料,我也并不会觉得惊讶。」

  「也有可能是他自创的。」莱拉补充了一句。

  萨玛斯特是近千年来魔法史上不世出的天才,对于这一点,即便立场敌对,在座诸人也都是无法否认的。其发明创造无数,对「神明」的研究更是精深入微,能够在被剥夺选民身份后,依然保有一丝银火,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如果说他能模仿那位大奥术师,重新自创「化身」……至少并不是「绝无可能」的。

  「但是『化身』失败了,」凯德立说,「那并不是一个成功的魔法。」

  「据这份情报上说,萨玛斯特表现得信心满满,或许他已经把它修改完善了?」凯尔本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可是『源』的问题,他怎麽解决?」风暴问,「女神早已封闭了『源』,以现有九阶魔网的能量强度,不可能支持这样一个强大的法术——无论它是『化身』,还是其他甚麽法术,都是不可能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凯尔本说,「或许下次你可以当面向他请教。」

  「你的意思是认为他可以做到?」

  「坦白地说,」凯尔本瞥了她一眼,「我不认为他能够做到任何事情——但任何事情,我都不敢断定他绝对做不到。」

  「这麽说的话,萨玛斯特抓走塔拉夏,莫非也与此有关?」欣布突然想了起来。当日双方在雷鸣关大战,巫师之神阿祖斯的选民丶现任传道巫师塔拉夏·维若拉被萨玛斯特所俘虏,这其实是很反常的事情。双方是生死仇敌,从来都是一见面就痛下杀手,要俘虏何用,难道用来索要赎金不成。须知生擒一个人可比直接杀死难度要高多了,萨玛斯特与维若拉并无半点交情,实在犯不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除非他是另有目的,只是欣布等人一直猜测不出究竟。如今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便又想起来:萨玛斯特想取代阿祖斯成为神明丶萨玛斯特抓走传道巫师——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甚麽联系呢?

  「应该是,」凯尔本说,「虽然不知道其具体做法,但从阿尔盖深传来的消息来看,萨玛斯特明显是把塔拉夏视为他的计划中的重要一环,甚至可以说是关键所在。」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过了片刻,希伦说:「你的看法是甚麽,凯尔本?」

  「我的看法很简单,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凯尔本说,「必须主动出击,找到萨玛斯特,破坏他的计划,干掉他。」

  「确实是很简单的计划,」风暴略带讥讽地说,「可是我们怎麽才能做到?」

  守门人水晶的作用范围很小,一旦离开其保护,即会坠入第五秘器的领域之中。第五秘器的三项威能,或许是由于使用者能力不足,第一项「绝对领域」并未充分发挥,力量压制的效果并不是很强,虽然不至于忽略不计,但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第三项「无尽魔军」,因为时间太短,邪魔大军尚未成型,高位魔鬼也来不及诞生,只是越拖延下去肯定是越不利;唯有第二项「平行空间」,是目前阴影镇众人面临的最大难题。因为只要萨玛斯特不主动露面,凯尔本等人就压根找不到他,总不能兵分九路,同时搜索,那只会被人各个击破。而且这九层空间并不是一旦形成就固定不变的,它是可以随着操纵者的意图自由变幻,就算凯尔本等人运气够好,恰好撞上了萨玛斯特,对方倘若不想交战,只要将空间再次切割,打乱重组,那之前的努力就又完全白费了。

  「要知道萨玛斯特在哪一层地狱里不难,」凯尔本说,「阿尔盖深会告诉我们。」

  「那空间变换的问题如何解决?」

  「我们之前已经计算过,如果把守门人水晶的力量一次性激发到最大,足以暂时『冻结』整个领域,」凯尔本不假思索地回答,「虽然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支持一次突袭和战斗,应该还是绰绰有馀的。」

  气氛陡然间变冷了下来。

  诚如凯尔本所言,如果将守门人水晶的力量一次性激发到最大,确实足以暂时冻结第五秘器的领域,将那不断变幻的九层空间给「定住」。

  然而这样做是有代价的,首先,守门人水晶会因为超负荷而崩溃,这件源自上古时代的精灵神器将要就此毁损——这倒也还罢了,在座诸人都不是守财奴,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其次,使用者会受到强烈的反噬,轻则负伤,重则丧命,即便是大贤者伊尔明斯特也没把握能扛得下来——这个就比较麻烦,说句实话,伊尔明斯特退隐多年,基本不管事了,当年的辉煌早已渐渐淡去,现在更多是个象徵和旗帜性人物,然而正因为是象徵和旗帜,所以越发不能有甚麽闪失。而且他资历深,名望高,欣布等人都是他的学生,怎麽能提出让老师去冒险,也只有凯尔本才敢说这种话。

  「我赞同凯尔本的方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情况紧急,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能在重重禁制之下,轻易将声音传进来的,自然便是正全力在控制护门人水晶因而分身乏术的阴影谷大贤者了。既然他自己这麽说了,其他人也就再无甚麽异议,都是一方豪杰,行事决断,不会过分纠结。商议之后,决定三日后全军出击,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那位兰尼斯特先生和他的朋友,要怎麽安排?」凯德立最后问。

  凯尔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自然是和我们一起,」他说,「我相信他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第九十一节

  琼恩并不知道凯尔本会给他如此高的评价,当然他也没兴趣知道,怀抱着两位美丽少女的温暖娇躯,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虽说深度暗示的技巧可以让他几乎无需睡眠,稍作休息即能恢复精神,但这样做会透支生命,琼恩觉得阳光很灿烂,生活很美好,他还不想英年早逝。而且一场酣畅淋漓的欢好之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是何等的享受;如果连这种乐趣都要剥夺的话,那人生还有甚麽意义可言呢。

  于是他睡着了。

  恍惚之间,他彷佛置身于一片广袤的荒野之中,四面都望不到尽头。遥远的地平线上,血红色夕阳正隐去最后一点光辉,夜幕缓缓地降临了。琼恩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正在此时,他看见了莎琳娜。

  盲眼的少女微笑着,从黑暗中朝琼恩走来,在他的面前停住脚步。长裙的下摆被风吹起,露出赤裸的双足和小腿,雪白肌肤上纤尘不染。她所走过的地方,一朵朵淡紫色的花静悄悄地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细长茎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琼恩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精致的面庞,然后微微躬身。

  「晚上好,女神姐姐。」

  少女格格笑起来,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真乖,还以为你见到了小情人,就把姐姐给忘了呢。」

  「怎麽会,」琼恩说,「要不是有姐姐的帮助,我现在大概还见不到艾弥薇。」

  他能够顺利抵达阴影镇,见到梅菲斯,扎瑞尔功不可没,若无她指引方向,只怕琼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摸索找路。扎瑞尔原本封印在封灵塔里,是莎琳娜按照莎尔的指示,和琼恩一起将她救出。所以说在这件事情上,琼恩确实是承了莎尔一个很大的人情。

  「但起初的时候,姐姐请你帮忙,你却拒绝了,」莎尔说,「姐姐当时很伤心呢——现在还在伤心。」

  「……我错了。」

  琼恩要释放扎瑞尔,是为了对抗第五秘器,顺利救出艾弥薇;莎尔也想释放扎瑞尔,目的是甚麽,琼恩还不知道,但看她早在十年前就布下莎琳娜这枚棋子,便知道所图必定不小。而要释放扎瑞尔,必须双方合力,莎尔指派莎琳娜负责提供图纸和密道,琼恩负责打破封印——从这点来说,其实谈不上谁帮了谁,而是互相帮助才对。问题在于莎尔一开始提出请琼恩帮忙,被琼恩拒绝了;结果没过一天琼恩就后悔,自己跑回来要求合作,攻守之势自然顿时逆转,变成琼恩欠莎尔的人情了。

  「仅仅口头上的道歉可不够哦,」莎尔哼了一声,「姐姐可不会这麽轻易就原谅你。」

  「那我应该怎麽做,才能让姐姐原谅呢?」琼恩也很爽快,「但请示下,我无有不遵。」

  愿赌服输,琼恩没有赖账的习惯。以前莎尔送过他不少「礼物」,包括影火,包括芙莉娅,这些算是馈赠,不是一定要偿还;但这次是琼恩拒绝帮忙在先,自己求上门去在后,人情欠得结结实实,完全没甚麽好说的。何况前车之鉴不远,如果自己再不识趣的话,还不知道有甚麽陷阱在前面等着,不如自觉点好。

  只是他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莎尔接下来的话吓了一跳。

  「让我想想啊,有了,」少女双手一拍,很高兴地说,「帮我去杀几个人吧,好不好?」

  「你想杀谁?」

  「随便,反正这里遍地都是我的仇家,杀谁都一样。嗯,密斯拉的选民好像就不少,你帮我杀掉那麽三五个吧,我就原谅你了。」

  「……姐姐你在开玩笑麽?」

  「没有啊,」莎尔说,「这些家伙确实都很讨厌嘛,你帮我把他们干掉,姐姐会很高兴的。」

  问题就在于我干不掉啊。

  琼恩并不介意杀人,但他很介意被杀。魔法女神的选民,无一不是成名数百年的强者,哪里是那麽容易干掉的——如果容易的话,他们也活不到现在了。无论自身实力还是战斗经验都远非琼恩可比,随便拉一个出来,正面对决打倒他毫无压力。倘若说目标是干掉一个,琼恩觉得还是可以尝试的,偷袭暗算也好,设局围攻也罢,至少不是全无希望,总归可以想想办法,但莎尔一开口就是三五个……琼恩要是有这本事,也就不用给阴魂城打工,早就是一方诸侯了。

  「三五个其实也不算多啊,」莎尔说,「她的选民一大群,多几个少几个,其实没甚麽要紧的。」

  废话,你当然觉得不要紧,可是对方觉得很要紧好不好。

  「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姐姐你还是换个条件吧。」

  「换个条件啊,也没问题,」莎尔装作思考了片刻,「那就帮我干掉密斯拉好了。」

  「……我还是选前面那个吧。」

  开甚麽玩笑,从干掉选民到干掉神明,这难度提升也未免太大了点。前者虽然难,至少还是「可以实现」的,历史上也不乏先例,欣布的大姐希伦不就是被一只红龙巫妖给挂了;至于后者……这历史上有凡人弑神成功的先例麽。

  「有啊,十六年前就有好几个神明被凡人给杀了。」

  那不是神,是圣者,姐姐你不要以为我宗教学的成绩差,就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好不好?

  十六年前的「动荡时代」,诸神以圣者形态行走于世界,确实有好几个倒霉家伙被凡人所杀,比如梅菲斯的父亲巴尔就是典型。但严格说起来,圣者并不是真神,既无神位在身,也无神权在手,只能算是暂时拥有神力的凡人而已。当然,从结果上看,也确实可以说是凡人弑神成功,但「动荡时代丶诸神临凡」这种万年不遇的特殊状况,难不成莎尔还能让它再重现一次?

  「那倒确实不能,」莎尔说,「但即便不算这种特殊状况,在历史上,也还是有凡人弑神成功的。」

  「谁?」琼恩当真奇怪起来,他怎麽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

  「卡尔萨斯。」

  卡尔萨斯?这名字很熟,巫师学校的教材上到处都是,号称是耐瑟帝国最杰出的天才,两岁就能施法,二十二岁就晋升为大奥术师,发明了以「重魔力」为代表的一大堆魔法,阴魂城主夏多就是他的学生,确实是牛得一塌糊涂的大人物。但琼恩并不记得他的各项光辉传奇中,有「弑神」这一项啊。

  「你知道耐瑟是怎麽在一夕之间突然陨灭的呢?」莎尔问。

  「不是费林魔葵吗?」

  阴魂城的历史课上说得很清楚,耐瑟帝国末期,一种叫做「费林魔葵」的怪物入侵,它们擅长克制魔法,是巫师的天敌,大奥术师们不是对手,节节败退。后来费林魔葵用了某种方法让魔网崩溃,所有的浮空城尽数坠毁,耐瑟就此陨灭——这难道有甚麽不对吗?

  少女笑着摇了摇头。

  「唔?」

  「费林魔葵擅长克制魔法,但要说能让魔网崩溃,那实在是太高看它们了,」莎尔说,「造成这一切的,另有其人。」

  「卡尔萨斯?」

  「对。」

  琼恩被弄糊涂了,「难道卡尔萨斯勾结费林魔葵,毁灭了帝国?」

  莎尔「噗嗤」一声笑出来,「卡尔萨斯怎麽可能会勾结费林魔葵,」她忍俊不禁地说,「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那到底怎麽回事?」

  「很简单,费林魔葵步步进逼,耐瑟连战连败,卡尔萨斯眼见形势不利,于是发明了一个强力法术,试图用它来彻底扭转战局。他失败了,结果导致魔网暂时性崩溃,于是耐瑟就毁灭了。」

  「……那是甚麽法术?这麽恐怖。」

  巫师施展魔法,需要从魔网中抽取能量,从理论上说,如果抽取的能量足够庞大,确实是会导致某个区域的魔网暂时性崩溃。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某个小区的电器太多,功率太高,供电系统无法负荷,就有可能让这个小区暂时断电——但这仅仅只是理论而已,实际上魔网是非常「结实」的,正常情况下怎麽折腾都没事,像阴魂城这种弹丸之地,聚集了那麽多高阶巫师,照样也没把魔网给玩坏掉。以琼恩估计,把全阴魂城的巫师统统都集中在一个房间里,所有人同时释放所掌握的最高阶法术,大概才有让这块区域魔网暂时崩溃的可能——也仅仅只是可能。而莎尔所言,是卡尔萨斯施展一个法术,就彻底压垮了整个魔网,至少是整个耐瑟瑞尔帝国范围内的魔网,从而让所有浮空城尽数坠毁……这就太离谱了,已经远远超出了琼恩的想像力所能承受的范围。

  「它名为『化身』,确实是个很恐怖的法术,」莎尔点头赞同,「如果成功的话,可以让卡尔萨斯强行取代密斯拉,成为魔法神。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密斯拉确实因此而死亡,从这点来说,卡尔萨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真正以凡人之身弑神成功者。」

  「唔?」琼恩不解,「密斯拉因此而死亡?可是她不是还好端端地……」

  「魔法神的神位,和魔网是联为一体的,只要魔网还在,魔法神就不会真正毁灭,」莎尔解释,「卡尔萨斯的法术,当时确实杀死了她;但魔网仍在,所以她又自动重组复活了。」

  这麽说的话,魔法神岂不是永恒不灭体?

  「那倒也未必。」莎尔说,但没有再进一步解释。

  琼恩欲待再问,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又没打算真去帮莎尔干掉密斯拉,问那麽多做甚麽,反而自找麻烦。卡尔萨斯能弑神成功,又不代表他也行,做人最关键的是要脚踏实地,好高骛远是万万要不得的。如果非要在「干掉几个魔法女神选民」和「干掉密斯拉」之间选择其一的话,显然前者还算比较靠谱些……虽然其实都不靠谱。

  「放心啦,姐姐会帮你的,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是吗,那太好了,姐姐你赶快化身临凡吧,把那帮选民们杀得落花流水。我一定会很努力地在后面负责摇旗呐喊,为姐姐加油助威的。

  「这个主意不错,可惜有难度,」莎尔说,「第五秘器的领域能够隔绝神明,我要想进来的话,除非把它彻底打破掉,这太费劲了,姐姐暂时还不想这麽干。」

  既然你都无法进入,那所谓的帮助是甚麽?

  「当然是从精神上鼓励,为你加油助威。」

  「……」

  「开玩笑啦,」少女格格笑起来,「姐姐怎麽舍得让你冒险呢,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甚麽东西准备好了?

  「自然是姐姐给你的礼物,」莎尔说,「我放在扎瑞尔那里,就等你去取了。顺便还可以尝尝魔姬的美味哦,怎麽样,姐姐对你不错吧。」

  放在扎瑞尔那里?

  琼恩隐约明白了些甚麽,正要再问详情,莎尔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唇边,做了个「悄声」的姿势。「她来了,」少女轻声说,「有甚麽问题,你直接问她吧。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

  她后退半步,消失在黑暗中。

第九十二节

  不知过了多久,琼恩的意识再度从黑暗中回归,他缓缓睁开眼,然后看见了扎瑞尔。

  火发蓝裙的美丽魔姬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琼恩扭动脖子,左右看看,发现梅菲斯和凛都不在。「早上好,」他说,「现在几点钟了?」

  「快十点了。」扎瑞尔回答。

  「唔。」

  琼恩此刻全身赤裸,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两腿之间部位高高顶起来一块,看起来十分显眼。扎瑞尔的眼光有意无意地朝那里扫去,嘴角微微含笑,倒是让他有些尴尬。「找我有事吗?」他问。

  「没甚麽,只是在房间里待着有些闷,想请你陪我去散散步。」

  「哦,那请稍等,我换身衣服。」

  扎瑞尔点点头,却并未离开,仍然坐在床边。琼恩等了片刻,见她毫无动静,不得不提醒「小姐,我要换衣服。」

  「嗯,你换吧。」

  「……你是不是先回避一下比较好呢?」

  「回避一下?」魔姬偏了偏脑袋,彷佛很迷惑的样子,「为甚麽我要回避?」

  「我是男性,你是女性,我换衣服的时候你自然应该回避……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吗?」

  「是啊,这是常识好不好——呃,好吧,这是我们人类的常识。」

  「这麽说的话,你换衣服的时候,如果那位梅菲斯小姐,或者凛小姐在场,也是必须回避了?」

  「那倒不是。」

  「可是你不是说,男性换衣服的时候,女性应该回避吗?」扎瑞尔反问,「她们是女性没错吧,难道说你其实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男人!」

  「那就奇怪了,」扎瑞尔托着腮,开始一本正经地思考,「你不介意被她们看到身体,却介意被我看见。我和她们同样都是女性,却有这种区别待遇,这其中原因何在呢?」

  这有甚麽奇怪的,她们是我女友,自然不用回避;你虽然自称和我以前很熟,但我真的完全没印象啊。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赤身裸体,我会感觉压力很大的。

  「莫非是因为她们平时已经看过很多次,而我还从没看过的缘故吗?」

  呃,这种表述虽然比较奇怪,但马马虎虎也可以这麽将就理解吧。

  「可是为甚麽已经看过的,再看就没关系,没有看过的就不行呢?」扎瑞尔继续沉浸在推理之中,「按照常识来说,只有『秘密』才有这种特性:对已经知晓的人完全开放,对尚不知晓的人严防死守——也就是说,你的身体上有某种不宜公之于众的秘密是吗?」

  废话,谁的身体都不宜公之于众吧,除非天体运动爱好者或者暴露狂……

  「那麽,对于一名男性而言,他有甚麽身体上的秘密,必须要对一位漂亮女士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呢?我知道了!」魔姬双手一拍,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真相只有一个:就是他那根家伙很短很小,所以很害羞。」

  噗!

  琼恩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种形容对男性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让他无法不表示抗议。「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小姐,」琼恩瞥了她一眼,「是不是『很短很小』,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好啊,」魔姬笑盈盈地说,「我确实很好奇呢。」

  「再说吧。」

  从莎尔的暗示来看,推倒扎瑞尔是取得「礼物」的必须途径,琼恩也无意矫情,作为一个生理正常而且性欲旺盛的男性,面对这样美丽的女子,要说没冲动那显然是鬼扯。只是扎瑞尔行为诡异,意图不明,究竟是敌是友目前尚不能断定,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他掀开毯子,径自起身下床穿衣,既然扎瑞尔都无所谓,他作为男人反而扭扭捏捏做甚麽。魔姬含笑瞥了他胯下一眼,「唔,确实不小呢,」她评价,「难怪你自信满满。」

  「很大吧。」琼恩洋洋自得。

  「尺寸是足够了,」魔姬承认,「不过据说体积太大的话,硬度方面就会不足哦,」她格格轻笑,「不会是虚有其表吧。」

  「……算了,懒得跟你争这种无聊的问题。」

  在扎瑞尔的目光全程注视下,琼恩穿上衣服,洗漱完毕,和她一起走出「青铜豪宅」。

  比起特伽尔镇,阴影镇的面积更大,人口更多,按道理也应该更加繁华一些,但由于现在这种特殊时期,街道上几乎看不见甚麽商店,空气中充满了紧张和压抑,彷佛一幅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感觉。琼恩和扎瑞尔信步闲走,几乎没看到甚麽人,周围也是静悄悄的,倘若不是看到远处城墙上还有卫兵走动,几乎要以为自己置身于一座荒废死城中。尽管如此,扎瑞尔却一路上东张西望,彷佛很有兴致的模样,还不时拉着琼恩问东问西,搞得他非常无语。「小姐,」琼恩无奈地说,「你难道是第一次参观人类的城市吗?」

  「那倒不是,」扎瑞尔说,「是第二次。」

  「……第二次?」

  「是啊,我只来过两次物质界——包括这一次在内,」扎瑞尔说,「上一次已经是八千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人类城市,和现在很不一样,差别非常大。」

  八千多年前?那确实是很久远的事情。当时耐瑟瑞尔还压根没影子,能有「人类城市」的,似乎只有伊玛斯卡帝国了。

  「是啊,」扎瑞尔说,「我当时是被一位奇械师,」她瞥了琼恩一眼,「强行召唤到伊玛斯卡,在那里待过将近一年。我送给凛的那枚珍珠,就是在此期间得到的。」

  唔,能够把一位大魔鬼强行召唤到物质界,这位奇械师很强力啊。

  「当然,那是我所见过最强的凡人,」扎瑞尔不假思索地说,「不过有一点我也要申明:我当时并非大魔鬼——我成为大魔鬼,是在此之后的事情了。」

  「哦,」琼恩点点头表示明白,「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在伊玛斯卡待了将近一年之后,扎瑞尔返回地狱,晋升为大魔鬼,登上阿弗纳斯领主的宝座,之后八千多年一直忙于在下层界和邪魔们做斗争,再也没有来过物质界。直到三百年前,在天堂山和地狱的大战中,扎瑞尔被拜尔所出卖丶囚禁,后来在友人的帮助下逃脱,流亡到物质界,结果又被提尔教会所封印。再然后的事情,琼恩就都知道了。

  「唔,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琼恩说,「你并不认识莎琳娜,对吧。」

  「是啊,」扎瑞尔说,「我确实不认识她。」

  「可是你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

  琼恩记得很清楚,当时莎琳娜拔出贯穿扎瑞尔胸口的黑色长剑后,魔姬从沉睡中苏醒,然后她问了一句:「克里斯多夫?」从这个细节来看,扎瑞尔并不认识莎琳娜,否则就无需确认其身份了,但从她当时的神情语气来看,似乎对此又早有预料,这是怎麽回事呢?

  「哦,这个啊,」扎瑞尔说,「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其实就是在被封印之前,我做了一个预言。」

  「预言?」

  「嗯,预言,或者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应该叫做『魔姬的诅咒』吧。」

  提尔教会当时击败扎瑞尔后,出于某种考虑,并未将她摧毁,而是由大主教克里斯多夫亲自出手,用家传的火元素剑将她封印起来。特伽尔铸造的四元素剑都是灵器,在琼恩手中的风元素剑属性是「龙」,在歌曦雅手中的水元素剑属性是「巫师」,克里斯多夫家族所拥有的火元素剑,属性则是「邪魔」,能够融合邪魔作为器灵。当然,扎瑞尔这种大魔鬼,远非火元素剑所能驾驭,但用其作为封印道具还是很适合的。而扎瑞尔则在被封印之前的瞬间,聚集最后力量,对克里斯多夫下了一个诅咒。诅咒的内容,是克里斯多夫的血脉将会逐渐枯竭,直到消灭,而最后一代传人将会进入封灵塔,拔出火元素剑,并奉献己身之生命与灵魂,帮助扎瑞尔摆脱封印。

  作为魔姬,扎瑞尔在位阶上是近似神明的存在,她所作的预言或者说诅咒,在某种程度上即有「言出法随」的效果。封灵塔位于死魔法区,其中的机关守卫,以及封印法阵,都是出自巫妖长老之手,由其全权负责看管。但扎瑞尔的诅咒潜移默化地影响克里斯多夫的意识,让他对巫妖长老原本就存在的不信任感日渐加重,最终自己私绘了封灵塔的结构图,并挖掘了密道,其目的是为了保证有朝一日,万一巫妖长老失职或者背叛,依然还有其他途径可以进入封灵塔,继续封印邪魔。

  三百年后,莎琳娜在莎尔的指引下发现了先祖留下的封灵塔结构图,以及密道,最终利用它们成功解放了扎瑞尔——魔姬的预言完全应验了。

  然而这里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在预言里,作为克里斯多夫家族最后传人的莎琳娜,不仅仅负责拔出火元素剑,而且会向扎瑞尔奉献出她的生命与灵魂。事实的确如此发生,扎瑞尔吞噬了莎琳娜,成功地离开封灵塔。然而……莎琳娜背后的莎尔,难道就这样无动于衷丶袖手旁观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莎尔这麽做,必定有其目的,而实现这个目的的关键,应该就在莎琳娜身上。

  琼恩慢慢思索着,渐渐从纷乱繁杂的线索中理出头绪来。「你有没有觉得,唔,身体有哪里不对劲?」他试探地问,「有没有甚麽不太正常的地方。」

  「有啊,」扎瑞尔说,「有人利用莎琳娜,在我体内埋下了一颗『种子』——会玩这种伎俩的,我想除了莎尔,应该也没有别人了吧。」

第九十三节

  「种子?」琼恩没有听明白这个词,「甚麽种子?」

  「就是一点影火。」扎瑞尔解释。

  神明的神力在物质界出现,会具现成各种形态,最着名的自然是银火。因为魔法女神的选民数量最多,名声最响,银火也因此广为人知,影火则是莎尔的神力具现。邪魔既不可能成为神明的选民,更没办法作为圣者降临的容器,所以正常情况下,邪魔与「神力」是无缘的。但莎尔却使用了某种方法,通过莎琳娜巧妙地将影火渗透潜藏到扎瑞尔体内,这就形成了所谓的「种子」。

  「那这颗种子有甚麽用呢?」

  「最理想的状况,自然是藉此能够控制我;退一步说,也可以窃取我的部分力量。」

  诸神的神力之中,影火最具隐蔽和侵蚀性。扎瑞尔被封印三百多年,力量衰弱到了极限,火元素剑刚刚拔出的时候,她几乎连形态都无法维持,不得不立刻吞噬凡人以自固——而这一切正落入莎尔的计算之中。扎瑞尔吞噬了莎琳娜,同时将莎尔预先埋伏的影火也随之吸收,影火进入魔姬体内后,就像一颗种子入土,生长发芽,渐渐便能与宿主融为一体,逐步成长,甚至有可能反客为主,取得主导权,从而让莎尔能够控制魔姬。

  这个计划的巧妙之处在于:扎瑞尔即便当时就能看破莎尔的用意,依然也无计可施,必须吞下这枚诱饵,因为她别无选择。而一旦让影火进入,再想将它驱离可就难了,在力量没有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前是做不到的。恢复力量需要很长的时间,影火就可以借此机会侵蚀丶盘踞,不断壮大,就算扎瑞尔最后将它强行「切割」下来,也会元气大伤,而莎尔则能借此取得魔姬的很大一部分力量。

  「这麽说的话,你现在岂不是很麻烦。」

  「那倒也没有,」扎瑞尔说,「莎尔的计划很完美,但却还是存在一个漏洞——或者说,她最初设计的时候,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第五器』这个变数。」

  扎瑞尔发现自己中了莎尔的暗算后,立刻进入了第五秘器。她是魔鬼,要想尽快恢复力量,最适合的环境自然是地狱,但真正的地狱又回不去,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拜尔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呢。第五秘器的领域则不同,它借用九狱之主的力量,暂时模拟出地狱,对扎瑞尔的力量恢复同样大有裨益,却又没有拜尔,实在是再理想不过了。

  据魔姬估计,在这样的环境里,大约再过四到五天时间,她就能够恢复到以往全盛状态的三成水准,届时便可以强行将影火驱离。因为时间很短的缘故,影火还没来得及真正和宿主深度融合,扎瑞尔虽然还是会因此损失一些力量,不过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而对于莎尔来说,因为第五秘器的阻隔,她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将扎瑞尔分离出来的影火收回——倘若不能的话,那麽她不但不能从中获益,反而会有损失了。

  原来如此,琼恩心想,他现在完全明白过来,知道莎尔昨夜梦中所说的「礼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

  莎尔冒充扎瑞尔的名义与莎琳娜开始接触是在十年之前,也即是说,这个布局是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当时莎尔显然不可能预料到早已失踪数千年的「第五秘器」,恰好就在此时重现人间,这就导致原本完美的计划产生了破绽。但「计划」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如此,提前写就锦囊妙计,一丝不易遵照执行,那是小说,不是现实,现实中绝没有这种算无遗策的妖人,只有随机应变的智者。假设琼恩是莎尔,在知道第五秘器的消息后,无非面临如下两种选择:或者放弃计划;或者继续实施,并做一定的修正。放弃计划的话,固然稳妥,却显得过分消极,等于这十年的布局作废,前期投入成本完全付诸东流。相比起来,修正计划,继续实施,才是正确的选择。

  具体的修正计划,就是把那颗「种子」作为礼物,送给琼恩。

  扎瑞尔虽然能够借助第五秘器快速恢复,比预计更早地分离影火,但还是会因此力量受损的,只是相对原本更恶劣的情形,显得可以勉强接受罢了。莎尔则被第五秘器阻隔,未必能及时收回影火,等于不但没有收益,反而有损失。这是两败俱伤的「双输」结局,但有了琼恩,一切便又不同——因为他可以替莎尔收回影火。

  借助萨玛斯特发明丶阴魂城改良的「深度暗示」技巧,琼恩可以吸收并融合神力,这点已经有多次成功的先例在。他直接将影火收回,扎瑞尔就没必要强行分离,自然求之不得;而对于莎尔来说,影火给了琼恩,总比浪费掉强,相对也可以接受。而且琼恩这份礼物也不是白收的,他要帮莎尔干掉三五个魔法女神的选民呢……

  这种艰巨的任务,别说去做了,想想就头疼,还是扔到一边,先考虑能够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吧。

  「实际上,如果你确定种子就是影火的话,我倒是有办法可以将它直接『取』出来,」琼恩对扎瑞尔说,「不过需要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

  「甚麽方式?」扎瑞尔好奇地问。

  「做爱,」他说,「我和你。」

  扎瑞尔怔了怔,随即格格笑起来。琼恩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个很拙劣的借口,但是——」

  「但是它其实是个很有趣的借口?」扎瑞尔点点头,「确实挺有趣的。」

  「……我是说,它不是甚麽借口,」琼恩说,「它是事实。」

  扎瑞尔盯着琼恩看了几秒钟,直到确定他并非在开玩笑,更不是为了想和她上床而胡乱找借口,然后魔姬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怎麽回事?」她问。

  「就是这麽回事,」琼恩耸耸肩,「我有一种技能,可以通过做爱的方式,从女性体内吸取神力,转化为自己所有。」

  这话听起来很是淫邪,琼恩其实也不想说得这麽直露,可惜他想来想去,发现也没甚麽更委婉的措辞,索性就照直说了。扎瑞尔倒不在意这些,她更关心的是琼恩所说的内容。

  「你能吸收并且转化神力?」她再次确认。

  「嗯。」

  「试验过?」

  琼恩点点头。

  魔姬还待再问,忽然像是感应到了甚麽,住口不语。琼恩有些奇怪,抬头一看,发现远处有一位银发女子正朝这边快步走过来。等女子走近,他主动点头示意,「上午好,欣布女士。」

  「上午好,两位,」欣布看了看扎瑞尔,「跟我来,琼恩,有点事情我要问你。」

  「唔?」

  虽然不明所以,但琼恩还是跟着欣布走到街道的另一边,扎瑞尔知趣地留在原地。

  「你搞甚麽名堂?」欣布压低声音,劈头盖脸地质问琼恩,「不老老实实在塔瑟谷待着,跑这里来做甚麽?」

  琼恩皱起眉头,「我来是为了艾弥薇,」他硬邦邦地回答,「这似乎和你无关吧。」

  「你把凛也带进来了,这还叫和我无关?」欣布柳眉倒竖,「她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能来这种危险地方。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麽。」

  「她坚持要来,我也没办法啊,」琼恩辩解,「我劝说过了,她不听。」

  「那你不能把她打晕吗?」

  「……好吧,」琼恩揉了揉额头,「在这点上,我确实做得不够负责任,我向您致歉。」

  「道歉甚麽的先放一边,」欣布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准备甚麽时候走?」

  「准备甚麽时候走?」琼恩不解,「我没说要走啊。」

  「那你想干甚麽?」欣布瞪着他,「留在这里等死麽?」

  琼恩的眼睛眯起来,「等死?」他反问,「原来女王陛下对取得眼前这场战事的胜利如此缺乏信心吗?」

  「我的意思是说这里很危险,」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欣布脸上微红,「尤其对于你和凛这种不成熟的巫师而言更是如此。」

  「那你希望我怎麽做?」

  「当然是现在就带着凛离开,」欣布强调,「现在!」

  「抱歉,这个我恕难从命,」琼恩说,「艾弥薇在这里,我不能走。至于凛那边,」他耸耸肩,「我同样无能为力。」

  「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保护梅菲斯小姐,」欣布说,「所以你可以赶快滚蛋了,记得带上凛。」

  琼恩摇摇头,「不行,我必须在她身边。」

  「但是你待在这里毫无意义,」欣布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你太弱了,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添麻烦——给别人,也给自己。」

  「我不这麽认为,」琼恩回答,「世事难料,陛下。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发现,我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欣布瞪着他,然后重重吐了口气,「随便你,」她说,「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吧,不过事先声明:如果遇到危险,可别期待我会来救你。」

  「我知道。」

  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欣布转身就准备离开,却被琼恩在背后叫住了。

  「陛下。」

  「嗯?」

  「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那又怎麽样?」

  「我很感谢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话。所以,如果您将来遇到甚麽危险的话,我是说如果,」琼恩慢慢地说,「我会去救你的——你可以期待这点。」

  「哈!」

  欣布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但想了想,笑容却又敛去。「真有趣,」她说,「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第九十四节

  「他没有听从你的劝告。」

  欣布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的身旁突然多了个半透明的灰色虚影,轮廓大致是位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子模样,和欣布倒有几分相似。她是希伦,七姐妹中的长姊。「随他去,」欣布有些不高兴地说,「不听忠告,死了活该。」

  「你好像很关心他?」希伦说,「这麽多年了,我很少看到你对一个男人这样在意呢。」

  「他算甚麽男人,最多算男孩,太嫩了,」欣布不屑地摇摇头,「凛很喜欢他,我不想她伤心。」

  「凛?」

  「我那个学生,黑头发的,」欣布提醒,「和我一样漂亮的。」

  「哦,她啊,」希伦想了起来,「那小姑娘挺可爱的。」

  「那当然,我的学生嘛。」

  「他是凛的男友?」希伦奇怪,「但我不是听说他和塔瑟谷来的那位梅菲斯小姐是一对吗?难道我弄错了。」

  「你没弄错,只是不够准确。」

  「那准确的说法是甚麽?」

  「准确的说法是:梅菲斯小姐是琼恩——就是刚才那家伙——的女友;我那个学生是梅菲斯小姐的女友,同时也是琼恩的女友。这麽说你明白了吧。」

  「……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起,」希伦感叹,「我们果然已经老了。」

  「也没甚麽吧,」欣布不以为然,「比起艾拉差远了。」

  「和艾拉相比,任何人都是『差远了』好不好。」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不过,」过了片刻,希伦再度慢慢开口,「欣布,他是莎尔的选民。」

  「我知道,」欣布说,「但凛就是喜欢他,我有甚麽办法——而且说实话,这家伙还算不错,除了身边女人多了点,其他也没甚麽大毛病。」

  「这不是个人品行优劣的问题,这是立场的问题啊,」希伦说,「个人品行有问题,改改就是了;立场问题怎麽解决?」

  「立场又不是不能变,」欣布不以为然,「萨玛斯特以前还是我们这边的呢。」

  所有人都知道:萨玛斯特本是魔法女神的选民,所有人对他都寄予厚望,期待他会成为像伊尔明斯特那样的光明英雄丶正道领袖,结果却变成了黑暗大魔王,现在正把阴影镇围得严严实实。欣布拿它来举例,意思自然是说立场这种东西并不绝对,完全是可以改变的。但希伦却摇摇头,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不一样的,欣布,」她说,「古往今来,自光明堕入黑暗者比比皆是,萨玛斯特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足为奇;但是反过来呢?」她问,「反过来,自黑暗晋入光明者,你见过几个?似乎寥寥无几吧。」

  不是寥寥无几,是压根没有……

  「我知道,他以前在深渊帮过你和葵露,再加上和凛的关系,所以你对他印象不错。但他是莎尔的选民,这就注定了他是我们的敌人。即便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除非我们之中有一方立场转变,否则这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希伦轻声劝说妹妹,「与其将来纠缠,不如早早决断。而且你现在也已经提醒过他,至于他听与不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你若做得太过,凯尔本必定会有意见,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他,但如今大敌当前,如果我们自己都不能团结一致,那就真的危险了。」

  欣布默然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她说,「反正我该做的也已经做了。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运气,只希望凛到时候别怪我。」

  「咦?」希伦似乎有些诧异,「听你的口气,莫非觉得他这次还有机会?」

  「我也不知道,」欣布说,「不过这家伙的运气,一向还真不错。」

  ※※※

  「看起来你的运气不错。」欣布离开后,扎瑞尔走过来,对琼恩说。

  「此话怎讲?」琼恩莫名其妙。

  「她就是欣布对吧,阿格拉隆现任女王,密斯拉的女儿和选民。」

  「是啊,怎麽了?」

  「很不错。」

  「……你到底在说甚麽?」琼恩感觉自己已经一头雾水,「我怎麽完全听不懂。」

  「我是说她很不错,」扎瑞尔说,「虽然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但只要梳洗打扮一下,就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或许吧,但这和我运气好不好有甚麽关系?」

  「咦?」扎瑞尔惊讶,「难道她不是你的女人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我的女人?」

  「我以为凡是靠近你的都是——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是,反正没区别。」

  「她是凛的老师,」琼恩皱眉,「不要乱说好不好。」

  「那不是更好吗,」魔姬笑盈盈地说,「美丽大方的女教师和娇俏可爱的女学生,很完美的组合嘛。你既然已经搞上了学生,如果不把老师也一起搞上床,这严重不符合美学啊。」

  「你所谓的美学,也未免太诡异了点吧?」

  「很正常啊,哪里诡异了?」扎瑞尔反问,「难道你敢说从没打过这种主意?」

  「不敢。」

  「那不就得了,」扎瑞尔格格笑着,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男人喜欢漂亮女人,很正常的事情嘛,有甚麽好害羞的——话说你准备甚麽时候下手,要不要我帮忙?」

  「……你这麽积极期待,是为甚麽呢?」

  「因为我现在很虚弱啊。」

  「唔?」琼恩感觉自己已经无法跟上扎瑞尔的思维跳跃速度,「你很虚弱,和期待我搞上欣布,有关联麽?」

  「有啊,关联很大。」

  「愿闻其详。」

  「我很虚弱,所以需要人保护;你是我的男人,保护我责无旁贷;你要保护我,就必须有强大的力量;你现在力量不足,所以需要提升;大战一触即发,危险随时来临,所以你提升的速度必须要尽可能快;提升力量的最快途径,莫过于掠夺他人,你能够通过做爱来吸收神力,所以你最需要的就是『拥有神力的女性』——顺便问句,你应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当然不,搞基甚麽的,最讨厌了。」

  「所以啊,你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拥有神力的女性,而欣布正符合要求,她是神子,又是选民,而且还很漂亮,又是凛的老师,完全符合美学——好吧,美学的问题我们稍后再探讨,仅从实用的角度出发,你也应该立刻丶马上丶现在就去推倒她,」魔姬双手一拍,「论证完毕,有甚麽问题吗?」

  「很完美的论证,」琼恩点点头,「但还是有一个问题。」

  「嗯?」

  「她不愿意配合怎麽办?」

  「那就强上啊,」扎瑞尔理所当然地说,「莫非你那种方法,还必须限定要女性自愿不成?」

  「那倒没有,」琼恩说,「但她是凛的老师。」

  「是啊,所以更符合美学——」

  「先别扯你那见鬼的美学,」琼恩不耐烦地说,「我是说,她是凛的老师;我如果对她下手的话,凛肯定会找我算账,这样做得不偿失。密斯拉的女儿有七个,就算去掉一个已经死掉的,还剩下六个,我为甚麽偏要选最难的下手?」

  「那你觉得谁比较容易下手呢?」

  「这个麽,就目前而言的话,欣布先排除;希伦已经死了,自然排除;艾拉丝卓和葵露不在这里,暂且也排除;剩下的就只有莱拉丶多芙和风暴三人。莱拉身边有凯尔本,这个比较难缠,先排除,剩下两个都已经受伤,而且听说很重,力量大损,如果要下手,自然应该优先考虑她们。」

  「……原来你还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你为甚麽认为我不会想呢?」琼恩反问。

  「呃,就我的感觉,」魔姬似乎不知道该怎麽措辞,「你并不是那种『无所顾忌』的人,你会在意亲近的人的感受,在意她们的想法和评价,这些都会约束你的行动。我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下意识地排斥这些,觉得这样做太过分吧?」

  「通常情况下是这样,」琼恩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习惯做事留有馀地,尽量与人为善,但有两种情形是例外的。」

  「哪两种?」

  「第一,是我由于某种原因,必须要做某件事。既然必须要做了,那就要做得乾净彻底,不留任何后患;第二,是有人要对我不利,那我自然无须客气。谁要对我不利,我就对他不利;谁要想杀我,我就杀他全家。」

  而现在是两种情况全都占了。一方面是莎尔的指令,要琼恩帮她干掉三五个密斯拉选民,虽然女神并没有说如果办不成会有甚麽后果,但琼恩也不想知道。另一方面则是来自密斯拉选民的威胁,欣布的暗示,他并不是听不懂,而且也早在意料之中。毕竟暗夜女神和魔法女神,是自天地开辟以来的死敌,琼恩挂着暗夜选民的招牌,跑到魔法女神的大本营,不知有多少人想杀他而后快。现在是因为大敌当前,加上以往结下的一点渊源,又有梅菲斯这个提尔圣武士居中,所以能够暂时合作,其实只是外部矛盾掩盖了内部矛盾;一旦事情结束,或者暂时告一段落,外部矛盾削弱,内部矛盾立刻凸显,到时候只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生命很美好,琼恩还不想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对方去死了。

  「有些事情,我一直想逃避,想躲开,但实际上是根本做不到的,」琼恩说,「既然置身事外是妄想,那还不如投身其中,尽早做个彻底了断。」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扎瑞尔表示赞同,「那你接下来准备做甚麽呢?」

  「接下来吗?」琼恩想了想,「去你房间如何?」

第九十五节

  两个小时后,琼恩心满意足地从扎瑞尔身上爬起来。他发现魔姬虽然嘴上说得很厉害,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其实却非常好对付,只拿出一半的实力就轻轻松松将她搞到了崩溃,简直是不堪一击。趁着她晕睡期间,琼恩找到了莎尔埋在她体内的那颗「种子」,一点点地吸收过来,然后开始抹消其中的印记,化为己用。

  相比起以前几次,这次的效率有明显提高,大概是因为做得多了,经验值增加,熟练度相应升级的缘故。尽管如此,琼恩还是用了整整一下午时间,自觉算是基本搞定。从冥想中缓缓苏醒,他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是一张圆形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餐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菜肴散发出诱人香气,中间烛台上点亮了三根粉色的透明蜡烛,发出朦胧的光,映照着魔姬的容颜,越发显得美艳动人。

  「醒了?」

  「嗯。」

  听到自己肚子里在咕咕叫,琼恩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似乎还没吃过饭。早上刚起床就被扎瑞尔拉去逛街,午餐时间两人正在床上激战,然后他进入冥想状态,全神贯注地消化神力,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甚麽时候。第五秘器演化地狱,导致的一个结果是看不到正常的日出日落,无法藉此判断时间,只能用沙漏之类的计时工具,偏偏奥沃这座青铜豪宅设施齐全,样样具备,就是没有这种东西。当然这也很正常,他一个巫妖,最不在乎的就是时间了。

  「大概四点半了,」扎瑞尔说,「先吃饭吧,我知道你肯定饿了,特地准备的。」

  「哦?你自己做的?」

  「是啊,我的厨艺很好的,你尝尝看。」

  说实话,对于扎瑞尔的厨艺,琼恩还真是没甚麽信心,通常声称自己厨艺很好的人,往往连煮包方便麪都不熟。虽然这几道菜看上去精致诱人,色香俱全,但这只是表面功夫,琼恩也能办到,他完全可以用戏法作出满汉全席来,只是中看不中用,每道菜都味同嚼蜡罢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现在确实饿了,而且再怎麽说,厨艺这东西,易学难精,要做得好吃确实是不容易,但要做得非常难吃,令人无法下咽,那同样也是要天分的,不是寻常人所能企及。琼恩又不怎麽挑食,扎瑞尔只要有普通人的水平,他就可以接受了。

  试探性地尝了几口,结果却令他大大出乎意料。

  「怎麽样?」扎瑞尔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味道如何?」

  「很好,」琼恩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非常好。」

  扎瑞尔的厨艺完全可以用「优秀」来形容,在琼恩所认识的女子中,可以毫无疑问地名列第一,即便珊嘉只怕都要逊色半分,梅菲斯更是远远不如,至于凛麽,据艾弥薇说她连煎鸡蛋都不会,就压根不用提了。这让琼恩颇为惊讶,你一个魔姬,以灵魂为食,把人类的厨艺练得这麽好做甚麽?不是纯属浪费时间麽。

  「不是跟你说过麽,以前我也曾经在物质界生活过一段时间呢,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可是你学它做甚麽?」琼恩还是很奇怪,「你又不需要吃饭。」

  「我是不需要,但我的男友需要,」扎瑞尔说,「人类不是有句话麽,男性的心脏和胃部,是距离很近很近的,抓住了后者,就抓住了前者,」她嫣然微笑,「我要为抓住他的心而努力呀。」

  「那已经是八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是啊。」

  八千多年的时光,即便对于一位魔姬而言也完全称得上是「漫长」。换了琼恩的话,就算当时的厨艺学得再精,现在也早忘光了。扎瑞尔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水平,实在是了不起。由此反推的话,她当年的厨艺又是高明到何等程度。

  「哦,你错了,当年我的厨艺其实是很差的,总是被他批评;要不是有这八千多年的时间反复钻研和练习,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水准。」

  「……我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甚麽感觉?」

  「羡慕丶嫉妒丶恨。」

  「噗!」

  魔姬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琼恩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感觉怎麽样?」他问。

  「非常好。」

  「是吗?」

  「嗯,很久没有这种被真正充实的感觉了,感觉到你在我的身体里,那麽大,那麽清晰,硬硬的,热热的,涨涨的,说不出的舒服,」她感叹,「果然道具甚麽的,就算做得再精致,还是比不上真正的——」

  「喂喂,」琼恩满头黑线地打断,「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是想问甚麽?」

  「我是说『种子』的事情好不好。」

  「哦,那个啊,不错,」魔姬点点头,「确实就像你说的,它完全消失了。」

  「那就好。」

  虽然此前已经有过几次经验,而且都成功了,但对付影火毕竟还是第一次。巴尔也罢,吉勒金也罢,都是已经挂掉的神明,莎尔却仍然在位,并且是国度内最古老最强大的神明之一,压根不可同日而语,琼恩能够融合巴尔的杀戮神力,能够融合吉勒金的雷霆神力,并不等于说他必然就能融合影火。事情没做之前,琼恩虽然表现得把握十足,其实底气还是有点虚的,生怕过程中会出甚麽纰漏,留下甚麽后遗症。如今听扎瑞尔这麽说,总算基本放下心来。

  「你那边呢,」扎瑞尔问,「情况如何。」

  「不好,」琼恩故意说,「很不好。」

  魔姬脸色大变,「怎麽了?」她急忙问,「有甚麽问题?」

  「你那麽快就不行了,我还半点都没尽兴,当然不好了。」

  扎瑞尔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她媚生生地白了琼恩一眼,「你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这里不就还有四个,既然没尽兴,召她们来侍寝便是了。」

  事情哪有你说得这麽容易,莎珞克倒还罢了,我如果真向姐姐或者艾弥薇提出这种要求,肯定会被追杀的……

  「不太好吧。」他含糊其辞地说。

  「不太好?为甚麽?」魔姬诧异,然后恍然大悟,「哦,明白了,你又想换换新口味了是吧?」

  ……我真的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而且,你为甚麽要说「又」呢?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平均每三四天就要换一个。」

  「我还没这麽喜新厌旧吧?」

  「男人总是需要新玩具,就像女人总是需要新衣服,这和喜新厌旧没关系,」魔姬说,「我倒是给你准备了一个,不过还没调整好,暂时不能用,再等几天吧。」

  「……你给我准备了甚麽?」

  「新玩具啊,」魔姬莫名其妙,「还能是甚麽?」

  琼恩突然陷入沉默,慢慢地将餐盘里的食物吃完,隐形仆役自动出现,将东西收拾下去。他坐在沙发里,沉思了很久,「扎瑞尔,」他说,似乎做了某个决定「你说,在八千多年前,你曾经被一位奇械师召唤到物质界,也即是当时的伊玛斯卡帝国,是这样的吧?」

  「是啊。」

  「那个召唤你的奇械师,就是你的男友?」

  「嗯。」

  「我和你那位曾经的男友,是同一个人——你是这样认为的,对吧?」

  「不是我这样『认为』,」扎瑞尔纠正,「这是事实。」

  「我知道你认为这是事实,可是,确定吗?」琼恩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弄错了呢?」

  魔姬笑着摇头,「当然不可能,我怎麽会连自己的男人都认错。」

  「但我真的甚麽都不记得啊。」

  实际上,并不是甚麽都不记得,

  虽然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扎瑞尔,更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她的男友,但「感觉」还是存在的。和扎瑞尔相处的时候,琼恩下意识地便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像是曾经相识的故友,不由自主地便放松戒备,打开心扉。虽然明知道对方是一位魔姬,也提醒自己要警惕,要提防,却还是没法真正地做到。但这是否真的意味着扎瑞尔所言属实,真的意味着琼恩曾经有一段遗忘的过去,又或者仅仅只是魔姬的魅惑法术,坦白地说,他也不清楚。

  「你不记得,是因为你在翔龙轮回中丢失了记忆,」扎瑞尔解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正常?」

  「嗯,翔龙轮回本来就很危险,完全成功的概率不到百分之一,仅仅遗失记忆,已经是比较幸运的情形,有些运气不好的奇械师直接就形神俱灭了。」

  我不是很能听得懂你在说甚麽。好吧,这些先不管,关键在于:既然我已经遗失了全部的记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那不就相当于是一个全新的人麽。就算你说灵魂同一,又有甚麽实际意义呢?

  「没关系啊,反正我又不介意,」扎瑞尔说,「上次不就说了,就当我们现在是初识,再恋爱一次好了,也挺有趣的。」

  可是我并不觉得有趣。

  魔姬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的话,扎瑞尔,」琼恩沉吟着,字斟句酌地说,「从认识时起,你一直都在帮助我,我很感激。我也明白,你没有必要欺骗我,你是君临地狱的魔姬,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凡人巫师,这麽做对你并无好处。按道理说,我应该相信你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

  「但是呢?」

  「但是,」琼恩说,「你故意误导我,让我陷入这种危险的局面,这又是为甚麽呢?」

  「你并无任何危险,」扎瑞尔辩解,「你是翔龙,可以随时离开这里,没有人能拦住你。」

  「我知道,也即是说,你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人,是吗?」

第九十六节

  扎瑞尔原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帮忙直接救出梅菲斯,但她却故意用言语误导,让琼恩等人进入第五秘器。对于这一点,琼恩已经发现,扎瑞尔刚才也未否认,可以确定为事实。那就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扎瑞尔为甚麽要这麽做?

  诱骗误导某个人,让他进入一个陌生环境,这样做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其中可能性最大的,自然就是想对他不利。但要说扎瑞尔是想对琼恩不利,所以把他骗进第五秘器的领域,这个又实在有些讲不通。因为第五秘器对于别人来说是限制,是牢笼,是难以逾越的障碍,但对琼恩来说却根本不是问题,甚至反而是助力。就像扎瑞尔说的,琼恩是翔龙,可以自由进出第五秘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倘若当真遭遇甚麽危险,直接逃脱便是,敌人反而会因为第五秘器的限制而无法追击。就连扎瑞尔自己,现在也无法轻易离开此地,她进来的时候容易,是因为「魔鬼」与「地狱」之间的天然联系,再要出去可就难了,前者好比顺流而下,后者犹如逆水行舟,完全是两码事。

  由此判断,扎瑞尔无论目的何在,应该不是要针对琼恩,至少不是直接针对他,而是针对他身边的某个人;当然,要说通过针对他身边的某个人,从而间接地对他产生影响,这种可能性也是不能排除的。

  那麽,扎瑞尔的目标——至少是直接目标——是谁呢?「琼恩身边的人」,这个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他一起进来的珊嘉丶凛丶莎珞克丶奥嘉莱斯,这就已经有四个了,再加上梅菲斯便是五个。这五个人中,到底哪一个是扎瑞尔的目标所在?

  推论到这一步,接下来琼恩就比较茫然了。因为任何分析和判断,总是要基于一定的参考资料和相关信息之上,否则不过是臆测,他对扎瑞尔几乎没有半点了解(当然身体除外,那倒是刚刚深入了解过的),又如何能够分析得出她的意图究竟何在?目前唯一所知道的,是扎瑞尔把他视为自己曾经的男友——不会正因为这点,扎瑞尔看到他身边这麽多女孩子,醋海生波,妒意大发,所以决定把她们一网打尽统统干掉吧……

  「嫉妒这种低级的人类情感,魔鬼是没有的,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很轻易地模拟出来,」扎瑞尔说,「有些时候,男人喜欢看到女人表现出适当的妒意,所以我也是专门学习锻炼过的,或许分寸把握得不是特别好,但『为了独占他,杀光所有的竞争者』这种做法,显然超出了男性所能容忍的限度,我是不会做的。」

  ……虽然似乎是很能够令人安心的话,但为甚麽听起来这麽奇怪呢。

  「我承认,我确实是在语言上用了一些技巧,让你来到这里,」魔姬说,「我之所以这麽做,自然是有我的目的,但绝不是想对你不利,主要是因为我要做一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助。我没有告诉你,并非故意要对你隐瞒,只是其中情形复杂,一言难尽,你现在又没有恢复记忆,很多事情我没办法解释得清楚;即便我能够解释清楚,你也未必会相信,反而平添烦恼。但是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有任何背叛你的想法,永远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对你的承诺。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在晋升为大魔鬼的时候,我将它作为『铭誓』刻在真名里,这样我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走到琼恩身前,单膝跪下。琼恩先是莫名其妙,却又恍惚间觉得这情形十分之熟悉,像是在记忆中的某个时候也发生过似的,下意识地,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抵在魔姬的眉心处,一点水蓝色的微光在指尖闪烁起来,逐渐变亮,最后化作翩翩彩蝶,飞入琼恩的左眼之中。巫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眼睛在刹那间变成最深沉的漆黑色,随即恢复正常。

  「你……」琼恩反应过来,不敢置信,「你把你的真名——」

  「我给予你我的真名,我将自己的存在完全托付于你的信任,」魔姬仰着脸,轻声问,「现在你是否可以相信我了?」

  琼恩沉默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到底想做甚麽。或许我不一定能听懂,或许我不一定能理解——但我会选择相信你。」

  魔姬微笑起来,那种动人心魄的灿烂与美丽,看得琼恩目眩神迷。「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原本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想帮你拿到第五秘器。」

  「……你让我到这里来,是想帮我拿到第五秘器?」

  「当然,那是翔龙之物,本就应该归你所有——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为甚麽?」

  「因为我昨夜去看了看,发现持有第五器的奇械师原来是姐姐,」魔姬说,「既然如此,那就没甚麽好担心了。等此间事了,她自然会给你的。」

  「姐姐?」琼恩一怔,「你是说谁?」

  「你应该已经见过啊,把『宇』借走的,」扎瑞尔提醒,「我不知道她现在用甚麽名字,应该还是凯瑟琳吧。」

  「唔,她啊,」琼恩明白过来,但随即又有新的疑问,「你为甚麽叫她姐姐?」

  姐姐这个词,通常有两种意思,一种就是真的姐姐,有血缘关系,另一种是称呼年长而亲近的女性,琼恩叫珊嘉姐姐,属于前者;梅菲斯叫珊嘉姐姐,属于后者。扎瑞尔是魔姬,凯瑟琳是奇械师,她们之间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实在太低;而要说年龄,凯瑟琳怎麽也不可能比扎瑞尔还年长吧。

  「她是你的姐姐啊,」扎瑞尔说,「我随你称呼,自然也是叫她姐姐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我怎麽会开玩笑,」扎瑞尔很无辜地看着他,「她确实是你姐姐,难道她没告诉你吗?」

  「没有啊,」琼恩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实际上,我还一直以为她是我……」

  「是你的女友?」琼恩有些难以启齿,于是扎瑞尔替他补充。

  「嗯。」

  「哦,你这麽理解其实也没错的。」

  「……」

  扎瑞尔随口说出的信息,对琼恩来说彷佛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让他一时间晕晕沉沉,差点都忘了之前的话题是甚麽,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唔,好吧,」他说,「我知道了,原来我一直都是个姐控……既然你原本想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帮我拿到第五秘器,而现在已经不用做了——那你接下来还想做甚麽?」

  「第二件想做的事情,是把那个老女人干掉。」

  「哪个老女人?」

  「就是那个幽灵啊,我看得出来,你很反感她对吧,但又不方便自己下手,所以我就替你代劳好了。」

  ……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琼恩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点疑惑,虽然因为掌握了魔姬真名的关系,他清楚地知道扎瑞尔所言并无虚假,但还是总觉得不太对劲。扎瑞尔把他看做是以前的男友转世,所以尽力帮助他,这个可以理解;扎瑞尔想为他取得第五秘器,这个也可以理解;但再怎麽样,也不至于连「干掉不喜欢的岳母」这种工作都主动代劳吧,这就似乎有点过了。

  「这个嘛,说实话,帮你只是其次啦,」魔姬笑着说,「主要是我想拿到她手里的影器。」

  影器是甚麽?

  「就是七秘器的学者版本。」扎瑞尔解释。

  伊玛斯卡的七秘器虽然威力无比,但唯有皇室才能使用,这就大大限制了其用途。后来在帝国晚期,有奇械师提出设想,众人群策群力,以七秘器为蓝本,在模仿和借鉴的基础上铸成一套宝物,这便是「七影器」。影器毕竟是仿制品,威力通常较原版为弱,但它们也不是完全的仿制,在某些方面也别有独到之处的,而且其最大优点是没有血脉限定,只要造诣足够,无论「皇室」或「学者」均可使用。帝国灭亡后,七影器也随之散失,下落不明,不想却被扎瑞尔发现其中之一就在奥嘉莱斯的手上。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手上那本书,应该就是第四秘器『囊括日月之书』的影器。」

  「书?」琼恩一怔,「你是说《命运长夜》?」

  「我不知道名字,就是那本绿色封面的。」

  那就是它没错了。

  琼恩迟疑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行,」他说,「至少我不能帮你。」

  「为甚麽?」扎瑞尔奇怪,「你不是很不喜欢她吗?」

  「是没错,但我还欠她一份人情。」

  琼恩自然是很不喜欢奥嘉莱斯的,这位幽灵大奥术师的存在,给他带来了诸多麻烦。刚一见面,她就赶走了芙莉娅和芙蕾狄姐妹俩,接着又「霸占」了珊嘉,让琼恩几乎都没时间和姐姐亲热——就算有时间,他也心有顾忌,谁知道这位幽灵甚麽时候从书里突然冒出来呢?一想到有这个超级电灯泡在,琼恩就对珊嘉的房间望而却步。更别提她还曾经试图伤害梅菲斯,虽说没有成功,但这已经足以让琼恩对她的仇恨值升到顶点了。如今扎瑞尔想干掉她,按道理说琼恩应该是很高兴的,不说积极帮忙,至少也该乐见其成,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这麽简单的。

  琼恩自己说过,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不管怎麽说,奥嘉莱斯收珊嘉为学生,传授魔法,在短短时间内让她的力量有突飞猛进的提升,这是于珊嘉有恩。此次来救梅菲斯,也是从奥嘉莱斯处得到了一些相关资料,帮助琼恩作出判断,这是一份人情。为人在世,有仇当报,有恩当偿,扎瑞尔看中了奥嘉莱斯手上的宝物,想要夺取,那是她们之间的事情,琼恩可以不管,但他不能帮助扎瑞尔,那就「越线」了。

  「另外,」琼恩说,「无论你对她做甚麽,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伤害到珊嘉。」

  魔姬明显地怔了一下,然后微笑,「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麽我会遵从的。」

第九十七节

  魔姬的应允,让琼恩放下心来。实际上,在潜意识里,他总觉得倘若扎瑞尔真要对他身边某个女孩子不利的话,最有可能就是珊嘉。

  这种判断当然也不是全无任何根据,比方说,扎瑞尔对待珊嘉的态度就明显有些特别,她对凛,对艾弥薇,都是笑语晏晏,热情亲切,俨然大姐姐看到小妹妹;即便是看到莎珞克,按道理说魔鬼和恶魔是天生对头,她也是笑着打招呼;但面对珊嘉时,扎瑞尔却明显冷淡许多,到现在为止,两人连句话都没说过。

  当然,仅仅因为「扎瑞尔对珊嘉不像对其他人一样热情」这点,就认为魔姬要对珊嘉不利,这未免太过牵强。人要做一件事情,总该是有动机的,除非精神病,而扎瑞尔显然不是。她只在八千多年前来过一次物质界,此后就一直待在地狱,珊嘉以前从未和她打过交道,可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道理会招致魔姬的敌意——真要说有仇怨的话,其实梅菲斯倒更符合要求,毕竟她还有提尔圣武士的身份,而扎瑞尔正是被提尔教会封印了三百年。

  算了,关于这件事情就暂时先告一段落,继续刚才的话题。

  「除了帮我取得第五秘器,以及你想夺取第四秘器的影器这两件事之外,你还有其他打算吗?」琼恩问。

  「其他打算吗?」魔姬想了想,「倒确实还有一个,不过还没形成计划,只是个设想——难度比较高,我也没抱太大的期望。」

  「说说看。」

  「就是尽可能让这里的家伙都死掉,」扎瑞尔说,「越多越好。」

  「……真是简洁明了的设想,但是,为甚麽呢?」

  「在第五秘器的领域里,如果死亡的话,灵魂无法升上天界神国,只会在此间游荡,最后被秘器所吸收。虽然之前没有验证过,但我想就算是这些选民们,应该也不会例外,」扎瑞尔解释,「如此众多的强大灵魂,必定能够帮助我更快地恢复原本的力量,甚至有所超越。」

  唔,你这个想法,我倒是非常感兴趣。

  对于琼恩来说,他最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压根没想卷进魔法女神教会和萨玛斯特的大战中,只要能想办法救出梅菲斯,然后就尽可能置身事外,有多远躲多远。然而现在这个打算行不通了,莎尔给他下达的指令,是要干掉三五个魔法女神的选民,而且显然没有给他拒绝的馀地。那麽对于琼恩而言,现在无非两种选择:或者听命行事,或者抗命不遵,前者会彻底得罪魔法女神教会,后者会彻底得罪莎尔——很显然,只要他还有基本的智商,就不可能选择后者。

  世界上很多事情,纠结就纠结在立场,只要立场确定了,剩下的事情也就一切好办。既然决定站在莎尔这边,继续抱女神姐姐的大腿,那和魔法女神教会自然就是死敌,莎尔给他的任务目标是干掉「三五个选民」,这难度有点高,但不管琼恩是否能完成,哪怕他最终一个都没干掉,只要动手了,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既然如此,斩尽杀绝就是最好的选择,否则难道还等着对方来报复麽。

  对魔法女神教会这边是如此,对萨玛斯特那边,琼恩的态度也差不多,一来他对龙巫教原本就没好感,二来他之前和萨玛斯特已经结仇,狠狠算计了对方一把,现在也不指望还能相逢一笑,化敌为友,料想老巫妖不信基督,应该没有那种「被打过了左脸,再送上右脸」的胸襟气度。那麽为了自己日后的出入平安,幸福团圆,还是请他赶快去死吧。

  也就是说,如今在第五秘器内的交战双方,除了琼恩自己以及他的女人,其他人都属于「可杀」之列,死得越多琼恩越高兴。从这点来说,扎瑞尔的想法与他倒是不谋而合,如果能够实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麽就只剩下最后也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怎麽做?

  「你有甚麽好主意?」琼恩问魔姬。

  「我原本的打算,是希望你能够夺取第五秘器的控制权,掌控领域;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在你的帮助下从容布局,将这些人一一绞杀,」扎瑞尔说,「但现在这个计划显然行不通了,只能放弃。」

  「为甚麽?」琼恩有点不明白。

  此刻掌握第五秘器的奇械师是凯瑟琳,她是琼恩前世的姐姐,而扎瑞尔是琼恩的女友,也就是说大家其实都是旧识。既然如此,那交涉起来应该很容易才对。如果由琼恩出面,请凯瑟琳将秘器暂借给他使用,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第五秘器在启动的时候,是没办法自由更换操控者的,」扎瑞尔解释,「若要替换,除非原操控者死亡,由另外一位奇械师取而代之。我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却没想到原来是凯瑟琳姐姐——莫非你要去把她杀掉?」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直接请她帮忙呢,」琼恩说,「她会不同意吗?」

  「很难,」扎瑞尔说,「首先,我不知道姐姐为何会帮助萨玛斯特,但既然她这麽做了,那就必定有其缘由。姐姐是个比较认死理——呃,是非常有原则的人,最讨厌『临时改变计划』这种事情,指望她改弦更张是很难的。其次,即便姐姐同意的话,她恐怕也做不到。」

  「做不到?」

  「我现在还比较虚弱,你的力量也暂时不足,想要同时绞杀双方的话,我估算了一下,必须将第五器的力量发挥到至少六成以上,」魔姬说,「如果由你来操控秘器,我从旁辅助,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凯瑟琳姐姐现在……」她犹豫了一下,「她明显状况不对,第五秘器的力量被她只发挥出了大约三成左右,这还是由于借助了『宇』的缘故。」

  「那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多少?」

  「姐姐的力量和你差不多,不过她是凤凰,操纵翔龙秘器的话属性不是很契合。即便如此,正常情况下,她也应该能够发挥出第五器的七成力量才对。再借助『宇』的话,八成绰绰有馀」

  「差了这麽多?是甚麽缘故?」

  「我不知道,」扎瑞尔摇头,「反正就我观察,姐姐不像是故意保留,确确实实是状态不对。」

  「唔。」

  琼恩有点失望,原本以为发现了一条捷径,结果又被告知前面塌方此路不通,沮丧自然是难免的。不过他也明白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所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设想哪怕再完美,一到真正付诸实施的时候,总会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只能随机应变了。

  「既然原计划行不通,那你有没有甚麽新想法?」琼恩问。

  新想法麽,自然也是有的。

  既然原本「夺取第五秘器的控制权,将交战双方统统绞杀」的想法不行,那就退而求其次,帮助其中一方对付另一方好了。反正扎瑞尔所追求的,只是「尽可能多的死亡」这个效果,至于到底是哪边完蛋,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

  「那你觉得应该帮助哪一边?」

  「如果让我说的话,当然是帮助萨玛斯特比较好,」扎瑞尔说,「首先,他已经占据优势,帮助他可以尽可能快地结束战斗,夜长梦多总是不好的;其次,我打听了一下,萨玛斯特那边巫妖太多,就算战死了,灵魂也很难为我所用,所以还是让阴影镇这边都战死比较好;最后,」她笑着说,「姐姐在那边,我当然要和她站在同一立场,这样比较安全,否则她可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当然,」她补充说,「这是单纯从我的立场来考虑,如果算上你,那就不一样了。」

  「怎麽说?」

  「从你的立场上来说,应该帮助阴影镇这边比较好,」扎瑞尔分析,「首先,双方都是你的敌人,至少是潜在的敌人,所以无论哪一方获胜都不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才最最理想。所以你应该帮助处于劣势的一方,平衡局面;其次,你要考虑艾弥薇和凛的感受,她们显然不会希望你去帮助萨玛斯特;最后,萨玛斯特与你有仇,你去投奔他难度太高,而阴影镇这边,至少在这一战打完之前,应该还是能暂时维持表面上的合作关系。至于姐姐那边,你无需担心——反正无论你做甚麽,她都不会生气的。」

  「这麽说的话,我的立场和你的立场,之间存在冲突?」

  「没有冲突啊,」魔姬回答,「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她说得平平淡淡,彷佛只是在陈述一项显而易见的常识,琼恩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正要说话,陡然间魔法警报急促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显示有陌生人正在靠近这座青铜豪宅,触发了最外层的法术结界。他闭上眼睛,将意识与整个建筑的魔法防御融为一体,然后看见了两位客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黑发丶黑袍,手持黑色长杖,神态威严,正是深水城城主凯尔本,大名鼎鼎的「黑杖」。在凯尔本身后跟着另外一个人,全身从头到脚都包裹在宽大的灰色斗篷里,脸上戴着一副黑色面具,所以琼恩完全看不见其形貌,只能勉强从轮廓判断出是个男性。

  彷佛是感应到琼恩的注视,凯尔本抬起头来,眼光锐利如鹰隼,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瞥,却让琼恩心中不由自主地震了震。「晚上好,兰尼斯特先生,」凯尔本说,声音直接穿透房屋的法术防御,传入琼恩的耳中,「我们可以进来吗?」

第九十八节

  「很有趣的魔法建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凯尔本环视四周,评价说,「至少超过四次空间折叠,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还能维持空间枷锁和铜墙铁壁的防御,耐瑟传承,确实自有不凡之处。」

  「过誉了,」琼恩说,「这是家师在闲暇时的一件游戏之作。城主大人倘若有甚麽指点,我转告于他,家师想必一定会很高兴的。」

  「哦,不知道令师是哪位,」凯尔本询问,「阴魂城的诸位大巫师,我大多还是打过一些交道的。」

  「家师并非阴魂城之人,不过您应该确实和他打过交道——至少有所耳闻,」琼恩说,「他叫奥沃。」

  他注意观察凯尔本的反应,发现深水城主听到奥沃这个名字后,似乎略略有些惊讶,随即恢复正常,却也并无甚麽恼怒不悦的神色。「原来是奥沃先生,」凯尔本点了点头,「我确实曾经和他见过一面,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令师的身材……令我印象深刻。」

  那自然,奥沃这种「宽大版」巫妖,全世界只怕独此一号,不说后无来者,也是前无古人,任何人见了都会印象深刻的,但真正的关键不在于此啊。

  奥沃之所以会和凯尔本「认识」,是因为这死胖子巫妖异想天开,设局给莱拉戴上了邪恶神器「角之冠」,想要娶这位魔法女神的选民为妻,结果却被凯尔本所破坏,一杖打碎了角之冠,英雄救美成功。之后莱拉就嫁给凯尔本,成为深水城的城主夫人,奥沃则是白忙一场,赔了夫人又折兵。且不说善恶阵营问题,单单说这件事,双方就是有仇的,琼恩故意提起奥沃,原本便是存心想试探凯尔本的态度。他也知道凯尔本不太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翻脸,但对方如此淡定,彷佛全不介意,倒还颇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家伙……到底在想甚麽呢?

  凯尔本似乎并不急于表明来意,而是从这座青铜豪宅的魔法防御开始,和琼恩聊起天来。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则是从始至终就没说过半句话,凯尔本也只是简单地替他介绍了一句,说是「迷雾大师」。这位大师坐在凯尔本旁边,双手按膝,双目低垂,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在沉睡,反正一动也不动,宛如雕塑。琼恩对他倒是颇为在意,暗中瞥了好几眼,却也看不出甚麽异常,只得暂且放下心头的疑虑,和凯尔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我听欣布说过她们在断域镇的故事,」凯尔本说,「你在面对萨玛斯特时,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智慧着实令人惊叹。要知道,自从他成为龙巫教主后,就很少有巫师敢于正面反抗他,尤其是考虑到你还如此年轻。」

  「这个麽,我要说明的是:其实我并不想和他为敌,一点都不想,」琼恩很诚实地回答,「只是他选择错了合作方式——我不喜欢别人用我亲近的人做筹码来要挟我,仅此而已。」

  凯尔本点点头,「我也不喜欢。萨玛斯特是个绝顶的魔法天才,但他从来没有弄懂如何用恰当的方式与人打交道,这就是他坠入黑暗的原因所在,也是他一直都在失败的根源。无论如何,你让他遭受了重创,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是吗?我以为他并不是第一次受伤。」

  「不是第一次,但像这样严重的程度,自他成名以来,应该还是很罕见的,」凯尔本说,「虽然不想承认,我和他也交手过很多次,却从未能做到这一点。」

  「这麽说的话,我似乎应该感到很自豪才对。」

  「正是,我想他从此一定对你印象深刻。」

  琼恩叹气,「我还是宁愿他把我忘得一乾二净。」

  「那恐怕不可能,」凯尔本笑着说,「萨玛斯特在这方面的记忆力非常好。」

  你直接说他心胸狭窄丶睚眦必报就是了。

  其实就算凯尔本不暗示,琼恩也知道自己和萨玛斯特之间已经毫无转圜馀地。老巫妖成名数百年,一手创立龙巫教,雄踞大陆,其极盛时,连散塔林会这种老牌黑道组织都要避让三分,数次将竖琴手同盟打得惨败,最后是请神明下凡才将他搞定——实际上还没真正搞定。这样的人物,却因为一时大意被琼恩所算,差点坏了他的大计,最后不知道用甚麽做代价,请了拜尔出手才抢到那枚白玉印章,可谓是差点阴沟里翻船。这种仇怨,倘若萨玛斯特都能够不计较的话,那他就真成圣人了。

  算了,大家也别绕弯子。你身为堂堂的城主大人,想必是日理万机,我虽然没工作可忙,却有一群女友要陪——既然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那就不要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闲扯上,有甚麽话就直说吧。

  「不知城主大人光临敝处,有甚麽指教?」

  琼恩懒得客套,索性直接开门见山,凯尔本点了点头,「冒昧拜访,确实是有两件事情。」

  「请说吧。」

  「第一件事情,是我听欣布说,你有一副萨瓦棋,能够变化成魔像战斗,」凯尔本说,「我对此很感兴趣,不知可否相借一观。」

  「唔。」

  琼恩想了想,觉得也没甚麽可藏着掖着的,便从怀里取出萨瓦棋。凯尔本接过,从棋盘中倒出棋子,一个一个拿起来,捏在指间,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直坐在他旁边的迷雾大师此时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侧过脸,朝凯尔本手中的棋子看了片刻,然后又再度垂下眼帘,继续扮演雕塑。

  「棋子好像不全?」凯尔本问。

  「是不全,损坏了几枚。」

  「真可惜。」

  凯尔本将所有棋子挨个都看了一遍,然后重新装进棋盘内部,还给琼恩。「多谢,」他说,「确实是很有趣的作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铸造它所使用的,应该是源自古代伊玛斯卡帝国的魔法技艺『奇械术』吧。」

  「哦?」琼恩不答反问,「这麽说,城主大人对伊玛斯卡时代的魔法学很有研究?」

  「很有研究谈不上,但确实了解得比一般人多一些,」凯尔本笑了笑,「或许你不知道——当然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和永聚岛的精灵女王安拉睿尔(Amlaruil)陛下颇有交情。」

  这个我确实是不知道,但你和精灵女王就算再有交情,哪怕交情好到每天晚上在床上聊天,与你了解伊玛斯卡又有甚麽关系?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吧。

  「因为女王陛下的准许,我能够进入精灵王庭的图书馆,阅读了其中不少典藏秘籍,」凯尔本解释,「伊玛斯卡存在于上古,同时代并无甚麽人类王国,后来被神王所灭,文明传承就此断绝——但这并不意味着说,有关伊玛斯卡的记载,真的就没有了。」

  他话未说完,琼恩已经反应过来。确实如凯尔本所言,伊玛斯卡的时期太早,又被神王极力抹销各种存在的痕迹,以至于现在在人类世界中,已经完全湮没无闻。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人类,还有历史更悠久的精灵族。伊玛斯卡在东域崛起的时代,正是精灵帝国的全盛时期,双方肯定发生过接触,甚至有可能存在比较深入的交往。精灵族的寿命远比人类绵长,又非常注重文化传承,上古时代的记载,完全有可能一直保留下来。精灵「大撤退」后,王庭迁居永聚岛,据说那是一处极为神秘的所在,寻常人连找都找不到,更别说去图书馆查阅资料,但对于凯尔本来说,这些显然不算甚麽难题。

  「那麽您还知道些甚麽呢?」琼恩问,他开始觉得这场原本枯燥无聊的谈话,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不多,不过在记忆中,确实还看到过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有个故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凯尔本慢慢说,「它的名字叫做:黑暗凤凰公主与消逝之龙的传说。」

  「听名字就很有趣,」琼恩说,「愿闻其详。」

  「哦,故事其实倒也挺简单的。就是说在八千多年前,伊玛斯卡帝国刚刚完成『七秘器』,迈入最辉煌的时代。此时在帝国之中,有一对男女青年,他们是姐弟,又是恋人,共同执掌着第七秘器,最后因为某些缘故反目成仇。以此为引线,帝国的皇室爆发了一场惨烈内战。在战斗之中,姐姐亲手将弟弟杀死,然后自己化作一只巨大火鸟,成为帝国的守护灵。但在故事的结尾,却有预言说:在很多年以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消失的翔龙将会再度归来,与黑暗凤凰公主重会,」说到这里,凯尔本停了下来,看着琼恩,「如今,黑暗凤凰公主似乎已经出现,却不知道那位消逝的翔龙,又身在何方呢。」

  琼恩沉默了一会,「故事终归只是故事,预言终归只是预言,」他轻声说,「都做不得准的。」

  「是啊,」凯尔本说,「只是个故事罢了。不过偶尔听听,也挺有趣的,对不对。」

  「您之前说,找我有两件事,」琼恩直接转移话题,「第二件事是甚麽?」

  「第二件事,是一个不情之请,」凯尔本说,「我听说你与那位凯瑟琳小姐似乎有些交情?」

  「您的消息是从何而来呢?」

  「一位塔瑟谷的朋友,」凯尔本说,「凯瑟琳小姐去找你的时候,并未掩人耳目,故此很多人都看见了,他便是其中之一。」

  琼恩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他承认,「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你向凯瑟琳小姐转告一句话。」

  「甚麽话。」

  「很简单,」凯尔本说,「无论萨玛斯特给她开出的条件是多少,我们都付双倍。」

第九十九节

  不管萨玛斯特付你多少,我都付你双倍。

  听了凯尔本的话,琼恩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这样优厚的条件,想必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吧,」他说,「但我并不知道如何联系那位凯瑟琳小姐,又如何向她转告呢。」

  「这里现在是地狱,至少是模拟的地狱,」凯尔本说,「要在这里寻找一个人,对于我们来说自然很难,但对扎瑞尔女士而言,我想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

  琼恩再度陷入沉默,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既然城主大人这麽说了,那我自当尽力,但是成效如何,却是不能保证。」

  「那是当然,」凯尔本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容易,只是现在形势窘迫,不得不出此下策。无论事情最终成与不成,只要你尽力而为,我们就已经非常感激了。」

  希望如此吧。

  凯尔本取出一块冰蓝色的菱形水晶,递给琼恩。「我已经吩咐过卫兵,你和你的朋友可以自由出入本镇,不受任何干扰,」他说,「这块水晶是从守门人水晶上切取下来的,可以用来定位阴影镇的方向,可以借助它返回。」

  「了解了。」

  琼恩接过水晶。双方都沉默了一会,意识到无话可说,凯尔本于是起身告辞,和那位迷雾大师一起离开。

  客人走后,琼恩仍然坐在沙发中沉思,扎瑞尔轻轻从内室走了出来,坐在他身旁。「我本以为自己的来历也算个秘密,」琼恩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想到早已被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只要真正下功夫去探究,这世界上的秘密原本就是很少的,对于凯尔本这种掌握丰富资源的人更是如此,」扎瑞尔说,「何况他其实也只是在试探你,并没有真正确定。」

  「我知道。」

  凯尔本说他和精灵女王关系好,能够阅览到精灵王庭的秘藏典籍,这点琼恩是相信的,他记得以前在烛堡或者别的甚麽地方好像还看到过记载,说凯尔本和莱拉的女儿嫁给了永聚岛的某位精灵王子,如果这项记载属实的话,凯尔本和精灵王庭还算是亲家。凯尔本说精灵的图书馆里,记载有关于伊玛斯卡帝国的资料,这点琼恩也是相信的,以精灵的历史悠久和长寿,做到这点并不为难。但要说单凭一些典籍记载,便能确定琼恩和凯瑟琳是故事里的「黑暗凤凰公主」和「消逝之龙」,那就未免太轻率了,充其量也只是怀疑而已。

  之所以请琼恩去策反凯瑟琳,其中一个目的,也是要做进一步验证吧。

  凯尔本这样做,虽然看似有些轻率,但在当前的局势下,却也不失为一步妙棋。如果成功了,那自然就是釜底抽薪,萨玛斯特现在所拥有的优势立刻荡然无存,反过来作茧自缚;即便不成功,反正也不会有任何损失,继续维持现状罢了。只是凯瑟琳和萨玛斯特之间到底是甚麽关系,她为何要卷进这场理应与她无关的战争,琼恩现在还不知道,凯尔本估计也不知道,以利益收买,未必就有效果,也只能试试看了。

  「不过对于你来说,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和姐姐见上一面,」扎瑞尔说,「对我们的计划总是有利的。」

  「嗯。」

  琼恩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所以才应允下来这桩差事,否则的话他就想办法推脱了。他此前和扎瑞尔商议,已经确定了接下来的基本行动方向,即是:帮助阴影镇对抗萨玛斯特,尽可能平衡局势,消耗双方实力,就中取利。要达到这个目的,与凯瑟琳取得联系就很有必要,虽然扎瑞尔说她现在状态不佳,只发挥出第五秘器的三成力量,但这毕竟是一个明显的主场优势,自然要尽可能利用起来。原本要去见凯瑟琳,还得费一番手脚,至少要瞒过阴影镇中这些选民们才行,如今却没有这种顾虑,可以光明正大去约会了。

  「那个迷雾大师呢?」琼恩问扎瑞尔,「你怎麽看?」

  「很奇怪,」扎瑞尔沉吟着回答,「我看不透。」

  「嗯?」

  「我能很容易地看见别人的『情绪』,」扎瑞尔说,「高兴,或者是悲伤;相信,或者怀疑;感兴趣,或者无动于衷;对他人抱有善意,或者恶意——所有的这些,我都能清楚地感应到。但在那个人身上,我甚麽都看不见,他就像……」魔姬思考了一下,「就像是个死人,完全是空洞洞的,甚麽都没有。」

  「难道他是个亡灵?」

  「不,不是。就算是亡灵,依然也是有『情绪』的,他却是甚麽都没有。而且他有呼吸,有心跳,只是比正常的人类要慢一点,有体表温度,只是比正常的人类要低一点,并不是亡灵。」

  奇怪。

  琼恩对这个总是戴着铁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迷雾大师」颇为在意,甚至一度怀疑他就是当日在阴魂城莎尔神殿里遭遇的那位「夜视者」,毕竟戴铁面具这种奇怪爱好,应该不属于流行风尚。今日一见,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从身形轮廓上判断,应该不是同一人——但这种事情也说不准,魔法世界,想变换形貌实在太容易了。

  「你似乎对他格外戒备?」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我当然戒备。」

  「那麽凯尔本显然和你的想法一样。」

  「甚麽?」

  「我能感觉得到,凯尔本对这位迷雾大师并不很信任。」

  「哦。」

  凯尔本是否信任迷雾大师,反正是他们月星组织内部的事情,琼恩倒也懒得关心。一个成天戴着铁面具的人,要麽是精神有问题,要麽就是长相奇丑无比——而后者几乎肯定会导致精神有问题,所以总而言之,还是精神有问题。对于这种精神有问题的家伙,凯尔本不信任才是正常的。

  「你准备甚麽时候出发?」扎瑞尔问。

  「等艾弥薇回来,」琼恩说,「我要先听听她的看法,然后再做最后决定。」

  扎瑞尔目光闪动,没有说话。

  凯尔本和迷雾大师一前一后走出青铜豪宅,两人都没有说话。走了一段路后,凯尔本开口问:「你觉得怎麽样?」

  「有点像,」迷雾大师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非常难听,「但我不能确定。」

  「那副萨瓦棋?」

  「是奇械师的作品,但只是『学者』,只要知道口令并解除禁制,我们也可以使用,」迷雾大师回答,「这不能证明甚麽。」

  「原来如此。」

  「实际上,如果你当真认为他就是那位『消逝的翔龙』,为甚麽不直接用他做人质去命令那位凯瑟琳小姐?」迷雾大师说,「这样做更有效率。」

  「只是更简单,不等于更有效率,」凯尔本说,「萨玛斯特就是前车之鉴,我不想重蹈覆辙,而且也没必要。」

  「是吗。」

  两人都不再说话,在一个岔路口自动分开。凯尔本目视迷雾大师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然后默诵了几个词,将自己瞬间传送到一个房间里。几个人正坐在沙发中,等待着他。

  「如何?」马尔可·哈贝尔问。

  「兰尼斯特先生答应了,」凯尔本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红酒,轻轻抿了口,「暂且就先等待结果吧。」

  「好极了,」马尔可说,「塞汶已经在监视『迷雾』,如果有异动的话,我们会立刻知道。」

  「你还是怀疑他?」莱拉问。

  「因为他最值得怀疑,」马尔可回答,「直觉告诉我:那家伙不可靠。从一开始我就是这麽说,现在仍然是。」

  莱拉笑了笑。自从八年前迷雾大师加入月星时开始,马尔可和他的关系一向不好,这点在月星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昨天马尔可外出时被龙巫教徒袭击,险些遭遇不测,他坚持认为这是阴影镇中有内奸泄露了其行踪所致,矛头直接指向的就是迷雾大师,为此两人差点发生冲突,最后是凯尔本出面才算强行压下来。平心而论,莱拉是觉得马尔可未免有些太过多疑了点。

  「守门人水晶是他找到的,马尔可,」莱拉劝说,「如果他真是萨玛斯特的间谍,完全没必要这麽做。」

  「或许他别有所图,」马尔可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而且他能够找到守门人水晶,这本身就很值得怀疑。精灵族寻找这件神器已经找了几千年,依然都是一无所获,为甚麽他偏偏能找到。」

  「……这只能说明他运气好吧。」

  莱拉觉得马尔可已经有些强词夺理,她将目光投向丈夫,希望他可以帮忙劝说几句。毕竟现在大敌当前,自己内部先自互相猜疑起来,实在不是甚麽好事。但凯尔本端着酒杯,彷佛在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的示意。「是与不是,很快我们就知道了,」深水城主最后说,「如果他当真是萨玛斯特的间谍,那麽兰尼斯特先生要去和凯瑟琳小姐会面的消息,萨玛斯特就会及时得到的。」

  「如果他不是呢?」

  「那萨玛斯特还是会知道的,」凯尔本说,「我已经通知阿尔盖深,让他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萨玛斯特。」

  「你确定要这样做?」马尔可皱起眉,「凯尔本,我不想反对你,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好。」

  「抱歉,马尔可,我别无选择。」

  「但你不是准备最后利用他来对付莎尔吗?」莱拉问,「改变计划了?」

  「没有。」

  「那你不怕萨玛斯特真把他杀了?」

  凯尔本摆摆手,「萨玛斯特杀不了他,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