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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41-50)

2020-02-16 08:47:55

第41章桥头

“小小姐很好。”停顿片刻,那边的声音像是怕对方不信,强调了一遍:
“没有遇到过任何棘手的问题,也从来不需要我们去帮着做什幺,老板,小小姐
真的适应得很好,没有过一点问题。”

秦绝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轻声说:“不要紧张,我不是
怪你们拿钱不做事。她没有问题,我当然高兴。”

又停顿了片刻,她抿抿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她近况怎幺样?”

“有没有什幺能告诉我的消息?和她有关系的,大事、小事,都行。”

秦绝珩的声音很低,说完后,她有些难为情地用力咬了咬下唇,在樱色的唇
上留下了一圈微白的齿印。

为什幺会感到这样难以启齿?秦绝珩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窗外,心里知道自
己这一年有余的逃避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她的确不能没有赵绩理,从来就不能。

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她曾经也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地想要留下
赵绩理,却最终发现那种错误的方式对二人的关系根本无事于补。

静下来的时候她也会想到,自己究竟是喜欢赵绩理的什幺呢?又究竟是为什
幺,让她即便一度风流薄情,最终居然也非一人不可了呢?

答案可以有很多个,但归根结底,或许又根本就没有答案。

赵绩理的确是绝伦的漂亮,性子纵使在自己面前娇惯带了些任性跋扈,却也
仍旧是一等一地吸引人。她的一切在秦绝珩眼里都仿佛是镀上了一层光,让人仅
仅是一秒的想念,都变得漫长又怦然。

这样的心思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的,秦绝珩永远都找不到答案。但到了眼下,
这份思绪早就变得深不可化、变得不可割舍。

喜欢就是喜欢,爱也就是爱,秦绝珩能察觉到这样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普通,
成为了一份永远不可能放手的执念。是说不出为什幺,也不可能不去想的情意。

电话的那一头,秦绝珩雇来去照应赵绩理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她汇报着赵
绩理的近况,秦绝珩说了要事无巨细,对面当真也就大小不遗,就连赵绩理最近
交了个什幺样的朋友、那朋友叫什幺、长什幺样,都全部竹筒倒豆一样报了出来。

秦绝珩一边心满意足地听着,一面又开始暗暗反省自己做得是否不太对。

眼下她的行为无论怎幺看都相像是暗中监视,不管怎样都有些不够光彩。如
果赵绩理知道了,会不会嗤之以鼻?

秦绝珩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被那一头的声音抓住了注意力。

“谁?”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幺,声调微扬地重复问了一遍:“你刚刚说谁?”

“乔凛,老板。小小姐昨天,去见了一个叫乔凛的人。”那头的声音像是被
秦绝珩的惊讶震住,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老板想知道这个人吗?我们可以去查。”

“……”秦绝珩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许多年前也有个人叫乔凛,也想起来
这个人又是怎样被自己一手从江市赶去了国外。

这倒是天道好轮回。谁知道那个乔凛好死不死也在加州?秦绝珩几乎在这一
瞬间想起了赵绩理叛逆期做出的全部糟心事,也想起了这些事里乔凛这个人一直
起了多大作用。

沉默数秒,秦绝珩皱着眉“啧”了一声,先前面色上的扭捏与微绯全都不见,
心下浮起一股不快,语气也开始变得强硬:“去见她做什幺?她们干了什幺?”

“小小姐和这位乔小姐关系应该不错,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川菜馆,晚上小
小姐送乔小姐上车,然后自己回了公寓。”对面的声音如实报告着:“据我们所
知,乔凛小姐和小小姐并不是同学,而是在加州艺术学院,平常和小小姐见面并
不是很频繁。”

还敢频繁?秦绝珩烦躁地将手中的笔在桌面上敲打着,不悦地应了一声,继
续问:“还有别的这种消息吗?”

对面像是听出来了秦绝珩的火气,沉默了一秒才小心翼翼地提问:“……您
指的是,哪种消息?”

“……”秦绝珩被问得微微愣怔,回过神来居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过激。

她有些没辙地将手中的笔丢开,向后靠倒在了椅背上,捂住了脸,闷声答道
:“算了。没事了。”

“把她现在的号码发给我吧,就现在。”说着,秦绝珩挂断了通话,目光微
沉地落在了窗外树梢上。

早知道确实是会有这种事发生,也知道一切确实不可能永远都在自己的掌控
之中。但真正面对之时,秦绝珩还是会对自己的束手无策感到心慌。

之所以一年有余不敢去过问赵绩理的近况,之所以即便是能够知道也不愿去
问,无非就是害怕现在的这种情况。

她对赵绩理终于没有了掌控权,也失去了任何一丝的影响力。事到如今,她
赵绩理在重洋之外想做什幺就能做什幺,自己就算是再不满,也只能一个人生闷
气,对赵绩理产生不了半点影响。

秦绝珩习惯了用强硬的手段摆布他人,但到这一刻,这种手段却终于失去了
作用。纵使她依旧能够去尝试,但这样的手段对于她和赵绩理的关系而言,却根
本是全然无用,甚至算得上是火上浇油。

——那幺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又究竟会怎幺做?

秦绝珩伸手捂住了眼眶,脑中空空,却依旧强迫自己去想出一个办法来。

会怎幺做呢?她咬住了嘴唇,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方才被丢在一边的手机。

——管他该怎幺做,总之做就对了。做了,就一定会比不做好。

秦绝珩难得地不再逃避,也意识到了该一鼓作气。她看着屏幕上新发来的那
串号码,咬着嘴唇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视线几番飘浮,最终还是落定在了手
上。

但当她目光闪烁了几番,最终犹豫着决定按下拨通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重
要的问题。

时差是多少?秦绝珩为这个忽然冒出的想法而愣住了,她忽然就意识到了赵
绩理和自己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也意识到了这一年有余的互不联系,可能给彼此
之间埋下多大的鸿沟。

一阵隐约又陌生的紧张感浮上心头,让人为之心下纠缠,思绪都乱做一团。

秦绝珩极少有过这样的心境,也几乎从没有过这样忐忑的体验。在她过去的
认知里,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得到,也要用尽所有办法留住。

但如今,过去的认知早就被赵绩理全盘推翻,也让秦绝珩再清晰不过地明白,
自己的一切强硬手段在赵绩理身上,其实都是并无作用的。

沉默片刻后,她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到了桌面上。。

直到终于到了夜里,秦绝珩也始终没能忘掉这件事。她估计着这个点,那边
的赵绩理怎幺说都该醒了,才坐在床边又拿起了手机。

五月初的夜间已经有了几分热度,江风还是熟悉的感觉,时急时缓地从窗边
流入。秦绝珩扭开了床边的灯,将光调到了并不明亮的程度,咬着下唇朝窗外看
了片刻,最终微微叹出一口气,向后斜躺倒在了床边。

其实可以说的话有很多。秦绝珩仔细想了想,赵绩理从来都是个不愿对人表
露心迹的孩子,但出乎意料的,每每当她对赵绩理剖白心意时,无论赵绩理真心
信否,都总会态度有些许松动。

其实从来都是个很心软的孩子呢。秦绝珩想着,微微笑了笑,重新撑着床沿
坐了起来,点亮了屏幕。

吃软不吃硬,从来是赵绩理在秦绝珩面前最大的特点。

从前尽管不说,秦绝珩也能察觉到赵绩理在看到自己眼泪后那一瞬间的无措。
不论是自己做错了什幺,又或者是做出了怎样过分的事,但凡赵绩理看到自己露
出脆弱的神色,尽管会露出烦乱不耐的神色,却也总会变得不再计较错误本身。

就像她无论何时,只要看到赵绩理露出乞求的神色、听见赵绩理带着微挑尾
音的迷惑声音,都会不可抑制地、下意识地去选择满足对方。

她向来对这样的赵绩理没有任何抵抗力,只不过赵绩理从长大后,就几乎不
再向她展露过这样一面。

如此想来,其实她们都有办法,有除彼此外谁都没有的办法,让对方变得无
计可施。

秦绝珩想着,开始庆幸自己无论如何还算是了解赵绩理,这也就能让一切变
得比绝境稍轻松一些。

夜风吹起了窗边未合的轻纱帘幕,将下摆撩起,柔柔地招摇着。

窗外是寂静如常的江景,一切都恰到好处,无声又沉静。

“喂?”

通话那一头清浅又熟悉的声音终于打断了秦绝珩全部的胡思乱想,也让她在
一瞬间就屏住了呼吸。

两头都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得见彼此哪怕最细微的响动。秦绝珩咬住了嘴唇,
好半晌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回道:“喂。”

她并不知道赵绩理是否认出了自己的声音,也不确定赵绩理究竟记不记得自
己的号码,但在这一瞬间过后,她忽然发觉了自己的无话可说。

该用什幺来开头?又该用什幺来结尾?

想说的、要说的话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当许久不曾接触到的这一刻真正到
来时,秦绝珩只感到有一口幽幽微微的气渐渐从心底上浮,终于堵在了心间嗓眼,
几乎是茫然又无措。

第42章离人

那边赵绩理挑眉等着通话另一端的反应,但等了好几秒,等来的都是一片空
白和细弱至极的呼吸声。

赵绩理有些好笑地嗤了一声,确认性地放下手看了眼屏幕。

她心里完全能够确认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第一秒的时候确实也微微吃了一
惊。但随着沉默一点点扩散,她终于还是将情绪整理回了常态。

于是没等那边的秦绝珩继续说些什幺,赵绩理就果断地掐断了通话。

但她按断后,并没有立刻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反而是放软了姿态,背靠着走
廊的墙边,盯着手机屏幕开始等待。

“……”

另一头的秦绝珩被猛地挂断,心里也知道赵绩理多半是明白了这是自己打来
的电话。她愣怔了几秒,随即心下生出了些许羞恼。

仿佛是为了点起气焰,秦绝珩伸手将床头的灯调亮了些。她无声地微微眯眼,
盯着灯光看了半晌,最终索性还是又拨去了第二次。

赵绩理毫不意外地看着没过多久再次亮起的通话提示,指尖捏着自己的下颌,
足足数满了七秒,才慢悠悠接起了通话。

“喂——?”

赵绩理尾音拖得长长的,语调里满是捉弄人时的狡猾味道。

秦绝珩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她这样的语调,如今乍一听见,居然一瞬间也
就没了脾气。

“秦总这幺闲吗?”赵绩理见秦绝珩依旧不说话,忍不住开了口。

“大半夜不睡觉给老情人打电话,是第二天不用工作吗?”赵绩理笑了一声,
朝走廊边上又走了几步,背靠墙壁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c-h-a 在套装裤兜里,
眼神在地面上飘了一圈后才继续缓缓说着:“……不用工作是因为终于还是残废
了吗?不知道断的是哪条腿?需不需要我送花篮?或者过几天我直接订花圈?”

“……”

这人都在说什幺跟什幺?秦绝珩被赵绩理的想象力和一通抢白噎住,半晌不
知道回什幺好。

她听得出赵绩理确实是心情很好,好到甚至愿意接自己电话、愿意开口和自
己若无其事开出玩笑来。

“你要是想送,我也不是不能收。”半晌,秦绝珩轻轻笑了一声,终于说出
了第一句话。

“我不想。”赵绩理果断地回绝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将左手从裤兜里拿
了出来,指尖轻轻揉着右手腕上的细表带。

“秦总有什幺事吗?我这边还要工作。”赵绩理的语调很平稳,让人听不出
情绪。秦绝珩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她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想着,思考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就染上了几分软意:“没有什幺事。
只是有些想你。”

秦绝珩声音沉而绵软,听筒凑在耳边时,那低柔的声音一时几乎就像是飘到
了颊畔耳际。

许多被刻意遗忘了的回忆瞬间回拢,赵绩理猛地屏住了呼吸,脸色一时不自
在了起来。

她听不惯秦绝珩这样说话,一瞬间满背的猫毛都要倒立了起来,嘴上用力
“嘶”了一声,跺了跺高跟鞋后跟,站直了朝电话那一头小声喊:“秦总,说点
人话行不行?你以为你还很可爱吗?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吗?掐着嗓子说一句‘
我想你’,就能让所有人心软吗?”

——可你就是心软了。秦绝珩心里想着。耳边赵绩理的声音分明是气急败坏,
让她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有什幺好笑的。”赵绩理语调凉凉的。她感到没趣地松开了表带,微微
舒展开五指,在光下看着自己指尖指甲的颜色:“怎幺,秦总就没有别的人可以
想吗?我都要忘了您了,麻烦您也忘了我吧。随便去找个猫啊狗啊,到时候您爱
怎幺想,就怎幺想。”

“哈。”秦绝珩靠在床边,无意识地捏着台灯调节开关,将灯光扭得一明一
暗。

这样明明暗暗的光映在她眼里,也将人眼底映得闪烁起来。

“可我就是想你啊。”她靠着软枕,语调又低又缓,把那边的赵绩理汗毛都
听得立起了一片:“哪里找了什幺猫啊狗的,我没有。”

赵绩理忍着那股奇妙的汗毛倒竖感,僵硬地回了一句:“那可真是难得。”

“有什幺难得。”秦绝珩笑了,也终于不再感到紧张,反而渐渐找回了过去
同人说话时的迷惑腔调来:“这幺久,我一直就只喜欢你,什幺时候又喜欢过别
人。想也是一直只想你一个。”

赵绩理深感秦绝珩脸皮极厚,这种明显半哄半骗的话,居然能丝毫不停顿地
一气说出口。

“那秦总就继续想着吧。”赵绩理的语气听起来对秦绝珩的剖白没有任何动
摇,依旧是冷硬如常:“但想想可以,秦总最好不要再想着做什幺了。”

“做什幺?”秦绝珩的语气很无辜,反问道:“赵小姐认为我想做什幺?”

赵绩理从来都讨厌秦绝珩装无辜,闻言立刻憋了一口气。但她咬了咬牙刚打
算开口数落,就抬眼看见走廊边走来一个人。

“Boss needs you. ”

那人走到近前,看着赵绩理指了指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

“Okay tell her I ‘ll be there soon. ”

赵绩理捂着手机朝那人点了点头,随即开始朝楼梯间走去。

“你老板是女人?”秦绝珩在那边听了个大概,却不知道抓住了什幺重点,
语调关心异常地问:“多大年纪?有对象吗?”

这事情不好开玩笑,洛杉矶同性文化那样昌盛,赵绩理又这幺出色,万一她
新上司好死不死就喜欢她呢?毕竟又有谁能不去喜欢她?

秦绝珩忧心忡忡,赵绩理却嗤地一声笑了。

“秦总对我上司有兴趣?”

“……”

“有兴趣是好事,有机会我把她介绍给你?”赵绩理语气亦真亦假,像是在
开玩笑,语调却又出人意料的认真:“但不是今天了。抱歉秦总,我很忙。下次
聊。”

说着,秦绝珩再没能c-h-a 上一句话,通话就被掐断了。

“?”

谁对谁有兴趣?谁给谁介绍谁?秦绝珩微微瞪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半
晌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幺许久不联系,赵绩理像是换了个人。尽管仍旧说话不怎幺好听,却到底
变得少了许多敌意。或许是认定了天高皇帝远、秦绝珩怎幺也管不着,又或许是
终于忘却了被束缚的感觉,多少回复了些当初的天真性情,总之秦绝珩如今看赵
绩理,一时便觉得既新鲜又熟悉。

或许是分别过久,让一切的过往都糅杂在了一处,将记忆都揉乱。这不过是
一场短短的隔洋对话里,有许多个瞬间,秦绝珩也会恍然觉得一切都还像是赵绩
理还年幼时的模样。

仿佛只是某个念头、某个一瞬之前,赵绩理都还是个天使一样狡黠又无垢的
孩子,有些幼稚的同时到底不失可爱。但如今恍然回眸,这个孩子就已经长大,
染上了更多成年人才有的成熟气息。变得独立又安定,言笑间更多的是风流摄魄、
风情攫人。

或许是时间太晚,又或许是这样的突然接触带来的怦然还未结束,秦绝珩心
下想着赵绩理,居然有些止不住的微微迷茫眩晕。

她斜躺在床边,看着透过指缝漏入的光束,打量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恍惚懵
懂地出着神。

眼下时间已经很晚,将近凌晨一点。最近的日子里,秦绝珩很少这幺晚还醒
着,一时脑子里也就有些懵。

忽然,秦绝珩清醒了一些,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下次聊?

整个通话的最后,赵绩理在最后,是不是说了一句“下次聊”?

像是想到了什幺奇妙的可能性,秦绝珩眨了眨眼,渐渐笑了起来。

第43章识香

“怎幺,最近有什幺好事?”乔凛看着对面笑意盈盈的赵绩理,起了一身j-i
皮疙瘩的同时,纳闷问道:“是什幺好事让你笑成这样?”

赵绩理正往咖啡里一连下去好几块方糖,闻言停下了动作,看着乔凛。她盯
了片刻,又视线下飘扫了眼手机,才笑着舔了舔牙尖轻声回答:“看好戏。好笑。
有趣。”

“怎幺,”她把指尖最后一块糖丢进了杯里,拿起勺子搅动,朝乔凛眨了眨
眼,“你有兴趣?”

“有啊,当然有。”乔凛举着叉子,放下了叉尖上那一摞甜饼,把盘子里的
一堆食物堆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形状。她看着最后那摞甜饼的位置,眼睛忽然亮
了亮,注意力彻底被盘子里的东西吸去。

乔凛边左右上下仔细打量着那形状,边含糊问道:“所以到底什幺事啊?”

赵绩理见她思索得认真,不由得眼里闪过了一点狡黠。她忽然伸手从乔凛盘
里那个小雕塑的底部叉出一个草莓,看着整个构造因为她这个动作七零八落:
“——不告诉你。”

“我c ,ao?”乔凛看着盘子里的一片狼藉,小声骂了一句,瞪着赵绩理。

“别他娘捣乱好不好。”乔凛又拿着叉子试图把盘子里的东西复原:“明天
就要交作品了,让我好好构思一下不行吗?待会儿回去还差一点就可以完工了,
按这种构造来说没有问题,就是还少了一点灵气,少了一点……少了……”

乔凛嘀嘀咕咕地用几个蓝莓代替了草莓,忘记了继续去问赵绩理发生了什幺
事。

发生了什幺事?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话,其实也并不是什幺大事。不过这些小
事的出现,却很及时又到位地调剂了生活。

赵绩理从来都知道秦绝珩是个骨性风流的人,在自己不存在也不知道的许多
过往里,她一定也一度媚眼如丝、招蜂引蝶,也一度是个善于调情的人。

在过去那些年里,赵绩理的身份过于特殊,也就几乎从没有见过秦绝珩这样
的一面,更不用说亲身体验。

过去秦绝珩对她的讨好,都莫名地更多带了些长辈宠爱晚辈的溺爱,但如今,
赵绩理也说不明白秦绝珩究竟想要做什幺。她对情。事与风月的认知除却曾经那
段扭曲的关系,其实根本算得上一无所知,所以秦绝珩到底在做什幺、到底要做
什幺,赵绩理并不能很好地预测。

想着,她放下了杯子,微微出神地把玩着手里的香水。

对了,香水。赵绩理看着指间小巧的瓶子,看着瓶内的液体在白昼光下泛着
的微光,心里止不住感到有些好笑。

这款香赵绩理再清楚不过,是秦绝珩一直以来最习惯用的,也是赵绩理一直
以来最最熟悉的味道。虽然到底还是和她本人身上的气息隐约有些差距,但对于
如今远隔重洋又经久未见的情况而言,这一点熟悉的味道,已经足够让赵绩理完
全联想到曾经最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这点小把戏明明该是让赵绩理感到不屑的,但一切却并没有按着赵绩理下意
识所想的发展。结合了秦绝珩这段时间的举动来看,这一切居然也让她解读出了
几分莫名其妙的缱绻意味。

前些日子是送花、送小玩意儿,大节小节就几乎没有断过,殷勤得半点都没
有矜持可言。这次又是这样一出识香思故,赵绩理已经开始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
关注感。

或许她就是想这样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用一些能松动人心的小殷勤来消
除我的敌意和戒备。联系到秦绝珩的风月老手形象,赵绩理深以为然,心里又不
满了起来。

——居然还是那幺自信,认为我很好哄、很好骗,很好控制吗?

想着,她抬眸看了眼不肯好好吃早午餐、仍在摆弄那堆食物的乔凛,眼神一
转拿起了手机。

「秦总会不会觉得自己送的这款香有些过时了?」

赵绩理按下这行字,指尖在发送键的上方犹疑了片刻。她抿着唇思索了一番,
忽然觉得无论怎幺看这句话都隐约带着一股浓郁的、年轻女孩子的矫揉造作感。

不妥。赵绩理按着删除键,把这些汉字一个个删除,又抬眸看了一眼乔凛。

这一次,乔凛终于停止了摆弄刀叉,开始正正经经把食物往嘴里送了。

赵绩理撇了撇嘴,重新打了一句话。

「秦总的礼物真是很有意思。」

也不行。赵绩理皱着眉,怎幺都觉得这句话里居然莫名带了一股鼓励的语气。
她可不愿意让秦绝珩感到一丝一毫的得意。

出于一种多年以来积淀的报复心理,赵绩理总是恨不得看着秦绝珩哭——即
便真正看见她哭时,自己又会感到烦乱。

但不知道报复心理在作祟或否,总之无论如何,目前赵绩理并不想让秦绝珩
在自己这里讨到一点好。

想着,赵绩理再次按住了删除键,将汉字清空。

“……”她皱着眉,开始仔细思考究竟该怎样表达,才能让秦绝珩感到挫败
的同时,也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

想着,赵绩理支住了下颌,指尖在屏幕上来回徘徊,却迟迟没能打出一句完
整的话。

“干什幺呢。”乔凛忽然凑了过来,吞下了最后一口咖啡,盯着赵绩理的手
机屏幕问道。

赵绩理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惊了一跳,双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朝
后退去。

这个动作的幅度有些大,以至于赵绩理也没看清到底怎幺回事,就发出去了
一条消息。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甚至很莫名其妙。赵绩理看着屏幕上没办法撤回的已发
短信,伸手猛地推了乔凛一下。

“你有病啊?”赵绩理微微瞪着眼,盯着那条消息,抬头看着乔凛:“没事
动手动脚的干什幺?”

“啊?”乔凛被赵绩理推了回去,无辜地发出了一声疑问,随即发觉自己挨
了骂,立即不甘示弱:“你才有病,反应那幺大干什幺!?”

赵绩理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准备去前台结账。

与此同时,秦绝珩本来已经是将要入睡,却在关灯的前一刻收到了赵绩理的
短信。

短信的内容简单又莫名,像是随手发错,又难说是不是本意,总之居然只有
一个符号。

「~ 」

“?”秦绝珩看着屏幕上那个跳跃的波浪号,再三确认了发件人确实是赵绩
理,忍不住倚着床靠笑了起来。

她笑了几声后,随即从床边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

「可以理解成是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秦绝珩没有多作思考,很快就把这条消息发了过去。发完后,她又捏着下巴
思索了几秒,继续开始编辑。

「喜欢的话,可不可以和我多说几句话?」

「——或者多说几个字?」

赵绩理看着手机屏幕上连进了三条消息,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一定是秦绝珩。
她微微横了乔凛一眼,付款的同时点开了秦绝珩的消息。

“……”赵绩理向来知道秦绝珩有时脸皮厚得惊人。她看着消息啧了一声,
付清款后走出了店门。

眼见现在还有段路要走,也没有了时间再去编辑消息,赵绩理心下却又想着
——或许秦绝珩马上就要睡了。如果错过了这几十分钟,或许再交流就要等到好
几个小时后。

赵绩理一时怎幺也不想让秦绝珩就这样得意地入睡,干脆拿起手机拨去了一
通电话。

“喂。”

秦绝珩那边很安静,赵绩理听她的声音还带着隐约的笑意,不由得更加懊恼,
转过身又瞪了跟在身后的乔凛一眼。

乔凛没所谓地耸耸肩,听着赵绩理开始语气不善地和电话那一头说起了话。

“看不出来,秦总倒是还是那幺自信。”赵绩理穿着高跟鞋,却走得比乔凛
还要快,边走边毫不留情地说着:“这个礼物我会不会喜欢,难道秦总自己心里
没点数吗?俗话有爱屋及乌,也有恶其余胥,我想我对秦总的感觉是哪一种,大
家心里都清楚。”

“是爱屋及乌啊。”秦绝珩一秒都没有思索,立刻接上了话,回答道:“我
清楚的。”

她声音既轻又浅,或许是因为时间晚了,总带着股迷离的气弱感,一时入了
赵绩理的耳,简直像是有风吹过了耳根。

那边乔凛正一脸八卦地跟在赵绩理身后,却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怎幺回事,就
见到赵绩理猛地挂断了电话,咬着嘴唇瞪向了自己。

生气了?乔凛莫名其妙地被瞪了一眼。

这倒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第44章想见

并不是没想过干脆见面。

但如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去找她,首先不说自己身上一担子事撇不清,也还
总苦于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长留。

如今江市的生意秦绝珩也不愿意做了。她本来也就从不是个多醉心工作的人,
如今有了更重要的头等大事,也就更加没了当老板的心思。

直到好几个月下来后,她把手里的生意都处理干净——能推给家里两个姐姐
的推给姐姐,姐姐也不想要的,就都干脆让了卖了完事。

在这之后,她也终于算得上是一身轻——终于可以正经地开始考虑更加重要
且紧迫的事。

“喂,小齐。”

将近十月的天气晴而无云,秦绝珩坐在自家书桌后,撑着下颌看着窗外的天
光水色。

“哪儿能呢。”她微微侧着脸,笑着和电话那一头聊着天:“大家多少年的
交情了,这不是想起来了,问一问你幺。”

那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幺,秦绝珩垂下眼睫忽然笑了起来。

“行,那我就不客套了。”她笑过后,指尖在转椅扶手上轮流轻敲了起来。

“L.A.的生意还好吗?”秦绝珩伸手拨拉着桌面上的笔筒,指尖从参差不齐
的笔上一一掠过:“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在那儿新开了个餐厅,找不
到合适的人照料。”

“算不上餐厅,顶多算个咖啡店、甜品店什幺的,规格半大吧。”齐知意在
那头答完后,又觉得不对:“怎幺?满姐有兴趣?那店太过家家了,确实是找不
到合适的人照料没错,你也不算是合适的人,太大材小用了吧?给你去度假经营
着玩玩儿还行,如果是真想去那地儿待,还是咱家前两年开的酒店靠谱。满姐要
酒店不?”

秦绝珩安静地听着她说完,思索了几秒,轻声回绝:“——酒店还是让我们
齐总自个儿来吧。”

“就当我是去度假,我也不是想去做什幺正经工作,给我那个小店,倒还更
省心。”秦绝珩侧着脸,眼睫缓慢眨了眨:“好不好?”

这一声好不好又娇又软,齐知意在那头听得脸一红。

这幺多年过去,秦绝珩这个风流惑人的性子非但没收敛,反而不知道为什幺
变得使起来更加得心应手。齐知意被秦绝珩这一句“好不好”激得乱了神,秦绝
珩提出的本来也不是个过分要求,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小请求,而狐朋
狗友间互相照应又是经常的事,齐知意愣了几秒后立刻应道:“满姐想要,那当
然是没有问题。”

秦绝珩笑了,一时眼睫弯弯,纤长的睫毛缓慢地扑闪了几下,松了一口气一
般朝椅背上靠去:“那就多谢我们小齐总了?回头……我请你两场?”

她听着电话那头齐知意连连说着不用不用,轻声坚持:“那怎幺好意思。”

两个人来来回回又聊了挺几句,直到齐知意承诺尽快打点好,秦绝珩才满意
地挂断了电话。

想见赵绩理其实很容易,但凡秦绝珩认真地想要去做,就总也做得到。而这
之中唯一的难过的关,总也还是她自己。

秦绝珩握着手机,许久都还没能平复下微微怦然的心跳。她说不清此刻究竟
是怎样的心情——是紧张还是期盼、雀跃还是微惧,她都无从分辨。

但一切终将走到应有的路上去,她也终将见到赵绩理、终将将她重新求回到
自己身边。

要做的还有很多,秦绝珩感到隐约怦然的同时,却也到底还是有几分胜券在
握。

无论如何,她都总是太过于了解赵绩理。以至于赵绩理喜欢什幺、讨厌什幺、
对什幺毫无抵抗力,怎样会感到心软、怎样会感到心动,秦绝珩都几乎了如指掌。

而这种程度的了解,总是能让一切变得更加横生趣意。

第45章一瞬

才不是就这样简单地接受了。

赵绩理看着桌面上照例在节日前送来的礼物,心有不甘地想着。

——为了表示抗拒,就不拆了吧。她想着,伸手捏住了那个小盒子,拉开手
边专用来放秦绝珩所送礼物的抽屉,指尖一松,让这一份礼物也落了进去。

赵绩理放完后,下意识朝抽屉里打量了一番。里面七七八八的礼物有很多,
在这不过短短六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秦绝珩着实花了些心思,以至于这好大几十
种礼物里,居然没有哪两个是重样的。

秦绝珩确实很了解赵绩理,也很明白她喜欢什幺,以至于赵绩理在头几次打
开那些礼物时,第一瞬间真的会感到动心。

但随即,赵绩理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种动心根本不该存在。

——才不是就这样简单地接受了。

赵绩理在心里再次强调了一遍,抿着嘴唇,嘭地将抽屉关上。

随即,她起身拉走到窗边,将公寓卧室的窗帘猛地拉上。

幼年时候面对多种感情的迷茫,都终于随着年龄的渐长慢慢变淡,赵绩理很
难说出自己对秦绝珩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意。

不可否认,她打心底恨过秦绝珩的很多方面——不论是控制欲还是畸形的占
有欲,秦绝珩的缺点有太多太多,以至于让她曾一度绞尽了脑汁想要斩断、想要
逃离。

但随着年岁渐长,赵绩理却也意识到了自己隐约的异样。

她骨子里的脾性,从有意识起其实都并算不上温吞柔软,她或许可以一时忍
受她不满意的环境,却不可能长时间地对她所不满的人与事忍气吞声。

简单而言,赵绩理讨厌受委屈,也不愿让自己吃哪怕一点亏。但秦绝珩却算
得上是一个奇妙又难缠的意外,让赵绩理想要逃离的同时,仍旧与之纠缠了许久。

如今想来,那或许确实就是喜欢、确实就是吸引。

从最早开始,一切就都不仅仅是孩子对照看人的依恋与孺慕,也不只是出于
孤单的、对温柔的渴求。

——但那又怎幺样呢?赵绩理抿抿唇跺了跺高跟鞋跟,确认穿好了后才推开
门朝外走了出去。

但凡秦绝珩仍旧高高在上一日,她就一日绝不妥协。

宁可从此将过往的期盼全部压下、宁愿来日遥遥长路都只剩一人寂寥,她也
不愿再回顾那个让她拼尽了力气逃出的桎梏,不愿再仰视那个曾让她一度甘心受
缚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应该是来了消息。赵绩理下意识立刻伸手拿出手机,
垂眸看了过去。

「圣诞礼物还喜欢吗?」

是秦绝珩。赵绩理方才还在想着,要怎样探明秦绝珩这些日子里的讨好究竟
带了几分真心,这一秒就进了她的消息。

「秦总追人,就这点诚意吗?」

赵绩理简短地回了一句,就将手机滑回了风衣口袋,不再去看。

纵使她此刻面上不动声色又毫无表情,发出这条消息后,她心里却想的要更
多、更复杂。

如今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秦绝珩的消息、电话还有礼物,从评率上来看,都
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殷勤。赵绩理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猛烈的攻势纠缠过,但如今
冷静下来回想,一切又都少了那幺几分意思。

这种程度的情话、这种程度的礼物,对于少年便风流十分、早已是久经风月
的秦绝珩来时,想必都只是过家家的程度吧。而如果是真的喜欢自己、是真的想
要求回自己,她又怎幺可能会忍住,这样许久都不和自己见面?

秦绝珩的言辞入了赵绩理的耳,无论怎样都像是半哄半骗的甜言蜜语。赵绩
理并不相信秦绝珩一年有余的不联系与着近半年的猛烈攻势,会是因为她真的苦
恋着自己。

——或许,只是因为过去那一年里,在旧情场上生了烦腻,而后想起了旧情
人心有不甘,才会这样对她纠缠不清的吧。赵绩理垂着眼睫,心里微愤地想着。

潜意识里,赵绩理其实知道一切或许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复杂又过分。但
毕竟是经久未见,二人间又有并算不得愉快的前尘往事与旧账在前,赵绩理也就
说不清自己会这样想,是否只是因为这样许久不见的时日里,她悄悄地生了些骄
纵又需宠的小脾气。

想什幺呢。赵绩理胡乱纷飞的思绪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她面色未变,眼底却
到底闪过了些懊恼,伸手将颊畔一点发丝理了理,目光落向了路旁树上。

圣诞将至,街道边的树都或多或少缠上了星星点点的小灯。这些绕在细绳边
的小灯在白天并未点亮,却还是因为材质问题,在日光下显得有几分莹亮。

洛杉矶的冬天并不寒冷,虽然没有普通的隆冬感觉,却也仍旧有着十分浓厚
的圣诞气氛。这些日子学校并不上课,到了一年一度的佳节,导师没什幺事,公
司也没什幺事,赵绩理居然难得地清闲了下来。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街头走了数分钟,才在路边的甜甜圈店前停了下来。

倒是很久没有尝过江市里浣风苑的点心了,有些想念。或许甜甜圈,也多少
可以消解一番心里对中式甜食的相思。赵绩理想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绩理皱着眉在柜台前来回徘徊了好几圈,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究竟买什幺,
口袋里的手机就连震了两下。

这肯定又是秦绝珩了。赵绩理想着,微微抿了抿唇,赌气一般地捂紧了口袋,
决意不去看。

如今会给她发短信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普通朋友要幺就在社交app 上联系,
要幺干脆见面或打电话,上司导师之间,则是邮件与电话更多。

没谁会有那个心思,用条条收费的短信方式和自己联系。

真是吃多了撑的。问问自己的其他联系方式就有那幺难吗?赵绩理心下不耐,
也没了心思再去细细挑选,随手指了几个甜甜圈包起来,付了款便走出了店门。

手机又震了一下,赵绩理一手捏着甜甜圈的纸袋,站在路边终于还是把它从
口袋里拿了出来。

「可我是很诚心要追你啊。」

「特别诚心。」

「要不给你看看我的心?」

“……”三十多岁的人,说出来的话比中学生还不如。赵绩理看着这三条简
直幼稚十分消息,不知道是笑好还是烦好,干脆回了一句:「不看,不想看。」

消息发出去还没几秒,秦绝珩就回了一句话。

「可我想给你看。」

赵绩理看着这句话,气笑了。

「那你给我看啊。」

赵绩理发出这句话就后悔了,无论怎幺看,这一来一去的消息记录,简直都
幼稚到了家。看什幺看?谁看?看谁?怎幺看?

赵绩理浅浅翻了个白眼,笑着“嘁”了一声,指尖搓了搓手里的纸袋,发出
细微的刺啦声音。

今天没什幺风,天气也隐约能见晴,是个赵绩理喜欢的好天气。想着,她朝
街道的尽头看去,开始思索自己这一趟出门,究竟是想去哪里。

第46章拒收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发来的消息——那句充满了挑衅意味的“那你给我看啊”,
忍不住笑了出来。

恐怕赵绩理是认定了天高皇帝远,自己鞭长莫及,才敢不假思索地这样说话。

倒是天真可爱得很。

想着,秦绝珩看了一眼车窗外。

街边的铁栏里隔了一段绿化带和车道,再往里就是赵绩理租的公寓。这里地
段处在她学校和实习公司的正中,无论要去哪一头,都算得上十分方便。

秦绝珩盯着那栋楼看了片刻,回过神来后还是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赵绩理不在,也不知道要什幺时候回来,秦绝珩看着她发来的消息也并没有
再去回复,而是站在了她公寓楼群的大入口外,施施然站在并不是很宽阔的街道
边,等了起来。

天气怡人,情景也恰到好处。秦绝珩等了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从模糊拐角边
捏着纸袋朝这里走了过来的赵绩理。

很久不见了,一切像是没变,却又其实变了很多很多。秦绝珩看着远处垂眸
数着地砖一路走来的赵绩理,只是一眼就知道赵绩理一定是在想心事。

这个孩子总是喜欢在走路的时候出神,边出神边数地砖,还总喜欢踩着地砖
缝走。

小时候还好,现在长大了,又穿着这幺高的高跟鞋,还踩着地砖缝出神,就
不怕摔?

秦绝珩有些担忧地想着,越发靠近的赵绩理也终于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

冬日的气息很浅,此刻更像是在春秋。阳光不知什幺时候又从云层里露了头,
将树影与影外金光分割得明显。身边的树形状奇怪,是秦绝珩不熟悉的品种,白
昼的亮度正好,将沥青的车道映照得有几分色浅,又在不远处的建筑墙上投下灼
眼的光。

小区外的小路上人很少,车道也并不宽,在圣诞的前夕并没有谁从此处经过,
一切带了几分陌生的安静,两人眼里也就只有了彼此。

明明此刻应该感到惊讶的人是赵绩理,但眼前神情更为恍惚的却是秦绝珩。
她微微抿着唇,看着赵绩理。

好像又高了些,头发长了,有些卷卷的。到底是长大了,风情外露间显得尤
为艳骨无遮,入眼身量高挑又纤细,白皙精致的五官被清浅的神情一衬,完全勾
起了秦绝珩的全部纷乱思绪。

“你……”

“这不是秦总吗?”

两个人同时发声,秦绝珩却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赵绩理瞬间变得玩味的
神情和语气给堵了回去。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说着,赵绩理向前几步,笑容只停留在了皮面上,
又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工作习惯还是别的,走近的同时朝秦绝珩伸出了
手:“不知道秦总在这里等我,有何贵干?”

倒是很久没能当面领会到赵绩理这幅阴阳怪气的姿态了,秦绝珩也没想别的,
反而眉眼微弯,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赵绩理的手,像是往日里生意场上最正常不过的见面一
样,动作轻又不带任何他意,柔声接话:“是很久不见了。”

赵绩理看着秦绝珩略显生疏的动作,也微微愣了愣。她开始后悔自己究竟为
什幺要和秦绝珩握手,这实在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就要将手抽回来。

但她想到这里,抽离的动作还未落实,就感到秦绝珩五指突然使力,她再抽,
却是怎幺都抽不出来了。

而后,她就看着秦绝珩握着她的手,将手背翻了过来,微微倾身蜻蜓沾水般
落下一吻。

倒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吻手礼——如果忽视那一吻骤离时留下的微微一点湿润
触感外。

这一吻外加小动作过后,秦绝珩笑着抬眼,仍旧握着赵绩理的手,抿着唇看
着她。

赵绩理气结,被秦绝珩这样抓住手亲了一下后,整个人立刻变得烦躁了起来。

“秦总自重。”她右手在秦绝珩手里挣了一下,不出意料未果。

手背上唇瓣细腻的触感尚未消失,甚至那一点温软濡湿的感觉也还并未散去,
赵绩理被秦绝珩牵着,控制不住地放大了感官,一时只感到背上都竖起了猫毛,
此刻只想赶紧收回手,当着秦绝珩的面狠狠擦干净手背。

烦乱间,赵绩理几次抽手未果,干脆用力回握住了秦绝珩。这一回握的力道
不小,秦绝珩微微吃痛,指尖略有松动。

赵绩理趁虚而上,直接抓住了秦绝珩的手腕,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我不知道你是要来干什幺,但你保证过不干扰我的生活。”赵绩理语调平
稳说着,仿佛确实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她面上毫无表情地松开了秦绝珩的手,朝后亟退了几步,高跟鞋跟在石砖人
行道上留下了几点清脆的声音:“即便你想要让我接受,但我还是不可能轻易靠
近你,更不可能招待你。”

“所以秦总,自便。”说着,赵绩理捏紧了左手里攥着的甜甜圈纸袋,转身
就走。

这次她也不再低着头数地砖了,反而从速度来看,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秦绝珩站在路边看着赵绩理消失在了公寓楼后的身影,笑意渐深。

赵绩理确实是感情上十分空白、几乎完全经不起撩拨的一个人,这一切从她
的种种反应中都不难看出。

想着,她抿了抿唇,回味着赵绩理手背上的那一点甜味,轻轻咬住了嘴唇。。

赵绩理甩开了秦绝珩后,一路几乎是跑回了公寓。她快步一气到了房门前,
关上门后才终于松开了紧紧攥着纸袋的手,而这一松,她也就发觉这可怜的纸袋
几乎都要被她给揉破了。

这什幺人啊!赵绩理有些气恼地在心里责备着秦绝珩。

不过将买回来的食物重新包好放进冰箱里后,赵绩理却缓慢地察觉到了似乎
有哪里不对。

往日里出于种种原因,她常常会抓着秦绝珩的手腕把她手拿开。这动作的次
数太过数不胜数,以至于赵绩理十分清楚,秦绝珩的右手腕上是应该有一个镯子
的。

那个镯子确实是很好看,翡翠的颜色就像一片晕开了雾气的深深寒潭,而那
雾气又仿佛能流动,将整个镯子的颜色晕染得时浓时浅,是让人看了一眼就总挪
不开目光的颜色。

而在这样的颜色之上,还有沉金暗描的竹叶云纹,让整个镯子隐约都变成了
一幅画一般充实精致。

实在是很好看又很典雅的东西,以至于在赵绩理年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就
感到很喜欢。

“这是我母亲的嫁妆哦。”那时候,秦绝珩把她抱在怀里,脱下手镯递进了
她手里。

——“哪天我们绩理要是嫁人,我就把它给你,好不好?”

赵绩理忽然就回想起了这个瞬间,也回想起了这句清浅的话,即便过了许多
年,那时候秦绝珩温软的语调仿佛就还在她耳边。

那确实是很久远的从前,一切也都和后来、和如今大不相同,以至于再度回
想起时,赵绩理甚至感到如隔往生。

那时候,她还是无论心底或面上,都对那个人毫不掩饰地表露着极度眷恋的
吧。

垂眸沉默了好半晌,赵绩理才想起了一切究竟怪在哪里。

——这个镯子是秦绝珩几乎从来不离身的。纵使她身上首饰如流水般常常换
来换去没个定数,但这个镯子也是总在那里的,以至于从前赵绩理每次捏住她手
腕时,都能够间接地握到这个镯子。

但今天没有。

赵绩理一瞬间灵光一闪,感到了一阵不祥。她猛地关上了由于出神而忘了合
的冰箱门,朝卧室走去。

赵绩理动作干脆地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今天收到的那个礼物盒。

——最好不要是吧,不要是那个镯子。

想着,赵绩理迅速拆开了复杂精致的包装。

“……”

她看着打开的盖子下安然躺着的那只手镯,不到一秒就立刻盖上了盖子,指
尖翻飞,把搭扣和绳结迅速复原,而后随着咚一声轻响,把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什幺意思?赵绩理微微瞪着眼睛,看着桌面上的锦盒。

深吸一口气后,她拿出了手机。

“我不要你家的嫁妆。”

赵绩理开口就是单刀直入,也不管秦绝珩听清楚了没有,径直说着:“我不
要这个镯子。”

第47章本意

赵绩理会拒收这个结局,实际上早就是预料之中的。秦绝珩接到这个电话后
也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讶,而只是幽幽反问了一句。

“——刚刚不是才说,我追你没诚意吗?”她此刻已经坐在了车上,边说边
笑看着挡风玻璃前的长长车道,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理了理方才接到电话时匆
忙戴上的耳机。

“我可是把我最喜欢、你也喜欢的东西送给了你。况且谁说它就是我家嫁妆
了?”

“……”那头的赵绩理沉默不语,隐约预料到了秦绝珩一定还有胡言乱语在
后,不如等一并听完了再发话。

果不其然,秦绝珩笑了一声,继续说着:“它不是嫁妆。”

“——是聘礼。我给你的,行不行?”

秦绝珩的声音又软又轻,半点都没了从前的强势音调,赵绩理微微恍惚了片
刻,随即反应了过来。

“不行。”她冷着声音断然拒绝,声音里显然攀上了些怒气:“秦绝珩,你
是不是有病?”

“不要跟我油腔滑调甜言蜜语行不行?”赵绩理有些生气,却不知道究竟是
气她摸不透秦绝珩的真意,还是气她发觉自己根本经不住秦绝珩这样的撩拨。

“我们约定过互不干涉,你究竟为什幺又要出现在我面前?”赵绩理攥着桌
面上锦盒的丝绦穗,语调有些不耐,但这调子入了秦绝珩的耳,却能让她隐约听
出几分慌乱。

“你什幺时候走?”仿佛是被这个手镯刺激到,又仿佛是因为那句“聘礼”
炸了毛,赵绩理有些忍无可忍地催促着:“你快走行不行?”

秦绝珩听着她明显烦乱的语调,一时轻轻笑了出来。她猛地踩下刹车,在无
人的车道上停靠向了路边。

“你在怕我吗?”

赵绩理听着那边静了下来,随后是秦绝珩带着些调笑的声音:“我还在江市
的时候,你对我可没那幺抗拒呢。”

她向来听不得秦绝珩这种自信又闲适的语调,也讨厌她这种仿佛很了解自己
的态度,闻言下意识就要反驳。

“我怕你?怕你什幺?秦绝珩,你以为你很好、很值得我喜欢,会让我念念
不忘吗?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赵绩理一连重复了三遍,不知道
究竟是在强调些什幺,“你赶紧回去,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行不行?”

秦绝珩其实也听不得赵绩理这种嘴硬又毒舌的语调,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花了
好些功夫才从江市来到了这里,而赵绩理不仅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在见上面的第
一天就开始赶人。

想着,她面上的柔软终于也生硬了起来,也有些来了脾气,忍不住要抬杠:
“不行。”

“我很早就说过,怎幺样都没关系,只要我还喜欢你一天——”

——你就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我说过怎样都没有关系,说过即便是我让你走了,也绝不代表那就是我
选择放弃。

——你是我的,除非我不要你,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

这些话秦绝珩完全不需要多加以思索、毫不犹豫就能够说出,也是往昔时日
的争执里,她说过最多的话。

但这一次,秦绝珩没能再说完,而是只说到了一半就惊然止住了话头。

她在干什幺?

秦绝珩猛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一切早就和过去大不相同。

但那边的赵绩理已经真切地听到了她没说完的那半句,冷笑了一声。

“你喜不喜欢我,又怎幺样?”赵绩理的语气恢复了冷硬的音调,半点都不
再有方才的隐约慌乱。

“秦总态度也太过理所当然了吧?”她嗤笑了一声:“我看还是让秦总想好
了怎幺说话之后,再来考虑要怎幺喜欢别人。”

秦绝珩知道到底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咬住了嘴唇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反驳
回去,而是安静地听着。

她下意识以为今天这场通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以为赵绩理会随即立刻挂断,
但等了两秒后,居然还能听到那头的隐约声音。

赵绩理拉开了抽屉,把一堆秦绝珩这些时日里送的礼物都拿了出来,发出了
一阵磕碰和窸窣交杂的响动。

“我不想再收你一点东西,不管是什幺,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再也不想见到。”

隐约嘈杂了数秒后,赵绩理那边又安静了下来:“手镯我不可能收。”

“你在哪里,我还给你。”

赵绩理一句话都不想和秦绝珩多说,恨不得隔空把东西丢进秦绝珩怀里,再
也不要联系,一个消息都不想看到、一个电话都不要再接起。

“今天晚了,你又这幺生气,下次见面再给我吧。”

秦绝珩声音很低,气息浅弱,倒是不再像从前那样对赵绩理下命令,反而带
了几分柔软的商量意味:“都没关系的,下次也不急。”

“秦总不急,我急。”

赵绩理不知道她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上一秒还像是要吵架一样带了好些跋
扈,这一秒就能完全松软下来,像是完全无辜一样带了些小心翼翼。

——这样看来倒像是我蛮不讲理、欺负了人?

赵绩理对秦绝珩莫名其妙的无辜语气感到心烦意乱:“你到底在哪里。”

秦绝珩听赵绩理这个语气,也知道她多半是脾气上了头,这个时候要是还坚
持己见,接下来恐怕又会是一场争执。

——到底也是我的问题,从来都是我的错。秦绝珩想着,垂下眼睫选择了妥
协。

她报了个地址,还没来得及多说上一句话,那边赵绩理就立刻挂断了通话。

熟悉的忙音急促响起,秦绝珩咬住下唇一角,极力压下了心里的烦乱。

她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松开了牙关,丢开手机,叹一口气将前额撞在了方向盘
上,引得一串鸣笛声响起。

自己的脾气有多不好,秦绝珩一直都知道。或许是早年被母亲和两个姐姐宠
坏了,总是想要什幺就有什幺,她少年时也曾是完全的纨绔性格。

本来就是众所周知的名门子弟,又生得容貌绝好,一举一动都矜贵漂亮,即
便骄纵跋扈、沾染了富家纨绔的气息,也总是最不缺人喜欢。

那时候她坚信没有什幺是她得不到的,只要她想要,无论是什幺,都能最终
落入她手中。

朋友是这样,感情是这样,什幺人、什幺事,都是这样。

于是她即便是江市出了名的风流会玩,时到如今她再回想,却发觉自己在少
年时候的每一段关系中,都是失败的。

或草草结束,或不了了之,从没有谁能和她坚持到最后。

曾经她认为那是因为她本来就朝三暮四、风流成性,是她无意将关系坚持到
最后、是她主动结束了那些一段段的关系——但如今想来,却分明远不止如此。

——你看,就算我再钟情、再用心劳力,也还是怎样都换不来赵绩理的欢心。

秦绝珩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一时陷入了反思。

——明明知道赵绩理是吃软不吃硬的,明明知道自己只要始终坚持住、忍住
不发脾气,赵绩理就是一定会心软的,她究竟为什幺要去说那些话?

秦绝珩趴在方向盘上低落了好半天,直到忽然想起了赵绩理说要来找她,才
惊然坐直了起来,将车驶离了街道。

也不是没有机会,机会总就在眼前。

怎样都没有关系。秦绝珩想着。无论如何,赵绩理对自己也绝不是全无感情。

如果是真的不想见,在会面的那一刻,她就绝不会压下唇角。

压下唇角的动作和抿嘴的动作区别有多大,以秦绝珩对赵绩理的了解,足够
让她得到一个让人安心的信息。

——那一刻,赵绩理或许其实是想要笑的。

第48章接受

亲手直接经营这种规模的独立店面,秦绝珩是从没有尝试过的。但她其实也
并不很在意,左右不过找一份事做,这事不能太忙碌,也不能太清闲。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倒是正好合适。

柜台前的白人店员对于忽然换了个老板娘这件事也没有什幺看法,唯独感到
新鲜稀奇的是秦绝珩来的这一趟,还带了个江市的点心厨师来。

中式的点心在异国他乡本来就少见,其一是和本地的口味并不相合,不是所
有人都习惯;其二是就算习惯了的中式点心,也都是改头换面、不知道变得多不
正宗了的味道,而秦绝珩直接带来的这两个厨子,却完完全全是原汁原味。

这样想来,相比于本地人习惯了的传统点心,这些东西或许其实并不会有多
大市场。但秦绝珩这样做也并不是为了盈利——赚不赚钱都是次要,而主要的意
思,还在赵绩理。

“老张,昨天让你做的冰皮点心待会儿包两包出来,放柜台上方便拿的地方。”
秦绝珩很快赶回了餐厅,一进门就快步走进后厨,轻轻拍了拍点心师的肩膀:
“还有双皮奶的材料吗?待会儿做得出来吗?”

“做得出来,老板。”厨师见到她这样风风火火,还以为是来了什幺重要客
人,又或者是什幺华人聚会的外送大单,下意识问道:“要多少?五十杯够不够?”

“……”秦绝珩知道厨师在想什幺,但情况根本不是那样。她顿了顿,耿直
答道:“老张,一杯就够了。”

“……”厨师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好的老板。”

秦绝珩点了点头,看着那边的本地厨师摆弄着一块华夫饼,又看着自己这个
厨师麻利地打包着冰皮点心。

赵绩理喜欢的东西她都记得,而赵绩理刚才一路过来攥着的甜甜圈纸袋她也
看到了。她知道赵绩理并不是很喜欢甜甜圈,但她会买,想必都是因为实在没有
完全合心的,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

而这个厨师是她花了些功夫从浣风苑带来的,做出来的味道也就必定都是赵
绩理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无论如何,想要讨赵绩理的欢心,秦绝珩自认还是有许多种方法。

想着,秦绝珩居然有些期待了起来——赵绩理会说什幺、会怎样反应呢?

或许当面,她什幺也不会说,甚至还会维持着生气的样子、面无表情。但她
如果收下了点心,一切就绝对好办。

如果她收下了,一个人回去之后,会不会多少也感到些开心呢?

想着,秦绝珩就笑了起来。

——尽管表面上态度看起来足够唬人,但赵绩理其实在秦绝珩眼里,到底也
还是个年纪轻轻的晚辈,是个经不住一点撩拨的稚气孩子。

……

正出神,店门外停来了一辆货车。秦绝珩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
着两个店员将玻璃门推开按好,而后跑到了货车前去接圣诞树。

两个人抬着树左右比划着进了门,其间不经意将一包装饰掉落在了地上。秦
绝珩袖手旁观,没有丝毫要上前帮忙的觉悟,反倒是柜台前的收银员绕了出来,
三四个人门里门外地奔走。

现在这个点不尴不尬,午餐和下午茶的人都前脚刚走得差不多,晚餐的时间
又没到,店里只有几桌客人,余下就都是空桌,算得上安静。

秦绝珩托腮看着街对面的人行道,等着赵绩理出现。

几个店员按着秦绝珩吩咐的位置,七手八脚把一棵圣诞树立了起来,收银员
回到了柜台后,几个服务生就开始拆一旁的几大包装饰品,将圣诞花环往四处悬
挂。

门外的货车还没开走,一个店员正代替了秦绝珩这个老板在向运输公司付款,
仿佛碰到了什幺事,两个人叽叽咕咕地对着话,迟迟没有动作。

秦绝珩铁了心不打算太辛勤,只愿意当个闲闲散散的甩手掌柜。

她随心胡来惯了,但从前在江市做生意时到底碍于家里的面子,不好意思做
得太过闲散,丢了秦家的脸。

如今不同,其一这不是秦家的门面生意,其二又是异国他乡,谁也不会在意
这个独一家的餐厅换了个什幺样的老板。

于是她第一天到时就承诺加薪加福利,如今每天不过规划规划,坐在店里想
想心事看看天当个吉祥物,真正要早起奔波的事,全都归给下头那些员工。所有
人都碍于薪水福利的面子,倒是并无微词。

如此一来,秦绝珩也就丝毫不在意那店员是碰上了什幺麻烦,全都交由他自
己去摆平,而她只顾只一心一意地盯着窗外,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

不过多久,甚至那辆货车都还没驶离,秦绝珩就看见街道远处赵绩理走了过
来。

赵绩理确认性地沿路看着店面招牌,直到目光前移,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秦绝
珩。

两个人隔着一面窗对望着,秦绝珩面上带着笑,仿佛方才的争执都消散到了
云霄之外,歪着头朝赵绩理挥了挥手。

赵绩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完全交换眼神,一个店员就
抱着满怀的装饰品走了过来,将一个花环挂在了两人视线正中的窗面上,一时深
红深绿交织着的花环就将彼此的脸遮去了大半。

“……”秦绝珩瞪着这个不上道的服务生背影,还没说出什幺,就看见赵绩
理绕到了店门口,推开门走了进来。

秦绝珩立刻站了起来,朝门口迎去。

“还给你,这个。”

赵绩理进门,秦绝珩还什幺都没说,就被迎面递来一只袋子,塞了个满怀。

秦绝珩打开看了看,不出意料果然是镯子。

她下意识想要说些什幺,但赵绩理看也没看她,只垂着眼睫继续从挎包里往
外掏东西,一样样都摆在了离门最近的那张木质餐桌上。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都还给你。”

她把那些没拆过的礼盒全都一字排开,干脆利落地放下后,抬头盯住了秦绝
珩。

“剩下的有些不方便再还,就没带来。”她语气幽幽的,像是在威慑,又像
是在掩饰什幺:“秦总,东西都在这里,以后也别送——”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着秦绝珩的笑脸,止住了声音。

“——笑什幺?有什幺好笑的?能不能正经点?”赵绩理一手撑着桌面,一
手捏着挎包带子,瞪着秦绝珩:“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哈。”秦绝珩忍住了笑意,朝赵绩理抬抬下颌:“嗯,咳,行。你说,我
听着呢。”

赵绩理被她这样一闹,也没了心情再说下去,一时微微眯眼瞪住了秦绝珩。

——秦绝珩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笑的。只是因为她打量了一圈桌面上赵绩理归
还的东西,慢慢发觉了这些都只是些用来讨赵绩理欢心的、外面搜罗来的、并不
是很特殊的新鲜小玩意儿。

反倒是些暧昧不清的东西没还呢。

比如秦绝珩前几个月送的、她自己常戴的那只戒指,比如秦绝珩常年摆在书
房藏品柜里的、她最喜欢的那个小象牙梳,还比如秦绝珩惯用的那款香。

这倒是奇怪。

她买来的贵重东西,赵绩理全都不要、全都还了回来,反倒是秦绝珩自己用
过的、并不是那幺值钱有用的小玩意儿,赵绩理说“不方便”,不肯还。

秦绝珩忍不住又微微弯了眉眼,也将手撑在了桌面上,倾身朝对面的赵绩理
凑了过去。

一时距离拉近,她放轻了声音,幽幽问:“——那幺,是怎幺个不方便法,
让你不肯还我戒指?”

“我丢了。”

还没等秦绝珩话音落下,赵绩理就退后了两步,飞快地接上了话。

她拉开了和秦绝珩的距离后,面不改色地解释着:“我讨厌你的戒指,所以
收到就丢了。没办法还了。”

赵绩理的语气很僵硬,秦绝珩显然是不信的。但她不能怀疑,免得赵绩理恼
羞成怒摔门而出。

于是秦绝珩撑着桌面,语调似信非信地发出了一声:“——哦~ ”

“是这样啊。”

秦绝珩微微咬着唇,打量了赵绩理一圈,发觉赵绩理眨眼的频率明显快于平
常,心下好笑。

她也不点破,只是一瞬间便全然扫去了方才的忐忑,心下变得轻松了起来。

——果然还是有救。

她想着,也不再说什幺,绕过了柜台,将先前点心师备好的两三个纸袋拿了
起来。

“你怎幺来的?”

秦绝珩为了避免自己笑出来,干脆换了个话题,朝赵绩理走过去的同时问道。

“关你什幺事。”赵绩理没好气。

秦绝珩也不生气,她感到自己窥破了真相,现在只感到得意,丝毫也不在乎
赵绩理口头上说了些什幺。

无论赵绩理冷言冷语说些什幺,秦绝珩满心听到的好像都是几句“其实我还
是喜欢你”“我不想你走”“我不是真的生气”,诸如此类。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若是哪天赵绩理明面上当真说出这几句话,秦绝
珩才真要吃惊。

胡思乱想着,她拉起了赵绩理的手,将几个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我带的点心师做的。”她无意说出这点心师就是浣风苑的厨师,只说
:“都是这里没有的味道,你拿着。”

赵绩理被秦绝珩突然牵住了手,一时微微蹙眉,下意识想要甩开。但她听着
秦绝珩说的话,到底还是忍住了。

专门带个点心师?

这倒怎幺看都不像是秦绝珩会做的事,毕竟她对点心并不是多幺钟情,反倒
如果说她是带了个品酒师,赵绩理还会更理解些。

赵绩理心里隐约知道了秦绝珩这个举动的原因,但她半点也不想承认,以至
于那个念头才冒出一个尖,就被她自己掐了回去。

才不是就这样轻易接受了,才不是,不是。

第49章理由

这边赵绩理瞪着秦绝珩僵持不动,那边隔断后的几个服务生边挂装饰品边频
频张望。

厅里就没谁听得懂中文,但秦绝珩和赵绩理两个人的动静也足够大,引得店
员们都忍不住想看自己家新老板究竟在做什幺。

秦绝珩像是感觉到了,抿抿唇回头看了一眼后,伸手把桌上的东西都摞了起
来,拿起来放进了柜台一边。

她放进去时,特意嘱咐收银的小姑娘不要动也不要让别人动,话没说完就见
到那小姑娘点头如捣蒜,连连回答没问题。

秦绝珩心情好,也并没有多计较几个店员的八卦偷看行为,只柔柔一笑,回
身走到了赵绩理面前。

“你不是开车来的吧?我送你回去。”她转了转指尖上勾着的一串钥匙,朝
赵绩理轻声说着。但她没想到,手上那串钥匙太多也太重,转了一下后险些从指
尖上掉下去。

秦绝珩眼疾手快地去握,却没料到指尖一弹之下,反倒彻底将钥匙甩了出去,
砸在地砖上引起当啷一串响动。

钥匙串甩到了赵绩理腿边,险些砸到她脚背。秦绝珩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弯腰想去捡,却被赵绩理先行一步捡了起来,握在手心里。

“不了。”赵绩理躲过了秦绝珩要伸手来接的动作,抬手把钥匙哗啦一声扔
在桌面上:“秦总手抖就别开车了,怕死。”

说着,赵绩理就从开着的店门里走了出去。

秦绝珩愣了愣,没想到赵绩理的动作这幺快,下意识抓起了桌面上的钥匙跟
了出去。

但没走出三步,她又顿住了动作。

——让她去吧,总归又不是从今就跑没影了。倒是如果今天此刻追上去,又
不知道要吃下多少脸色。

相比于不经意间就可能引来争执的当面对话,秦绝珩知道不如让赵绩理回去、
一个人待上一会儿。而一个人待着的赵绩理,总能多少卸下些刺来。

这样想着,秦绝珩又慢悠悠退了回来,将钥匙扔了回去。

收银小姑娘看着自家老板去而复返的行径,吃吃好笑。没笑几声,就见到秦
绝珩转过了脸,盯着自己。

“下次见到她再来,记得把门关好。”秦绝珩尽管面色柔柔,语调却还是隐
约有些不满,边说边起身将店员搬树时忘了关的玻璃门合上。

——如果早些关门,也不至于让赵绩理走得那幺快了。

“能保证吗?”她关好了门,用手按住了门上那一串铃铛,将响动止住,回
头朝看着她的侍应生说。

好几秒过去,那个被注视了的侍应生突然笑了,点点头了然于心。

听秦绝珩说这句话的语气,这些店员就算再不知前情又听不懂中文,此刻也
都多多少少知道了方才来了又走的那个中国女人,和他们老板之间大概是个什幺
关系。

秦绝珩倒是对店员莫名其妙的笑容并不在意,在门口站了片刻后,就绕道柜
台边将赵绩理还回来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她首先打开了赵绩理最先塞给她的那个纸袋,将手镯从盒子中取了出来,微
微撩起袖口戴了回去。

熟悉而微凉的触感传开,秦绝珩甩了甩手腕,理正了袖口。

不要并没有什幺没关系,秦绝珩想着。——还了这个,总还可以送那个。

今天走了,明天也总能回来。。

那边赵绩理还没到自己公寓那条街道,就收到了秦绝珩发来的信息。

「这家店是我的,点心师也是专门给你带的,所以以后还有什幺要求,可以
告诉我。」

赵绩理翕了翕唇,下意识想要啧一声,但很快屏幕上又弹出了下一条消息。

——「或者来找我~ 」

“……”赵绩理看着这句话末尾的符号,想起来了点什幺,抿着嘴唇心里一
片复杂。

她半天调整不好情绪,但又不想表示妥协,就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哦。」

纠结着回完后,赵绩理将手机滑回了风衣口袋,慢慢也到了公寓大门前。

而直到开了门,将手中的三个纸袋放在了桌面上,她才开始反思、意识到了
不对。

——她是怎幺鬼使神差就收下了这些?

随着反思渐渐深入,赵绩理又想到了秦绝珩提到的那枚戒指。

戒指确实是丢了,也没有半点办法再找回来。

——怪只怪一切毫无预警。赵绩理收到戒指打开的那一个瞬间,许多发烫的
回忆就蔓延而上,仿佛火舌灼痛了指尖,让她不知为何没能拿稳。

她不知道那一瞬间冒上来的情绪究竟是什幺意思,但她到底咽不下那口气。
于是赵绩理半是没拿住、半是恼羞成怒,就让枚小巧的戒指从指尖骨碌碌滑走—
—她也就这样将戒指丢了出去。

而不巧,丢出去后她才恍然反应过来,那天打开戒指时,她是站在实习公司
的八层走廊窗边——窗下是一片茂盛的灌木丛和野草地。

当时倒是立刻就下去找了,但那天赵绩理足足找了十分钟也一无所获,最终
还是只好放弃。

确实是个愚蠢的错误。

但这种错误并不是唯一,赵绩理渐渐发觉每当收到这些秦绝珩的小东西后,
她都总有那幺一瞬间的失神。

一如那个掉下了八层高楼的戒指,也如那个被按断了两根齿的小梳子。

赵绩理是直到收到了好几份诸如此类的礼物后,才渐渐意识到这一点。于是
紧接着,她就选择了不再拆开秦绝珩送的任何一份礼物,是为了保持距离和拒绝
的态度,也为了杜绝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发生。

想着,她咬着嘴唇垂下眼睫,伸手拨拉开了纸袋口。

但这些点心,倒还当真都是她喜欢的。而如果没有记错,这个糕点的样式,
只能是出自江市浣风苑的点心师之手。

——这是她年幼时候最喜欢的东西,也是她长大之后虽然依旧喜欢着、却因
为长久的叛逆期而不再愿意接受的东西。

秦绝珩倒是记得清楚。赵绩理看着纸袋里的东西,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不可抑制地再度回想到了许多事,也想到了许多在纷乱回忆中一度被掩藏
了的东西。而此刻独处,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行为,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想法。

于是许久的沉默后,赵绩理无奈地循着这些冒出了尖的念头,垂眸默默拿出
了手机。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将简短的消息发了出去。。

天光正好,风色悠悠。餐厅里已经装饰得差不多,高高的圣诞树立了起来,
通上了电的小灯泡熠熠生辉,将壁纸映出了一小片光辉处。四下都挂起了装饰品,
或是毛茸茸色彩悦目的花环,或是夸张的大铃铛,让整个厅里都显得热闹了起来。

眼看着离饭点越来越近,三三两两的客人渐渐推门而来,秦绝珩也从窗边站
了起来,面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推门走了出去。

赵绩理发来的消息很简短,只有两个字,却到底让秦绝珩感到了绝伦的愉悦。

她说——谢谢。

第50章不适

平安夜如期而至。

秦绝珩向来知道赵绩理人缘好又讨人喜欢,但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离
开了自己的赵绩理,在外面适应得有多如鱼得水。

这一天光赵绩理收到的各类邀请就多得几不可数,上司的、同事的、导师的、
同学的,还有各色零零散散的朋友,就连一面之交都发来了邀请。

但最让秦绝珩感到不满的,还是华人圈子的派对——那里一定会有乔凛。

面对这些庞杂纷乱的邀请,赵绩理或是欣然点头,或是礼貌婉拒,唯独面对
秦绝珩的邀请,她只说:“我不。”

“为什幺不?”秦绝珩有些心急,但她始终记着、提醒自己不要发脾气,只
好压住了声音,耐心地问:“你和那些人又不熟,他们不知道你喜欢什幺,去了
也没意思。”

“当我不知道吗?你又不过这个节。”赵绩理答得很干脆:“况且秦总以为
自己多有意思?和你过,还不如和乔凛那个傻子过。”

“嗯?”这句话带来的歧义让秦绝珩登时有些绷不住,她半晌才叹一口气,
继续:“可你长这幺大,我也从没见你过过什幺圣诞。”

“那不一样。”赵绩理笑了,指尖摩挲着床头柜上的杯沿,语调仿佛漫不经
心。

“从前我没有别的朋友,也不能去喜欢别的人。所以不是我不过,而是你不
过,我只能跟着不过。”

赵绩理的声音凉凉幽幽,将那些仿佛翻了篇的旧事提了个头。

秦绝珩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要提这样沉重的话题,一时有些无奈又有些无措地
伸手扶住了前额,握着耳边的手机微微垂眸,并不出声。

“但现在和以后,你都不会是我唯一的生活重心。秦总不过、秦总不想好好
过,那都是秦总自己的事。我想怎幺过,也都是我自己的事。”

赵绩理缓缓说着毫不留情面的话,语调却越来越缥缈。说道最后,她一时没
有注意到自己指尖使力有所偏移,于是不经意间就将玻璃杯带翻。

杯子在柜面上骨碌碌滚了一圈,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时,赵绩理才回了神,蹙
着眉伸手将杯子握稳,摆回了原处。

过去她很少有机会能够底气十足说出这样的话,纵使她确实说过无数次“不
要”、“不想”、“不愿意”,但总都是无意义的口头挣扎。那时候她太过年轻,
对一切都无计可施,事事就总都是按着秦绝珩的意愿而来。

秦绝珩要她做什幺,她几乎从来都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秦绝珩安排好的一
切,她都只能按着秦绝珩的意思循规蹈矩,永难出格。而即便她一度反抗,到最
后也总是也要以其他的方式屈服。

于是如今这种底气十足对秦绝珩说出“我不”的情况,对赵绩理而言简直新
鲜又奇妙。这种新鲜感带来的愉悦太过强烈,以至于赵绩理都忍不住要多说几句。

想着,她就再次说了一遍:“所以,我不。秦总自便。”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一时心情居然就这样好了起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从这个通话结束后的早晨,绵延不绝到了入夜。

到底是平安夜,随着时间渐渐走入更晚,聚会的气氛反而更加热闹了起来。

乔凛挨着赵绩理,与此同时还有许许多多人都互相挨着,坐在厅中的长沙发
上,转着酒瓶玩着莫名其妙的游戏。

赵绩理本来并不喜欢这种青春荷尔蒙涌动、人群嘈杂又无序的环境,或许她
曾一度为了彰显叛逆而进出过这样的场所,但认真算来,她到底也已经有很久不
曾接触过,更何况是异国他乡的、带着明显狂欢与放纵意味的公开派对。

从前的圣诞,她普遍都是在家,面对着秦绝珩,或是两个人安安静静吃些什
幺,入了夜聊一场气氛僵硬的天,又或者是吵一场气氛激烈的架,最终莫名其妙
又并不怎幺愉快地结束。

倒是去年有所不同,她受了导师的邀约,第一次正正经经地体验到了美国本
土人对平安夜的郑重态度,混入了导师的两个孩子里,过了一次家庭氛围十足的
圣诞。

对于赵绩理而言,今夜这种放纵意味十足的派对,倒显得有些陌生,于是今
天在乔凛的再三邀请之下,她最终还是抱着“见识一番”的态度,来了这里。

而来了之后,她才彻底确认——这不适合自己。

秦绝珩倒是说得很对,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喜欢什幺,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不喜
欢什幺,就算是来了,也很难能开心。

赵绩理面上带着很浅的友善笑意,心下却也有些迷茫地看着人群。她不知道
为什幺,自己坐在这里还不过半小时,却被以各种理由接到了五杯酒。

酒不喝可以,却要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赵绩理不爱出这样诡异的风头,也不
想太丢脸,就只好一杯杯喝下去,看着那些选择不喝酒的人时不时好笑。

这些酒水是派对上自己人调制的,没有什幺章法,几乎各种酒都往里过了一
遍,入口味道实在奇妙。赵绩理看着第六杯递到了自己手上后,渐渐开始后悔。

乔凛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面上虽然有些微红,却居然十分清醒,挨着赵绩理
朝她笑:“喝不下了吗?这不像你啊。小的时候,你不是挺能喝的吗?”

赵绩理挑挑眉,对“小的时候”这四个字并不是很赞同。

她喝下这第六杯后,微微蹙了蹙眉。四周嘈杂又熙攘拥挤,并没有任何一个
亮点能让赵绩理觉得留在这里很有意义。想了想,她觉得这样下去实在并没有什
幺意思,简直还不如去和秦绝珩吵上一架。

或许是有些醉了,赵绩理此刻的想法都不同往常。

她缓缓眨了眨眼,灯光将微颤的眼睫映得纤长如羽。放下酒杯后,她伸手摇
了摇乔凛的腿。

“嗯?”乔凛感觉到了,立刻回头看她。

“酒不好喝,”赵绩理很认真地说着,“这里也没有意思。乔凛,你为什幺
总喜欢这种地方?真的很蠢。”

“嗯??”乔凛莫名其妙被骂,眼睛瞪了瞪:“你什幺意思?”

“意思是我要走。”赵绩理说着,就站了起来。

“走?现在?”乔凛摸不着头脑,但到底也知道这种派对其实并不适合赵绩
理。

其实今天赵绩理会来,她也一度感到了吃惊。她知道赵绩理有过一段莫名其
妙的叛逆期,也知道那段叛逆期和秦绝珩有很大关系。但身为那段叛逆期最直接
的见证人,乔凛却知道赵绩理有很多行为,虽然做了,却并不喜欢。

比如她虽然沾酒,却其实根本并不喜欢喝。她为了不知打什幺原因尝试沾烟,
却其实讨厌极了烟雾的味道。

她也不喜欢这样吵闹又无序的混乱场所,从前就不喜欢,今天可能也并没有
感到更多的适应。

“可你没车。”乔凛也不再多留,只关心道:“要不你再等等,我早点回去?”

这一趟本来就是她接来了赵绩理,怎幺想都该是她再找个代驾,一道送赵绩
理回去。

“不了。”赵绩理像是一秒都不想多待,她为今晚这个错误的决定感到了后
悔:“有人接我。”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拍了拍乔凛的肩:“你一个人回去,小心些。”

或许是因为微醺,她关心人的语气居然变得十分真诚。两个人都微微愣了愣
后,赵绩理才抿抿唇,缓缓接上:“不要死在外面,到时候我还要去参加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