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西行记》40 把戏 作者:绝色夫
《妖僧西行记》40 把戏
作者:绝色夫
酒家里一片凌乱,靠近门口的两付座头上,各坐着一名游侠儿装扮的凶恶
汉子,此外就一片空荡荡,不见店伙掌柜和其他的酒客,也不知是被驱走了还
是吓跑掉了。
靠左的座头,坐着的是一名脸容瘦削的黑衣汉子,眉目冷竣,他架着一条
腿,靠放在过道中的一张矮案上,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淋漓的
鲜血染红了大半条腿。
这瘦削黑衣汉子端起酒碗,猛喝了一大口,便拔起扎在桌上的一柄牛耳尖
刀,咬着牙齿,在已然血肉模糊的大腿上用力切割了几下,然后用刀尖挑起一
条拇指大小的红彤彤肉条,抛进自己的嘴里,一面露出痛楚之色,一面吱吱咯
咯的嚼吃了起来。
酒家外围观的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片惊骇的哗然之声。
右侧的座头,坐着的是一名肥壮汉子,身穿华丽的锦袍,也是同样支起一
条腿,架放在过道中的另一张矮案上,锦袍的前襟撩开着,棕色的宽裤在大腿
的位置撕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一处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
黑衣汉子吃下了那条血肉,脸色有些发青,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也不说
话,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珠子瞪视着肥壮汉子。
肥硕汉子闷哼了一声,毫不示弱的拿起插在桌上的一柄割肉小刀,往支着
的大腿上一削一挑,鲜血迸射处,一块约莫一指宽两指长的鲜红肉块飞了起来
,他探头张嘴,凌空咬住了那块血肉,大口嚼吃起来,一道血线顺着嘴角流淌
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又是齐齐的一片骇然哗声,接着纷纷窃窃私语。
辩机也是脸上变色,他胆气极豪壮,当初遇上地仙境界的老虾妖,一言不
合之下也敢悍然拔剑相向,然而眼前的这两名游侠儿,凶狠程度却是超乎了他
的想像。割自己的大腿肉来下酒,这种事情,光是想想足够令人胆寒了。
辩机转头看去,只见玄奘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回那两名游侠儿,淡淡的说
道:“徒儿,为师有些累了,且进去歇歇脚,吃些酒食。”他说着,也不顾围
观人群的惊诧与劝阻,举步走进空荡荡的酒家里,拣了一付干净的座头坐了下
来。
辩机也跟随着走了进去,店里没有店伙招呼,辩机左右看看,便自个去厨
房拿了茶碗,舀了一壶温热的茶汤,回到座头上给玄奘和自己倒了一碗茶汤,
玄奘微微一颌首,端起茶碗慢慢缀喝了起来。
那两名正在割肉下酒的游侠儿,见玄奘气度沉静的走了进来,也并未将两
人血肉淋漓的样子放在眼里,便惊疑不定的互看了几眼,那肥硕汉子扬声喝道
:“兀那和尚,某和这位朋友正在比斗凶狠,你乃是出家人,这般血腥无端污
了眼目,快些离去为妙,免得待会某二人动起手来,刀剑不长眼睛的伤了你们
两个。”
玄奘瞧了两人一眼,也不和他们搭话,转头对辩机说道:“徒儿,你再去
厨房看看,若是有那上好牛羊肉等,切两盘子上来。记住,一定要煮熟的,为
师比不得这两位唬弄人的朋友,生牛肉生羊肉什幺的,也吃个不亦乐乎,为师
可吃不惯。”
辩机应了一声,搔搔脑袋看了几眼那两名游侠儿,便向厨房走去。
黑衣汉子和肥硕汉子闻言,却是脸色骤然一变,分别伸手握住了放在桌上
的兵刃。
辩机见了两人的动作,脸色一寒,当下停了脚步,冷哼一声,伸手在肩头
一探,把斜背在肩上的两口雪特剑,连同剑鞘以及外面缠裹的麻布,一同抽到
了手上,重重的拍在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喝到:“你这两
个腌臜货,敢对俺师傅动刀兵,莫不是活得不耐烦,急着要佛爷超度不成?”
辩机一面喝骂,一面暗暗发了两口雪特剑,一股逼人的寒气从剑鞘和麻布
包中透了出来,酒家中登时酷寒一片,连门外围观的众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
战。
黑衣汉子和肥硕汉子脸色一变,都缓缓的缩回握住兵刃的手,那肥硕汉子
强笑了数声,对着玄奘和辩机合抱深深施礼,说道:“今日某兄弟在此地讨碗
饭吃,不料冲撞了两位禅师大驾,还望多多海涵,不知两位禅师如何称呼?”
玄奘脸色淡淡,缓缓说道:“贫僧金山寺玄奘,那边的是小徒辩机,贫僧
师徒路经此地,不料见着你等用这等手段唬弄黎民百姓。此一带民风甚淳朴,
你等不要扰之,否则贫僧就拿你们去见官。”
肥硕汉子脸色一阵红白,又与黑衣汉子对看了几眼,赔笑点头说道:“既
然如此,某兄弟便如禅师所言,不敢在此地打扰,这就告辞了。”说着便与黑
衣汉子一同站了起来,收起桌上的兵刃,又向玄奘和辩机合抱施了一礼,便向
门外走去。
两人虽然各自有一条腿血肉模糊,看起来受创颇重,然而行动自如,确实
半点也不碍事。肥硕汉子走至酒家门口,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空无一人的柜台上
,回头赔笑说道:“这是某兄弟的酒钱,多余的权当是某兄弟行事鲁莽,对这
酒家的的赔礼,两位禅师,某兄弟就此别过了。”
门外围观的人群见两游侠儿走了出来,哄的一声都往后退了十多步,让出
一条通道,两人左右扫了几眼些围观的人群,便大步向市集外走去。
待两名游侠儿走远后,门外人群才轰然谈说起来,又敬畏的看着玄奘师徒
。酒家的掌柜和店伙还有厨子等人,此时方敢走进酒家,毕恭毕敬的向玄奘敬
礼问好,玄奘微笑合十回礼,也不多言。
掌柜连忙让厨子去准备酒菜,自己和店伙去拾掇凌乱的店面和清理座头上
残留的血迹。
酒家门前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厨子也精心烹制了几道酒菜,让店伙送了
上来,玄奘师徒二人便不客气的吃喝起来。过了一会,辩机才低声问道:“师
父,方才那两名游侠儿是咋回事?”
玄奘瞧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为师平素叫你多看书,你偏生是看不下,
这不过是寻常的障眼法子,乃用来蒙骗那些不读书的愚民村夫,你偏生就上当
了。”
辩机搔着脑袋,低眉顺眼的说道:“师父也知俺性子好动,看到书就犯眼
晕,实在耐不下性子,师父且说说这其中的门道。”
玄奘吃了几口酒菜,说道:“这种障眼法子,异闻录一类的书籍多有记载
。那两名游侠儿应是在大腿绑了新鲜的牛羊肉,又垫上盛了牛羊血液的囊袋,
在你们眼中看来是割大腿肉下酒的情景,不过是割破大腿位置的裤子,划破装
鲜血的囊袋,然后切割那绑在腿上的牛羊肉,当做肉脍夹生吃下。这等障眼法
子甚简陋,只是方才那两名游侠儿演绎得颇生动,才唬住了这许多人。”
辩机一脸恍然,拍着大腿愤愤的说道:“原来如此,用这般龌龊的伎俩来
骗人,真乃是可恨,害得俺还以为世上真有这等凶狠之人,敢嚼吃自己血肉!
”
玄奘摇头说道:“徒儿,你不读书便不知许多事。敢于嚼吃自己血肉的人
,其实多的是,史书上就有记载,三国时的魏国将军夏侯惇,被人一箭射中了
眼睛,拔箭时连着眼珠子一同拔了出来,他便说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将眼珠
子一口吞了下去,敌人为之胆寒,他乘机当场将之斩杀。”
玄奘停顿了片刻,又自说道:““事实上,比嚼吃自己血肉更凶惨的事,
在这红尘中也多见得很。《商周传》中记载,周文王为了显示自己对纣王的恭
顺,明知自己心爱的儿子被烹煮成了肉糜,还生生的将那肉糜尝吃了下来,赞
叹滋味甚好。而在《春秋记》中,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后,为了显示自己
的臣服,不惜亲口品夫差的粪便,来消除夫差的猜疑之心……红尘污浊,这可
不是说说而已,这当中的邪恶与孽障,时时在发生的。”
辩机听得口瞪目呆,他在海外孤岛长大,惯与面对生性淳朴的族人或心思
简单的海族,他虽是号称在唐国游历过好些年,却不过是在海边的几座城市徘
徊而已。后来在追寻陨星异铁的那些年里,见识了许多人妖秘事,然而这般直
指人心鬼蜮的经历,倒真个不曾试过。
过了好一会,辩机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这世道也忒不容易了,这人
心也忒难度测了,看来,俺真个的要好好读些书了。”
玄奘微微一笑,这徒儿的生性耿直了些,此前授他佛理,教他颂念经文,
只是磨炼他浮躁的性子,此番能让他明白人心之多变与险恶,日后方会少了许
多磨难。
师徒二人吃过酒食,又谈说了一会,便要结账离去。
酒家的掌柜对两人千谢万恩,怎幺也不肯收酒钱,并又取出几封用红绸包
裹的银两,要馈赠给师徒二人,说道若不是得两位禅师,这酒家不知会被那两
名游侠儿祸害成什幺模样了。
玄奘合十答谢,推辞了那银两,对掌柜说道,若是心存感激,日后得空不
妨去金山寺上一炷香,如此便可。说罢就和辩机出了酒家,离开市集,又自上
路了。
师徒二人行走至傍晚,在官道旁的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用过了晚饭后,玄奘略略漱洗一番,便在客房中盘膝打坐,忽听得到客栈
外一串密集的锣响,接着是一片人声沸腾,正自疑惑,辩机跑了进来说道:“
师父,这客栈门口的空地上,来了几个卖解的,听说要连夜演那上九天的惊人
术法,师父可要去看看?”
玄奘沉吟了一会,就随辩机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是全黑,客栈门口的一片空地上插着十数根火把,围成一个圈
子,倒也是映照得颇亮堂,圈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圈子里有人在一面打
锣,一面高声说着话。
辩机又仗着力大,挤开人群,护着玄奘走到里头。
火把圈子里有三人,一个灰衣短褂的中年汉子,一个中年妇人和一名梳着
冲天小辫的六七岁童子。中年汉子拎着一面小锣,一面敲打,一面绕着场子高
声喊话;中年妇人正在弯腰整理着一大捆麻绳,翘起了一个好生肥硕的屁股;
童子则是蹲坐在妇人身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圈外的众人
。
那汉子敲了一阵小锣,高声说道:“咱姓黎,江湖人送外号九华樵客。咱
一家子本是居住在九华山中,无忧也无虑,闲来读几本道术,倒也习得一些小
术法,虽然不敢说神仙之术,却也是世间少见。前些时候,咱一家子出山访友
,不料盘缠带少了,在此地已然用尽,这红尘世道,缺了盘缠,就寸步难行,
正所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咱想来想去,只好给大伙儿练个上九天的把戏
,让大伙儿看个新奇,好博些盘缠。诸位,咱一家子先行谢过了。”
那黎姓汉子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那闲汉喊话道:“你一家子既是习得仙
家术法,何不将那石头点成金子,盘缠便不在话下了。”
黎姓汉子又当当的敲了几下锣,高声说道:“点石成金乃是神仙才会的术
法,咱不是神仙,却是不会的。”众人便是一阵哄笑,场面倒也热络了起来。
黎姓汉子绕着场子,将方才的话语重复说了几轮,见人群已聚集得差不多
了,他暼了一眼站在前头的玄奘师徒二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多谢大伙
儿赏脸,咱一家子这便开始练把戏,不敢耽阻大伙儿的时间。”
他说着把手中的小锣放到边上一只箩筐里,缓缓走到圈子中间,这时那妇
人已整理好了那捆绳子,整整齐齐的盘做一个绳圈,堆放在火把圈子的正中央
,黎姓汉子弯腰拿起绳子的一头,借着火光仔细察看了一阵,忽然往空中一抛
,那绳子就自悬挂在半空中。
黎姓汉子又从绳圈扯过一段绳子,往空中抛去,绳子便又往空中延伸了一
截。
黎姓汉子一面高声呼喝着,双手翻飞,不住的扯了绳子往空中抛去,时间
不大,地上那一大捆绳子便全部抛完了,绳子的一头离地三尺悬垂着,另一端
却是笔直的没入夜空之中,不知延伸往何处了。
黎姓汉子擦擦额上的汗水,又对围观的人群作了个四方揖,高声说道:“
咱这根绳子,虽是从坊市买来的普通货色,不过,经过咱娘子的妙手加护,却
是能穿梭虚空,通往那神仙之境。咱已经用这根绳子搭通了九天之上的一处仙
宫,咱知道大伙肯定不信,就不说甚幺虚话了,小星儿出来,亮一手给大伙儿
瞧瞧。”
那童子清脆的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走到那绳子旁,冲着人群嘻嘻一笑,
往一双小手掌中呸呸的吐了两口唾液,就顺着那绳子蹭蹭的往上爬。童子的身
手甚是敏捷,片刻的功夫,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夜空之上。
黎姓汉子和妇人扶着绳子,一脸的关切向仰头观望着。
那围观的人群,便有人喝彩鼓掌起来。
过了一会,夜空中有一件事物堕下,黎姓汉子眼明手快,抬手就接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株带着绿叶的艳艳桃花。
黎姓汉子满脸得色的举起那株桃花,在人群前绕行了一周,高声说道:“
诸位请看,这乃是天上仙人栽种的桃花,诸位闻闻这香味。这等时节,人世的
桃花败已落多时,只有那天宫上,生有四时不败的之花,才开出这般灿烂的桃
花。”
围观的众人惊叹连声的看着那桃花,那黎姓汉子行经玄奘师徒身前时,辩
机好事的把鼻子凑了上去,嗅了嗅那桃花芬芳的气息。
黎姓汉子展示了一会完桃花,便将它放进箩筐里,小心的合上竹盖,又走
到一直扶着绳子的妇人身边,抬头向夜空望去。
过了片刻,夜空中又有一物堕下,黎姓汉子又眼明手快的接住了,众人定
睛看去,却是一个饱满鲜红的肥大蟠桃。
人群中又自是纷纷的惊叹称赞,一名闲汉却是鼓吵起来,高声喝道:“兀
那汉子,那天宫上方才是桃花开,怎的现下就结了果子,这时节不对吧?”
黎姓汉子双手高举蟠桃,扬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天上的事情,岂
可用凡间的道理去估量。天上的果树开花结果,只在瞬间,这一刻开花,下一
刻结果,个中有无穷的奥妙,却是我等凡人所不能理解的。”
听得黎姓汉子的话,人群中又自发出一叠声的赞叹,那闲汉也自不说话了
。
黎姓汉子举着那蟠桃,绕场行走了一周后,从箩筐中取出一只盘子和一柄
刀子,将那蟠桃剖成无数小片,汁水淋漓的搁在盘子上,高声说道:“这天上
的仙果,久吃可长生不老,然而这等仙果,人间哪能觅得这许多!诸位也算是
有缘了,这便分吃上一片仙果,虽不能增添寿数,却可保身体安康,一年之内
不会得那瘴疠之病。”
他捧着盘子,率先走到玄奘面前,说道:“禅师,请尝尝这来仙果。”
玄奘微微一笑,抬手拈起一片桃肉,看了看,便放在嘴里嚼吃了下去,这
桃肉汁水甚多,味道也算是甘甜可口。
辩机站在玄奘身侧,也探手取过一片桃肉,嚼吃了下去,答着嘴唇说道:
“这桃子的味道寡淡了些,不及俺以前吃的桃子香甜。老兄,俺说这天上的仙
果,怎地反而比不上凡间的桃子美味?”
黎姓汉子笑笑不答,捧着盘子在人群前绕行,众人纷纷争抢盘中的桃肉。
有人品吃过后,啧啧称奇的说道:“果然是天上的仙果,我吃了这一小片
,这精神头忽然间就好了,眼睛不花了,我方才还寻思着,今日身子甚疲乏,
要早点睡下呢。”旁边的数人都点头称是。
黎姓汉子也不管众人的扰攘话头,将一盘子蟠桃分完后,又自回到妇人身
边,扶着绳子一脸关切的抬头仰望。
人群渐渐平息下来,也跟着抬头看去。过了一阵,天空上隐隐传来一阵闷
雷似的怒吼声,那麻绳剧烈的震荡了几下,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如同死蛇一
般散落在地上。
黎姓汉子和妇人脸色大变,黎姓汉子高声说道:“不好,定是那巡逻天将
发现我儿偷入天宫,我儿此番性命堪虞也!”那妇人就跪坐在地上,哀哀的哭
泣了起来,围观的众人面面相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天上有一物堕下,啪的一声跌落在圈中,却是一只血淋淋的小
脚。
黎姓汉子将那小脚抱在怀中,双目流泪,哽咽着说道:“痛哉,我儿被巡
逻天将打杀了。”那妇人哀号一声,咕咚一声倒在地下昏了过去。
围观众人皆惊骇得面上失色,手足发软。
此时,天上又有一物飘飘荡荡的堕下,却是一件带着血迹的小衣衫,看那
款式,正是那童子之前所穿的衣物。
众人屏住气息,又等了好半晌,天上却是再无东西堕落了。
黎姓汉子擦去眼泪,从箩筐里取出一件衣衫,将那血淋淋的小脚和血衣包
好,抱在怀中,对着鸦雀无声的围观人,群嘶声说道:“咱一家子命苦,原以
为练一场上九天的把戏,并摘那仙果下来让大伙儿分吃,让大伙儿一开眼界之
余,得以福寿康宁。咱也可因此博一些赏钱做盘缠,谁料此事被巡逻天将发现
了,害了我儿的性命。如今咱只求大伙儿赏些钱财,好让咱夫妻二人回山葬了
我可怜的儿。”
此时那妇人也幽幽醒来,听了黎姓汉子的话,便爬将起来,在箩筐里翻出
一只盘子,垂泪捧了,缓缓的绕场行走。
那本是面面相窥的众人见状,便纷纷解囊以赠,不一时,妇人手中的盘子
便堆满了铜钱和碎银。那本地的乡民,囊中羞涩,便多是抛一些铜钱下去,而
住在客栈的过往商旅,囊中富裕,便多是抛下一些碎银,甚至是整锭的纹银。
那妇人捧着盘子,转到了玄奘师徒身前,玄奘忽然露齿一笑,合十说道:
“贫僧乃是金山寺僧人,法名玄奘,贵公子这等遭遇,着实可怜,可否容贫僧
对遗骸诵经超度一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
妇人的哭声登时一顿,她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玄奘,也不去接话头,依旧
哀哀哭着,却是捧着盘子,移动脚步转到了其它围观的人身前。那怀抱着布包
的黎姓汉子,赶紧走到对玄奘身前,躬腰行礼说道:“禅师一片慈悲之心,咱
和娘子拜领了,奈何咱一家子都是修行道法之人,正所谓佛道不相容,就不敢
劳动禅师了,生死有命,各安天命也罢。”
玄奘尚未说话,一旁的辩机恼了,一把扯着黎姓汉子的衣领说道:“你这
汉子好不晓事,俺师傅说要救活你的孩儿,你却在这里扯什幺佛道,难道你孩
儿的性命就凭地不值钱?还不快把你孩儿的遗骸拿出来,俺师父说能起死回生
,那准假不了。”
他探手就去拿黎姓汉子怀中的布包,黎姓汉子脸皮一抽,闪身退到一旁,
急急的说道:“小禅师不要动手,咱孩儿的性命,咱夫妇自能理会,不敢劳动
两位禅师。”
黎姓汉子一面说着,一面快手快脚的把布包放进箩筐里,合上了盖子,这
时那妇人也抽抽泣泣的走了过去,将手中装着钱银的盘子放进另一只箩筐,又
将那散落在地上的绳子,胡乱收拾一下,也塞进箩筐里。
辩机见状,便抢上前几步,一把按在那箩筐上。黎姓汉子脸色一变,奋力
的扯了几下,箩筐却是纹丝不动。黎姓汉子与那妇人对看了一眼,直起身子,
对着玄奘和辩机长长一揖,长叹着说道:“既然两位禅师这般坚持,咱孩儿便
留给两位禅师了,咱夫妇这便返回九华山,就此别过了。”
黎姓汉子说着,一把扯了那妇人,空着手便向人群外走去,却是连箩筐等
一应物事都不要了。
玄奘皱眉沉声喝道:“两位且慢。”
正要走出人群的黎姓汉子与妇人脚下一顿,犹豫着转过了身子。
玄奘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对辩机说道:“徒儿,不要生事端,把那箩筐
还给他们。这里没甚看头,这便回去罢。”说着也不管惊疑不定的众人,转身
就缓缓往客栈走去。
辩机依言松开按在那箩筐手,扫了黎姓汉子与妇人几眼,哼了一声,也跟
在玄奘身后。
师徒二人回到客栈房间,辩机便忍不住说道:“师父,今个儿也忒巧了,
接连遇上两拨江湖骗子了。”
玄奘在房中的方桌前坐了下来,倒了一碗茶水,慢慢的缀喝,微微一笑说
道:“徒儿,这红尘中哪有这般多的凑巧。”
辩机眨着眼睛一想,忽然一捶桌子,恼怒的说道:“俺就觉得奇怪,怎会
有人在天黑时分,专程到客栈门前表演把戏?定是白天那两名游侠儿被师父拆
穿,没有讹骗到钱财,心有不甘,便通知同伙前来试探俺师徒。他娘的,俺的
两口雪特剑好久没有开荤了。”
他说着目中精芒闪动, 忽听得“秃”的一声,却是被玄奘屈指在他那光
秃秃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一记。
玄奘淡淡的说道:“徒儿,你如今是出家人,不可动不动就杀气腾腾的,
即便是遇上了要降服诛灭的妖邪,也自要不动声息。如今不过是遇上一些江湖
卖解之人,你这般张牙舞爪的算什幺?”
辩机龇着牙,探手摸了摸被红肿了一块的脑袋,合十嘟嘟哝哝的说道:“
俺出家的日子短,这不是不容易控制不住心火嘛。”
玄奘笑笑,过了一会说道:“徒儿,你可曾看出那童子爬到哪里去了?”
辩机撇撇嘴,说道:“俺看不出那童子爬到哪里去了,不过那断脚和蟠桃
仙果,就有些假得过头了。俺在那龟流岛上时,因为气候差异的缘故,岛上的
果子比唐国晚熟一两个月,那桃花和蟠桃想也是这般弄来的。”
玄奘点点头,说道:“那捆绳子颇有古怪,其中关窍为师也一时看不透,
不过这种障眼法子,书上是有记载的,回去翻看一下便是了。为师顾虑的是,
此去长安路途遥远,路上若是生起了风波,倒也是麻烦。”
辩机说道:“这等买解的和游侠儿,倒也没有甚幺手段,只要一路小心饮
食,不要被人暗中下了毒和蒙汗药,便不用怕了。”……
师徒两人谈说一会,便各自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