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迫不及特地赶回凝翠阁,里面已是剑拔弩张。
“李佟,我对你的评价可是一落千丈哦!”
我还没进屋,宁馨就满脸怒气地冲了出来,指着我道:“你不是说过家里妻妾
成群吗?那母夜叉还没过门,自然不是你的元配正房,对吧?可她怎么比我娘、我
大嫂还厉害!人长得丑点也就罢了,那河东母狮子的脾气你竟然能忍受得住?你还
是不是个男人呀!”
她纤纤玉指堪堪抵在我的眉心,哂道:“亏你还是个淫贼,都不知道你那双贼
眼长哪儿去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我贴着她耳朵调笑道。
看她的模样,想来是被魏柔气得够呛,可魏柔性格谦和内敛,就算她眼下心绪
极不稳定,也不会不讲道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讨厌,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宁馨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乌有,只是那嗲声嗲气的娇嗔像是向里屋的魏柔示威一
般。
随即她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安排这里的一切,她,只能
和小红她们睡在外屋,我和你睡里屋!”
“丫头你疯了!”我吓了一跳,心里却恍然大悟,两女大慨就是为了这个争执
起来的吧!
可宁馨虽然一整天都和我形影不离已渐有亲近之意,不过一下子就变得如此亲
昵,就算我自诩风流,也觉得大为可疑。
“是被嫉妒烧昏了头?还是觉得输给陆昕没有面子?”我心中暗忖,一面紧盯
着她的眼睛,一面试探道:“传出去,我不是被王爷打死,就是被侯爷掐死!你呀,
还是回你嫂子的听雨斋吧!”
“当初你怎么没怕被我哥打死!”宁馨稚气的脸是涌出几分妒意,上前狠狠掐
了我一把:“媳妇来了,就有贼心没贼胆了,胆小鬼!”
转头对外屋的几个小丫鬟道:“你们谁敢嚼舌头根子,我就砸断她的脊梁骨,
让她一辈子当个废物去!”吓得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宁馨,别瞎胡闹。”我有点不高兴了,一甩手,往里屋走去,却没看见身后
的宁馨脸色变了数变,已是泫然欲泣。
甫一进屋,泪眼婆娑的魏柔已飞快地投进我的怀里,泣道:“师兄,你都听到
了吧,她……她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搂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我满心爱怜:“她既不是我娘,也不是
宝亭,你怕什么?退一万步,就算是我娘、宝亭,不还有我吗?这世上,再没有人
能把你我分开了,绝对没有!”我斩钉截铁地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怎么
舍得让你离开我!”
“三哥,那你就舍得我吗?”跟在身后的宁馨突然颤声道。
回头望去,她宛若孩童的脸上竟浮起一层极不相称的幽怨,一双凤眼痴痴地望
着我,目光里似蕴藏着无穷的情意。
背子最上的一个扣襻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露出淡黄的抹胸和一小片雪腻的
凸起,那深深的乳沟就连在孕中的无瑕身上都未曾见过,见我目光扫过她酥胸,她
更是挺起了胸膛,饶是我心坚如铁,也不由“怦”地跳了一下。
魏柔马上察觉出来,侧脸偷看宁馨,脸上顿有妒意,我腰间立刻传来一阵剌痛,
耳边就听魏柔低声骂道:“小狐狸精、小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这是魏柔吗?我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就算是仙子,
一旦谪落人间,也和人间的平凡少女一样,充满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呀!
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了她的眉心,动情道:“阿柔,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是
多么可爱,真真爱煞我了!说起来天宫高处不胜寒,怎比得上人间鸳鸯成双交颈眠!”
心下一沉吟,且不管宁馨打的什么主意,既然送上门来,那我还客气什么!脑
筋一转,回头冲宁馨意气风发地道:“宁馨,你也一样喔!三哥是舍不得你,可你
若真想留下,过来叫陆昕一声姐姐。”
“凭什么?!”
没想到两女竟然都不买帐,异口同声地反驳道,只是宁馨暴跳起来,像是只踩
了尾巴的猫,而魏柔则是幽怨的一声轻嗔。
“就她这副模样,给我当……当……我还不要呢,管她叫姐姐,没门儿!”大
慨在宁馨的眼中,这个陆昕一无是处,输给她,简直是丢尽了颜面,就算宁馨并不
知道她对我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可这面子却不能不争,只是对上我严厉的目光,她
才不得不把“丫鬟”两字咽进了肚里。
“人家的妹子还少吗?玲珑妹妹、雨妹妹,还有人家不知道的什么妹妹……”
“她们都是你姐姐,比你早过门的嘛!话说回来,你叫宁馨妹妹的机会恐怕也
不多了。”
“?”
“她是郡主,能嫁给别人做妾吗?而我又万不能负了你和宝亭她们,我和她,
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那你还……”魏柔神色缓和了许多,眼里却流露出一丝迷惑。
“李佟,我真看错了你!”宁馨看我和魏柔嘀嘀咕咕,忍不住冲过来,伸手就
去拽魏柔,却被我一把握住了她的皓腕。
“我这不是帮你说好话吗?你不愿意叫她姐姐,她还不愿意认你这个妹妹呢!”
“她?!”宁馨气极而笑,恶毒的话语刚想出口,却被我的话堵了回去:“阿
柔,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宁馨她心高气傲,没有真本事,她一辈子不会认你这个姐
姐。”
魏柔嗔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手便搭在了我腰间一文字的刀把上,“沧啷”一
声犹在耳边,她已如一缕青烟飘向梳妆台前,眨眼间一文字凛冽的刀光就上下交错
了四次,镜前竟似涌起了一团青白雾气。
没等宁馨叫出声来,又是“沧啷”一声,刀已入鞘,人也重回我的怀抱。
魏柔一连串的动作如莺起燕落,迅捷而优美,宁馨看得目瞪口呆,转眼见梳妆
台上毫无异样,更是又惊又疑,听我说出“蜡烛”两字,她飞快地跑过去,手方触
到那根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就听劈啪几声,八根烛条四下倒去,只剩下四四方方
比筷子还细的烛芯孤零零的挺立燃烧。
“别惊讶了,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阿柔胸怀锦绣,认了这个姐姐,多得是好
处。”我冲脸色阴晴不定的宁馨笑道。
宁馨闻言却一下子涨红了脸,酥胸剧烈地起伏,突然挥手将蜡烛扫落在地,狠
狠踩了几脚,气哼哼地瞪着我道:“武功好就了下起吗?我师傅比她武功还高哪,
我一样……”
她欲言又止,目光狠狠剜了魏柔一眼,然后摔门而出,边走边扔下一句硬邦邦
的话来:“里屋留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好了,不过,李佟你敢欺负我,我……我跟
你没完!”
出门又吩咐丫鬟:“去听雨斋把我的行头搬来,我倒要看看这个淫贼今晚上能
闹出什么花样来!”
魏柔默然不语,半晌突然小声道:“师兄,你去看看她吧!”
我一皱眉:“这丫头就这脾气,过一晚上,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心中却暗
自奇怪,方才还斗得不可开交,怎么突然关心起情敌来了。
“别的事情或许如此,可眼下却大不一样,宁馨对师兄你大有情意,我不会看
走眼的,你去吧,我……我认这个妹妹就是了。”
“那好,你等我。”
见我从里屋出来,宁馨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却把身子一转,只留了个后背
给我。
可听我没上前安抚她,却把丫鬟招呼回来,她立刻转回身来,怒道:“小红是
我的丫鬟,你凭什么使唤她?!”
“听雨斋和这中间隔了那么远,折腾两趟,明儿你留宿凝翠阁的事儿就会传遍
全府……”
没等我把话说完,宁馨已然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我怕?我一淫贼有什么好怕的!要说怕,也是怕你白担个虚名!”我不满道
:“你若是不怕阖府上下都看咱俩笑话的话,我还有更绝的——明早让小红把王爷
侯爷都请来,告诉他们,今晚上咱们已经把事儿办了,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反正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谁跟你办什么事儿呀?!”宁馨脸上的怒意一半换成了羞意:“想做那下流
事情,里屋不是现成的人吗?她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哪!”说到后来,又是醋意横生。
“这么说,咱俩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自作多情了?”我惋惜道:“还以
为你和陆昕能做一对好姐妹呢!”
“想得倒美!”宁馨轻啐一口,脸上怒色渐退,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兰膏光里,陷入沉思的她安然恬静。那对修长的大腿紧紧合拢,一双莲足也藏
进了裙内,双手交织优雅地搭在膝上,胸前衣襟虽然半解,却因为她雍容华贵的气
势而少了淫靡的气息,倒是她那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的些许烦恼,让人忍不住心生
怜意。
静静沉思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突然快速变化起来,忽而温柔一笑、忽而焦躁
不安、忽而自伤自怜,显然各种念头在她内心争执不下,待到脸上闪过一丝憧憬,
她突然正容道:“三哥,你若真是襄王有意,那与她做姐妹也好,不过,我要做姐
姐。”
果然。
我心下明白,宁馨是想藉此来试探我的心思,看她是否能够获得正妻的身份,
我立刻出言打消她这个念头。
“宁馨,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着实高兴,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认识
你在先,陆昕就算比你年长,也要管你叫姐姐,而今,只好委屈你做妹妹了。”
“不!”宁馨神色一黯,却倔强地道:“我贵为郡主,岂能居于布衣荆钗之下?!”
顿了一下,螓首一垂,语气舒缓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哥,我长这么大,心
里从来没像现在这么乱过,总觉得有件极宝贝的东西,我应该拼命把它抓在手心里
不放,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快乐。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抓住它,力气大了,它
就要碎了,力气小了,它就要飞了。三哥,你教教我吧……”说着说着,晶莹的泪
珠竟然落了下来,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在宁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凉。
我心里暗叹一声,我要真是你的三哥,那该多好呀!不过,冲你这一番心意,
我就试试看,你和我究竟有多大缘分?
“宁馨,我和你相识不过四天,其中两天我还昏迷不醒……”
“我娘说过,有人认识了一辈子,却像是初次见面;有人初次见面,却像是相
知了一辈子……”
“我懂了。宁馨,我明白,当你享受着郡主威荣的同时,你身上已经背负上无
数的责任和期望。皇族的威望不容践踏、代王府的名声不容损毁,单单这两样,就
注定了你宁馨要做而且必须要做一个姐姐。可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又不是什么几房
独子,能让你两头并大……”
“是这样啊……”宁馨神色愈发黯然,有气无力地道。
“不过,若是你肯委屈一下自己,或者耐得住寂寞,那么还有一丁点的希望,
你可以换一个方式做你喜欢的角色,只要你愿意,会有无数的美女管你叫姐姐,而
你的亲戚朋友也一样会以你为荣……”那办法在我心中酝酿了半天,虽然很不成熟,
可眼下看来,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真的?!”
就像从悬崖边上被拽了回来,宁馨脸上顿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纵体入怀,
喜道:“三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有了我亲口许下的大妇之位,什么是委屈,什么算寂寞,此时大概早抛到爪哇
国去了:“只是,别告诉我那一切都只是希望,你那么大的本事,它一定会变成现
实的!”
“那就要看咱俩的缘分了。”看到宁馨如此激动,我心中蓦地升起一些愧疚,
言辞顿时诚恳起来:“宁馨儿,这条路艰难险阻,就算老天爷对我极其眷顾,我都
不知道这希望究竟有多大,不过,我会竭尽全力去争取。宁馨,别问那结局究竟是
什么,你若是愿意守候一个希望,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而现在,该去叫陆昕一声
‘姐姐’去了!”
虽然两女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姐姐妹妹,可这毕竟是个良好的开端,而宁馨一
旦抛开郡主脾气,倒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少女,对未来满心憧憬的她看起来比心事重
重的魏柔更显得殷勤。
吩咐小红她们帮两女梳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丫鬟们自然明白自己主子的心
意,对我的命令竟然不敢稍违,想来宁馨御下极严。
两女虽有些拘谨,可听我在外屋率先跳进了浴桶,就任由丫鬟们服侍盥洗,等
我穿着妥当又等了半天,才见丫鬟们捧着木盆巾栉鱼贯而出。
里屋没了光亮,只有月华如水。只披了一件纱衣的宁馨坐在梳妆台前,藉着月
色,正给一旁的魏柔讲解着同心堂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处,虽然魏柔看起来似乎心不
在焉,可眼神却相当轻柔,想来两女方才一番袒裎相见拉进了不少距离。
听我进来,宁馨蓦地打开桌上的一只锦盒,刹那间万道柔和光芒照得镜前青蒙
蒙的发亮,映出两道娇美身影,原来里面竟是一粒鸽卵大小的夜明珠。
魏柔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地抱拢在胸前,惹得宁馨咯咯笑了起来,道:“这
么宽大的衣服,他能看到什么?亏姐姐还说已经是他的人了哪!”
魏柔倏地一收双臂,欲言又止,她比宁馨矮了一个头,穿着宁馨的衣服,自然
显不出完美无瑕的曼妙身材。
我心中荡起一片柔情,走将过去,一手搂住魏柔的纤腰,一手抚着宁馨的香肩,
笑道:“有你这么一个大胆丫头就够了,若是你姐姐也疯起来,岂不要了我的命。”
目光向下一溜,顿时被她胸前的奇景吸引住,没有了抹胸的束缚,她那对丰腻的雪
乳几欲裂衣而出,搭在她香肩上的手动了两动,总算忍住了向下一探的冲动。
宁馨偷偷一笑,脑袋一歪,俏脸贴在我手背上蹭来蹭去,我心头欲火一下子窜
了上来,却转眼见魏柔心绪不宁,只好用壮大的分身狠狠顶了宁馨的腋窝两下,沉
声道:“宁馨,你先睡吧,我和你姐姐三个月未见,有好多事情要问。”
听出我语气中隐含的威严,酥了半边身子的宁馨不敢反驳,乖乖上了碧纱厨。
不过,凝翠阁毕竟是蒋云竹故去的小女儿的香闺,那碧纱厨再大,也只能勉强
睡下两人,魏柔虽然没有一丝睡意,可我知道那是极度兴奋的结果,看她樱唇干裂、
星眸布满血丝,显然这三天她捱得极是辛苦。
不理会她心里如何不愿意,我还是强迫她躺在床上,自己搬了把圆凳坐在碧纱
厨边,轻轻攥住了她的小手。
“离开宁波,我就径直回了师门,和师叔讲了事情的经过,师叔安尉了我一番,
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去管江湖的事情了。我也正有此意,便在师门闭
关修练。”
床榻里头的宁馨和魏柔一样,心里异常兴奋,辗转反侧了半天,根本无法入睡。
魏柔机警过人,听我一直用着假名,话就不敢说得太明白,师门名称长辈名讳
都被她一一隐去。
“六月中的时候,师傅突然送来一封书信,说她和我的师徒缘分已尽……”说
到这里,魏柔顿觉委屈,声音呜咽起来,被我攥着的小手微微颤抖,一行热泪禁不
住流了下来。
“你师傅不在师门?”我微微一怔,一边替她拭去泪花,一边柔声问道。
魏柔哽咽着“嗯”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平静下来,才道:“师傅平素多是云
游在外,近二年来,更是极少回师门。”
“哦,竟是这样?!”我惊讶道,原以为鹿灵犀坐镇隐湖潜心修练,只有魏柔
和辛垂杨两人替师门行走江湖,却万万没想到,鹿自己就在这滚滚红尘中。
是不放心魏辛两人,还是她的武功仍需在江湖磨练?为什么江湖没有得到她的
一点消息?她又是怎样隐匿自己行踪的?隐湖又在哪里?一个个问号从我心底涌起,
可此时却不便开口问魏柔。
心思转回来,实在是想不明白鹿灵犀为什么突然要断绝与魏柔的师徒关系,问
道:“那,你师傅信中究竟是如何说的呢?”
魏柔从贴心的香囊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展开一看,却是用秀气的钟王小楷
写了满满一页。
“柔儿见字如晤:汝入吾门下,已十六年矣。汝性聪慧,足快吾心;而门内诸
心法,汝亦尽知。吾尝言:他日光吾派门楣者,柔矣!此言验之不远矣!然,天下
无不散之筵席,汝心法有成之际,即吾师徒缘尽之时!
何也?昔日孟子拒齐王,‘言其不可而不言其所以不可’,今吾效之,他日汝
当自知矣。临别之际,赠汝一言——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切记切记。他日有
缘,自会重聚。“
一封信直看得我莫名其妙。鹿灵犀在信中不仅丝毫没有透露开革魏柔的原由—
—她只是极不负责地留下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日后当知”,而且字里行间竟流露着
对隐湖武学宗旨的怀疑,如果她不是隐湖掌门魏柔师傅的话,我真要怀疑她是想叛
出隐湖了。
心头疑念丛生,不禁问道:“阿柔,这真是你师傅的笔迹吗?”
魏柔说千真万确,我仔细观察,那笔法丝毫没有局促散乱的痕迹,想来不会是
被人胁迫写下此信。
胁迫鹿灵犀?江湖上怕是只有我才会生出这个念头吧!我自嘲地一笑,既然这
封信的真实性勿庸置疑,那鹿灵犀何等人物,这等事关隐湖前途命运的大事,她岂
能当作儿戏?
心中仔细思量起来,一条清晰的脉络透过模棱两可且矛盾重重的话语渐渐浮现
出来。
不过,正因为如此,从信中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安慰魏柔、可让她重新对鹿灵
犀和隐湖充满希望,但对我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一时真说不清楚,不由沉吟起来。
良久,我心中才下了决心,既然魏柔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事,那我就不能再让
她在将来心存一丝遗憾!
“阿柔,你师傅要解除你和她的师徒关系,这一点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
过,你师傅此举却是大有深意。”
魏柔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师兄,我眼下心乱如麻,竟不知师傅她还有什么深
意……”
“阿柔,我不知道心剑如一心法的极限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一句‘天道不
可证,仙道不可凭’已然道破天机,我猜你师傅眼下的见解想必是大异于从前吧!”
心里不禁暗暗替师傅可惜,鹿灵犀早悟道十年,我大慨就要叫她一声师娘,而
师傅也不会郁郁而终了,这真是造化弄人!
魏柔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厌倦。
我心头蓦地一动:“莫非此信已有他人看过?那定是你师叔了,她对这句话一
定是大为不满吧!不过,这应该都在你师傅意料之中。说起来,观念的变更绝非一
朝一夕之功,对你师门来说它是利是弊更是一时难以预料。阿柔你武功已有青出于
蓝之势,又是下一代掌门的不二人选,你的意见举足轻重,你师傅不欲师徒关系影
响了你的判断,故而说你们师徒缘分已尽,却不说把你开革出门,实在是用意颇深。
而不管她的新观念能否被众人接受,她都认为,日后光大门楣的人,只有你阿柔!”
“何况,师徒缘分尽了,还有亲情。记得你说过,她在你心中就像妈妈一样,
而在她心中,你何尝不是她的女儿!一句柔儿,已尽道一份真情,若你心剑如一没
练的斩断了七情六欲,日后相聚,怕是比师徒更亲近呢!”
“人家的心剑如一早就有了破绽,”魏柔喜上眉梢,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师
兄,听你这么说,我开心死了,不光是为了师傅,更是为了你真心待我。对于江湖,
我已经倦了,真的厌倦了,我只想做一个小女人,能为……为你素手调羹……”她
越说声音越低,眼中爱意却越来越盛,灼热的目光竟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素手调羹?难道你不知道闺房之乐有甚于调羹吗?”说话间,我已经轻轻吻
上了她的嫩白手背,而那手心已是潮热无比。 第十章
魏柔很快就睡过去了。她几乎三日未眠,精力早就透支了,终身有托、心结半
解,心情放松下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坐在窗前的黄花梨官帽椅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月色里的花园,那一株株妖娆的
花树渐渐化成一个个娇娆的身影,或颦或笑,或喜或嗔。
“真想家呀!”大喜过后,一缕思乡之情伴着若有若无的彷徨禁不住地从心底
涌起——魏柔得归、鹿灵犀心境大变、师傅的遗命几近完成,是该过过团圆快活的
日子了。
这一切大概都都是师傅的功劳吧,魏柔终下决心与我偕老,大半是因为她师傅
鹿灵犀,而我隐隐觉得鹿灵犀此番变化与师傅密不可分,两个绝代高手相争,以一
方完败而收场,未免太不公平了,就像师傅为情所困一般,在鹿的心中,大概也留
下了师傅的潇洒身影。
是任由鹿灵犀独自品尝悔恨的苦酒,还是……?
一旦发现她原本否可能成为自己的师娘,我的心情悄然发生了变化,一个六娘
己经让我头疼不己了。
不过,就算依旧把鹿灵犀列为征服的目标,想来也容易实现多了。
那么,征服了隐湖之后呢?
身后的碧纱园里传采一阵淅嗦声,接着就听有人下了床向窗边走来,虽然脚步
放得极轻,却不是魏柔那足不沾尘的飘逸,转过头来,果然见宁馨披着那件薄如蝉
翼的纱衣踏月而来。
“人家睡不着,就想和你说话儿。”宁馨娇羞中带着一丝兴奋,只是是看清楚
我脸上的表情,她顿时迷惑起来:“怎么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是和陆昕己经重
归于好了吗?难道……你不喜欢和我说话?”
“别胡思乱想。”我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我膝上:“我只是绝然发现,人
生己没了目标。”
“还说喜欢人家哪!”未来这亲昵的姿势让宁馨大感羞涩,可听我这么说,她
顿时滚进我怀里,狠狠咬了我耳朵一下,叹道:“没把人家娶到手,怎么能说没了
目标?”
“这算什么人生目标呀!”她露出小女儿的刁蛮模样,我不禁莞尔笑道。
“为什么不算?!”宁馨顿时撅起了小嘴儿,一连串的诘问脱口而出“”你现
在能娶我吗?你能说服我父王把女儿嫁给你吗?不能吧!
你说过,这期间充满了艰难险阻,你要竭尽全力去争取,难道我不是你奋斗的
目标吗?“
我心头一凛,知道无意之间伤了宁馨的心,见她唬着脸要起身离去,我忙按住
了她的香肩,正色道:“你不是我的人生目标,而是要陪伴我一生去买现我目标的
女人,换言之,给你一生的幸福或许才是我的奋斗目标。”
话一出口,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烦恼和忧郁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师傅的遗
愿是快要达成了,可那并不是我人生的尽头,我和我心爱之人一生的幸福,或许才
是我该用一生去追求与守护的吧!
“什么‘或’,是‘一定’啦!”
宁馨转努为喜,一双白生生的藕臂环住了我的脖颈,脉脉含情地望着我。
似乎是怕惊醒了魏柔,她声音压得极低,几近呢喃道:“三哥,你知道么,自
从在显灵宫刺你一刀,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放不下你,等见哥哥救你回来,我心里
别提多欢喜了。从家出来那么多天,本来夜里总想起我娘,可这几天,满脑袋却都
是三哥的影子,那千奇百怪的念头时不时地翻涌上来,每一个都连着三哥,直到躺
在床上,听陆昕说要做一个小女人,为三哥你素手调羹,我才知道,那其实就是我
想说,想做的……”
她滑动如水的眸子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那颗初恋的少女之心,一下子融动了
我的心弦,就像她娘说的那样,这世上本就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叫做一见钟情,宁馨
正身陷于此吧!
“宁馨,若是我告诉你,我不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也不是南京的捕快,更不叫
李佟……”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宁馨竟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喜滋滋地嗔道:“早知道
你就是那个南京解元,苏州推官,大淫贼王动啦,就看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坦白!”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王爷没时间告诉你的啊!”充耀察觉到我的身份己经
让我吃惊不小,自己连宁馨都没能瞒过,想想真是既气馁又惊讶,宁馨这丫头心思
之灵,心机之深,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哪!
“哼,哥哥他果然也知道了,竟敢瞒着我,看我不找他算帐去!”
宁馨埋怨了哥哥一句,抿嘴笑道:“其实你提起显灵宫,又把邵老头和显灵宫
联系到一起,人家就开始怀疑了。来京之后,听长宁候和哥哥提起过邵元节,说皇
上亲近他,命他在显灵宫暂居,你那么一说,人家自然就明白邵老头十有八九就是
邵元节。而我听长宁侯说此事在朝中都属机密,寻常举子怎么会想去打探邵元节的
底细?就觉得你有些古怪。”
“那你还能装出个没事儿人似的?”
“人家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嘛!”宁馨笑道:“其实人家早就听过你
的大名,师傅过年的时候就无意之中说起,江湖上出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解元淫贼,
那时我就记下了你的名字,来京城和宜伦姐姐她们聚会,才知道你竟然来了京城,
要入朝为官,就住在宜伦的家里,人家才动了见你的念头。说起来好笑,那天本来
就是要去宜伦家的。”
她嘻嘻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人家就想试探你一下可我还没说
去白府,你就紧张起来了;再说你是个鲁男子,你只是一脸不屑。”
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然露出了这么多破绽。
听她续道:“等到了显灵宫,看你过九宫八卦阵如履平地,我心里就更加怀疑。
可心里怀疑却……却禁不住你的撩拨……”
宁馨的声音陡然细了下来,可羞涩中却隐隐有一丝荡意。
我想起那晚的情景,心头火热,独角龙王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宁馨身子微微一僵,呼吸渐重,我知道她己有所察觉,就像那晚一样,将她的
小手引到了我的分身上,然后手向上一撩,顺势探进了她怀里,一把握住了一只我
一直都想探寻的硕大椒乳。
“宁馨儿,好今年究竟多大了?”
一触手就体会到了惊人的弹性,只堪勘握住一半、比孕中无瑕尚丰一筹的玉乳
竟像未过门的解雨、年少的紫烟一般微微上翘,而这样的弹性只能出现在青春正艾
的少女身上。
“人家……十五岁了。”宁馨“嘤咛”一面靠在我身上。贴着我的耳朵轻喘道,
小手下意识地撸动着我的独角龙王。
“才十五岁!你到底吃了什么天地至宝,身子竟如此丰腴!”我讶道。扳过少
女的身躯,我麻利地解开了纱衣的丝带,胸口的衣襟还没完全分开,那只硕乳便一
下子蹦了出来,在月色里泛着柔白的光芒。
那俏立的嫣红乳首虽然大似龙眼,可被丰乳一衬,却是那么娇俏可爱。
“三哥……你喜欢……”宁馨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己经做一探头,把那只乳首
含在了唇间,宁馨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蓦地一僵,顿时屏住了呼吸。
舌尖在乳尖上轻轻蜻蜓点水似的白了几下,我腿上就一热;轻轻用牙齿一磨,
宁馨更是激灵打了个冷颤,两腿顿时绞在一处。
她一达扭动着身子问躲着我的唇,一边飞快地系好胸前的丝带,细自求饶道:
“三哥,你再亲人家,人家一难受……回去,娘要骂的……”
虽然宁馨的话断断续续的,可我依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来代王夫妇管来她极
严,一旦两人把持不住破了她的处子之身,被她爹娘发现,好事可就要变坏事了。
我遂坐直身子,手虽然还舍不得离开她的胸前,却也只是用指肚儿轻轻地在乳
上圆着圆圈解解馋了。
宁馨松了口气,媚眼如丝地接着道:“哼,在显灵宫人家就知道,若不杀了你,
贞洁怕是要毁在你手里了,这才刺了你一刀。不想竟没刺死你,只是把你的功夫逼
了出来,看到你那鬼魅一般的轻功身法,我就隐约定得,你就是那个王动,因为这
世上亦文亦武的淫贼,怕就只有你一个了。”
“还好我有一身武功,否则岂不是死得冤枉!”我手下微微用力:“说我撩拨
你,还不是因为一开始你就乱抛媚眼!一个杜老四就看得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没见过男人吗?”
“三哥你吃醋了耶!”宁馨刮着脸蛋羞我,声音里却透着几分得意:“人家只
是没见过那么精壮的汉子,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小耗子一样。”
说着,她贴上我的耳朵,纤手在我胸膛摩娑着,腻声道:“没想到三哥生的俊
俏斯文,身子却比杜老四还要雄壮。”
“早知道你偷看过!”我狠狠搓了她乳头一下以示惩罚心道,十七年的血泪汗
水岂是白流的?
宁馨细细呻吟了两声,才分辩道:“人家只是想查你的身份嘛,谁知道哥哥把
你服了个精光。看到那只南京下发的捕决腰牌和六七万两银票,人家都几乎可以肯
定,三哥你就是王动了。”
“其买,不管三哥是谁,李佟也好,王动也好,那时候己经都不重要了,真正
重要的,是我能看得见,摸得着三哥你这个活生生的人。可借……”她幽幽一叹:
“要是早半年认识三哥就好了,听宜伦姐姐说,三哥的媳妇二月里头才过门的。”
“我们很早就定亲了。”人心奇妙,对于久远的事情,总是抱有相当的宽容,
相对的,遗憾也就少了许多,万一哪天宝亭和宁馨相见我不想因为这些遗憾而横生
枝节。
换了话题,我笑道:“宁馨儿,王爷和娘娘喜欢什已,我好提前准备。”
宁馨噗哧一笑:“三哥,除了你那风流的性子,我爹娘倒是很容易喜欢上你的,
就怕有人在我爹娘面前嚼舌头根子说闲话。”
“你是说……好师傅练青霓?”我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
俊仗迂腐,听宁馨的意思他似乎并不喜欢练青霓,那么练青霓该是勾引俊仗不
成,转而与代王妃接近,大慨颇有成效,只是练青霓刻意结委一个出了大同就没有
多大影响力的藩王,是何用意?莫非是看中了充耀岳家的势力?
宁馨只嗯了一声,就停了下来,为尊者讳,她自然不能多说,我便旁敲侧击道
:“那晚你刺我一刀也就罢了,干么非惊动你师傅?她与邵元节正习道家阴阳双修
之术,你这么一来,岂不让她尴尬?”
“道家阴阳双修之术?”宁馨不屑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那我日后也去习
这道家阴阳双修之术,三哥你可愿意?”
“大胆!”呵斥了一声后我突然笑了起来:“嫁给我之后,你就会明白,我就
是好最好的双修老师。”
“三哥,人家真想早点嫁给你——”大概是想起显灵宫的淫靡景象,宁馨的身
子风火热起来。
第十一章
天刚蒙蒙亮,魏柔就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我坐在官帽椅上宁馨偎在我怀
里睡正得香……她天真的脸上流露着恬静安详的微笑,就像父母怀抱中的婴孩一般。
嘎怪地望了我一眼,魏柔起身下了碧纱厨。我想把宁馨抱上床,身子刚一动,
四肢就一阵酸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顿时惊醒了宁馨,而魏柔也慌忙跑了过来。
“宁馨儿,你可真重啊!”抱了她一夜,全身都被她压麻了!宁馨心情舒畅,
却不在意,只嬉笑了两声,冲外屋喊道:“小红,快进来给我三个松松骨头。”转
眼却见魏柔己经伏在我身边仔细搓揉着我大腿的肌肉,她微微一呆,眼镜转了两转,
偷偷给小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然后挪到我身后,一双玉悄然搭上了我的肩头。
身上的麻痹感很快就消失了,可我却苦不得喊停。魏柔跪在我膝前,那轻纱罗
衣虽然宽大,却隐约可见那对绝妙的玲珑凸起,云鬓蓬乱,睡眼朦胧,更是别有一
番温馨滋味。
而背后宁馨的丰挺双丸也不时在我脖颈上蹭来蹭去。早晨本来阳气就重,此刻
胯下越发蠢蠢欲动,就恨不得那四只在我身上细心捏掐的软绵绵小手干脆转移阵地,
好让自己憋了许多天的欲望发泄出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听充耀惊讶道:“小红,你怎么在这儿?小红支
吾道:”郡主她……她在……要我们在这儿伺候李公子的。
“魏柔和宁馨蓦地停了下来,对望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闪进了碧纱厨,而充
耀己在外屋喊道:”李兄起床了吗?“我忙迎了出去,见礼之后,讪讪笑道:”这
么早王爷就来凝翠阁,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充耀打量了我一番,皱眉道:“你不是也早起来了吗?只是你这身衣服,怎么
像是塞在床底下压了一宿似的?”
我心道,这还不是你妹妹的功劳!刚想胡乱解释一番,充耀却一摆于:“罢了,
你快去换一件衣服,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沈篱子胡同看她,你陪我去一趟吧!
我心下一怔,既然约好了,为何昨晚不告诉我呢?心中暗觉蹊跷,回房一边更
衣,一边低声叮嘱魏柔,让她一切小心,又嘱咐宁馨,说替我照顾她姐姐,莫让蒋
府的人欺负了她。
急匆匆赶到沈篱子胡同,我顿时吃了一惊,仅仅半天一夜的功夫,整个胡同己
被关人多高的棚栏团团围住。乞丐似的难民不见了,赈灭的粥铺子也撤了,道路虽
然还有些泥泞,可也被收拾的干干净挣,不是那殁垣断壁和十几口破木棺材,这里
宁静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长宁侯蒋云竹果然颇有实力。”我心里暗道。
一旁充耀正四下张望,几辆马车疾驰而来,头里那辆马车里探出一个圆咕隆咚
的大脑袋,冲充耀喊道:“姐夫、姐夫!”
“东山,你可迟了。”充耀笑着迎上前去。
看这二十出头的胖小子模样与蒋云竹颇有些相像,我知道他定是蒋氏家族中人,
难怪充耀不敢怠慢。
不待马车停稳,东山就“噌”地跳了下来,嘻嘻哈哈地给充耀见过礼,目光一
转,落在我身上,笑道:“姐夫,这位可是一日之间尽购沈篱子地产的那个李佟?”
“不敢,正是李某。”见充耀竟不加介绍来人,我也权当不知他的身份,吊儿
郎当地一拱手,心中暗自诧异,这消息传得可更快呀!
“哟,这是什么怪味儿?这么难闻!”随着一面娇嗔,个二十出头衣着奇异的
丽人捂着鼻子从东山马车上下来,四下看看,才袅袅娜娜地走到东山身边,拽着他
的胳膊不满道:“这儿不是沈篱子胡同吗?一大清早的,带人家到这个下三滥住的
地方干嘛?”
“你知道个屁!”东山张口就骂,那女人却毫不在意,似乎早就熟悉东山的脾
气。
而随后从五辆马车上下来的三位公子哥似的少年看上去都比东山年纪小,俱是
衣饰精美华丽,想必身份不会比东山差到哪儿去。几人也都带着女件,却没有跟下
车,只是透过竹帘向外观瞧。
刚收回来目光,我心中却蓦地一动,眼珠轻转,眼角余光便落在了第四辆马车
的车夫身上,他正跳下车辕,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飞快地打量着周围,目光忽快忽
慢,而每一个让他目光稍微停留的地点在我这个经过了名师鲁卫指点的人眼中,都
是可能藏匿刺杀者的好地方。
“这人是公门高手!”霎那间,我就做出了判断,不由瞥了从那辆马车上下采
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身体消瘦,面目惨白,似乎是大病初愈,看
起来就显得弱不禁风,一点都不出奇。倒是车窗后隐约可见一少女美若天仙,竟与
解雨、玲珑不遑多让,在诸女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些天璜贵胄、金技玉叶没人保护,那才奇怪呢!我心中释然,见几个少年纷
纷上前与充耀打招呼,却都是喊他姐夫,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都是蒋家子弟的缘故,
还是随东山这么称呼。而充耀无一例外的以字号相称,显得十分亲切。
问明眼前就是沈篱子胡同,众人立刻唧唧喳喳起来:“二叔怎么想起来买这儿
的地?”其中一个少年不解地问。
东山神秘地道:“走,进去看一圈,你们就知道了。”
胡同并不长,可稍有泥泞之地,车天们必用木板垫道,足足费了一炷香的功夫,
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们和那位艳妇才走完一圈。
方才说话的少年皱眉问东山:“大哥,这儿原来住的都是什么人呀,怎么房子
都破成了这副模样,一场雨就全塌了?”旁边就有人告诉他,说这是西城有名的贫
民窟,少年越发不解。
“就因为都塌了,二叔才买这块哪!”东山道:“我特地领你们在四周绕了一
圈,这地角你们可都看明白了吧,从这儿北去丰盛胡同兵马司胡同,放屁功夫就到
了,那儿可是六部公卿的聚积地,奶奶的有银子都买不到那儿的宅子!
众人点头称是,东山越发起劲儿:“往东北不远,就是粉子胡同,哥几个别说
你们没去过吧,反正我是惦记看百花楼的白牡丹、翠云阁的小凤仙。”旁边艳妇骂
了他一句没良心的,地却浑不在意,往西边一指:“这儿过去两条街就是内城河,
显灵宫也离此不远,这么好的地角儿,若是建上几座好府第,一准儿能卖个好价钱!
二叔这地,买得相应着哪!”另一脸上贴着膏药的少年看了看前街后巷,摇摇头道
:“二叔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你们看,这前后两街房屋破败,所居必是贫
贱之人,所谓贵贱有别,就算二叔把民子建得花儿一般漂亮,自重身份的人恐怕也
不肯与这些贱民为伍吧!”东山点头道:“四弟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昨晚上我听我
爹说,二叔前脚刚把地契拿到手,张延龄后脚就找到了顺天府,说要购下沈篱子胡
同的地产,听有人抢在他前头,又改口说这是籍天灾敛财,要顺天府治买地人的罪,
等知道是二叔,他才悻悻罢手。张延龄机灵鬼儿似的,没百利,他肯动这脑筋?今
儿找到姐夫,就是想听他怎么说。”我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却不由得一凛,建昌
侯张延龄乃是孝慈皇太后的亲弟,为人十分跋扈难缠,若不是有蒋云竹挡在前面,
自己能不能斗过他还真是个未知数。而因为张太后向与皇帝生母蒋太后不和,张家
与蒋家的夫系也十分紧张,自己无意之中扯进了两大外戚的争斗之中,祸福难料。
“张延龄此番轻易罢手,不知他闹得什么玄虚。”充耀沈吟了一会儿,才道:
“至于太启所言,不错,北起十八半街,南至劈柴巷;东起太常胡同,西至内城河,
沈篱子、八千张、榆钱和跨车这并排四个胡同都是贫寒居所,但沈篱子最为贫穷,
比起沈篱子来,其他三胡同的境况要好上十倍不止,特别是跨车胡同,更是寓京举
子的聚积地。当然,这种境况不加变化的话,王公大臣们是很难迁居此处,不过,
若是对跨车等三个胡同改造一番,景象就会截然不同了。”充耀了解到的情况,已
经超过了我当初的述说,显然他在劝说他岳父蒋云竹之前,曾经仔细地考察了沈篱
子的周围环境;而我昨晚讲述的计划,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为什么偏偏要
借我之口说给蒋云竹听,难道仅仅是为了让白牡丹的哥哥显得与众不同吗?
四弟太启皱眉道:“姐夫,如此一来,所要花费的银两岂不巨万?”充耀摇摇
头:“跨车三胡同受沈篱子胡同拖累,地价比其应当具有的价值低了许多,现在消
息没传出去,收购正当其时,估计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低价购得相当一部分地产。
加以修缮后,再择人而租,要么是殷实人家,要么索性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廉价租
给贫寒的士子。这么一折腾,再加上大伙儿一张扬宣传,必然会有人加入到收购行
列里去,那时这三条胡同的地价无疑就会大涨,而地价一涨,则势必带动周围的物
价,一些贫苦人家无力在此地生活,就要迁出。估计不出两年,此地就会焕然一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启笑道:“那二叔也不把沈篱子的地留下两处来……”
东山笑道:“二叔不过得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大地主另有其人。”他一指我:
“就是这位李佟李公子。”大概是因为充耀并没有给大家引见,加之我内敛神韵,
竭力隐藏自己的实力,又怕日后要与他们相见,更是做出了与平素截然不同的轻薄
神态,于是几乎没有人留意到我,那个车夫高于也只是粗略打量了我一番,就转向
别处了。或许在他们心中,我就是充耀的跟班吧!直到听东山这么一说,众人的目
光才一下子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李佟?京里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啊?”太启道。
“兄弟祖籍扬州。”李佟这个身份彻头彻尾是个假的,话自然不能多说,眉毛
却是轻浮地一挑,似乎不满太启的言辞。
“扬州?那儿遍地都是盐贩子,你这么有钱,不是贩私盐的吧!”太启粗鲁地
笑道。
“我家田租就够吃够喝的了,犯不着干那违法的勾当。
听我不是官宦子弟,几个少年都轻视起来,太启似乎与蒋云竹不睦,追问道:
“靠田租就能买下大半个优篱子胡同吗?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地?”
“他家可是扬州有数的大地主。”充耀接过去道:“太启,记不记得我方才说
过,现在收购跨车三胡同的地产用不了多少银子,当然沈篱子就更少了,李佟买地
所费不过一万两而己!”
“什么?才一方两?!丫的这哪儿他妈的是买,分明是抢嘛!”众人惊讶得面
面相觑,太启更是叫出声来,瞪着我道:“怪不得张延龄要告你籍天灾以敛财哪!”
东山也说我心肠够黑。
“非也!”太启、东山的话若是原封不动地传出去,对我自然大为不利。听太
启脏字连篇,我心中更是有气,反正充耀也没明说众人的身份,我张嘴就否了两人
的指责:“兄弟此举,于朝廷与百姓均大百益处,岂能说是籍天灾以敛财!”
众人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都哈哈笑了起,太启更是面露不屑,讥讽道
:“这么说,皇上倒是该下旨嘉奖你喽!”。
“皇上明鉴万里,圣心自有圣断!”瞥了太启一眼,心道,小兔崽子,你真是
瞎了眼,歪主意竟然打到你爷爷头上来了,今儿倒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一收摺扇,肃容道:“宸濠叛乱,将国库耗之一空,赈灾银两常常捉襟见肘,
大前年河南山东大旱,朝廷无力赈饥,灾民暴起,右都御史俞谏耗时三月方将叛乱
平息。去年两淮洪灾,也淹死了上千人。非是吾皇不爱民,实在是因为国库空虚啊!”
众人的笑声一下子弱了下去,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指着残垣断壁续道:“沈篱子胡同十屋九毁,顺天府却只能设些粥铺子而己,
根本无力安置受灾的百姓,日子久了,这些一无所有的灾民极易变成暴民,威胁京
师安全,在下出银购地,每户所得银两,足够他们在城里生活三载,或在城郊购置
民屋,如此一来,不费朝廷一两银子,灾民就己得到了安置;而沈篱子这边发展起
来之后,又会给朝廷带来更多的税银,这岂不是两利之举?”
几个少年都默不作声了,倒是东山身旁那艳妇一撇嘴,讥笑道:“说的冠冕堂
皇的,可骨子里还不是自己想赚钱吗?”
“大姐说的是。”
一句大姐气得那艳妇直翻白眼,东山却乐得大笑,道:“这小子是个商人,当
然不会做亏本买卖!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换做是我,也绝不会放过,可惜没那个
脑子!”他转头望着众人:“肉他妈的没吃上,汤总要喝两口!这地方利厚着哪,
早点下手,大家都有钱赚。”
他边拉着那艳妇走向马车边道:“临走的时候,我可告诉你们带银子的,哥儿
几个想明白的,现在就和我一块圈地皮去!”
太启等人哄笑着上了马车应声而去,只剩下充耀和那个唤作永明的消瘦少年留
在了原地。
而我也终于发现,东山、太启他们离开之前,都似乎不经意地望了永明一眼,
在得到永明极其隐蔽的眼色之后,才放心大胆地离去。而其间,充耀、东山也和他
数度变换眼神。
“原来这个瘦弱少年才是众人的首领。”
能让这群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儿俯首帖耳,再想想有谁能让充耀一大清早就爬起
来,这永明的身份己经呼之欲出。
我背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一达暗骂充耀不给半点提示,一边细想方才的话中
有无不妥,好在我怕这群公子哥儿揪住小辫子,说话极是谨慎,总算没有什么不敬,
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张总管,咱们不在这儿等东山了,直接去显灵宫,东山知道该去哪儿与咱们
会合。”
那车夫应了一声,却偷偷给充耀使了个眼色。
充耀犹豫了一下,才道:“显灵宫素来香火繁盛,游人众多,今儿又是七夕,
里面定然拥挤不堪,不若另择时日,可好?”张总管也连忙接言称是。
“我出来一回可不容易,再说,游人多,正好热闹。”永明的目光突然转向我,
笑道:“李佟,你说哪?”
“独乐乐,确买不加众乐乐。”
此句盂子劝梁惠王的话一出口,永明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深邃而锐利,那乌亮
眸子深邃的仿佛是一望无际的暗夜幽冥,几乎让我迷失在那里;而锐利的目光更好
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向我的头颅,仿佛要把我刺穿了一般。单单一个眼神的变化,就
让这个瘦弱的少年顿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绝强气势,而我耳边竟似响起了洪钟一
股的诵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工之滨,莫非王臣……”明知道眼前这一切
都是虚幻的景象,冷汗却禁不住从额头鬓角流了下来,竭尽全力凝住心神,在心底
喝出少林寺佛门狮子吼的真言偈语,抓住那瞬间的空明,我狂提不动明王心法,怪
异的感觉才告消退,少年依旧是那个瘦弱少年,而我凝神静气,神态已与方才的轻
浮大不相同。眼角余光中,充耀在苦笑的同时,而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传说皇帝受命于天,心中自百一股天子剑气,想来这绝非妄言。
“只是,江南倭寇宗设集团余孽伯权己现身京城,轻蹈险地,为上位者所不取。”
少年大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转头责问充耀道:“你忘了朕是怎么叮嘱你的吗?”
朕,天子自称曰朕,这少年果真是吾皇嘉靖帝朱厚熜!而自己来京等候了半月
有余未得召见,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他!
“皇上,臣冤枉!”克耀吓得顿时就要跪倒在地,却被少年所阻,只好肃立在
他身边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有旨,臣岂敢有稍违!大概是皇上云从风随,自有君
临天下之威,为王动所觉。”
“王爷确未告知臣下皇上要微服私访,否则,臣万死不敢以假名污吾皇之耳。”
我撩衣下跪:“臣苏州推官王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叩首,一面心中
震惊不己,此番来沈篱子竟是皇上的意思,而目标竟然是我!
可购买沈篱子地产并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怎么会惊动了皇上?而且昨天刚刚
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
看眼下的情景,皇上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起来吧!”少年一挥手:“算你机灵,否则,你冒用身份,朕就要治你一个
欺者之罪!”
“臣擅用假名也是迫不得已。臣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不用假名,岂不有损朝
廷的尊严?”
“强词夺理!”少年呵斥了一声,大概是想起自己也是用假名微服私访,不觉
面露微笑。
“‘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吧!朕本以为你在白府
深居浅处,己悟得谨慎为官之道,不想你一离白府,短短数日,就搅得我王公大臣
不得安静,连朕都被你惊动了!算算结交藩王、勾引郡主、刺探朝中重臣、在酒肆
大打出手,桩桩件件岂是轻轻一句胡闹就能开脱得了的?说你目无朝纲,胆大妄为
才是!”
“皇上,那些实乃李佟所为,而非臣王动所为。”我冷汗涔涔,心中己然猜到,
充耀己将认识我的经过向皇上和盘托出,可连我在一品楼和廖喜、洪七发发生冲突
皇上都知道,他手中掌握的情报系统真是庞大的惊人。
“哦?”少年闻言颇有些意外:“难道王动与李佟是两个人不成?
“本尊分身虽是一体,却各有功用。臣王动入京以来足不出户,亲朋好友消息
断绝,何也?因臣深知,臣处境微妙,即便不获吾皇任用,亦当谨慎从事。然,提
调江湖,首重消息,臣在白府久了,耳目俱聋,京中之事无一得闻,臣实忧心仲仲,
亦不愿白白浪费时间,故托李佟之名行事。”
少年沈吟不语,俄顷,他忽然问充耀道:“宁馨今年十五岁了吧!”
“皇上明鉴,宁馨二月里过的生日。”
“皇后嫁给朕的时候,不过十三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他别是要赐婚吧,听他续道:“充耀,太后
很喜欢宁馨,朕就把她留在京城不回大同了,你回去和代王说,朕要给她找个好婆
家。”说着,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苦,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刚见到皇上就要抗旨!可话还没出口,少年
己经一摆手示意我闭嘴,转头对张总管道:“传我口谕,代王五女宁馨郡主朱湖儿
娴雅聪慧,甚得章圣皇太后之心,赐宫女两人绢百匹。至于李佟……”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竟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皇上叫我李佟,这是唱的哪出戏?!”
“缙绅李佟忧心国事,京城雨涝,其率先捐银一万两,堪为缙绅楷模,恩授锦
衣卫百户。张佐,替李佟请功的素章就由你来写吧!李佟,你也别忙着谢恩,你这
个假身份,朕现在帮你变成真的了,充耀乃皇室宗亲,又是外戚,张佐乃朕兴献王
时的旧人,朕不怕他们知晓,可若是你露出了破绽,让不相干的人晓得李佟和王动
实是一人,朕立刻诛你九族!”他微微一笑:“听说你一身奇技淫巧,这点小事难
不倒你吧!”
“李佟之身乃皇上所赐,敢不殚精竭虑,报效皇上!”
“好!张佐,传旨白澜,宣他明日与王动一同入宫!” 第十二章
“臣驸马都尉、前军都督佥事、锦衣卫指挥同知、刑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南
京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白澜叩见皇上!”
行近两千步,穿过九重朱红禁门,在禁军刀枪剑戟护送之下,我和白澜终于上
了建极殿。
换上一身滚龙袍,端坐在虎皮龙椅上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惟我独尊的绝
强气势,让人禁不住臣伏于地。不过听到白澜报出长长的一串官衔,我心中还是忍
不住暗道,他说就怕皇上赏赐太多,原来是这般意思。
“爱卿快快平身,赐座。”少年抬手虚引,阶下的东山笑嘻嘻地给白澜搬来一
个圆墩,又趁人不注意,偷偷跟我挤眉弄眼。
我从充耀那里知道他是蒋太后三弟安平侯蒋云梅的长子,见他在场,我己然明
白他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他这眼色究竟是何用意。听皇上并没有我起来
的意思,只好老老实实地跪着。
少年温言道:“卿为先皇和朕掌控江湖十五载,期间江湖歌舞升平,实乃卿之
功劳。不过,卿为朕而独居江南,妻子久不能团聚,为人君者,心实不忍。卿又屡
荐王动,言其文韬武略俱是一时之选,足以接替卿之重任,朕思前想后,就准卿所
奏!”
白澜喜动颜色,立刻匍富在地谢恩,又说以往亏欠妻子太多,眼下只想多陪伴
她,放请辞本兼各职。
“歇息一阵子倒无妨,不过,爱卿乃国家栋梁,理当为国家出力。着革去锦衣
卫、刑部及南京吏部之职,升前军都督同知,晋宜伦郡主为宜伦公主。”
白澜升任前军都督同知乃是意料中事,可宜伦晋封公主,却是极少见得荣耀,
白澜激动不已,连连叩首。
皇上让东山将他扶起,又褒奖了几句,才对我道:“代天巡视江湖,关系朕江
山安危,王动,你浪荡不羁,朕本无意让你担重任,不过,白爱卿与数位王公大臣
保荐于你,而剿倭一役又足见你忠君爱国之心,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授王动锦衣卫副千户、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妻段氏宜人,妾大玉氏、小
玉式、萧氏安人,赐宝剑一口、金十斤、绢纱各三十匹、胭脂水粉各五盒。”
“走,咱们鸿冥楼喝酒去,今儿我做东,庆贺你官升三级!”皇上留下白澜,
吩咐蒋迟蒋东山送我出宫。蒋迟在宫里还像个人似的,一出宫门,就立刻勾肩搭背
上来,嬉笑道。
“小侯爷,跟您去鸿宾楼喝酒的该是李佟才对。”我笑道:“从今儿起,王动
不仅要洗心革面,而目不能擅交王公大臣了!”
“皇上的话,你倒是是一句!”蒋迟哈哈笑道,小圆眼睛滴溜转了两圈,伸手
在我胡子上摸了几下,突然问道:“你在皇上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能漫得过太启他
们,可他们都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我绞尽了脑汁儿也没想明白,你有什么招子能
扭转乾坤?光靠这撇胡子……”
“易容之术而己。”我笑道:“这只是江湖上的雕虫小技,说白了一钱不值,
不过,还需小侯爷您配合。”
“哦?怪不得皇上让我跟着你,原来是给你打掩护啊!还以为他总算大发慈悲,
给我找点事儿做哪!”
我微微一笑,却没言语,心中暗道,蒋迟你大智若愚,又是皇上至亲,乃是皇
上要着力培养的心腹之人,让你跟着我的目的,我岂有不知!你也别心急,这个位
子老子现在己经没有多大兴趣了,做上两三年我自会让给你。不过,若是急着跟我
玩阴的,嘿嘿,皇上给的权力我若都不会利用的话,那可真是个白痴了。
上了马车,掏出易容的家伙事儿,双手飞快地在脸上抹动了几下蒋迟顿时瞪大
了眼睛:“咦,真T.M.D 怪了,你明明是王动,可我怎么就觉得你是季佟呢?却又
和昨天见到的似乎不完全一样。”他啧啧称奇,仔细看了半天,沉吟道:“胡子没
了、嘴唇薄了、眉毛长了、眼角翘了,嗯,关键是那眼神,T.M.D 怎么看怎么轻浮
淫荡!”
“小侯爷好眼上!”我笑道:“再过两天,这模样还要变上一变,直变到大伙
儿都觉得王动与李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止。”
“有意思!”蒋迟一点就透,喜道:“你身上牛黄狗宝还真不少哪!成了,我
就暂目跟着你,你可要把这个、这个易容术教给我。你不知道,我家媳妇妈的整个
一大醋坛子,老子在外面养了两个小妾都差点被她打死,这回呀,我他奶奶的跟你
学,易容变身!看她怎么找到我!”
说到得意处,不禁嘿嘿淫笑起来:“今儿晚上人多,就先将就鸿宾楼了,赶明
儿你给我易容,咱们翠云阁会小凤仙去!”又叹了口气:“可借我几天没去百花楼,
那白牡丹竟然被人赎走了,他奶奶的,连个下落都没有!不然,咱就去百花楼了。”
言下颇为惋惜。
我一听便猜到充耀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向皇上坦白,至少他没有提及白牡丹
是被我赎出来的。说起来,那晚地能找到白牡丹,一来是他知道我去而复返百花楼,
二来他知道我在兰家租下了一间屋子,旁人不了解其中的关节,自然猜不到我身上。
不过,兰家并不十分安全,早把她转移走才是上策,而沈篱子胡同的宅子一半时建
不起来,自己也要尽快寻个住处。
想到这儿,耳边又不禁响起临出宫前皇上看似无心的家常话:“听说你那个未
过门的妾室陆氏弹得一手好琴,让她在京至多住些日子,朕保不准哪天想听她弹琴。”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若是他再不提及此事,陆晰就要一辈子住在京里,加上宁馨,
皇上己经不动声色地给我脖子上套上了两道枷锁,好在没有人知道陆晰就是魏柔,
我倒要赶快给她寻个替身了。
一旁蒋迟叹息了一番,却复哈哈笑了起来:“你没看见我姐天充耀王爷那副模
样,找不着白牡丹,他简自如丧考妣,那个心疼啊!”可笑着笑着,他的小眼睛突
然颇有些同情地盯着我看了起来:“听皇上说,宁馨看上你了,可我就不明白,漂
亮姑娘有的是,你没事招惹那疯丫头作甚?她可是属刺猬的,见人就扎,而且翻脸
比翻书还T.M.D 快,前一刻还跟你笑语盈盈的,下一刻就拿刀子扎你!前几天我老
爹请他兄妹吃酒,席上太启不过开了句玩笑,这丫的就不干了,吓,一酒杯就摔在
了太启脸上!我家那头母老虎都没这么厉害呢!你呀,等着受罪吧!”
“真的?!”我既吃惊又苦恼地道,心里却暗笑——宁馨是头母老虎?母老虎
能逗得显上、皇太后那么开心吗?怕是你们都看走了眼。想起昨天太启和克耀抬杠,
原来根上的毛病在这儿。
“认识她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把事情的
经过捡能说的说了一遍。
蒋迟虽然嘻哈地打浑插科,可问的都是关键之处,几句过后,我顿时明白过来,
他这是在替皇上问话,目的当然只有一个,与充耀的话相互印证,看看我俩是不是
对皇上一片忠心,没有丝毫隐瞒。
怪不得昨天皇上不让我回长宁侯,却让我直接去了白澜家。好在蒋迟不知道我
和白牡丹己经见过面,无意中让我猜到了充耀对奏的大致框架,按照充耀的思路,
—一做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刑部。刑部早得到了圣旨,尚书赵鉴不在,左侍郎李承勋亲
自接待了我俩,验过公文,温言鼓励了几句,便叫来我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浙江司郎
中黄良,按照圣旨的交待,告诉他我俩要在浙江司锻炼。
其实,自大明开国以来,代天掌控江湖者几乎都挂着刑部某清吏司员外郎的头
衔,一来刑部拥百事关江湖的最为详尽的机密档案,调阅档案自然方便;二来有了
这个头衔,一旦需要,可以直接插手地方刑名,以期快速解决争端,并取得第一手
的资料。估计是白澜考虑到大江盟的老巢在浙江,与慕容世家这一仗又与私盐密切
相关,而浙江司正代管两浙盐运,才向皇上建议我任职浙江司,而蒋迟作为我的助
手,自然就成了浙江司的主事。
整个刑部只有尚书赵鉴和负责通缉江湖罪犯的河南清吏司主事陆眉公两人知道
我和蒋迟的真正身份,黄良并不清楚,而他属下的员外郎和主事俱是满额,骤然多
了两人,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好在他认识蒋迟,以为我也是个皇亲国戚,倒也不
敢轻慢,介绍了同僚,又带着我们熟悉刑部各有司及机密档案库房。
有司的工作流程当然要熟悉,可重点却是这档案库房,望着浩如烟海的档案,
蒋迟趁黄良没注意,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妈呀,这么多!别说三个月,就是三
年也看不过了来啊!”
“等问清楚白大人再说吧!”
我环视四周,屋外加盖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了阳光,库房里昏暗而朦胧,几乎占
满了整个屋子的书架红漆斑驳,架上的书册更是古旧发黄,空气里弥漫着历史的沧
桑气息,就连磨香和麝香、花椒香气混在一起形成的奇异气味都想那沧桑的历史一
样,忍不住让人怆然涕下。今后的三个月,我就要埋首在这故纸堆里,去探寻江湖
的秘密,掌握江湖的脉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