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峰和范子云一同回到夏家堡来了,这是未牌时光,在夏云峰的书房里,
总管翟开诚匆匆走入,躬身道:「堡主呼唤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夏云峰一指范子云,说道:「你总知道,范贤侄的令尊青衫客范大成,是老
夫的义弟。」
翟开诚陪着笑道:「属下知道,范二爷昔年时常到堡里来,属下再熟也没有
了。」
夏云峰点点头道:「范二爷失踪已经十有三年,始终不明下落,如今老夫当
上武林盟主,如果连义弟都找不到,老夫这盟主也不用当了。」
「是,是。」翟开诚连声应「是」,但心中又疑惑的道:「堡主指示,要属
下怎么办,属下自当遵办。」
夏云峰一手摸着长须,微笑道:「翟开诚,你随老夫多年,怎么连这点都想
不出来?」
翟开诚惶恐的道:「属下愚昧,属下前几年也曾奉命查寻过范二爷的下落,
只是一直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属下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堡主请明示要属下怎么做?」
「真是饭桶。」夏云峰哼了一声道:「老夫现在是武林盟主身份。」
「是,是。」翟开诚道:「堡主是盟主身份了。」他还是想不出来。
夏云峰道:「武林盟主的命令,是天下武林都要一体遵照办理的了。」
翟开诚躬着身道:「是,是,天下武林,一体遵办……」
夏云峰道:「所以老夫要你传出武林金箭,要天下武林同道,共同找寻青衫
客范大成的下落。」
翟开诚口中「哦」了一声,连连应是道:「武林金箭,对,属下忘了盟主的
武林金箭,属下立时传发出去。」
「好。」夏云峰含笑挥了挥手,说道:「你快去办吧。」翟开诚迅快的躬着
身,退了出去。
范子云感激的道:「多谢夏伯伯,找到家父,小侄会感激你一辈子。」
夏云峰蔼然笑道:「贤侄和夏伯伯还说什么感激的话来?」他站起身,说道
:「倒有一件事,颇教老夫担心……」
范子云道:「夏伯伯说的是什么?」
夏云峰道:「贤侄一身武功,不是受到了禁制么?」
范子云道:「是的,小侄有几处经穴遭受禁制,武功若废。」
夏云峰轻轻叹了口气道:「老夫在老子山别墅之时,有许多话不便多问,因
为你夏伯母当时对老夫当选武林盟主,颇为热忱,曾邀请她师姐助拳,她师姐是
个生性偏激之人,武功别走蹊径,手下训练了十二名女弟子,号称十二金钗,那
叶玲就是她的女弟子,这一点,贤侄也许听叶玲说过了。」
范子云听他提起叶玲,不觉脸上一红,低头道:「小侄确实问过她,但她有
许多话,都不肯说。」
夏云峰道:「叶玲背叛师门,使她十分震怒,誓必把叶玲擒回治罪,但据说
她没有逮到叶玲,因而迁怒到贤侄身上,认为叶玲是受了贤侄勾引,才会叛离于
她的……」
范子云听说叶玲并未被擒,心上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夏伯伯说出自己「勾引」
叶玲,不由得俊脸又是一红,急忙说道:「夏伯伯,当日因叶玲身负重伤,是小
侄救了她,她才愿意协助小侄。」
夏云峰一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一面接着道:「那晚她没有逮到叶玲,而
且好像还负了伤,因此迁怒到贤侄身上,把贤侄引去,擒回老子山,而且还在贤
侄身上下了独门禁制,这件事直到老夫到达老子山,方听你夏伯母提起,那时因
她师姐已经率领女弟子回山去了,她这独门禁制手法,无人能解,老夫只好先把
你带回来再说……」他说得十分诚恳,似乎丝毫未瞒范子云,范子云听他这么说
法,自然相信。
未待范子云开口,夏云峰轻轻一捋长须,说道:「贤侄经穴遭受禁制,但行
动与常人无异,可见这禁制经穴的手法十分高明,老夫也不敢轻易尝试为你解穴
,因为此种禁制经穴的手法,与点穴不同,各派解法各异,一个处置不妥,重则
逆血攻心,立即毙命,轻则经脉受损,终身形成残废,老夫也毫无把握。」
他这话,范子云当然相信,因为自己几次试图运气解穴,但才一运气,顿觉
奇痛攻心,无法运集真气,只好放弃,这就说道:「她手法果然十分厉害,小侄
几次想运气攻穴,都因奇痛攻心而罢。」
夏云峰道:「老夫把你带回夏家堡来,也就是为了解去你身上这重禁制。」
范子云道:「夏家堡有人可以解去小侄身受的禁制么?」
夏云峰道:「有,现在老夫就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罢,便已站起身来。
范子云跟着站起,问道:「夏伯伯,这人在哪里?」
夏云峰道:「你随我来。」举步跨出书房,引着范子云往后花园行去。
这后花园占地极大,到处都有亭台楼阁之胜,范子云跟在夏云峰身后,行到
一处繁花如锦的一幢精舍之前,门额上写着「紫气东来」四字。夏云峰走近阶前
,立时有一名身穿青布道装的道童迎了出来,躬身道:「小道见过堡主。」
夏云峰含笑道:「老夫率同世侄,来见道长的,你去通报一声。」那道童应
了声「是」,立即返身而入。
范子云心中暗道:「听夏伯伯的口气,住在这里的是一位道长,不知是什么
人?」夏云峰背负双手,站在阶前,也没说话。
过了半晌,才见那道童急步走出,躬身道:「家师请堡主入内相见。」
夏云峰点点头,回身道:「贤侄随我进去。」举步跨上石阶,行入精舍。
范子云紧随他身后,跨入屋中,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精雅的堂屋。这时只见
一个身穿青布道袍的老道人站在中间,打了个稽首道:「堡主请了,贫道听说堡
主荣膺武林盟主,可喜可贺。」
这老道头簪一支翠玉簪,浓眉已白,细目如丝,满脸俱是皱纹,笑起来皱纹
更多,脸上就显得有些阴森。尤其他说话的声音,低沉而细,听来使人十分不舒
服。范子云现在在江湖上多了一番历练,总觉得这老道人有些诡异,不似正派中
人。
「哈哈,好说,好说?」夏云峰打了个哈哈,拱手道:「兄弟只是承蒙九大
门派抬举,替江湖同道做些跑腿的事罢了。」
那老道人看到夏云峰身后跟着的范子云,目光一转问道:「堡主,此子是谁?」
夏云峰忙道:「他叫范子云,是义弟范大成之子。」一面回身道:「贤侄快
来见过道长。」他没跟范子云介绍老道人的身份。
范子云只好走上一步,作了个长揖道:「在下范子云见过道长。」
「少侠不可多礼。」老道人含笑道:「堡主这位侄子,人品不错,不知拜在
何人门下学艺。」
夏云峰道:「他是家传的武功,有暇,还望道长多加指点。」这是客气话。
那老道人一手摸摸颏下白髯,点头道:「唔,这位少侠骨格不错,倒是练武
之材……」忽然想到大家还是站着说话,口中「肮了一声,抬手道:「堡主请坐
,范少侠请。」大家落坐之后,小道童端上茶来。
夏云峰道:「兄弟来找道长,有一件事要烦劳道长了。」他一口一声尊声「
道长」,可见对这位道人执礼甚恭。
「堡主好说。」老道人欠了欠身,眯着眼睛,笑道:「堡主有什么事要贫道
效劳,但请吩咐。」他是夏云峰供养的,自然说得极为客气。试想夏云峰要把这
位老道人供养在花园里,而又执礼甚恭,就可见这老道人乃是个大有来历之人了。
「不敢。」夏云峰谦虚的欠着身,然后一指范子云,说道:「是兄弟这位侄
儿,遭人以独门手法,禁制了身上几处穴道,想请道长查看一下。」
老道人双目精光一闪,在范子云身上打量了一阵,点头道:「额现青筋,那
是为阴人所伤。」一面回过头望着夏云峰问道:「堡主可知什么人伤的么?」
夏云峰忽然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和老道人说了一阵。他以「传音入密」
和老道人说话,自然不愿范子云知道邢夫人的师姐是谁了,也许是碍着邢夫人,
范子云也并未介意。老道人口中连「唔」了两声,才转脸朝范子云问道:「少侠
遭受禁制,已有多日,你可曾自行运气试过,有些什么感觉?」
范子云道:「在下几次想运气解穴,但一经运气,就奇痛攻心,真气无法运
集。」
「唔。」老道人又唔了一声,道:「少侠请随贫道到里面去,躺下来让贫道
替你检查检查。」说完,转身引着范子云跨进里间。这是一间静室,中间放一张
雕刻精致的紫檀木榻,显然是老道人日常练功静坐之所了。
夏云峰关切范子云被禁闭的经穴,自然也跟了进去。老道人一指木榻,命范
子云躺下,范子云依言躺下。老道人走近榻前,徐徐说道:「少侠放宽呼吸,不
可运气,贫道才能仔细检查。」说着,伸出一双鸟爪般的手指,缓缓按下,他是
依着十二经络,所经穴道,逐条按穴摸去。当他摸到「天枢」(手阳明经)、「
不容」(足阳明经)、「腹结」(足太阴经)、「极泉」(手少阴经)、「天宗」
(手太阳经)、「天泉」(手厥阴经)六穴之时,便低喝一声:「吸气。」范子
云依言吸气,就会感到隐隐作痛。
老道人检查完十二经络,才微微吁了口气,说道:「果然是这六处经穴,受
了禁制。」
夏云峰道:「道长可曾看出是什么手法?」
老道人道:「看情形似是「阴手禁穴」,是所有禁制手法中,最厉害的一种
手法了。」他不待夏云峰再问,接着又伸手按摸范子云的穴道,说道:「贫道还
要看看奇经八脉的穴道,是否也受到禁制,如果光是这六处经穴受制,还不要紧
,若是奇经八脉,也受到禁制,那就更严重了。」话声一落,就缓缓闭上眼睛,
不再作声。
夏云峰站在榻前,也只好不再问话,老道人手指轻按,摸得很仔细,也很慎
重,当他摸到「会阴」(任脉)、「筋缩」(督脉)、「天突」(阴维脉)三处
穴道,也同样喝了声:「吸气。」范子云依言缓缓吸气,这一吸,顿觉似有一支
极细的绣花针,刺在穴道之中,这种刺痛,似有形,实无质,乃是一缕极阴极寒
之气,贯注经穴,口中忍不哼出声来。
夏云峰急忙问道:「贤侄如何了?」
老道人急忙摇手制止,说道:「少侠忍耐些,等贫道检查完了再说。」他把
奇经八脉,依次检查完毕,才缓缓收回手去,说道:「少侠可以起来了。」范子
云依言坐起,跨下木榻。
老道人道:「堡主请到外面坐。」大家同出静室,各自坐下。
夏云峰迫不及待的问道:「道长,情形如何?」
老道人道:「最厉害的还是任、督、阴维三处穴道的禁制了。」他一指范子
云,说道:「堡主问问范少侠,贫道要他吸气之时,感受如何?」
夏云峰道:「贤侄吸气之时,感觉到如何?」
范子云道:「小侄吸气之时,似有一缕有形无质的阴寒之气,像一支极细的
绣花针,刺在穴道上,才一吸气,就十分刺痛。」
「哦。」夏云峰双眉微拢,目光转向老道人,问道:「道长,这—……」
老道人面情凝重的道:「还是「阴手禁制‘,不过此人又下了「阴极针」…
…」
夏云峰又问道:「道长能为他解除禁制么?」
「难、难。」老道人连连摇头道:「阴手禁穴,如若光是十二经络穴道遭受
禁制,贫道还能勉为其难,奇经八脉受制,已非贫道能力所及,何况此人又在奇
经三处穴道中,下了「阴极针」,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只有此人独门手法,方
能解禁。」
夏云峰道:「道长能否想想办法?」
老渔人只是摇摇头,说道:「除了下禁之人的独门手法,除非……」
夏云峰问道:「除非什么?」
老道人依然摇着头道:「这个说也没用,除非有人擅佛门神功「拈花指」,
玄门神功「乾元指」,替他点度十二经络,奇经八脉,才能使「阴极针」无形逍
失,禁制自解……」
「拈花指。」夏云峰矍然一喜,拱拱手道:「多承指教,贤侄,咱们走吧。」
说罢,站了起来,范子云跟着站起。
老道人稽首道:「堡主好走,恕贫道不送了。」
夏云峰道:「道长不用客气。」
领着范子云出了精舍,一面说道:「贤侄,老夫带你去看彩儿。」
范子云跟在他身后,说道:「这个……」
夏云峰道:「彩儿是老夫的女儿,你是老夫的侄子,你们不是没见过,据老
夫观察,彩儿好像对你不错。」范子云脸上不禁一红,不好答话。
夏云峰又道:「何况方才那道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贤侄经穴禁制,也只
有彩儿能救你了。」
范子云惊异的道:「玉容姐姐能替小侄解去禁制么?」
「不错。」夏云峰道:「那是彩儿她娘在日,曾去九华进香结识九华神尼,
那神尼十分喜爱彩儿,就收彩儿为记名弟子,传了她佛门「拈花指」神功。」
范子云「哦」道:「原来玉容姐姐还是九华神尼门下。」
「唉。」夏云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彩儿她娘死后,老夫继娶邢氏
,彩儿因和她继母心存芥蒂,就搬到慈云庵去住,平日很少见人,女孩子大了,
怎好如此孤僻,真教老夫替她担心……」
范子云乘机问道:「夏伯伯,方才那位老道长,是什么人呢?」
夏云峰轻咳一声,说道:「这位道长,昔日也颇负盛名,在武功修为上,造
诣精深,只是厌倦了江湖生涯,才改换了道装,他和老夫原是忘年之交,他不欲
人知,老夫也不好提他名号了。」他不肯说,范子云也不好多问。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就已到了慈云庵门前。夏云峰微微摇头道:「彩儿
一个大姑娘家,整日住在庵里,唉……」他摇着头,跨上石阶,举手敲了两下门。
过不一会,庵门启处,出来开门的竟是如玉,她看到夏云峰和范子云同来,
不觉面有惊容,后退了一步,才道:「是堡主、范公子……小婢……叩见堡主。」
夏云峰捋须:「唔」道:「起来,你在这里好么?」
如玉连头也不敢抬,站起身,应道:「小姐待小婢很好。」
夏云峰问道:「小姐呢?」他虽是问着,但不待如玉回答,已经举步往里行
去。
范子云跟在他身后而行,如玉关上庵门,也只好跟在二人身后,不敢超越,
进去禀报小姐。穿过大殿,折入左首一道月洞门时,夏玉容身后跟着何嬷嬷,走
了出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藕丝衫裙,当真像清水芙蓉,淡雅绝俗。当她一
眼看到来的竟是爹和范子云二人,也不觉微微一怔,急忙趋前一步,屈膝说道:
「女儿叩见爹爹。」
夏云峰呵呵一笑道:「孩子快起来,唔,你还认识子云贤侄么?」
范子云跟着上前,抱抱拳道:「小弟见过玉容姐姐。」
夏玉容粉脸微酡,连忙裣衽还礼,口中低低的叫了声:「子云弟。」
何嬷嬷也跟着走上朝夏云峰裣衽道:「老婆子叩见堡主、范公子。」
夏云峰含笑道:「何嬷嬷,不用多礼。」夏玉容把爹和范子云让进厢房,如
玉已经端着两盏茶送上。
夏玉容道:「女儿听说爹爹当选了武林盟主,还没向爹道贺呢。」
夏云峰呵呵笑道:「这是九大门派决议的事,为父身不由己,何况盟主也只
是名义好听而已,实际上,还不是给江湖武林大家当差?」
夏玉容道:「爹爹一向为人正直,如能为江湖武林多做有益之事,女儿也就
深感光彩了。」
何嬷嬷乘机道:「范公子好久不见了,怎么不到慈云庵来玩呢?」慈云庵不
准外人擅入,如果不是玉容姑娘露过口风,惦记着范子云,她婆子怎敢说出到慈
云庵来玩的话来。夏云峰是何等人物,何嬷嬷这话的口气,哪会听不出来,心中
不禁暗暗高兴,但却只是捋须微笑。
范子云道:「在下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金陵,今天才回来。」
「唔。」夏云峰口中「唔」了一声,朝玉容姑娘说道:「彩儿,为父带子云
贤侄同来,是有一件事和你商量来的。」
夏玉容一双清澈如水的秋波,看了范子云一眼,忽然低下头去,低低的道:
「爹爹有什么事要和女儿商量的?」
夏云峰道:「是子云贤侄被人用「阴手禁穴」,禁制了九处经穴……」
「哦。」夏玉容听得吃了一惊,娇容微变,但她登时想到自己在父亲面前,
不该如此表露出对范子云的关切,不觉粉脸骤红,故意掩饰的问道:「这「阴手
禁穴」很厉害么?」
夏云峰道:「说起「阴手禁穴」,乃是禁制手法中最厉害的一种,但子云贤
侄还不止此……」
「哦。」这回夏玉容听得一颗心怦然直跳,急急问道:「子云弟还中了什么
呢?」
夏云峰又道:「他中的虽是「阴手禁穴」手法,只是此人还在他奇经八脉三
处穴道中,下了「阴极针」,就不是一般人所能解救的了。」
夏玉容道:「爹的意思,要女儿怎么呢?」
夏云峰道:「据为父所知,中了「阴手禁穴」和「阴极针」的人,只有练过
佛门「拈花指」和玄门「乾元指」的人,才能解救。」
夏玉容听得「阴极针」三字,身躯不由得机伶一颤,她强自镇定着,故作迟
疑,俯首道:「女儿行么?」
夏云峰含笑道:「行,你练的正是佛门「拈花指」,自可奏效。」
夏玉容道:「只是女儿不知该如何使法,才能替子云弟解去禁制……」
夏云峰眼看女儿已有允意,一面捋须笑道:「容易得很,子云贤侄被「阴极
针」刺中「会阴」、「筋缩」、「天突」三穴,乃是奇经八脉中的任、督、阴维
三脉,十二经络遭受禁制的是手阳明、是阳明、足太极、手少阴、手太阳、手厥
阴六经中的「天枢」、「不容」、「腹结」、「极泉」、「天宗」、「天泉」六
穴,你只须以「拈花指」神功,替他把这几条经脉,逐穴点度真气,把经脉打通
,你子云弟身受的禁制,也就解除了。」
「逐穴点度」,这话听得夏玉容姑娘不禁踌躇起来,自古男女有别,爹说的
这几条经脉中,有许多穴道,是女孩儿家不宜用手去碰触的,自己怎好意思?她
粉脸一红,迟疑的道:「这个……」
夏云峰自然看得出女儿的心意,轻咳一声,道:「彩儿,为父明白你的意思
,但子云是为父义弟之子,我和他爹情同手足,你和他也就像同胞姐弟一般,子
云贤侄身受禁制功力全废,只有你「拈花指」可解,你应该义不容辞。」
夏玉容道:「女儿知道,只是……只是……」
范子云道:「夏伯伯,既然玉容姐有困难,那就不用了……」
夏云峰一摆手,截着他话头道:「贤侄毋须客气,彩儿是现成练过「拈花指」
的人,哪有舍了自己人不医,反去求外人之理,何况外人也未必求得到,会「拈
花指」的,只有九华神尼一位,会玄门「乾元指」的人,江湖上已经多年没有听
说了,你到哪里去找解禁之人?」
他神色渐转严肃,望着自己女儿道:「再说,彩儿,为父膝下只有你一个女
儿,你范二叔也只有子云一个男孩,当年你范二叔失踪之前,老夫和他,都有意
把二家合成一家……」
夏玉容娇羞的叫了声:「爹……」
夏云峰正色的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为父当年也
和你娘提起过,别说子云贤侄人品、武功,都是千中之一上上之选,就算他是个
庸碌之人,为父也非把你许配与他不可,因为这是为父和他爹交谊不同,如由范
家的孩子来承继夏家的香烟,为父纵然身死,也会含笑于九泉,为父说这些话,
就是告诉你这是为父的心愿,为父今天就当面把你许配给子云贤侄,这样你就不
用再顾虑男女有别了。」
这番话直羞得姑娘家一张粉脸,比大红缎子还红,一颗头垂得更低,只是拈
弄着衣带。因为她对面,坐的正是范子云,她自然不敢抬头看他了。范子云也料
想不到夏伯伯,会当着玉容姐姐说出这番话来,他既然说出来了,自己自然不好
反对,否则置玉容姐姐于何地?但他又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意见,这就红着脸,尴
尬的道:「夏伯伯,小侄年纪还小…」
「哈哈。」夏云峰拂须笑道:「老夫又不是逼着你马上成亲,明天老夫打发
翟总管去跟弟妇说去,先替你们订个亲……」
何嬷嬷站在一旁,一脸喜色,躬着身道:「恭喜堡主,恭喜小姐。」
夏云峰得意一笑,说道:「彩儿,你和子云贤侄如今有了名份,就不必再避
男女之嫌了,但目前你们仍然以姐弟称呼为宜。」
夏玉容心里自然十分喜悦,含羞应了声:「是。」
夏云峰脸朝何嬷嬷吩咐道:「何嬷嬷,你给范贤侄在庵中收拾一间静室,彩
儿替他疗治解禁,最少也得两三天时间吧?他功力未复之前,暂时就住在这里好
了。」
何嬷嬷连声躬着身道:「老婆子省得。」
夏云峰站起身道:「好了,贤侄,你就留在这里,老夫还有事去。」
范子云迟疑的道:「夏伯伯,这个只怕不妥吧?」
夏云峰道:「这有什么不妥?就算两家联姻之事,目前还言之尚早,夏伯伯
和你爹情同手足,你和彩儿,就是姐弟,如今你武功全废,不住在这里,让彩儿
给你治疗解禁,住到哪里去?」话声方落,人已大步往外行去。
何嬷嬷识相的含笑道:「范公子,老婆子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慈云庵地方
并不小,前面有好几间都空着没人住呢?放心,没有不方便的。」她也没待范子
云和夏玉容的回答,就踮着小脚走了。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但各人心头都在怦怦跳动,谁也不敢和对方说话。这样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夏玉容一双如水目光忽然一抬,轻启檀口,叫道:「子
云弟。」她先开口了。
范子云赧然抬目,和她目光一接,发现她白里透红的粉脸上,隐含着一层娇
羞,欲语还休的模样,心头一阵紧张,局促的道:「玉容姐姐,你要说什么?」
夏玉容咬着下嘴唇,露出一排雪白发亮的贝齿,幽幽的道:「我想问你一件
事,是什么人在你经穴使了:阴极针?」原来她关心的是他身中「阴极针」。
范子云道:「此事说来话长……」他简略的说出自己无意中救下叶玲,后来
才知她是老子山的十二金钗。
夏玉容讶然道:「老子山十二金钗?」
范子云道:「那是邢夫人手下一个副总管训练的十二个女子。」夏玉容哼了
一声。
范子云接着省略去其中发生的许多事故,只把叶玲第二天在客店失踪,店伙
领着一个庄稼人进来,那人要自己跟他前往一处农家,自己如何被人点住穴道,
大概说了一遍。夏玉容道:「你就这样被禁制了穴道?」
范子云道:「不,我迷迷糊糊的被运走了,醒来之后,已被关在一处地室之
中。」接着就说出夏伯伯把自己带出地室,回到夏家堡来。
夏玉容听得神色一变,说道:「这么说,你是被关在老子山地室之中,换句
话说,那也就是老子山把你劫持去的了?」
范子云道:「是的。」
夏玉容道:「爹有没有告诉你是什么人在你身上下的禁制?」
「夏伯伯说子。」范子云道:「那是邢夫人的师姐,因为她已经回去了,所
以无人能解……」
夏玉容神色为之一变,切齿道:「果然是她们,我……我……非手刃这妖妇
不可。」
范子云吃惊道:「玉容姐姐,你……」
夏玉容目中有了泪水,低低的道:「十年前,我娘患心痛症去世,那时我年
纪还小,不懂事,只当娘是病故的,后来是何嬷嬷偷偷的告诉我,她看到娘死后
,胸前有一粒针头细的青黑小点,要我问问师傅,那是被什么暗器害死的?」
范子云吃惊道:「伯母是被人害死的?」
夏玉容点点头,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说道:「后来我听师
傅说,我娘死的时候,师傅也来了,她老人家早已看到了,那不是暗器,是旁门
中一种极毒的功夫,叫做「阴极针」……」
「哦。」范子云忍不住惊啊出声。
夏玉容切齿道:「我问过师傅,江湖上谁练过这种阴毒功夫,但师傅她老人
家也不知道,要我不可吐露口风,慢慢的查,如今你中的正好是「阴极针」,看
来我娘的血仇,也可以水落石出了。」
范子云道:「这事夏伯伯不知道?」
「我没告诉爹。」夏玉容拭着泪水,螓首微摇,说道:「那时爹已娶了邢氏
,对她言听计从,早就忘了我娘啦,何况师傅也一再告诫我,此事切不可透露出
去,才能查得到,若是泄漏了风声,就永远也查不着了。」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又道:「后来我发现邢氏是个极攻心机的人,我讨厌她,就和何嬷嬷一起搬到
慈云庵来住了。」
范子云试探的道:「我也弄不懂,邢夫人住在老子山,好像另外培养了一股
势力。」
夏玉容冷笑一声道:「那就是爹宠着她……嗯,师傅她老人家果然没有说错
,当时我如果把娘是中「阴极针」致死的话,吐露了口风,你中了「阴极针」,
就不会让我知道了。」
范子云道:「你是说……伯母……是……」
「这还不明显?」夏玉容道:「我娘明明就是邢氏害死的了。」
范子云道:「这可能有问题,那时邢夫人还没嫁到夏家来呢?」
「哼。」夏玉容披披樱唇,说道:「我娘不死,她就进不了夏家的门,进不
了夏家的门,就无法控制我爹了。」
「控制」这两个字,听得范子云心头猛然一动。他记得叶玲也说过,夏伯伯
一切都是听邢夫人的,那么夏伯伯所作所为,莫非是邢夫人幕后主使的了?这一
想,顿时证实自己此次金陵之行,所遇到的种种事情,果然都和老子山有关。
夏玉容看他忽然沉思不语,偏头问道:「子云弟,你在想什么呢?」
范子云啊道:「没有。」
夏玉容望着他,忽然粉脸泛红,低低的道:「子云弟,爹方才亲口把我……
许许……给了你,女子从一而终,我我……应该是是……你的人了,但我母仇未
报,也许我会和她们同归于尽,就无法候君子,你……不会怪我吧?」她说得凄
楚婉转,悱恻动人。
范子云也正容说道:「玉容姐姐,这是你的孝心,我怎么会怪你呢?你要替
伯母报仇,我会尽力相助……」
夏玉容没等他说完,摇摇头,坚决的道:「我娘的仇,我要亲自动手,不要
任何人相助。」
范子云道:「母仇不共戴天,自然要你亲自动手,我是说,你总不能一个人
行事,总是要有人从旁协助的。」
「哦。」夏玉容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是说,听叶玲告诉
你,十二金钗是副总管训练的,如今爹又说是邢氏师姐的弟子,这中间不是有了
矛盾了?」
范子云道:「是的,夏伯伯的意思不难明白,他把十二金钗说成邢夫人的师
姐的弟子,她回山去了,自然也把弟子带走子,这表示十二金钗并非老子山的人。」
夏玉容道:「你认为爹和叶玲的话,哪一个可靠?」
范子云道:「我想夏伯伯说的似是有意掩饰,当然叶玲说的较为可靠了。」
夏玉容点点头,道:「我倒认为两者皆有可信,可能这训练十二金钗的人,
名义上是老子山的副总管,暗中却由邢氏的师姐负责,或者这副总管就是邢氏的
师姐也说不定,因为老子山只是夏家的一处别墅,不能叫总管,所以名义上只有
副总管,邢氏要她师姐做帮手,所以只好屈就副总管了。」
范子云瞿然道:「玉容姐姐这话大有道理,可能就是这样。」
夏玉容道:「我今晚就给你疗伤,虽然我没疗过伤,但爹说过「拈花指」可
解「阴极针」,那就不会错了,你解禁之后,在这里休息一天,大概就可以复原
了。」她盈盈目光,望着他,好像期待着他的答覆。
范子云笑了笑道:「只要禁制一解,立时就可以复原了。」
「那就好。」夏玉容脸上有了欣然之色,但接着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你
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天的好。」
范子云看她神色,好像要说什么,这就问道:「玉容姐姐:你有事么?」
「有。」夏玉容道:「我从未出过门,等你复原之后,陪我到老子山去可好?」
范子云吃惊的道:「你要去老子山?」
夏玉容道:「不错,我娘死了已经十年,如今既已知道了杀害我娘的凶手就
在老子山,我要去查证一下。」
范子云迟疑的道:「这个只怕不妥吧?」
夏玉容披披嘴道:「这有什么不妥?哼,你不肯陪我去,我一个人也会去的。」
范子云道:「不是我不肯陪你去,而是此事必须仔细查证,方能下手。」
「对呀。」夏玉容道:「查证总不能坐在慈云庵查呀,我先前不知道会使「
阴极针」的人,像是大海捞针,没有一点线索,如今你被「阴极针」禁制了经穴
,她是老子山的人,把你劫持到老子山去的,这就是证据,我要邢氏交出使「阴
极针」的人来。」
范子云道:「夏伯父并不知道伯母是死在「阴极针」下的,我觉得此事应该
先让夏伯父知道了,再和夏伯父一同去老子山,较为妥当……」
「爹?」夏玉容披披嘴道:「他还会记得我娘?」
「不……」范子云道:「这是一件大事,无论如何,总该让夏伯父知道了,
才是道理。」
夏玉容脸上有些不怿,说道:「这事我要坚持,决不能告诉爹,你不肯帮忙
,我绝不勉强,但你总不能妨碍我的计划。」
范子云一呆,笑了笑道:「玉容姐姐,你说得太严重了,我怎么会妨碍你的
计划呢?」
夏玉容轻哼了一声道:「我说妨碍,已经很客气了,其实应该说是破坏才对
,你想想看,你如果去告诉爹,不是破坏了我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