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伦不类】08
(8)
袁振起床将近黄昏。立秋了,可天气丝毫不见凉快下来。身上还是黏糊糊的
出汗。
点燃一支烟,瞅著忘记拉上的窗帘,可想而知昨夜最後忙成了什麽样儿。
他只依稀记得是一清早给小闫发的离线文件,缩略图是去办公室发的传真,
那时候还没一个人来上班。
拜幽闭恐惧症所赐,袁振的公司实在没法安置进写字楼,这倒便宜了替他打
工的──这环境,一般你轻易找不到。兴许能有几家文化公司这麽干,保健业你
是想都甭想。为了确保稳定,合同一签就是二十年。签少了谁也不干,房东怕你
几年就退租,房客怕房东几年就变卦涨价。倒也说不上谁赔了谁赚了。
对袁振来说,二环路边儿上,这麽一大块地,可惜不让买卖,要不还干什麽
公司,直接盖楼卖房子,擎等著跟家数钱吧。
下了地,发现静了音的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袁振看了看,有几个是公司的,
另外几个是小闫的。
先联络的公司,倒也都不是什麽大事儿,讲好才给小闫去的电话。
小闫起先没接,非等袁振进卫生间方便才拨回来。
“你简直……你的存在就让人无语。”
“我又惹你啦?”小闫不知道自己电话打的不是时候啊。
“撒尿呐!”
“哦咳!又不耽误你,我不怕听声儿。”
“……”
“图纸发客户讨论了,OK之!”
“嗯。”
“这次真得谢谢你,嘿嘿。”
“你哪次都是这句。”
“真的,你就跟我合开个工作室得了,你也让我不用替人打工一回~”
“不开。”
“我也找平房还不行啊?”
“甭扯了,没事儿啊,没事儿挂电话,我刚起。”
“刚起?那正好,晚上一起吃饭呗。”
“不饿。”
“不饿就不吃了?”
“饿了再说,吃饭著什麽急?”
“这观点我非常赞成,於是我就溃疡了。”
“……”
“哈哈哈,我又让你头疼了吧?”
“认识你就是悲剧。”
“你这人又不厚道了,怎麽能是悲剧呢?你晕电梯里还不是我给你抬出来的。”
“那就是悲剧的开始。”
“啧啧,得不说了。晚上一起吃饭,定了啊。我快下班了,最迟七点奔你店
里!”
整个儿一没的选择。
袁振无奈。
七点半袁振和小闫就跟簋街的餐馆里坐定了,烤鱼,都好这口儿。
这家店一定不是整条街最好吃的,但肯定是氛围最好的一家。稍贵,但不用
喊著说话绝对是享受。
点了菜,小闫叫了酒──有备而来,袁振没开车。
席间两人像往常一般相谈甚欢,小闫又是不懈的怂恿袁振回归老本行,袁振
照样不感冒。气得小闫说他没追求,成天就知道浇花养鱼。袁振曰:对,我刚买
了一批园艺指南。小闫气结:你到底几岁啊?未老先衰啊?好麽,早前老北京那
些八旗子弟好不容易戒掉的不良习气跟你身上又有复苏的苗头儿。袁振曰:你懂
什麽啊!八旗子弟?那也是当时我们蒙古开进中原带进来的。小闫皱眉:你就扯
吧!欺负我历史不及格?再不及格我也知道那不是你们蒙古族,那是女真族!
哈哈乐,再是喝酒。
饭菜很美味,把酒言欢那是正合好!
本来这应该是生命中美好的又一天,怎奈……
袁振起身去卫生间,掀开放下的垂曼纱帘,一眼瞅见了斜对面那一大桌人。
他们没放下纱帘,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男男女女的一桌人,光鲜亮丽、时髦前卫。
与之不相衬的是,各个口无遮拦,那是什麽话都敢说。
龙语就坐在靠里手的位置上,正跟对面一个男的碰杯。是的,袁振记住他的
名字了,别看就那次扫了一眼身份证。那是很特别的名字,给人一种雅致的感觉,
跟它的主人毫不搭嘎。
袁振无意跟龙语打招呼──躲还来不及呐!你瞅他喝酒那架势,又离著酩酊
大醉不远了。这种人活著就让人起急,身上的器官跟著他,不如捐献给更需要的
人。多少等著换肝的、换肾的?你看他还不珍惜。
方便完袁振一溜烟儿就钻回了自己的小空间,放下帘子,拿过了酒杯。
小闫说:“我也去一趟,走肾。”,没等袁振坐稳就出去了。
这一去,半天不见回来。袁振正想著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小闫一掀帘子探
头进来,“诶,走,见著上次那客户儿了。打个招呼去~”
“你打呗。”
“我打完了,刚跟他那桌儿喝了一杯。说起来你也在,他说那可得见见,他
媳妇儿也在呢,说特喜欢你给他们设计的会所风格。”
袁振皱眉。这事儿确实跟他没什麽关系,活儿是小闫揽的,他属於被迫帮忙
的角色。这人就这德行,开口求人绝不会不好意思。你说大小他也是一位高就的
建筑设计师,可整天不潜心艺术,就乐得赚钱,赶不上交差准求他善後。但话说
回来,谁不喜欢钱呢?
糟糕!
袁振发现小闫领他去的是斜对面那大桌儿,内心狂喊的就这俩字儿。
还好,龙语不在。
也是嘛,他要是在,小闫就瞅见了。
之前那回给那位弄走,没少遭小闫挤兑,可算落下话棒儿的范畴了。袁大善
人。小闫现在有事儿没事儿就这麽喊他。
寒暄几句,对方给倒了一杯红酒。袁振的眼睛扫过标签:波尔多密酿。这酒
好喝,但袁振平时不会想起来喝。这似乎是一贯养成的。用小闫的话说:你是我
认识的唯一一个只会赚钱不会花钱的主儿。
袁振的老家在大兴安岭地区,该说是个土生土长的山区人。家里两个孩子,
父母去世早,但都挺有出息。哥哥长他十岁不止,算是当地走出山区的先驱。能
闯、有头脑、开明乐於接受新事物。袁振受兄长影响颇大,在哥哥的栽培下更是
出人头地,他明白要赚钱,却想不起赚了钱要花钱。很多东西也是根深蒂固的。
打个比方,小时候觉得栗子贵,那时候买不起的到现在还会觉得买不起。再一个
比方,水果店那麽多水果,他条件反射的就会选最普通的苹果,绝不是山竹之类。
袁振总会为自己这些条件反射发窘,但小闫喜欢。小闫说:这叫朴实。城里
人什麽都不缺,就缺这俩字儿。他想,这也是他们这麽多年都是朋友的最重要原
因吧。
一口酒下去,酸酸的滋味正在口腔里弥散,袁振就听见身後一大嗓门开腔:
妈逼的,给脸不要脸。
袁振差点儿呛著自己。
龙语一扒拉他就入席了。
“又怎麽了?”对面一姑娘开了口。
“没事儿,家里那个,又变著花样儿给我添堵。让他过来喝酒,他问是不是
又我那帮狐朋狗友!诶,你们是狐朋狗友吗?”
好几个人笑了,说什麽的都有。
龙语喝净了杯中酒,撂下了杯子,“今儿就喝到这儿了,再喝又得多,多了
没人管往家领了。”这是实话,那回赵昕真急了之後,他委实收敛了很多。可就
算这样,赵昕到目前为止还没给过他什麽好听的呢。
“你最近不行啊。”
“老啦!”龙语拿过了桌上的烟盒,眼睛一扫,注意到了袁振跟小闫。
外号儿是“黑子”的、也就是小闫的客户开了口:“这还没给你们介绍,他
可不得了的人物。”
袁振一愣,他不得了?
至於龙语又当看见陌生人那麽看他,袁振算是习以为常。次次都如此。也难
怪,每次见面,他就没清醒过。倒是小闫欲开口。然而黑子赶在小闫之前了。
“著名编剧,大名鼎鼎的。”
“你他妈就寒碜我!”
“看过《小康之家》没有?就他编的!”
袁振瞠目结舌,小闫更是目瞪口呆。
“龙语,认识一下,这就是给我会所做结构、装潢的设计那两位设计师。袁
振,闫力。”
“跟绕口令似的。”龙语笑,起了身,“幸会。”
手伸过来,袁振晕了吧唧只能握住。这人不喝多了,判若两人……
“你不是卖的麽。”小闫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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