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五卷:青锋赤炼
【妖刀记】第五卷:青锋赤炼
内容简介:
四府竞锋,局势险峻。横疏影正自费神之际,青锋照来人、献剑--更是其一脉最高杰作「钧天九剑」之一,这其中是何因由、有甚图谋?
东海七大派齐聚流影城,却怀着一般心思,所为何事?赤炼堂大太保不请自来,带来六柄断剑与一桩他亲眼目睹的屠戮血案:
「那柄刀的刀锷以上,只是一团火焰!……所经之处,无一物不在燃烧,就好像……就好像是炼狱一般!」
第五把妖刀现世!它有何异能,又将带来何种浩劫?
【第五卷:青锋赤炼】第二十一折:流霞春戏,祸起青衣
耿照缓缓睁眼。
满目金针碎流霞。床屉间浮光含晕,不觉已到黄昏时分。
他渐渐习惯透入月洞床架的刺目晖亮,室内景物逐一现影,视觉以外的其它感官也次第苏醒。他将鼻端埋入她汗湿的浓发,只觉一阵梅幽之间,隐约透出潮温的肌肤香泽,混杂了乳滑丶腋润,以及白麝香一般的爱液气息,淫靡而诱人。
横疏影天赋异禀,膣内的气味异常甘美,越往深处越是幽甜,一沾上指尖便盘绕不去,初嗅时香气直钻鼻内,清冽处如血口渗盐,又似无数尖针细攒;再闻片刻,香气却半点不散,深叠层垒,既馥郁又清幽,梨汁兰液差堪比拟,然而比之于玉体泌出的香滑温润丶液丝剔莹,又多有不及。
她的嫩膣鲜滋饱水,交媾时被粗大勃挺的阳物深深插入丶用力刨出,淫汁溅满榻席枕被,兰麝般的爱液香气满室蒸腾,中人欲醉。耿照嗅得几口,不禁心猿意马,还残留着快美微倦的身体慢慢醒了过来。
横疏影背着他侧卧榻上,耿照右臂穿过丝缎般的浓发,任凭玉人倚颈枕颔,稳稳托住她巴掌大的秀美娇颜;左臂却环住她曲线玲珑的胴体,满满抱着她雪腻的乳峰,箕张的五指攫住甜瓜似的右乳,乳肉溢出指缝,难以握实。另一只左乳如堆雪般塌覆下来,沉甸甸地压上左掌,将黝黑的拇指丘埋入一条深沟,益发衬得乳脂酥白,美不胜收。
耿照闭上眼睛,若有似无的转动拇指,粗糙的指腹如陷奶酪,于一团柔腻中抚出乳沟的深邃丶乳廓的浑圆丶乳峰的绷弹紧致,以及根部如褶囊叠溢的肥软……
一只前端如椒实般尖翘,通体又圆饱如瓜的骄人巨乳在他脑海中倏然成形,细小的乳蒂嫣红勃挺,耿照想起将它含入口中时的坚硬光滑,轻轻啮咬时又是如此柔嫩弹牙,伴随着怀中玉人的颤抖呻吟,下体猛然硬起,从她雪面般的臀股间悍然挤入,被紧并的双腿夹个正着。
狰狞的巨龙擦刮着敏感的大腿内侧,横疏影「唔」的一声微微发抖,倦慵的鼻音又娇又腻,似也醒了过来。人还未开口,耿照顿觉杵身一阵潮润,一股温凉液感自她腿根蔓延开来,不知是初醒即汗,还是蛤中又淌出水来,一时欲念大盛,便要翻身挺入她腿心嫩处。
横疏影娇躯乏力,兀自迷迷糊糊的,两片嫩唇忽被一枚鸡蛋大的圆钝巨物挤开,窄小的蛤口硬给嵌入了小半截,宛若拿磨圆的黄铜棍头撑开嫩瓤,捅得她又疼又美,忙颤着玉手一把拿住,娇娇埋怨:「你……才一醒来便欺侮人,小坏蛋!」
火热的龙杵一入柔荑,顿觉温凉滑腻。她小小的掌心里捏了把细汗,肤触贴肉紧凑,一被掐着,别有一番销魂滋味。
耿照长长吐了口气,终于确定这不是梦境,自己是千真万确地占了城主爱妾的身子,是平日高高在上丶一呼百诺,明艳不可方物的绝世丽人。明明是罪无可逭,不知怎地却不甚害怕,只觉旖旎温馨,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他束紧双臂,怀中的赤裸娇躯扭动着,弯翘如铁的凶物卡入她湿腻的股间,腹背更无一丝空隙。那是曲意承欢丶毫无保留的体势,代表适才的荒唐是两情相悦,是她把自己宝贵的身子全交给了他,而非是无端所致。耿照心中一动,温情充满胸臆,不由将她抱个满怀,埋首发间轻唤:「二总管,我……」
啪的一响,横疏影轻打了他臂上一记,混着些许浆滑,听来倍觉淫艳。
「讨打!」甜腻的语声穿透湿发,带着一抹慵懒,可以想见玉人轻咬着丰润的唇珠,一脸又倦又狠的娇媚模样。「占人家身子的时候这般狠,开口却说薄情话!你若不知怎么唤我,以后休想……休想再碰一碰我的身子!」
「以后?」耿照听得一怔,心念电转:
「她还想让我……还想让我……难道这不是露水姻缘,在她心里,我们能有『以后』?」蓦地热血上涌,觉得自己被珍惜看重,在她心目中与众不同。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欢喜得像要鼓炸胸膛,此刻便要他为怀中的女子而死,怕也是毫不犹豫。他想起晨间禁园的景况,大着胆子欺近她雪润的粉颈,轻声唤道:
「影……影儿!」
横疏影噗哧一笑,打了他一下。「这可不是你叫的。我呀,能做你姊姊啦,小呆瓜!」说着又拿柔腻的手心细细抚揉,生怕打疼了他,边揉边笑着:「不过这个好些了,我不生你的气。」
耿照忍不住面露微笑,福至心灵,抱着她低唤:「姊!」
横疏影闻言一怔,停下动作。片刻,雪白的胴体才慢慢转过来,一双腴润晶莹的修长藕臂温柔地穿过他胁下,小脸埋入他的颈窝,将他抱得满满的,硕大的雪乳自两人胸膛紧贴处挤溢而出,触感饱实匀厚丶温软绵滑,滋味妙不可言。
耿照从未见她有过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一时反应不过来,任她抱着,半晌才迟疑道:「姊……姊?」横疏影一动也不动,任性地紧搂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以鼻音咕哝着应道:「嗯?」
耿照更无疑义,笑着将她抱紧,低头唤道:「姊!」横疏影仰起头,两人四唇相接,吻得心魂欲醉,难舍难分。「我干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玷污了姊姊,就算城主要将我千刀万剐,那也是天公地道。」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耿照喃喃道:「明知如此,我半点也不后悔,就像着魔似的,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横疏影噗哧一声樱唇微抿,促狭似的一笑。
「好啊,你把姊姊当作勾人魂魄的妖精么?」
耿照慌忙摇头,正急着想开解,怀里的横疏影伸出剥葱似的食指轻点他鼻尖,淘气笑道:「姊姊逗你玩儿呢!傻小子。」顿了一顿,细声道:「就算城主知道了,顶多吃吃飞醋,不会拿你怎样的。」
「为什么?」
「因为他欠我的,可多了。」横疏影寂寞一笑,眯出满眼泪花:
「豪门姬妾唯一的出路,就是替主人怀上一个男孩儿。若无庶子,别说是荣华富贵,便想安身立命也未必能够。光是这十二年来他没法儿再碰一碰我,已十分对我不住,除了将流影城的一切交我打理,他在银钱田产之上也对我很大方,还曾亲口对我说:『你要是想男人了,尽管去找些年轻力壮丶英俊潇洒的哥儿来陪。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我原以为他是说笑,一直没放心上。后来城中流蜚忽起,说我专拣英俊少年入幕,背地里与他们干出淫秽之事,闾丘贯日那老东西猪油蒙心,竟跑去参我一本。
「主上把他儿子叫进城,当众说:『不管她干了什么,都是我准的!谁敢多说一句,我便割了他的舌头!古人徙木立威,你老头年纪一大把了,杀他也立不了什么威信,父债子偿,今日本侯便留下你的舌头!』闾丘弘那太平少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了回去,我才知道主上是认真的。
「他竟私下跟我说:『我瞧锺阳那小子生得不坏,你眼光倒好,不算坠了我的面子。』听得我啼笑皆非,一下子不知该气恼还是伤心才好。要是我早些看开,免了这十几年来城务缠身之苦,不定已尝遍世间英俊郎君的好处,也算是艳福无边。」
耿照不敢随意插话,只是静静聆听,总觉她的口吻虽有几分戏谑,却隐约透着一丝寂寞。
横疏影拂着他黝黑结实的胸膛,轻道:「你别瞧主上现下的模样,当年在京时,可是独孤皇族中数一数二的佳公子,游戏花丛,身畔常有蝶燕环绕。后来有人想要害他,只得装作贪淫好逸的模样避祸;装得久了,却真成了个酒色缠身的浪荡子,不止消磨了志气,连身子也弄坏啦。」
耿照曾听独孤峰直言其父「十几年来不能人道」,如今得横疏影亲口证实,更无怀疑,只是忍不住奇怪:「不能与女子做……做那等事,又何必养这么多美貌侍妾在身边?光用眼睛看丶用口手狎戏,却不能一逞淫欲,岂非难受得紧?」
他于男女之事所知有限,不知怎的忽然在意起自己在横疏影心目中的地位,唯恐贸然提问,为怀中玉人所笑,只得硬生生将疑问吞回肚里。
横疏影浑然不觉,兀自喁喁细语,一双眯起的杏眼中眸光盈盈,似乎坠入回忆之中。「我十三岁时他替我赎身,纳为小妾,也是那年他替我破了瓜,当时他身子还未全坏,着实恩爱了一阵。后来京里的形势又变,眼见不能待啦!他赶紧向皇上讨了差使,举家迁到东海;临行之前遇上一些麻烦,是我暗中使了力,才得顺利出京。」
她见耿照眼中露出一丝茫然,嫣然笑道:「姊姊我呀,十五年前可是平望都里首屈一指的花魁名伎,嫁与他独孤天威为妾,也算是委身了,能用的人脉关系只怕还胜过那个有名无实的世袭一等侯,你信不信?」
耿照点头道:「我信。旁人怎想我不知道,在我看来姊姊就像天仙一般,便教我为姊姊而死,我也愿意。」
横疏影噗哧一笑,本想轻轻拧他一把,责备他几时学得这般嘴贫,抬眼却见耿照满眼诚挚,才知他不是刻意甜言讨好,而是发自内心,不禁为之一暖,晕红双颊,咬着丰润的唇珠,将滚烫的小脸埋在他颈间。
「你现下尝到了姊姊的好,才说这等话。」
她尖细的下颔枕着耿照的胸膛,低语声幽幽流泄,伴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梅香。
「有一天,你会喜欢上其它的女子,她们比我年轻丶比我美貌,到时你就会忘了今天说过的话。男人都是会变的,这也没什么。」
「我……我决不会变的。」耿照用力摇头。
横疏影眯眼微颦,红扑扑的小脸轻潮蒸润。
「那……水月停轩的染家妹子呢?她若是非你不嫁,你要是不要?」
耿照为之语塞。
横疏影淡淡一笑,伸臂将他抱紧,两团绵硕至极的巨大雪乳压上他的胸膛,柔声道:「将来等你本领大成丶功成名就,三妻四妾也是稀松平常,姊姊是残花败柳,这一生摆脱不了嬖妾的身份,只能守着这片城山,老死于庄园深处。
「我不求你心里只有姊姊一个,只求你永远对姊姊老老实实,喜欢便说喜欢,不喜欢了便说不喜欢,我俩永不相怨。染家妹子也好,那姓黄的贼眼丫头也罢,你将来还会有很多丶很多美貌出众的女子,姊姊都不生你的气。」
耿照听她提起染红霞以及黄缨,心底掠过一抹异样,情思之纠结混乱,连他自己都难以廓清。只是对横疏影的心疼与怜惜却是清清楚楚,丝毫没有迟疑,他将玉人紧紧拥起,缓缓道:「我……我不太会说话。在我心中,姊姊是天仙化人,我永远都不骗你。」
横疏影柔声道:「有你这句话,姊姊什么都够啦。」
耿照默然片刻,忽道:「姊姊,你为何……待我这般好?我只是出身低贱的乡下人,姊姊却……」横疏影双颊飞红,咬唇缩颈,捂着秀美的小脸接口:「却……却将宝贵的身子都给了你,让你这般……这般恣意胡来,是……是也不是?」
耿照脸一红,见她羞态娇美丶无比诱人,下腹间一团火热,只得木讷点头。
横疏影定了定神,轻抚他的胸膛,柔声道:「我家里有个弟弟,很小的时候便分开啦,若能活到现在,说不定都与胡大爷一般年纪了。偏偏我只能记得他小不隆咚的模样,小小的脸蛋,小小的胳膊和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我头一次在长生园瞧见你,便想起了他,感觉格外亲切;想我弟弟之时,便去后山看一看你。」
「这呀,便叫做『情苗深种』。说不定姊姊从那时起,就打心里喜欢上你啦。」她忍着笑,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耿照笑了起来。
「我也很想念我家里的姊姊,可不想娶她做妻子。」
横疏影雪靥娇红,咬了咬唇,握起粉拳轻捶他胸膛:「嘴贫!」耿照被捶得一头雾水,片刻才省起自己有口无心,居然说出「妻子」二字,黝黑的脸庞微微胀红,半晌才低声道:「我没多想便说啦,姊姊别恼。」
横疏影咬唇道:「想也没想,才是真心。」沉默了一会儿,正色道:「姊姊可以做你的情人,夜夜把身子交给你,会关心你丶心疼你,听你的烦恼心事,却永远不能做你的妻子。」她说得平平静静,彷佛是平日在挽香斋里交代差使似的,声音不起一丝波澜,暮色里听来却格外凄楚。
耿照浑身剧震,胸臆之中热血上涌,忽觉什么妖刀作乱丶苍生血灾,全都不及怀里楚楚可怜的绝色佳人于万一。世上多有英雄豪杰,有本领丶有武功能对抗妖刀,远胜过一个籍籍无名的乡下小子,而能给姊姊幸福的,却只有自己一个!
——她若能抛弃荣华富贵,我们便找个无人寻到的地方隐居起来……
横疏影眼眶微红,笑着摇了摇头。
「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而我前半生是个青楼伶伎,后半生已注定是嬖妾的名分,非是我舍不下流影城的富贵,而是不能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耿照又是心急,又觉不解:「姊!我只是个乡下小子,为什么你总说我『将来要做大事的』?我——」
横疏影「嘘」的一声,幼嫩的指尖按住他的嘴唇,满目温柔。
「我横疏影爱的,怎能是庸俗之辈?你诚毅果敢,勇于承担,遇事绝不逃避;重然诺丶堪托付,有为有守,冷静沈着,再加上头脑清楚,精明练达……这些,都是成就大事的条件,并非是寻常易见。
「武功技艺,后天可得,就算没有独步天下的武学,难道便不能指点江山,傲视群伦?古今开国之君,几人如独孤弋一般,有『五极天峰』的绝顶实力?他们打下的基业,未必便不如白马王朝;其祚绵长,不定还胜于独孤氏一脉。」白皙如鹤颈丶曲条滑润的藕臂往榻外一比:
「你才这么高的时候,姊姊便识得你啦!你自幼便是个小小男子汉,我决计不会看错。」
两人相视而笑,交颈并头,顿觉天地不过一榻,满怀俱是春情。
横疏影像猫儿似的伏在他胸前,剥下高高在上的二总管形象,她白皙的胴体格外娇小可人,耿照单臂便能环住,若非她胸前双峰过于雄伟,无论如何挤压丶贴紧,仍是溢出两团雪面般的喷香美肉,反成了隔开两具胴体的肥软乳垫。
「老实跟姊姊说……」她甜腻的嗓音里,带着一抹狡黠笑意:「你同染家妹子好过了,是不是?当夜在红螺峪,她中了赤眼妖刀之毒,危在旦夕;你为了挽救她的性命,万不得已,只好夺了她的红丸,做了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姊姊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罢?」
耿照悚然一惊,脱口道:「是……是她说给姊姊听的么?」却不知染红霞是怎生说的,不知自己在她口里是何模样,也不知那迷离缱绻的一夜,在她说来会是何等形容……情思起伏间,忽听「嗤」的一声轻笑,横疏影缩颈微抿,抬起一张眼波朦胧的秀美小脸,眸里闪着慧黠的光。
「我猜的。」
不理耿照的错愕,她俏皮耸肩,怡然道:「那晚在书斋,我见她行走之际有种微妙的迟滞,须知女子破瓜后身子不适,可没好得这么快。后来听你说起赤眼妖刀的异能,两相对照,便知她极可能因此失贞;而琴魔自重身份,必不欲欺凌小辈,姊姊思前想后,肯定是你这个小坏蛋得了便宜。」
耿照恍然大悟。想到终究是自己直承其事,大大对不起染红霞,不禁扼腕。
横疏影笑着安慰:「你放心好啦,姊姊会为她保守秘密。这些是我自己猜到的,干你底事?据闻水月门下最重弟子贞操,染家妹子将来要做我的弟媳,姊姊又岂能害她?」
耿照面上一红,讷讷道:「姊姊莫笑话我。二掌院是杜掌门的亲传,又是镇北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身份尊贵。我……当日只想救她,不作痴心妄想。」
横疏影轻捶他一记,圆睁杏眼:「你是堂堂刀皇传人,本朝开国元老丶一等神功侯的徒弟,论出身毫不逊于染苍群,何必妄自菲薄?」
耿照心道:「事到如今,不该再瞒姊姊。」将胡彦之诈称一事,源源本本说了。横疏影摇头笑叹:「我只道胡大爷信口开河,无伤大雅,不想连这种弥天大谎也说得面不改色,吹牛皮的功夫与胆色相得益彰,堪称艺高胆大。」
「姊姊……不恼我?」耿照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骗人总是不好的。」
「便是刀皇亲自教出的弟子,也未必敢挺身对抗天裂妖刀,更遑论去救岳宸风那种人。你的侠义心肠丶果决明快,俱都是光华粲然的珍贵特质,毋须『刀皇传人』的名头增色。」她晕红双颊,趴在他的胸膛上羞涩一笑,柔声道:
「这就是姊姊这么喜欢你的缘故。一想到这些,姊姊……姊姊便忍不住地脸红心跳,你是姊姊心中的大英雄丶大豪杰,那日在云台之上,谁也不及你耀眼。」
耿照听得飘飘然的,眼耳颅中一片烘热,见她酥滑的奶脯上微微沁汗,一抹晶莹的液光划过傲人的圆弧,沿着雪白深沟滑落到自己胸前,十分淫艳,蓦地欲念大盛,一把将玉人拥起,翻身放倒在榻上,狰狞怒龙抵着一处湿润温暖的紧凑穴儿,液涌浆滑,彷佛玉蛤吐露;坚挺如铁的龙杵几度自胀卜卜的饱满花房蹭过,晶亮亮地沾满淫汁,黏闭的穴口微翘着婴儿小指似的嫩芽儿,触感又脆又滑。
耿照闭目仰头,长长吸了口气,低声道:「姊!你这儿……好润!又湿又滑的,又……又紧得厉害。」微一沉腰,钝尖剥开两瓣幼细嫩脂,没入一团娇腻,白煮蛋似的龙首像被掐挤着褪去了壳儿,被窄小的肉壁死死噙住,丝丶滑丶紧丶锐纷至沓来,夹得他又疼又美。
横疏影水量丰沛,油润至极的嫩膣再紧凑,也阻不住排闼而入的粗大凶物,耿照只觉肉菇突破一枚束紧的小肉圈圈,挤入一管温热的窄小鸡肠,肉壁被一寸寸撑挤开来,壁内起伏宛然,彷佛连最细微的一丝绉折都能清楚感受。
横疏影「嘤!」昂起粉颈,一把捉住龙根,娇喘道:「别!别……别这么快,轻些……好疼呢。」稍缓过气来,跨开的修长玉腿轻滑着他结实的臀股,双手搂着他的颈子,粉颊潮红丶鼻尖微汗,羞道:「你虽是姊姊这一生中的第二个男人,却是……却是这十几年来,头一个进来的。求求你轻些,姊姊……姊姊好怕。」
耿照心疼起来,然而嫩膣里天雨路滑,泥泞不堪,一不留神又插入了小半截,插得横疏影衔指娇呼,彷佛一头受伤的小鹿。他撑起半身,湿滑的弯翘巨龙徐徐退出,只卡着大半枚肉菇在里头,颤抖抽搐的肉壁紧吮着不放,宛若章管。
耿照强忍着一戳到底的欲念,见横疏影纠紧的眉头抒解,看样子真是苦尽甘来,忍不住问:「姊!你里头真的好湿呢,这样……这样也疼?」
横疏影酥胸起伏,好不容易止住震颤,轻捶他胸膛一记,细喘道:「水多……也会疼的。你那……那物事大得吓人,姊姊这么小的人儿,给你死命一插,还不活活疼死?你这狠心短命的小坏蛋!」咬着唇瞪他一眼,眼波却是媚极,膣中液涌如潮,缓缓自交合处溢出。
「来!」她眯着美眸吐了一口气,轻声道:「姊姊教你。」双手按着他粗壮的腰枝,前后轻轻推送。要他后退时,便以温热的小小掌心将他推开;要他前进时,便以差堪盈握丶柔若无骨的浑圆脚跟勾着他的臀股,一边挺起雪白饱满的耻丘,迎凑着将杵身吞入。
耿照仅有半截龙首在她身子里,短短地前后点没,便如小鸡啄米,只觉膣中湿滑更甚丶温热更甚,尽管紧凑依旧,却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毫无阻碍。
起初横疏影只以下颔抵紧锁骨,发出猫儿似的轻哼;随着他的动作越轻丶进出越快,她渐渐交臂环起一双雪腻乳瓜,身子紧绷着侧向一边,两条雪玉般的长腿不再跨鞍打浪似的指挥他挺腰送臀,而是无助地分跨在他腰畔,玉趾微蜷,随着爽利的抽送不住晃动,娇痴的模样无比动人。
「姊……」他俯下身子,趁机又更深入些:「这样舒服么?」
「好……好舒服……」
横疏影猫儿似的眯着眼,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紧扣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夹杂着呻吟轻喘的吐息如麝如兰。只是她膣中天生异嗅,抽送间淫水大量涌出,再被体温汗潮一蒸,不仅是榻簟枕褥,连空气里也浮挹着一股甘润浓香,彷佛分裂刚摘下来的厚实兰叶,又似磨碎大量的瓜果芝实,闻之鲜甜丶沾之不散,十分催情。
耿照受到鼓舞,精神大振,抄起她雪润的膝弯,将阳物送入大半,一样是轻巧快利的抽送,并不使劲冲撞,交合处传来「滋滋」水声,两人股间溅得湿滑,不住滴下液珠。
「就……就是这样……啊丶啊啊啊啊——」
横疏影咬着丰润的唇珠,眼神朦胧如海,唇边黏着几绺湿发,淫靡中别有几分凄艳。受过严格舞艺训练的胴体看似柔弱,却隐藏着惊人的弹性与生命力,不住回应少年强悍有力的入侵。
她呻吟着挺起阴阜,双手从爱郎的背脊滑向臀部,抓着结实窄小的臀股往腿心一摁,在耿照背上留下数道红艳爪痕。
从两人乍合倏分丶汁水淋漓的股间望去,她被打湿的耻毛乌浓卷密,覆着薄薄一层磨成匀乳白浆的香麝淫水,黏成一绺一绺的,似乎不经意泄露出美艳少妇长年来耽于城务丶几被遗忘的久旷与寂寞,以及正自苏醒的旺盛性欲——
耿照顺着玉手导引,用力一挺,两人几乎同时仰头,勃挺的怒龙直没至底,剧烈抽搐的嫩膣一揪,「唧!」挤出一小股清澈透明的荔汁,两人紧密结合,再无一丝空隙。
横疏影抓紧他的臀股,两只小脚高高举起,不停颤抖,黏腻的膣肉细细掐挤着坚硬的肉棍,从头到尾,巨细靡遗。
「原来……」她眯着猫眼儿喃喃喘息,断断续续的甜腻嗓音直要诱人以死:
「原来弟弟的……形状是这样的,好粗丶好胀……好烫人……」
「姊姊不疼了么?」耿照被箍得异常快美,彷佛内里沟沟渠渠清晰可辨,无比贴肉,却不敢轻举妄动。横疏影娇红雪靥,羞道:「不疼了,好……好舒服呢。男儿那物事坚硬如铁,你又有过人之巨,若不温柔些个,可苦了女孩儿家啦。」
「我以为女子只有破瓜之时,才疼得厉害。」
「傻小子!」横疏影轻捏了他胸膛一把,幼细的指尖拂过他的乳头,耿照激灵灵的一颤,忍不住轻「唔」出声。「你只要怀着疼爱女子的心思,别一径狠命的捣,须细心体贴丶温柔密爱,便是破瓜时异常疼痛,女孩儿也能感觉快美的。」
「那我……再来好好疼爱姊姊!」
横疏影惊呼一声,被仰天放倒,轮到耿照抓着她浑圆的雪臀,支起双膝,一下又一下地急耸起来;同样是飞快进出,裹满浆滑爽利抽添,这回却是全根到底,又猛然退出。横疏影下颔仰起,螓首乱摇,陡地失声娇啼起来,一边哀哀埋怨:
「你……你坏!这般……这般欺侮姊姊,弄……弄死人啦!啊啊啊啊啊——」
耿照紧抓着她的臀瓣不放,大大将股心肉掰了开来,插得水声啪啪作响。
横疏影一边扭动,却不由自主举起脚儿,好让他插得更深。耿照索性将她的膝头压上两只巨乳,将好好一名气质温婉的如玉佳人压成了一只嫩蛤抬起丶粉腿大开的小雪蛙,叠着她的大腿与腰枝,一并抬离席簟,原本向前推送的巨大阳物改弦易辙,由上而下深深插入。
他紧记姊姊「莫要一径狠捣」的娇羞嘱咐,利用娇躯惊人的柔软度与弹性,阴茎一送到底,结实的腹间肌肉撞上横疏影绵软的雪臀丶白皙的腿根,胸膛往她傲人的双峰上藉力一弹,旋又抽出。
横疏影忘情呻吟,忽然间没了声音,整个人剧颤起来。
耿照只觉下身肿胀,不知是怒龙又勃挺更甚,抑或是膣里一径紧缩,感觉爽利难言,再往前一步便要喷薄而出,退一步似又能守住精关而快感不减,进退全由自己掌握,更能清楚感受膣内每一处的细致变化。
他持续挺入,更不消停,腰臀间肌肉贲起,灵敏的反射神经与强悍的肌力于此时展露无疑。横疏影美得几乎晕厥过去,只能咬唇闭目丶剧烈喘息,紧绷着娇躯簌簌发抖,膣中软腻的花心不堪采撷,变得无比滑溜,本能地开始闪躲。
谁知耿照握住她雪呼呼的喷香小脚,任意抬起放落,变换位置,无论横疏影如何拧腰扭臀丶开阖玉腿,每一记都是排闼而入,直抵花心!一瞬间,吓人的快感如潮涌至,不住堆叠,幼嫩的膣管颤抖着抽搐起来,他却持续胀大,变得更硬丶更翘,更滚烫炙人,彷佛无休无止……
横疏影平生从未领略过这等滋味,娇躯不住扭动痉挛,螓首乱摇,死命抱着他的颈子,嘤嘤啜泣:「好硬……好硬!弟……好硬丶好硬……」蓦地一声尖叫,花心紧紧噙住龙首,一股温凉液滑急涌而出,竟自泄了身子,整个人摊在耿照怀里。
耿照唯恐插坏了她,正要徐徐退出,横疏影却一把将他抱住,像个任性的孩子,咬着他的耳朵轻喘:「射……射给姊姊!你是姊姊的男人,你的全部……姊姊都要。快……快射给姊姊!」
耿照心里爱她爱到了极处,眼见她痴态迷人,遂不再忍耐,硬到发疼的阳具抽送几下,吸气俯身道:「我……我射在姊姊肚子上。」谁知横疏影不依不饶,肥嫩的雪臀一径挺动,胸前晃开两团眩目壮观的酥白乳浪。耿照抽之不出,贪恋她膣中曼妙,射得点滴不存,无比畅快。
他已抓到交媾的诀窍,将怀中玉人摆布得死去活来,这回头脑倒清楚得很,一点也不糊涂。
射精的快感未褪,勃挺的男根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掐紧痛感,耿照抹去她粉嫩酥胸上的大片汗珠,另一手任她痴恋地紧抱贴颊,忙撑起下身退了出来;肉菇离体时还微微卡着蛤口,两人均是一阵哆嗦,随即滚流出一注一注的浆白浓精,液量之大,弄脏了浸满汗水的床单被褥,淫艳的情状难绘难描。
——就算主上默许姊姊豢养面首,也决不容她怀上别人的孩子。
况且还有独孤峰等知道城主有疾,一旦横疏影怀了孕,将是一场难以平息的大灾难。
耿照不禁自责:「我是男人,自当负起保护姊姊的责任。她能贪恋欢快,不顾一切,我怎就真的射在了姊姊里头?」但一想到千娇百媚的绝色丽人体内,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自己的精华,又觉得兴奋满足,下腹生出一团欲火,还未消软的龙杵隐有再起之势。
横疏影通体酥麻,又觉倦乏,勉强睁开明眸,便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你放心好啦,不会有事的。」她闭目一笑,动听的语调慵懒无比。「姊姊的体质无法受孕,就算主上雄风犹在,我也生不出嗣子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整个流影城交给我。」
耿照怔在当场,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横疏影毫不在意,闭着眼睛侧耳倾听,忽道:「姊姊听见啦。」
「听见什么?」耿照一愣。
「听见你心里的声音。」横疏影莞尔一笑,潮红未褪的秀美小脸艳丽动人,又有几分少女的淘气。「你刚才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都要对姊姊好,要尽心疼爱丶呵护姊姊,让姊姊忘记上苍对姊姊的诸多不仁。」
耿照明知她在说笑,故作惊奇:「我心里真是这样想。姊姊也懂天耳通么?」横疏影娇慵一笑,轻捶他一记:「嘴贫!有了女人,就变得越来越不老实了,净是油嘴滑舌。」
耿照陪着她笑了一会儿,抚着她的手低声道:「若能与姊姊长伴,我这一生都老老实实,绝不变改。」
横疏影晕红双颊,柔声道:「我本来也不明白,但与你好过之后,忽然全懂啦。你要记好:你是姊姊最欢喜的丶也是在这世上唯一的小情人,姊姊一生的遭遇,都是为了来到你身边。我寄身青楼丶习舞弹琴是为了你,遇到独孤天威也是为了你;就连天生难孕,说不定也是为了你……」
「如非这样,姊姊便不能夜夜陪你,任你射在身子里了,是不是?」
她曼移玉指,伸到腿间,闭着美眸把指尖探入蛤口,哆嗦着轻挖几下,拉出一条黏稠的乳白液丝,沾着残精的指头凑近唇瓣,红着脸含入口中。耿照看得脸红耳热:「姊!那脏得很,别……」横疏影羞红粉脸,闭目衔指的模样却异常大胆,轻声道:「我最疼爱的弟弟射给我的,哪里脏了?你尝尝,味道好极啦。」
她将指尖伸向半空,耿照张口含住,吮得她缩颈微颤,仰头呻吟。那乳色的残浆不辨滋味,尝不出腥苦甜涩,却满满的都是她阴户里独有的兰麝异香。
「嗯,滋味好极啦。」耿照喃喃说着,一把捉住那只雪白的藕臂:「都是姊姊的味道……」横疏影红着脸嘻嘻直笑,夺之不回,两人胡乱拉扯纠缠着,一双豪乳在她臂间挤溢着大把大把的盈润汗珠,缓缓点燃欲焰。
忽听「喀啦」一声碎瓷清响,镂空的门牖外立着一条俏生生的俪影,尽管背着夕阳馀晖,仍可辨出来人腰枝纤细,生了张圆脸蛋,以手掩口,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明亮大眼,正是横疏影的贴身丫鬟时霁儿。
变生肘腋,谁也料不到时霁儿竟在这时摸到此间。
榻上赤裸的两人交换眼眼色,横疏影勉力撑起软乏的娇躯,美眸一凛,低声道:「城主无妨,却不能教他人知晓!」门外时霁儿对上她一刹转寒的目光,登时回神,扶着门牖转身便逃!
耿照不及思索,飞也似的掠下床榻,跨出门槛的同时反手一挥,猛将房门摔回!
那门紧邻着窗,镂空门扉「呼」的一声撞上内墙,馀力所及,将一旁的明扇窗格震开。时霁儿才刚转身迈步,迎面忽然弹出一扇窗格,吓得她闭目尖叫,旋被一双铁箍般的结实臂膀捂口环住,拦腰抱回房中。
两扇门丶窗来回弹撞,咿呀几声,又各自静止不动,回复成原来虚掩的模样。
耿照抱着吓呆的时霁儿快步而回,见横疏影玉手支颐,侧卧榻上,半湿的如瀑长发倾泄而下,衬着一双雪腻腻的沉甸乳瓜,情欲未褪的嫣红乳蒂昂翘勃挺,淫艳中隐有一丝黑白分明的阴寒冷峭。
她以眼神示意,让耿照将时霁儿放下,饶富兴味地打量着面色惨白的少女,既没有被窥破私情的慌张,也不恼怒,一径咬着烂红樱桃般的唇珠,神情似笑非笑。
「霁儿,」她微微一笑:「你为何要逃呢?」
时霁儿只觉眼前的二总管彷佛是另一个人,与平日毫不相似,吓得簌簌发抖,颤声道:「二……二总管!您饶了我罢。霁儿不会说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您饶了我罢!」圆润的肩头一颤,嘤嘤哭泣起来。
耿照到了此时方才醒觉,暗忖:「莫非姊姊想杀人灭口?」
横疏影微笑不语,片刻才柔声道:「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事,要饶什么?来,你服侍典卫大人去洗浴。我乏啦,想小睡一下,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拥被转身,露出乳脂般滑腻雪白的裸背,腰低如蜂臀似险丘,峰壑起伏,竟是美不胜收。
榻前二小瞧得四眼发直,俱都脸红心跳。最后还是时霁儿先回了神,一想二总管行事狠辣果决,自己多半在劫难逃,什么服侍洗浴云云,不过是临刑前的一餐饱饭,不禁低声啜泣,手足发软。
耿照呆站片刻,想起自己未着片缕,之前欢好时脑中火赤一片,衣裤全扯得条条碎碎,没得遮掩,三步并两步窜入屏风,也不管浴桶中水温微凉,赶紧跳了进去。
横疏影布下的「漱云香」已散,纵使水中仍留着「朱蜜散」的催情药,早不生作用。
时霁儿听见水声,勉强打起精神,熟门熟路地取出干净巾帕,为耿照擦洗肩背。她从未见过男子赤身裸体,原本应该十分害羞,心中小鹿乱撞,只是一想到自己再难生出此地,也再见不到父母家人,不禁悲从中来。
「典……典卫大人,你看在这几天我用心服侍你吃饭,给你梳头洗衣,不敢怠慢的份上,请二总管饶了霁儿一命。我只是给二总管做丫鬟,没想这么早死的……我知道你是好人,呜呜呜……」
她不敢放怀大哭,唯恐惊扰了横疏影,咬着唇吞声忍泣,红红的眼圈格外惹怜。
耿照十分不忍,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姊……让二总管杀你的。」
时霁儿浑身一震,连手中小木盆里的水都洒了,颤声道:「真的?」
耿照用力点头。
「嗯,你放心好了。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让你送命的。」见时霁儿玉靥微红丶梨花带雨,模样十分动人,不敢多看,连忙垂落视线,拿着布巾遮住水面。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补充:「再说二总管是好人,本不会胡乱杀人的。」
时霁儿想想也是,心怀一宽,破涕为笑。
「别人我不知道,你这人倒是挺好的。」
她芳龄也才十五,毕竟是少年心性,既无性命之忧,好奇心顿起,悄声道:「喂喂,我跟二总管这么久了,没见她和男人……这样。她定是喜欢你喜欢得紧了,是不是?」
耿照脸上一红,心中却觉温暖,微笑道:「是啊,她一定很喜欢我,才对我这般好。我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已在心中发誓,就算是死上一千一万遍,也要护卫她周全,让她永远都开开心心的,不受委屈欺侮。今天的事,能不能请你别说出去?」
时霁儿听得脸红心跳,不由得憧憬起来:「若也有人愿意为我死上一千一万遍,永远护卫我周全,那也算不枉啦。」嘴上却丝毫不让,刮脸羞他:「说得像有一千条命似的,你当自己是大罗金仙么?」两人相视一笑。
洗得片刻,水温渐冷,此际夕阳只剩山边一抹馀映,斗室里乌影叠深,水也即将冷透。时霁儿挽起鹅黄色的薄纱袖管,露出一双白玉似的细嫩手臂,替他细细舀水擦洗,忽然一声低呼:「水冷啦,你赶快起来,再洗下去可要着凉的。」
耿照正自难耐,闻言赶紧起身。时霁儿头一回见男子裸体,小脸羞红,低头拿布替他胡乱擦拭,心头一阵狂跳:「男……男人的身体怎么是这样的?真……真是羞死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尴尬地回到前室,时霁儿点起桌台上的灯盏,垂手听候发落。
耿照裹着一床薄被,正要发话,却被横疏影以眼神斥下。她明眸一转,含笑望着霁儿:「你入流影城之初,原可担任别的差使。还记得我选你做丫鬟时,曾跟你说过甚来?」
时霁儿悚然一惊,心想:「终究是要杀我!」吓得两腿酥软,跪地求饶:
「二总管饶命!」
「我说:『你当我的差,我许你三个好处:在本城不受白眼丶后半生不愁衣食,再给你找个体面的丈夫,可以托付终生。』」横疏影淡然道:「『只有在我身边的三年,时时刻刻要有觉悟。我会尽力维护你周全,但需要用时丶万不得已,说不定也要你的一条命。』我记得你当时只说了声『好』。」
时霁儿簌簌发抖,却渐渐不再哭泣。
耿照紧盯着横疏影的手,一旦她取出足以致命的武器,便要阻止她滥杀无辜——霁儿已说了会保守秘密,本不应该丶也没必要为此杀人。但横疏影全身赤裸,榻上也无刃器,耿照实在不明白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你过来。」横疏影轻道。
时霁儿勉强扶着榻缘起身,手脚抖得厉害。
接着,横疏影却下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命令。
「把衣裳褪下。里里外外,一件也不许留。」
时霁儿吓得有些木然,呆怔片刻,才伸手解开裙带。
裙腰一松,罩在外头的鹅黄对襟纱子敞开,露出内里裹胸的莲红小兜;下身的鹅黄裳裙丶雪色薄纱裤与外衫同系一带,适才在浴间被打得湿透,份量骤沉,「唰!」应声滑落,裸露出两条玉一般又细又直的美腿。
莲红兜子的下缘只到她平坦的小腹,雪白的腿心夹着一蓬乌茸,茂密非常,满满覆住了整个耻丘,四周浑无杂莠,也无修剪留下的青碜,显是天生如此,更衬得肌肤雪白丶耻毛乌黑,竟也赏心悦目,分外诱人。
霁儿腿间一凉,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耿照,却不敢违抗二总管之命,又羞又窘,急得掉下泪来;颤着褪下鹅黄外衫,解开颈后的红兜系绳,本想以手掩住,谁知兜子下半截吃了水,绳头一松便即掉落,霁儿扑了个空,灯焰下映出一双菱儿似的玉乳,细如豆腐一般,随着主人簌簌发抖,尖翘如笋的乳房不住轻晃,年轻的肌肤泛起大片薄悚,不知是寒是栗。
「到榻上来。」横疏影命令。
全身赤裸的霁儿爬上床。从背后看,耿照才发现她腰儿小小的,连臀股都是玲珑小巧,身板极薄;两条腿子又白又细嫩,膝弯丶股间透着一股酥红,虽不及姊姊的倾城丽色,却充满十五岁少女的紧致弹性,与美丑无关,亦十分动人。
横疏影个头娇小,霁儿与她相差彷佛,一个艳丽丰腴,一个却是青春鲜嫩,两相辉映,更是令人难以瞬目。横疏影慵懒地倚着枕头,伸手勾住她的脖颈,笑道:「傻孩子,来!」将霁儿勾至面前,双姝居然四唇相接,湿润地深吻起来。
耿照目瞪口呆,但眼前诡丽的奇景还不只于此。
横疏影吮着少女鲜嫩的樱唇,将丁香小舌渡入霁儿口中,片刻才分了开来,四唇间拉开一条晶莹液丝,霁儿全身瘫软,双颊烘热,不住大口喘息;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偎在二总管怀里,背脊枕着两团份量惊人丶其软如绵的硕大盈乳,触感柔嫩,美不可言。
一直以来,她便十分憧憬二总管的玲珑娇躯,尤其那双傲人的雪白乳瓜,每每只能趁着服侍洗浴之际,才能隔着屏风水雾窥看,幻想它的柔软与弹性,以及自己将来能拥有这般让女子也动心的身段……若非畏惧二总管,她几乎想转过身去,好好握住把玩。
横疏影倒是肆无忌惮,一手掐住她尖翘的嫩乳,另一手则探入她的腿心,轻轻耙梳着她浓密乌亮的茂盛耻毛,双眼直视耿照。
「除了死人之外,世上只有共犯才能为你保守秘密。这是姊姊教你的第二件事,你要用心记好,可别忘了。」
耿照瞠目结舌。
横疏影轻舐着霁儿的颈侧,舐得她昂首娇啼,一边咬着少女柔嫩的耳垂,低声轻笑:「当我的差,我许给你三个好处,前两件我都做到啦,今天便是第三件。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本就是陪嫁的妆奁之一;得到我的男人,自也该夺走你的红丸。」伸出剥葱也似丶沾有晶莹液汁的雪白玉指,指着角落里的耿照,拍哄似的妩媚一笑:
「我让我的男人,教你做女人的快活。好不好,霁儿?」
【第五卷:青锋赤炼】第二十二折:小雪初晴,红颜心机
耿照错愕之后,一瞬间又恢复冷静。
横疏影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他相信霁儿是好姑娘,很愿意相信她会保守秘密,然而这样的信任毫无保证,倘若她一离开此间,转头便向独孤峰、流影城有名无实的大总管闾丘贯日等和盘托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除非,霁儿与横疏影一样,也和他发生了亲密的肉体关系;更有甚者,乃是主仆同事一夫,并头干出了秽乱庭闱、淫艳苟且的勾当,追究起来是一体同罪。独孤天威为保横疏影,只有杀鸡儆猴一途,二总管未必便死,但出身下贱、诱主败德的婢女却是绝无活路。
作为发誓守密的担保,时霁儿别无选择,要不就是一死,要不成为共犯。
但耿照一动也不动。
黝黑结实、熊腰虎背的少年站在幽影深处,如山一般沉默。当夜在红螺峪拥抱过的白皙女体,倏地又浮上心头;他无法像面对染红霞那样,再一次看着楚楚可怜的霁儿流泪。
横疏影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丝毫没有勉强之意,一手捻着霁儿淡如细藕、晕浅而圆的娇嫩乳蒂,另一只蛇般的修长玉手钻入她腿间,轻轻将紧并的大腿分开,柔声哄着:「傻丫头,你知不知道……做女人是什么滋味?」
时霁儿被抚得迷迷糊糊的,胀红小脸摇了摇头,忽然「嘤」的一声打了个哆嗦,雪白的大腿一阵颤抖。
原来横疏影摸进她的腿心,以食指和无名指剥开胀卜卜的饱满外阴,纤长的中指指腹从嫩蛤底部揉出一点水腻,顺着黏闭的肉缝来回推滑,不多时缝间便露出一抹晶莹液光,发出湿润的唧唧水声。
「好……好难捱……」霁儿扭动身体,又美又慌,不禁哀号讨饶:
「二……总管!霁儿……霁儿好难受,您……您饶了霁儿罢!啊、啊……」
横疏影哪里肯放?趁着水润,摁住蛤顶婴指般的一团嫩肉,抚按琴弦似的一阵轻颤,捻、挑、勾、剔,纷呈迭至,机巧百变,既快又狠!她抚琴的技艺天下无双,这疾如骤雨、轻似弹絮的轮指之下,连坚韧的弦筝都能迸出玉盘珠落的绝妙音色,何况是少女鲜嫩的身躯?
时霁儿娇躯一绷,迷蒙杏眼突然睁圆,张大小嘴却发不出声音,揪着榻被猛往前倾,腰低臀翘,整个人绷成了一只夸张的雪玉如意,曲线虽是极美,浑身剧颤的模样却颇吓人。
横疏影捉住她一只白笋似的盈翘左乳,不让小裸羊般的少女挣脱,但她的手掌原也十分细小,奋力一捉犹难握实,指缝间溢出一抹雪白嫩肉,意外让霁儿的胸脯显出肉感,益发晶莹可爱。
也不知抖了多久,霁儿脱力垂颈,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横疏影从她腿心掏出一条黏浆,拉开寸许犹未断绝,吃饱了水的液丝坠成一抹沉弧,曲线十分滑润。她啮着霁儿的耳垂,嘻嘻一笑:「好个淫荡的贱丫头!我一曲都还未弹完便湿得不像样,你自己偷来时,也是忒多水么?」
霁儿细小的胸脯不住起伏,半晌才困难摇头,喘息道:「我……没有……霁儿没有……」身子骤软,歪着玉颈偎入二总管怀中,吐气如丝状若半死,偏生打开的腿间汁水淋漓,被打湿的乌浓耻毛覆这一只粉橘色的圆饱玉蛤,衬与少女的断续喘息,淫靡得无以复加。
横疏影用指甲轻搔她圆鼓的敏感阴户,继续在霁儿耳畔吐气,笑得不怀好意。
「市俚有云,毛发越多的女子欲念越强。你小小年纪,腿心里倒像躲了只黑毛兔儿,我从没见过耻毛如此茂盛的女子,轻轻一碰便即出水,分明是天生淫媚,还说没有?」指腹搔过蛤顶的笑肉芽,霁儿不由自主一抽搐,连话都说不出,昂首玉颈呦呦哀呜:「二……二总管饶命!霁儿……霁儿没……没……呀!」
「不尽不实!罚你抄写《女则》百遍。嗯嗯,先来研墨好啦。」
横疏影改搔为揉,如磨墨一般,动作轻妍,感觉不如先前凶猛吓人,时霁儿渐渐品出了滋味,小鼻子轻哼着,细声细气呻吟:「呀……呀……」横疏影微缩玉手,她便忍不住抬起小屁股凑上前,饱满的小阴户轻轻挺动,不肯稍离。
「是弹琴好呢,还是磨墨好?」横疏影故意促狭。
「磨……啊、啊……磨墨好……」霁儿闭眼呻吟,美得细细拱腰。
自品出了蒂儿的舒爽,忽觉那逼命似的一轮弹指亦别有滋味,想着想着,花房突然漏出一团清浆,霁儿心尖一吊,瞬间竟有魂飞天外之感,扭腰娇唤:「弹琴……弹琴也好……啊啊啊……」
榻上一大一小两个赤裸美人四唇相贴,吮得淫艳湿润,分外诱人。
好不容易分开,横疏影妩媚一笑:「好了,换你服侍我啦。」将霁儿按在榻上,让她半倚着枕垫,自己却支起大腿,跨上霁儿的小腰板,捧着一双雪白豪乳,将勃挺的嫣红蓓蕾送到她面前,咬唇轻笑:「吃得好了,再让你尝更好的。」
霁儿目眩神驰,近距离细看,那两座绵硕雪峰着实惊人,任一边都比她的小圆脸蛋更大,往前倾的姿态让下缘更加沉甸,两颗瓜实般的半球挤在臂间,满满占据整个视界,连原本铜钱大小的浅色乳晕都撑胀得更大更淡,酪浆似的雪腻肤质透出淡淡青络。
她两手扶着外缘,不禁咋舌:「好……好沉!」
满以为这般浑圆的美乳该是坚挺饱实,如熟瓜一般,才能维持美好的形状;谁知小手稍一撑托,沃腴的乳肉满陷掌心,触感丝滑中又带一丝温黏,凝脂酥酪纵有其绵,也不及它软中带劲的紧致弹性,简直爱不释手。
「好软……又好嫩滑!」
霁儿双手一合,将两只雪白喷香的乳瓜挤出一道笔直深沟,掌间滑溜溜地抓着乳汗,伸出小巧的丁香猫舌细细舔舐,闭眼潮红的小脸十足享受,仿佛被深舔细纹的是她,而非是跨坐在她腰上的、丰臀盛乳的绝色尤物。
横疏影抱着她的小脑袋,将霁儿的圆脸深深埋进乳中,巧妙操控着少女的舌尖,白皙的娇躯泛起一层薄汗,轻轻扭动腰臀,昂首微颤,发出满足的娇腻轻哼。
霁儿越舔越湿,横疏影勃挺的乳蒂与光滑的乳晕上沾满晶亮水渍,分不清是她的津唾所致,还是二总管香汗如浆。交叠的女体在豆焰下只余虚影掩映,斗室中淫靡的水声频传,浆滑黏腻,伴随着少女津津有味的猫舌轻砸,蒸腾着一片温热稠浓的朦胧色欲。
「来。」浓发之下,横疏影转过小半张汗湿的雪颊,伸出修长的藕臂:「快过来!姐姐……姐姐想你了。快……快来!」
耿照「咕噜」地咽了口唾沫,腿间的怒龙翘如弯刀,不住昂扬,光滑的杵身暴出青筋。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勃起的,绵密的色欲就像房里潮润的空气,不知不觉将他团团裹住,束气断息,一条活路也没留下。他硬的疼痛起来,连射后的空虚,都无法稍稍阻挡铺天盖地而来的高涨欲火,但他仍是动也不动。耿照其实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阻止了自己——或者「顽固」本身只是太过简单的东西,没有穷究因果的必要。
横疏影噗嗤一笑,活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来嘛!」她任性地撒娇,咬着丰润的唇珠:「是姐姐想你了,不干她的事。」
耿照迟疑片刻,似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一步迈出便再也无法停下,僵硬地走到榻前。
屈膝跪坐的横疏影与他一般高,转过严格舞艺训练而得、既丰润又结实的圆紧小腰,咬着唇吃吃笑着,伸手抚过他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以及紧窄有力的挺直腰杆,一路向下,握住了他滚烫勃挺的雄性象徽。
最后一道理智防线应声溃决,少年一怔之间,伸手猛将她搂入怀中,两人相拥深吻,赤裸的胸膛紧贴。
舔得晕晕迷迷的霁儿顿失标的,原本眼前令她神醉梦迷的酥白大奶脯忽然不见,却凭空多出一具铁铸般的结实身躯,肩宽腰窄、肌肉纠结,古铜色的年轻肌肤光滑油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被怀里白羊似的绝艳女体一衬,只觉得既彪悍又温柔,说不出的好看。
她摸索着坐起,继续亲吻二总管的的乳根腰脐,小手却忍不住轻抚那强壮结实、犹如铁铸般的古铜色身体,指尖滑过他窄翘的臀股,心中一阵砰然:「好……好硬!好硬……怎么会这样?」小脑袋瓜里晕晕陶陶的,眼角不经意瞥见他腿间那条昂然巨物,心口又是一跳,但似已不怎么害怕。
横疏影与耿照亲吻片刻,轻轻将他推开,腻声道:「姐姐想了,你来……来吃姐姐。」见耿照双手一托,低头便往乳上啃去,不禁大羞,忍着双乳酥麻打他一记。
「不……不是那儿!」犹豫片刻,闭着眼睛凑近他的耳畔:
「到……后边儿去!你吃……吃姐姐几口。」
耿照会过意来,不禁欲念大盛,自她身后爬上床榻,推着姐姐白嫩的屁股压低小腰,跪着凑近她股间,张嘴含住玉蛤。
他以舌尖拨开唇瓣,刨勾嫩瓤,轻点着那细小豆蔻,将舌板挤入腔口翻搅,一阵浓香扑鼻,鲜腻的花浆汩涌而出,转眼间将下巴竞相打湿,水柱似的滴落在下方的霁儿身上。
霁儿顿觉小腹一凉,仿佛水盏兜头浇下,不由得娇呼。忽见二总管尖叫起来,雪润润的身子向前一挺,一对雪绵乳瓜紧压在她身上,双手牢牢攀着她的脖子,臻首乱摇,呻吟得一塌糊涂:
「好……好舒服……啊、啊啊……姐姐、姐姐不行啦!啊啊啊啊……」
霁儿心惊肉跳:「二总管怎会这样?难道……真有这么舒服么?」嗅到一股瓜果熟裂似的甜香扑鼻而来,混杂了汗水、唾液的气味。她不知横疏影能分泌异香,只觉气味催情,浑身异样,腹里又燥热难当,心头一阵莫名狂跳,忍不住并腿摩擦,股下液感潮涌,湿透席被,宛若失禁。
总算霁儿还有一丝清明,羞愧难当:「我怎的尿……尿出来?万一被他闻到,那可怎么办?」挣扎欲起。岂料横疏影往下一滑,用膝盖顶开了她的大腿,将她拦腰抱得紧紧的,低头衔住霁儿的乳尖。
霁儿呻吟起来,体内原本难当的燥艳感似有稍解,仿佛要她多亲几口才舒坦,糊里糊涂间也不顾丑了,两条白嫩的小脚儿勾住横疏影的蜂腰,挺起胸脯任她肆虐,不多时便美得簌簌发抖,娇啼声一发不可收拾。
耿照正专心舔着姐姐细嫩的花瓣,但横疏影委实泌润太甚,他仰头稍离,本已湿透的阴唇忽阖几下,宛如一张活生生鲜润蛤嘴。稀里呼噜地吐出一注薄浆,通通流到霁儿平坦的小腹。
那稀浆水量极多,似鲜榨的荔汁,又混有大量气泡,一望便觉淫靡。
连沉迷情欲的少女都被淋得一颤,娇躯扭动,茂密的阴毛上一片浆浊。
他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发现少女的私处与姐姐大相径庭,阴户形似半枚杏核,中间隆起饱满光滑,便是沾满淫水,看来仍是酥嫩的粉橘色;下端没入雪嫩的臀瓣,肛菊细小,同样也是粉嫩淡橘。
她耻毛异常茂盛,不但覆满耻丘,更沿光滑饱满的大阴唇往下,一路蔓至肛菊,居然生得十分齐整,非但不显杂乱,反而衬得雪肌极白,阴唇酥嫩,说不出的精洁巧致。
耿照忍不住多看两眼,横疏影扭动雪臀,回头娇嗔:「你发什么楞?姐姐……姐姐还要呢!」耿照猛被唤醒,赶紧掰开姐姐的肥美雪臀,俯低密爱。
这个姿势却比前度更难。横疏影将霁儿报了个满怀,两人下身叠合,耿照跪之难及,只得趴下,口鼻埋入姐姐喷香的阴户,下颚却无可避免的抵着霁儿;若舔的动作大些,嘴唇便自她的阴阜上划过,有几回甚至弄着了她勃挺出的蒂尖。
霁儿的秒物不比横疏影柔嫩,倒是又滑又脆,稍碰即起,便如一只嫩角。
耿照头颈渐疲,不觉越舔越低,少女茂盛的乌茸却出乎意料的柔软适口,幼嫩一如初生婴儿的毛发,刮面酥痒。与许是毛发旺盛使然,霁儿的气味浓郁如麝,虽不及姐姐天生异香,却也不甚难闻,混合了汗渍,淫水及肌肤上的淡淡肥皂香气,闻起来格外催情。
回过神时,他惊觉自己抱着少女白嫩的屁股,舌尖正刮开肉缝,横疏影不知何时已支起玉腿,穿过她雪白的股间望去,另一厢霁儿舒服得咬指呻吟,小脸酡红一片,原本箍着姐姐细腰的小脚高高举起,犹自伸直发抖,似将崩溃。
他悚然跪起,横疏影却只娇娇一笑,回臂拦他的腰。
「进来吧。」她眯起猫儿似的星眸,高高翘起粉臀:「姐姐……等好久啦!」
高涨的欲念已无法忍耐,何况是姐姐的软语央求?耿照悍然深入,横疏影的膣里温润依旧,紧凑依旧,但她也同样被高昂的色欲折腾欲狂,没等缓过他骄人的粗长,蜂腰已奋力摇动起来,套着滚烫的巨物进进出出,放声娇啼。
「弟……好大,好硬!天啊……姐……姐姐要死啦!啊啊啊啊啊……」
她身娇体弱,前度交欢后尚未回复,失控浪甩片刻,软软趴到在霁儿身上。
耿照抓着她白皙的臀股接手驰骋,每下都捣中花心,由轻而重,落点奇准。
横疏影美得死去活来,身子软绵绵地挂在他的臂间,被推得发飞乳摇,连底下的霁儿都感受到她身后那股子火辣嚣狂,酥得腿麻身软:「那到底是什么滋味?怎地……怎地二总管想要死了一般?」摊平的小圆乳被失控娇啼的二总管搓来揉去,花底更是频频漏浆。
募地横疏影尖叫一声,被推得昂起身来,胸前两团血绵巨乳弹荡不休,宛如两头活蹦乱跳的兔子;同时膣里一缩,花浆尽漏,晕凉凉地泄了身子。
耿照雄风不减,怜惜地为她抹去背汗,徐徐退出,横疏影却捉住弯翘的硬杵,往身下一摁,肿胀的龙首滑过汁水淋漓的股间,滑过一片柔软细绒,陷入一条浅腻肉缝里。鸡蛋大的钝尖润着汁水,不费力气便剥开了黏闭的小褶缝,卡着一圈小嘴儿般开阖的紧韧肉圈。
霁儿「嘤」的一声仰头,小手抓着枕被,死了心似的茫然睁眼,身子不住发颤。
「你是她第一个男人,要让她明白男人的好处。」
「姐,我不想做这种事。」耿照强忍着满腔欲念,咬牙轻声道。
霁儿的玉蛤直如一张小嘴,杵尖不过陷入些许,肉缝便不停开阖啜吮,就连饱满的外阴都像蚌壳儿般微微夹着,蓄有一股温热吸力。「我不想……再这样强夺女子的贞操了。」
横疏影翻过汗湿的胴体,偎在霁儿身侧。
「你要不先问她……」美艳绝伦的想娴雅丽人揉着少女乳上的一点嫩肉,捻得她娇喘絮絮,蛤口不住吸啜,边咬唇低笑:「……想不想你进去?你怎么知道,这丫头不是千百个愿意?」
仿佛呼应她的挑逗,满脸酡红的少女别过头去,敏感的身体却更加湿润,两条高举的细腿仿佛不堪疲软,微微屈膝放落,饱满的粉橘阴阜往下一摁,竟又将杵尖噙深了些。
僵持着危险姿态的两名少年少女,不禁同时仰头轻哼……耿照咬牙忍耐,硬到弹颤不休的弯翘怒龙逼得他微向前俯,痛苦的神情宛若伤兽;霁儿却是春情勃发,下身一片泥泥淖淖的,又被挑出一小团乳状花浆。
她膣内紧凑,从未遭男子临幸的处女花径内不住抽搐掐挤,竟自行将清澈的爱液磨成了乳沫滑浆,淌出来便是浓浓腻腻的一团,犹如调稀了的,温热香滑的杏仁茶,直令人想沾指略尝,入口怕还是甜的。
横疏影脸都红了,掩口笑骂:「真是!怎会……怎会这般丢人?」伸颈欺近她耳畔,吹息道:「痴丫头,我让他退出来好不?」
霁儿上下二路同被侵入,早已神志不清,胡乱摇着的小小脑袋无关「好」或「不好」,不过是反映娇躯的如潮春情罢了。
横疏影玩心忽起,抬起修长的玉腿,用足趾去夹耿照胯下的巨物,小巧浑圆如玉颗般的脚趾头自然奈何不了粗长的怒龙,只推得一阵上下滑动,搅得小小肉缝里水声滋实。霁儿身子一颤,忽然仰头娇唤道:
「磨……磨墨好!霁儿要……磨……呀,呀……」
「还磨!」横疏影扑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晃起一大片酥白乳浪:
「都不知问到哪儿啦,你这丫头老想着磨墨!」猫儿般慵懒爬起,从身后环住耿照,两团汗湿美乳压上弟弟的结实裸背,一手抱着熊腰,一手握住龙杵根部,娇躯打浪似的轻推着他。
「这丫头要不要你,你还看不出来么?」
她软腻的语声回荡在耳边,虽带一抹勾人妩媚,却隐有些凄楚。
「女人最宝贵的,并不是贞操。处子尽只一次,但女人一生中,却须得男人疼爱百次,千次,无数次,才算是幸福。失了初夜那片红丸,便想教女子死心塌地么?」幽幽一笑,轻吻他颈侧,一抹温热悄悄淌下,滑至他结实的胸膛。
耿照募地心痛起来,姐姐的身世犹如飘零的落花,他已发誓要让她一生幸福,不再活在城主的阴影,刀光剑影的武林基业,甚至飘零无根的茫然无助中。他想为她成为一个更好的男人。
「为了姐姐,」横疏影将面颊贴在他背上,用滚烫的泪液濡湿了他:「你要成为一个能让女子无比快活,值得天下女人为你而死的男子。如此一来,姐姐便能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耿照被她推得往前一俯,仿佛着魔一般,杵尖剥入了半颗鸡蛋大小,霁儿下意识地抬起小屁股迎凑,两条细腿如小青蛙般的仰天屈起,白嫩的小脚安心似的拦在他臀股上,身子既紧绷又绵软。
耿照俯身抱住她,侵入短浅的杵尖轻啄着,沾着淫水前前后后,不住揉着湿漉漉的阴户。霁儿抱着他的脖子,抬头索吻,两小紧密交缠,难舍难分。
「霁儿……」也不知问了多久,耿照身下片刻也不稍停,趁着黏润寸寸而入,动作极轻极滑顺,不冒进贪功,光这般厮磨两人便已舒爽难言,与当夜在红螺谷不可同日而语。
不知不觉间,整颗白煮蛋似的光滑龙首已没入大半,前尖后圆的形状,再加上底部如菇拿般的一圈刮人膨起,进出之间变化更剧。霁儿从未有人采撷的花径口被撑得忽圆忽紧,内壁贴肉伸缩,挤出大把大把淫水,堪称高潮起伏。
「好……涨!好大,好大!怎会……怎会这么的?啊,啊,啊……」
「舒服么?」耿照不忙着突破禁地,继续轻点疾送,边大着胆子问。
霁儿快美间神智一清,不由得大羞,将小脸藏在他胸前,喘道:「舒……舒服!好奇怪……但是好……好舒服!」情欲益发高涨,忍不住哀求:「霁儿……还想更舒服……啊,啊……好满……好涨……霁儿要裂开啦,要裂开啦……啊,啊!」
短短一唤身子紧绷,宝贵的处子已被一举贯穿。
耿照并未停步,他原本进出便十分轻巧,并未大耸大弄,反像小鸡啄米一般,泌润多时便深入一些,女孩儿一皱眉头或喘息稍重,他便微微点触,轻如指头颤动,仗着自身过人的粗大,也可令她回肠荡气,美不可言。
霁儿一被破瓜,膣中却未遭巨物蹂躏肆虐,耿照依旧温柔挺动,没仗着坚甲利矛一搠到底,反抓住她柔嫩的胸脯,舌掌并用,不住爱抚。哪撕裂般的苦楚旋即被胸上的快美所掩盖,嫩瓤里液涌如旧,渐渐不再疼痛。
她一颗芳心又羞又喜,全飞到男儿身上,一时竟忘了二总管还在旁边,仿佛又回屋里只有两人相对用饭,自己一口一口夹菜伺候他的时节,伴着两腿间温柔而有力的抽送,春潮泛滥之中别有一番浓情温馨,早将什么生死逼迫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耿照抄起她的膝弯,将她小小的身子折叠起来,霁儿正自晕陶,赫见一根红通通的大怪物在自己腿心里进进出出,惊奇一霎间盖过了恐惧,失声道:「怎……怎这么打!啊,啊……你拿……拿这么大的东西弄我……坏……啊啊啊啊……」她恢复了古灵精怪的调皮本性,被一波波推向高峰之际,居然还分神与他拌嘴。
耿照不觉失笑:「方才一进去,你自己就说『好大』了,我哪有骗你?」
霁儿被插得上气不接下气,体内快美难言,但嘴上却一点亏也不肯吃,犹自辛苦争辩:「那……那不算……啊,啊……我没……没看见……这么大……吓……吓死人了……」偶一回神,还不肯死心,咬牙问道:「都……啊,啊……都进去了么?这么大的东西,怎能……啊,啊……你坏!」
耿照捧起她的小屁股,由上而下进出着,又比先前深入分许。
「啊啊啊……感,感觉到了!」霁儿揪着锦被哀叫,娇细的同音十分淫靡:「你……一直变大……这么大……这么大……好硬,好硬……霁儿……霁儿受不了的……」
耿照不理她的挣扎,继续稳稳的,轻快的进出着霁儿的身体,然后随着一次比一次的分泌更润越插越深,在膣中停留的时间也越久……
霁儿挺腰承受,就算被插得甩头娇吟,一回神便紧盯着两人交合处,仿佛不相信那么大的凶物能全然入体,忽觉一阵空虚,耿照长长地退了出去,又缓缓插挤进来,湿黏的肉壁剧烈反馈着阴茎的粗长与形状,一直插到了快感的尽头……只是这一次耿照并未退出,那撑挤深入的快感持续挺进,深到霁儿难以想象之处。
「全……进来啦!好大,好深……怎么还在进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颤着丢了身子,领略平生头一回的交欢至美,但那深深的侵入还未停止。
耿照的龙杵像是一根极粗极长的拨火棍,就这么滑溜溜地贯穿了她,霁儿如遭雷击,四肢紧缠着他,终于杵尖像是顶到什么,不再穿尖搠底的滑进深处,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极痒极麻,如尿失禁般的汹涌潮感。
她抓住耿照的手臂,艰难娇唤:「要……还要……」唯恐潮浪消退,又盼更强烈的一波将自己推上巅峰。
耿照福至心灵,将她牢牢抓紧,全根退出又倏地一捣到底,「啪!」一声贴肉相击,挤出一注清泉;一下又一下,满满的,重重的捣着她,每一下霁儿都「啊」的一声,叫声更尖更短,更急促稀薄,仿佛刀刃入体,啪啪啪啪的浆水声回荡在斗室中……
在霁儿美得数度晕厥,终于精疲力竭,沉沉睡去之前,耿照一共要了她三次。
他将少女翻了过来,捧着她的小屁股从后面深深插入,又让她骑在身上,双手撑着她水嫩尖翘的小美乳,教她奋力扭腰驰骋;最后,连横疏影也禁受不住,扭着白皙的雪股跨骑在他面上,任他舔食喷香肥美的湿润阴户,她却与霁儿捧乳厮磨,乳尖对着乳尖贴肉相抵,一面吻得心魂欲醉,三人一齐攀上了巅峰。
「好嫉妒她呢!」横疏影偎在他怀里,咬着唇腻声轻道。一旁的霁儿趴睡正酣,小巧的背脊雪臀起伏动入,连被二总管的指尖轻轻划着也不得醒,十五岁的美貌少女犹自咬指细鼾,抱枕而眠。
「初夜破瓜,便能领略这等美妙滋味。世间有多少妇人,终其一生也没丢一回身子,这丫头到是泻得死去活来的,看来她腿心里不只藏了黑毛兔儿,合着还有一只水罐。」笑着叹息:「青春少女果然是好。姐姐老啦,过得几年,你便不爱了。」
耿照摇了摇头。
「不是你年轻,是我变厉害了。」
横疏影扑哧一声,咬唇轻打他一记。耿照笑着受了,双臂收紧,低声道:「我不会说话。可在我心里,姐姐永远都不老,便是姐姐老了,我也老啦,到时候,我还是只爱姐姐一个。」
横疏影心里甜丝丝的,咬着唇摩挲他的胸膛,害羞的神情宛若少女。
「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像你这样到底算不算是不会说话。会说话的,没有你的真,不会说话的,又不像你老说进入人家心坎儿里。」她娇娇地偎了一会了,抬头正色道:「姐姐教你的第三件事,你明白了么?」
耿照凝然不语,年轻的面庞除了彪悍之外,还透着一股山一般的沉肃。
这样的若有所思并不是迷惑,而是代表他能吸收更多。横疏影点了点头,轻声道:「女人是女人,贞操是贞操,两者之间,并无孰后孰先。好比姐姐的初夜不是给了你,你会不会觉得,姐姐是残花败柳,是不干不净的女人?」
耿照一把捉住她的小手,皱起浓眉:「打比方也不许你这样说。在我心里,姐姐是世上最宝贵的,谁也比不上。」仿佛那些话还插在他的心坎上,一字一句,更胜刀割。
横疏影晕红双颊,乖乖任他握着;低头片刻,纤巧的下巴才往熟睡的霁儿一比。
「那……你会不会觉得霁儿是个轻佻随便的姑娘,又或者德行败坏,从此只爱勾引男人?」
耿照摇头。
「霁儿本就待我很好,是个心地善良,体贴率直的好姑娘。」
「那么,若有女子把贞操给了你,教你为她杀人放火,说是你欠了她的,你肯不肯做?」
耿照仍是摇头。横疏影也不意外,笑道:「若她求你之事,并非难如登天,又或不伤侠义道,甚至是有益苍生之事呢?你肯不肯做?」
耿照顿时迟疑起来,正自沉吟,横疏影又道:「倘若这名女子求你帮忙的,乃是积弱扶贫,大大有益于天下苍生之事,又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只是事成之后,并无一具千娇百媚的处子娇躯能奉献给你。如此,你做是不做?」
「当然要做!」
耿照击掌脱口,募地一愣,仿佛心底有一处被人触动,选又陷入沉思。
横疏影正色道:「由此可见,事情做与不做,和贞操一点关系也没有。同样的道理,当夜在红螺谷,是染家妹子自己决定要活下来,而且解毒的法子只有一个,是她早就知道,且自己做下的抉择,你又亏欠了她什么?」
耿照心思极快,一经点破,茅塞顿开。
他未必觉得染红霞一事自己毋须负责。男儿磊落,本该不欺暗室,说到底,二掌院的红丸终是教他盗了去,这份牵扯只怕终生难断,只是忽然明白:「是我自己耿耿于怀,染姑娘每回见了我,才觉得心里难受。我若胸怀磊落,莫要钻牛角尖,说不定……说不定我们还能做朋友。」自出得红螺谷,这件秘密困扰他许久,无人可问,无处诉说,一路盘横至此,才终于拨去阴霾,找到方向。
横疏影见他眉宇开解,神色疏朗起来,欢喜之余伸手楼他脖颈,娇声埋怨:「都是你不好!为开解你的心事,姐姐赔上一名贴心侍女,平白替自己添了个争宠的小情敌,还要替你一夜风流,有合体之缘的美貌佳人说事,好教你拨云见月,将来能把人家又哄骗回来共枕鸳鸯……更气人的是,她们个个都比我年轻貌美!」
耿照笑了起来。
「这话不尽实。要说美貌,谁也比不上姐。」他把佳人搂得紧紧的,耳鬓密迷厮磨:「这下,是我姐姐吃醋了么?」横疏影闭目娇喘:「吃!怎么不吃?你……再不多爱姐姐一些,姐姐一辈子恨你!」
两人全身赤裸,腿股交缠,求欢本就十分方便。横疏影三两下就被摆成了个「观音坐莲」的姿势,给滚烫勃挺的怒龙杵插得满满的,跨在耿照腰后的两条修长玉腿不住轻颤。
「别……别在这儿!你是姐……一个人的……」她美得欲死欲仙,攀着他结实的背:「到……后边儿去!」美眸一横,既羞又浪,更有几分火辣狠劲,任性娇蛮,唯恐熟睡的霁儿忽然醒来,又要争抢那滚烫勃挺的昂角巨龙。
纵使两人已亲密无间,「到后边去」这句话里所隐含的暧昧淫靡,以及不欲人知的刺激兴奋,依旧令耿照下身勃挺,涨得如婴孩臂儿一般。
横疏影婉转娇啼,被他捧着两瓣白皙雪股悬空而起,每胯一步,顶到花心的硕大杵尖又往更深处,捅得她仰头浪叫,淫水沿着两人腿股间潺潺而下,宛若失禁,不过短短几步路,却浇得一地蜿蜒水渍,满室异香。
耿照抱着斜颈颤腿的雪玉佳人,跨进一间四面无窗的偏室,绕过挡在入口处的镶玉屏风,赫见房里布置着绣墩镜台,悬衣长柜,弥漫着淡淡熏香及一丝脂粉甜腻,竟是横疏影日常梳妆之处。
房里居中置着一架舒适的乌木牙床,剩余的空间尚且不容转身。
耿照将姐姐轻轻放倒,把两条雪白香滑的小脚儿跨上乌木扶手,爬上牙床一搠到底,抓着床架前后挺动。哪床摇得极是厉害,横疏影一条长腿滑下扶手,蜷起的玉趾不住点地,另一条却被他扛上了肩,双脚上下一开,膣重更是短浅,每一下都被捣中要命之处,叫得魂飞天外。
「好……好深!到……到底啦!姐姐里……里边儿好痒……啊啊啊啊……弟……好狠,好狠……坏……」她扳着扶手拼命甩头,连一双雪团似的白皙巨乳都打不成圆了,只能随着凶狠的撞击四向乱甩,仿佛两头受惊蹦跳的大雪兔。「啊,啊,啊……好深,好深……要坏啦!你……你要把姐姐弄坏啦!啊,啊,啊啊啊啊……」
耿照猛然一刺,龙根暴涨起来,毫无保留地将精华统统射进了姐姐体内。
这回交媾的时间极短,两人却极是尽兴。耿照精疲力竭,卧倒在她酥嫩柔软的大胸脯上,半响横疏影才稍稍回神,随手从镜台下取了条丝巾,温柔地替他抹去颈背上的汗珠。
「这里是姐姐的秘密房间,平日连霁儿都不许进来。」她轻喘未止,闭眼道:「姐姐对你,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啦!你……是姐姐最亲密的人,有什么心事,开心的,不开心的,以后姐姐都让你知道。」
耿照心中一动,沉默不语。横疏影犹自絮絮叨叨,净捡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说,一边为他抹汗顺发,既像温柔的大姐姐,又像是照顾丈夫的小妻子。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唤道:「姐姐……」声音闷在柔嫩汗湿的乳肉间,酥麻的微震令横疏影浑身一颤。
「什么事?」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又是哪一家的美貌姑娘么?」横疏影淡淡一笑,似不急着听。
耿照摇了摇头,抬起一张无比凝肃的面庞,仿佛终于下定决心。
「是『琴魔』魏无音前辈。他在我身上施展了一门奇妙的武功,说是指剑奇宫的不传之秘,名叫《夺舍大法》!」
【第五卷:青锋赤炼】第二十三折:恍惚梦觉,昨夕今夕
「唰!」一声篾帘掀起,灿烂的朝阳不但射入窗棂,更穿透紧闭的眼皮子,炙得双目一片炽红,毋须睁眼便觉刺亮。耿照举手遮额,只听哈哈一声朗笑:「日上三竿啦,你小子还睡得人事不知,感情是昨晚太劳累了?」来人一脚踹上六柱床的牙板腿足,踹得天摇地动差点散架,竟是胡彦之。
他吓得一跃而起,头一个动作便是拥被左遮右掩,唯恐一左一右夹陪着的、赤裸的两美人尽泄春光,全叫老胡瞧了去——
偶一抬眼,瞥见壁上悬挂的那柄碧水名刀,悠然想起:「不对!我下半夜便离了姐姐的别院,这里是我自己的房间。」一摸果然衣衫俱在,连鞋都未解下,只是辗转半宿,自是凌乱不堪。
胡彦之双手抱胸,两条腿叠在桌上,一吐口中长草,冷笑道:「你这是干什么?舞龙舞狮么?」耿照呐呐地把棉被放下,为掩心虚,慌忙低头叠被。
「好了、好了!别忙啦,挺累人的,你歇会儿罢!」胡彦之怪眼一翻,哼哼两声:「昨晚上哪儿了?老子里里外外找了一夜,差点没把流影城翻两翻。看看你这副德行,神浮气虚、双目游移,衣衫不整、烟视媚行!一脸淫贱相。啧,肯定找女人去了,是不是?」
耿照恨不得钻地埋头,正没着落处,「咿呀」一声门扇推开,一抹窈窕倩影小心跨过门槛,竟是端着瓷盆清水的时霁儿。
两人一打照面各自脸红,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噗通噗通」的急促心跳。胡彦之大起狐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娘的!感情牛鼻子师父的那部先天道功真有奇效,老子修为大增,耳力突然一下子变得忒好?」
到底是时霁儿多见场面,不慌不忙,欠身福了半幅,晕红双颊,细声细气地说:「典……典卫大人早!胡大爷早。」扭着小腰走进桌畔,一反平日蹦蹦跳跳的模样,步子轻碎、细腰款摆,行走似是有些吃力,别有一番妩媚婀娜的女人味。
胡彦之抱臂啧啧,紧盯着她的背影不放,既不舍移目,又暗自心惊:「奇怪!这下连眼力也不对劲了。我……我怎么老觉得这丫头的小屁股比昨儿有肉,居然肉呼呼的又圆又翘……不对!耳目异变,这事心魔大盛之兆。看样子再练下去,没准哪天连卵蛋都要自动脱落,老子当场破碎虚空,后半辈子都得在异界做济公啦,这可大大不秒。」疑心是自己练功过度,竟致走火入魔;想着想着,不觉一头冷汗。
霁儿将洁口的木齿与药膏。整齐排入一方小红漆盘。端至榻前。
那膏盛装在有盖的琉璃小碗里。以桑槐嫩技煎水熬膏,入姜汁、细辛、甘草、细盬,以及乳香没药等珍贵香料制成。是横疏影自平望都携来的秘方,东海境内仅此一家。
二总管事必躬亲物求精洁。还特地为这种药齿膏取了个名目,叫「漱香饴」。连放入口中嚼软、清洁牙缝的「木曲」。也是取新鲜的嫩柳条来用。
霁儿将椰条上的露水抹净。沾了琼绸碗里的玉色细膏递给耿照,以手绢盛接他嚼碎哺出的青渣;接着香汤漱口,温水洗面,最后点上一碗提神醒脑、开胃通肠的松针玉露茶。总算完成了王侯府中的晨问梳洗。
胡彦之看得是瞠目结舌、艳羡不已,忍不住大摇其头。
「妈的!怎么我就没遇上这种好事?」老胡呼天抢地:「时丫头!你盘上还有几枝,那豌豆泥似的糖膏老大一碗的,对上开水能冲它个满满一壶。长幼有序,我跟这小子是拜把子的,你也服侍我一下罢。」
霁儿抓起剩下的柳条往窗外一扔,冷笑:「胡大爷的嘴巴大,柳条不顶用。待会儿我去我去厨房拿把葱来。给胡大爷沾沾韭酱凑合凑合。」
胡彦之正想抗议,却被时霁儿小手一推撵了出去。
「胡大爷,我伺候典卫大人更衣。麻烦你回避一下。」
「避色很难吗?他全身上下有哪一处,是你看得我看不得的?」
时霁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满脸得意振振有词:「胡大爷是平民百姓,平民窥人隐私,有伤风化,至少要打三十大板;若亏礼废节、冒犯朝廷官员,论的是『不敬』之罪,小则下狱,大则充军。为了胡大爷好,你可千万别看。」
胡彦之双手抱胸,哼笑道:「偏你看了没事,我看就要下狱充军?」
「我是服侍大人的小丫头,自然没事;若胡大爷也做了小丫头,一般的没事。」
胡彦之一口痰憋在胸里,噎得捶胸顿足,忙抄起桌上的茶壶仰头就口;连吞了几口冷茶,陡然间明白过来,对霁儿一竖拇指:「好你个丫头!嘿、嘿。」冲着耿照一指,贼眉溜溜,忙不迭地晃闹摇头,淫笑道:「好你个小子!呼、呼。」左手圈指、右手食指不住进出,满脸的猥亵暧昧,嘿嘿呼呼地踅出门去。
霁儿小脸胀得通红,气鼓鼓地把门掩上。背转身来。忽然变得扭捏羞怯;捏着裙角定了定神。才低着头小步走回床前。为耿照解衣擦拭。耿照见她身子微颤。大起怜爱。低声问:「还疼不疼?」
霁儿又羞又喜。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昨……昨晚不疼。今儿疼。」音细如蚊纳,吐息热烘烘的。羞得连眼都不敢抬:「活像裂开似的,又像给刀子剧了。走路都疼。」
耿照心疼不已,轻捉住她一双小手。只觉入掌滑腻,如数细粉,柔声道:「别弄啦。你先歇会儿。我自己来行了。」见霁儿乖乖任自己握着手,鬓边颅际垂落几缕散发,胸中温情涌现,忽觉两人无比亲昵,却非肇因于昨晚的荒唐缠绵。而是在这间屋里,在并坐共食的那一刻便已定下缘分。
两人双手合握,并肩坐在榻缘,片刻耿照忽然一笑,又问:「你个不恼我?」
霁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跟着点了点头。自己却「噗哧」笑了出来。
「昨晚不恼,今儿恼!』她晕红双颊,娇娇地抬眼一瞪,终于又回复成那个俏皮活泼、快嘴利牙的时霁儿。「真是连走路都疼呢!疼死人了。」
耿照心生怜惜,笑道:「你心里不舒坦。只管骂我好啦,总之……是我不好。」
「我是陪嫁的小丫头,怎能骂相公?」霁儿悄脸飞红。娇羞的模样分外惹怜:
「你……也没有不好。你待我挺好的,我……我很欢喜。」
想起中夜时儿醒转,三人又同榻合欢、极尽缠绵的荒唐香艳。耿照脸也红了,与她并坐一会儿,才省起有此体己话要嘱咐;自己虽未察觉,倒也有几分丈夫派头。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好好照顾姐……二总管。」
「要你来说!」她瞪他一眼,噘起小嘴:「我一向都照顾得好好的。你……」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耿照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霁儿双肩抖动,静坐了片刻。才捏着手绢拭眼,强笑道:「也不好让胡大爷等太久,我服侍你更衣。」替他里外换过一身新衣,在床头留了个小包袱,收拾漆盘瓷盆等,低头退了出去。
胡彦之咬着长草踱进门来,跨开而踞,双脚乱抖。一双贼眼不怀好意。
「看不出。真是看不出啊!」他啧啧摇头,语多感慨:「你小子一副老实相,采花居然采到横二总管的贴身侍女头上去了,真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发春小狗到处骑』,色胆包天,大有前途啊!」
「老胡,你就别消遣我啦。」耿照一点都不想陪他抬杠。
「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生来就是为了干这个。要不多生给你那一副做甚?你小子眼光不坏,那小丫头一看就是上等货。开苞之后春情满溢,浑身都透出一股瓜熟蒂落的女人味,日后大有可为。老子在湖阴、湖阳多识粉头,既然你也是同道中人。以后说话干事就方便多啦,带你去针砭几回,包管小丫头服服贴贴。非你不爱。」
他见耿照唉声叹气的,只道是初临战阵,早早便丢盔弃甲,不免垂头丧气,更是频频安慰,劝解道:「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有谁一来便搞得女人哭爹叫娘的?这样,有空我传你一路《乱摇凤首金枪决》。此乃道家房中术的奥妙法门,配合《一苇棍》的劈、崩、缠、绕、点、拨、拦、封等八字诀。以及玄素一脉的『翠辇华盖,蜜穴盘龙』之法,那简直是……嘿嘿……呼呼……」
「你们观海天门怎么都专练这些?」耿照差点晕倒。
「武艺即人生嘛,你小子懂个屁!」老胡猥亵一笑:「昨晚吃独食的事且不与你计较。老胡大人大量,今儿专程找你去看姑娘。你良心要没拿去喂了狗子,趁早反省反省,下回改进。」
「什……什么姑娘啊?」耿照一片茫然。
「拿大刀子砍人的姑娘。」胡彦之不由分说,硬拖他出门:
「你忘啦?万劫的宿主,那水灵水灵的丫头。咱们瞧瞧去。」
碧湖被安醒在一处偏院里。院落四周都有铁甲卫士连班戍守。巡城司每半个时辰就派一支全副武装的哨队来巡,其馀闲杂人等若无腰牌。决计不能靠近,守卫甚是森严。
当日禁园一战,众人识得妖刀厉害。曾遭妖刀附身的碧湖与阿傻便被分开安置,严加看管,而连着铜蛛刀座的天裂刀便留在原处。无人敢稍稍接近。免得命丧妖刃之下。那两名死无全尸的公人便是榜样。独孤天威下令将「不觉云上楼」以厚重的篢板封死。周围铁索环绕,连门窗缝隙浇以铁汁,整座楼子顿成一大根密不透风的封顶烟囱管。
流影城主行事虽疯癫,。这一下倒不失为妙招。被独匹天威这么一弄,除非以斧钺砍开楼墙,否则出入无门,谁也难打妖刀的主意。
在楼外的方圆百尺之内,巡城司更是广布岗哨,严密防守;若无二总管的亲笔关条,就算出示金字腰牌也无法靠近。独孤天威嚷着要在后进另辟园林,早早便迁出禁园,园中只剩独孤峰直辖的金甲武士及禁园铁卫轮班巡弋,只怕还比城门保防更加严密。
比之妖刀天裂,碧湖的待遇不知好上多少倍。那院作二进四合,照壁低斜、路径曲折。小小的前院打扫得十分整洁。墙边栽着两棵榆树,光秃的枝上不见绿叶,却已结满黑豆般的细小花蕾,生气盎然。
耿照出示七品典卫的金字腰牌,沿途无人敢阻。两人穿过小小的垂花门。相偕步入中庭。
一名年约六旬、长得干瘪瘦小的银发老人自西厢推门而出。一身布衫整齐朴素,料子甚薄,裁剪十分妥贴;老人身后跟着一名童子,童子的身上还背了只药箱。耿照认出是专为城主夫人看病的名医程虎翼。乃京城太医今致仕,人称「程太医」。正想向老胡介绍,他却抢先一步挥手,笑道:「程太医早啊!」
老人点了点头。
「胡大爷也早。来看姑娘?」
「是啊!」老胡大笑:「都说『送佛送到西』,是我救了她回来,也盼她身子大好,没病没痛的。是了,给您老引见。这位小哥是我拜了把子的,刀皇武登庸当世传人,耿照耿兄弟。当日在禁园里大显神威,救下城主的就是他啦!救回碧湖姑娘,也得算他一份。」
程大医似是不太留心。只淡淡一拱手。「英雄出少年啊,久仰了。」
耿照老大不自在,赶紧打揖回个。胡彦之笑道:「碧湖姑娘醒了?」
程太医摇头:「还没。」
胡彦之皱眉:「都睡几天了,这会儿还没醒?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程大医道:「她身子太虚,我给她开了些温补的方子,回头让大膳房煨一罐浓浓的鸡汤。撬开牙关哺喂,慢慢调养身体,回复元气。气血理顺了,身子自然壮健,也才能恢复神识。」
胡彦之与耿照对看一眼,摇头苦笑:「太医莫以为我在说笑。我与耿兄弟亲眼看见她扛起一把将近一丈长的大石刀,举重若经。健步如飞,简直像是小孩手中的波浪鼓。要说她身子太虚,世上恐怕没个身强体壮的人了。」
「那叫做『寅吃卯粮』。」程太医哼的一声:「她筋骨受损,高烧不退,心火亢盛、肝火上炎,这股火气上逆至极,则血菀于上,这才昏迷不醒。」
二人听得迷糊。胡彦之正想开口,程太医忽问:「胡大爷身子壮建,武功甚高,不知能举几斤?」胡彦之被问得突兀,微微一怔,抱臂笑答:「两百来斤总没问题。太医莫看耿兄弟个子小。他天生神力,没准还在我之上。」
程大医没理会,又问:「若一次让胡大爷扛起五百斤,又或教你扛一两百斤的物事,一整天都不放,那又如何?」胡彦之笑道:「那肯定要我的命。便以耿兄弟的神力,只怕也不能够。」
「正是如此。」程太医拈着须茎,随手比划:「碧湖姑娘本举不起重物,说不定也跑不快、跳不高,然而却因不明的缘故,身子硬逼出潜力!就像胡大爷说的『举重若轻,健步如飞』。直到超过了身体负荷。这才昏蹶过去。若未晕迷,只怕身子受损过巨,轻则筋骨摧折,重则五内破裂,精血败坏,远非调养所能愈可。
「问题是:人不可能超用自己的身体,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境地,人身会感到疲惫疼痛,便是为了保全自我。即使她意志过人,可以忍耐如此剧痛,也不可能不明白身子已到极限,再往前一步便有性命之忧。除了『着魔』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其它的可能。」
胡彦之闻言倏凛,与耿照面面相窥,两人心中俱只一念。
(妖刀附体!)
耿照不禁摇头,忽然问:「太医。有没有什么样的迷魂药物能控人心智……」
「……以致让身体不知疼痛,无穷无尽地发挥潜能?」程太医淡淡一笑,稀疏的白眉轻轻颤动。「有。我学医近五十年,经手过的秘药毒方之中,至少有三种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但被下药之人决计不能像碧湖姑娘这样。还能靠晕厥停止疯狂。体内既无药性残留,又没有造成异常的出血或其它破坏。
「能那般驱役身体的,已不能称作是『药』了,那是戕害身心的剧毒。要问我的话,我会说碧湖姑娘并未中毒,她身上没有用过毒的迹象,除非有一种毒药能在瞬息间自体内消失无踪,没有遗害,不留痕迹,就像……就像从没被人下过药一样。
「对大夫来说,相信史上有这种毒药,还不如相信着魔算了。」
胡彦之哈哈大笑,耿照也忍不住笑起来。「太医,那阿傻呢?」片刻,胡彦之问。程太医淡然道:「他就是单纯地中了毒。毒物刺破手掌,将毒素注入血液,一瞬间走遍全身,造成阳气过亢、浑身奋进之兆。」
胡彦之浓眉一轩。
「那不是与碧湖姑娘一样么?」
「哪里一样?」老太医皱起疏眉,嗔怪似的瞥他一眼,略带责备的目光仿佛正对着毫无慧根、又不用功的顽劣学生。
「此毒主行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毒质入任督二脉,借冲脉联系先天与后天之气的特征,迫使气力一股脑儿爆发出来。中毒者神识混沌,非气空力尽不能稍止,以致邪盛阳亡,极是伤身。
「况且,冲脉是总领诸经气血的要冲,为男性宗筋之根本。此毒戕害冲脉至深,若非阿傻底子深厚,就算解了毒性,也将再难生育。」
耿照急道:「太医!这毒有解么?」
程太医道:「此毒无须解药。一断供应,毒素便会慢慢被身体花消,然而遗害不绝。我不知道刺破那阿傻手掌的,究竟是什么鬼物,但他要是再握那事物一次,肯定断子绝孙,永远失去男子的雄风,就算不死于精血败坏、阳气暴失,也将辗转病榻,气血衰竭而死。」
胡彦之听得心惊,却不动声色,以眼神示意耿照保持冷静,一边对程太医笑道:「听来也是麻烦之症,有劳太医多费心啦。」
老人不耐挥手。
「劳什么?我四十五岁入太医局,从此只能看看伤风妇科,虽说皇室无疾、天下太平,都告老还乡了还干这个,气闷!差点忘了自己是大夫还是官。好在你们送了几个麻烦过来,总算活着有些味。不说了,我瞧阿傻去;你们若是看他,晚些再来。」
双手背在身后,快步行出月门,真个是健步如飞,丝毫不见老态。
「不能再让阿傻拿那柄鬼刀了。」胡彦之见他走远,低声对耿照道:「得想个法子,把他弄出城去。独孤天威铁了心,教他持天裂上场对付岳某某,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若阿傻那个笨蛋当真傻得要去送死,起码要替他换一柄刀。要不,就算老天爷发昏,又或岳某某阴沟里翻船,真让阿傻一刀干掉了,虎王祠岳家庄也断子绝孙,什么都是白饶。」
若无天裂妖刀,岳宸风与阿傻的实力差距堪称天地云泥,恐怕连比都不用比。
「阿傻别上场最好。」耿照喃喃道:「他大哥也只盼他平凡度日,不要再想报仇的事了。倘若送了性命,岂非白费了阿傻大哥的牺牲?」
胡彦之淡淡一笑。「那种心情,你不懂的。没亲身经历过,不明白被灭门毁家、失去亲人到底有多痛,还有那颠沛流离,处处被人欺凌的彷徨与无助。或许支撑阿傻活到现在的,就是那样刻骨铭心的痛哭。」
耿照愕然转头,却见他仰天哈哈,伸手推开西厢门牖,大步而入。
房内窗明几净,收拾得颇为雅致。榻边斜坐着一名黄衣少女,前襟起伏饱满、呼之欲出,确实黄樱。她转头一见耿照,不由得眉开眼笑,连眼角边那颗晶莹的朱砂小痣都笑意盈盈,如渍糖膏。
「你来啦!」她嘻嘻一笑,瞥见胡彦之眉头微皱、神色不善。抢先一步开口:
「胡大爷早!几日没见,怎地胡大爷越发英明神武,浑身充满王霸之气,虎躯一震,只怕便要流得一地哩!」
胡彦之被她一顿抢白。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好先发难。只得压着性子,咬牙狠笑:「合着我这王霸之气还是掺了水的,稀得满地横流,黄白一片。你待会起身可得当心,别踩了跌跤。」黄缨忍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胡大爷自己也小心,莫要原汤化原食,凭空短了几寸。」
耿照无心听两人斗口,见床榻之上,娇小的碧湖静静躺着,容颜似比印象中更清减几分,肌肤犹如玉质般通透剔莹。小小的脖颈与指头有股说不出的细致,较清醒之时更像人工造就,浑不似活物。
黄缨从瓷盆中拧出一条雪白巾帕,细细为她擦拭头脸,拨顺额发,又将干净的湿布覆在她额上。
衬与碧湖通透的玉色柔肌,她面上那条粉色的斜疤格外忆目惊心,遭利刃剖开的凄厉伤口已然愈合,浅浅的粉红色犹如初离母体的幼小胚胎,沿刀痕微微隆起一道,令人不忍多瞧。
胡彦之默默端详,片刻才道:「她这疤是自小有的,还是后来才受的伤?」
黄缨接口道:「说是被妖刀砍花的,不过我也没瞧见。她运气可真不好。」
「谁拿妖刀砍了她?」
他的口气隐有一丝急厉,明明脸色未变,依然随意抱臂站着,却有股难言的沉重压迫。黄缨察觉不对,强笑道:「我不知道!胡大爷可别吓唬人。总之就不是我。」
胡彦之耸肩一笑。
「想也知道不是你。你这丫头片子忒厉害,等闲不干刀头染血的勾当;真要想杀人,肯定唆使别人动手。」
黄缨见他又恢复平日的模样,肩头一松,笑道:「以前不识胡大爷,那时有心无力,以后我就知道该找谁啦。」
胡彦之与她东拉西扯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喃喃道:「这样的伤痕未必不能治。据说东海之内有个异人,堪称外科圣手,能续断臂、肉白骨……但要找这人帮忙,倒是有些棘手。」
黄缨奇道:「程大医也说,有个人能治碧湖的疤,只是有些麻烦。她的脸若能治好,不定能当上掌门的第四弟子。门里的姐妹都这么说。」胡彦之笑道:「杜妆怜号称『天下选徒、授徒第一』,敢情选的是花魁,还看相貌美不美?」
黄缨笑道:「自来便是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胡彦之一笑,不再说话。
她察言观色。心中已有主意,贬眼笑道:「胡大爷。我同耿照出去说些话,你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可别来偷听。」不由分说,拉着耿照往外头走。
耿照的手拿被她两只温软的小手交握着,上臂给黄缨掖在乳胁之间,触感细滑柔腻,不禁想起断肠湖中肌肤相亲、红螺峪里饮精解毒的旖旎香艳,怦然之余,忽觉一阵温馨,心想:「我与她相识不久,却一同经历过这许多。」
两人来到中庭。耿照问道:「好啦。这里没有别人。你要同我说什么?」
黄缨噗嗤一笑。
「你傻的么?瞎子都看得出,胡大爷对碧湖特别不同。我卖他个人情,让他们俩多聚一聚。」
「你想多啦!老胡是因为救了碧湖姑娘,才关心她恢复得怎么样。我也很关心碧湖姑娘。你瞧,这不是来看她了么?」耿照笑道。
黄缨老实不客气地翘起兰指,刮面羞他:「不害臊!你呀,肯定是被胡大爷拖来的,包管进门前还不知房里是谁哩!一见了人,心里想:『啊,原来是水月停轩的碧湖姑娘!』心思一转,又挂念起我家红姐来啦。我猜的真不真?」
耿照面上微红。神色倒是一派怡然。笑着说:「我也挺想你啊!不知你吃住惯不惯,心里一直挂念。」黄缨嘻嘻一笑,双手撑着围栏往后倚坐,裙下两条细腿胡乱踢晃,绣鞋尖儿缀的鹅黄绒球乍隐倏现。犹如随风舞动的蒲公英。
「城主说碧湖被万劫附过身,没准还有什么变化,暂时不许咱们离开。这下,得在这儿多住上一阵子啦!」看样子她并不十分想念断肠湖畔的水月停轩,这几句说得轻描淡写,微风吹拂,几绺细柔发丝黏上白皙的面颊。
耿照正眯着眼看得出神,黄缨忽然回过头来。
「对了,入城好些天了,你还没同红姐说过话吧?」
耿照心头一跳,欲言又止,只摇了摇头,淡然笑道:「我嘴笨得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想想还是不要了罢?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黄缨摇头道:「你这人!干嘛对自己这么苛呀?没的自寻烦扰!依我说,想见面就去见她一面,有什么就说什么;得先让自己开心了,才能让别人开心不是?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这样活着不难受?」
她两手微撑,「嘿咻」一声轻巧跃下,饱满的胸脯颤起一片眩人雪浪,几乎让人产生衣布薄如蝉翼、贴肉起伏的错觉。「好了。我替你找红姐去。她若也想见你,你总没话说了罢?」
耿照本想阻止,不知为何看着黄缨的背影却有一丝莫名的安心。彷佛能想象她回眸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再也自然不过;话到嘴边没了着落,肩头一松,也不想再抵抗,只是忽然觉得有趣:
「喂,这事你有什么好处?瞧你这么热心的。」
「好处大了,你不知道么?」
黄缨嘻嘻一笑,结实却充满肉感的小蛮腰一拧,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仍轻轻巧巧地点着步子,不住向后倒退。她背后彷佛长了眼睛,脚下踩着蜿蜒迤逦的铺石左弯右拐,片刻便退出了月门;那抹狡黠的俏皮笑意一现而隐,还有如月夜星海般的盈盈眼波。
「你开心,我就很开心呀!」
「叩」的一声,染红霞放落角梳,却未回头。
圆如月盘的澄黄铜镜里,映出一张波影潋滟的面容,晃漾着犹豫错愕的美丽。
「他……想见我?」
仿佛意识到镜缨映,她伸手一拨,架上的铜镜低下头,鎏黄的水磨镜面映出她的白皙高耸的胸脯,两座坚挺的乳峰被水红色的绫罗小兜裹着,明明晨风沁凉,肌上却不知怎的有些汗。
「是啊。」黄缨在她身后的牙床上坐了下来,笑道:「红姐见他呗?」
「见他做什么?」染红霞拿起梳子,仍是没有回头。「我不想见他。」
「我瞧他挺可怜的。那天在不觉云上楼,不是结人打得鼻青脸肿么?」黄缨轻叹了口气。随意翻着她披在床架上的绛纱衫子。那是横疏影馈赠的礼物,着她惯用的巧手织匠连夜赶制的。用料、做工均精巧昂贵。也说要给黄缨、碧湖等三姝各做一身。
流影城终究是他人的地头,染红霞在城中不敢松懈。昆吾剑日夜都不离身,连沐浴时都捆在伸手能及处;横疏影着人送了两大箱的衣物供她更换,染红霞只穿劲装快靴,发簪衣饰都拣轻便利落的。那套绛纱衫子就这么搁着,连日都是黄缨、采蓝在翻看,一路从桌顶、镜台移到了床架上,两人俱都爱不转手,每天非要对镜往身上比几回,才算有交代。
「他……伤还没好么?」染红霞不经意问。
黄缨忍着笑,故意经描淡写:「还有些瘀肿,难看得要命。我瞧他挺傻的,旁人的事,自己干嘛这么拚命?一心替别人想、替别人出头,便是招惹了镇东将军府也不怕,活该给人家白打一频。」
染红震「嗯」了一声。低头沉默片刻,又问:「他有说……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黄缠把衫子平露在床上。将绉折细细理平,自顾自地笑着:「真好看!红姐穿上一定更加好看。要不红姐问他罢?没准真有什么事。」
凉风入窗。许久许久,屋子里只有竹帘微微晃动的声响。
「嗯。」染红霞轻轻应道,呆坐片刻,才有继续梳头。
黄缨大喜,忙道:「我这就去叫他来。」奔出几步又回头:「红姐,我在院里看顾碧湖,胡大爷也在那儿呢!怕他又要添乱。」随手放落竹帘,将卧室与书堂间隔开的屏风掩上,细碎的脚步声才渐渐消失在远处。
染红霞独自坐在屋里,梳着梳着,才想起铜镜还低俯着半截,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我……这是怎么了?」角梳一停,眼角却瞥见平摆在棉被上的那袭绛纱衫子,便是垫在底下的织锦被褥上花团锦簇,却难掩那如胭脂悄染、既朦胧又红艳的蝉翼轻纱,仿佛榻上栖着一片霞。
她歪着玉颈怔望了片刻,还想替自己找个什么不动的借口,抬眼才发现屏掩盖下,自己连起身都不必,只须拿起衫子就好。
年轻的红衫女郎忍不住笑了,忽然有种命定似的心安。俏脸上红彤彤的,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仿佛连凉爽的晨间空气都变得温热起来。
耿照快步走在回廊上,心跳的很快,但脑子却出奇的清醒。
经过昨夜姐姐的开导,现在她觉得自己能坦然面对染红霞了。
「她……愿意见我?」
黄缨带回好消息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掌院应该很恨他吧?起码应该对他的存在感到难堪——耿照既想再见她一面,与她说上几句,但又不愿见她一片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内心不无挣扎。
「别傻了,我瞧她还挺高兴的。」黄缨嘻嘻笑道:「你呀,不懂女人家的心思。既然说要见了,那就是真的想见你。你在扭扭捏捏的、伤了人家的心,那下回她再说不见,便是特了心不再见你啦,明不明白?大傻瓜!」
(她……愿意见我!她想见我!)
横疏影为了表示对二掌院的礼遇,特别让出自己的春居茶靡别院,让水月三姝居住。
茶靡别院是座精致的三进院落,一反传统格局,鸟瞰如写歪的「吕」字,对角斜置两个「口」,凡廊庑设墙板、凡门壁必有镂窗,整幢建筑便如一只挖空雕花的象牙球,里外看似一览无余,又巧妙将内室隐藏其中。四周假山流水、茶树环出一片园景,园中栽满各种花卉,整个春季都是繁花盛开。
耿照走过弯曲的穿通回廊,停在最后一进的书堂之前,透过镂空的的雕花门牖往里边瞧,堂内不见染红霞的踪影,四面竹帘放落,一座镶着螺钿的五折屏风挡住内室的视野,在门外瞧不真切。
他想起两人初识时,水月停轩的留客居内也是一个人没有,忍不住「咿呀」一声,推门走了进去,这才省起自己并未叩门出声,实是无礼之至。
若此时一剑忽来,又从后头抵住自己的脖颈,那可真是「今夕昨夕,恍若一梦」了。耿照心中温情一动,忍不住露出微笑,不由自主往内室走去,一手抚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开口唤道:
「二掌院,是我。我来了。」
内里的寝室中,染红霞才刚换上横疏影馈赠的衣裳,滚金边的柳红绫罗小兜、压音束腰郁金裙,连快靴都换成一双大红底的丹羽金叶红绣履,薄薄的丝履裹出一只莲尖似的修长美脚,直入裸足,连她自己瞧了,都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铜镜中映出一名半露酥胸、高裙束腰的美丽女郎,平日看惯了的飒爽英姿忽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秾纤合度、娇美妩媚的娴雅仕女,便如当夜在挽香斋里看着的横疏影一般,赤裸的浑圆香肩白皙柔嫩,充满说不出的女人味儿。
染红霞忽然迷惑起来,痴痴地望着镜中陌生的绝美容颜。镜中之人一定也和自己一样,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将演变成什么样吧?她怔怔揭开镜台上的髹漆小匣,用指尖沾了点嫣红,想起自己根本没用过什么水粉胭脂……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想了很久,想到呆呆出神而不自觉,甚至没听见耿照推门的声响。直到脚步越来越近,染红霞才慕然惊醒:「他……他来了!」惊慌、羞喜、错愕……各种情绪一瞬间齐齐爆发,她猛然想起那袭降纱外衫还没披上,自己还裸着肩背,赶紧回身去取衫子,「喀啦!」微颤的指尖扫过镜台,竟把那匣胭脂扫落床下。
「喀拉」一声脆响,耿照猛然回头,只见门外一人愕然掩口,一袭葱蓝衫子衬出她窈窕纤细的优美曲线,长腿削肩、玉颈娇颜,正是同属水月停轩的采篮。
她出身祈州大户,母亲过世后,才被二房奶奶送到断肠湖习艺,十岁前都在深门大院的豪奢讲究中度过,童年印象所及,最爱华服珠饰。她与黄缨近日甚不对盘,来到流影城后,宁可流连于横疏影处欣赏衣裳饰品,不愿待在茶靡别院,终日对着师姐师妹;横疏影何其精明,打发一名侍女陪着她在几处别院间试衣闲逛,既安染红霞之心,兼有投鼠忌器之效,两尽其妙。
采篮才从挽香斋回来,一进门便看见耿照,当夜被迫吞精的恐怖记忆顿时苏醒,手里捧的、盛有几件精致衣裙的漆盘哐当落地,玉面一白,居然吓得晕死过去。耿照唯恐她碰伤自己,眼捷手快,飞也似的掠过去,恰恰接着一具温软娇躯,赶紧将她抱到椅子上,又回身去替她斟杯热茶。
一股奇妙的惊悚感掠过心头,耿照猛然转身,却已来不及了——
「铿啷」一声激越清响,采篮反手拔出几上并置的长剑,合身向他直扑而来!
耿照动作之快,连胡、染等都不敢小观,本能轻易躲开;谁知她一苏醒便抽剑出招,剑出身动,双腿骤软,剑尖颤巍巍德偏开,整个人径往剑刃上跌去!耿照一把抢上,徒手握注剑刃与剑锷之交,不顾刃部入掌,另一手及时将她截住,忙问:「采篮姑娘!你没事吧?」
采篮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睁眼却见自己陷在那登徒子怀里,吓得失声尖叫,猛然抽身,却听「嚓!」裂帛似的轻锐细响,耿照大叫一声、抓手跪地,左掌心被利剑拉出一道长长扣子,鲜血直流。
他痛的眼前发白,随手撕下一条衣摆,将伤口紧紧扎起,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采篮吓得脸色惨然,登登登做倒在椅中,但心里的厌恶痛恨委实大过了惶恐,双手抓着染血的长剑起身,颤抖的剑尖抵着耿照的颈侧,又刺破了些许油皮。
「我……今天不杀你!……你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耿照茫然不解,只道她认错了人,喘息到:「采……采篮姑娘,你忘……忘了我么?那天在红螺谷,我……」话没说完,采篮手一大颤,剑尖便刺入肉中。耿照瞪眼咬牙,总算没叫喊出来。
「便……便是将你烧成了灰,我也决计不忘!」采篮小脸苍白,颤声道:「无耻之徒,欺凌女子的宵小!我……我恨不得杀了你!」
耿照本想解释,一见她又害怕又惊慌、然后忿恨却又盖过了惊慌害怕的模样,话到嘴边一阵气馁,忽觉黄缨也好、横疏影也罢,所言都不及采篮的切身感受更具说服力,顿觉灰心已极,仿佛什么样的辩解都不足以支持自己;但既到此间,心中犹有痴念,勉强挤出一句:
「我……我要见二掌院……」
这一下兔起鹘落,委实发生得太快。屏风之后,染红霞本欲阻止采篮,却听她尖声到:「你……你还有脸面提红姐!当夜你在红螺谷对她所做的事,便是死上一万次也不足以赔罪,你竟还……竟还敢来,说你要见她?」染红霞闻言一愣,靠着屏风犹豫起来,这一布便再也踏不出去。
「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贞操!」采篮抓手握剑,流泪尖声道:「你知不知道在水月停轩,只有冰清玉洁的处子才能继承掌门的衣钵,修习本门至高无上的武学,成为水月一脉的下任掌门?红姐努力练剑,是众弟子中最受掌门人喜爱的继承人选,若她失贞之事被掌门知晓,你可知道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耿照愕然,半响才结巴道:「我不知道水月一门……我不明白……」
「再说了,女子在世,为自己、为家门,终须婚配生子,才算不虚此生。你坏了红姐的贞操,叫她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夫婿?」采篮厉声道:
「就算红姐愿意委身下嫁,若叫人知晓你们未婚苟合,做出败坏礼教门风的事,岂非终身受人轻贱,永远抬不起头来?她是堂堂镇北将军千金、水月一门的二掌院,你想让人一辈子在背后议论她,对他品头论足?」
见耿照无言以对,采篮更是气得浑身颤抖,尖声逼问:「还是我冤枉了你,你是敢做敢当的男子汉,要上门提亲,一肩担下掌门人的责罚,娶她以示负责?若无如此觉悟,当夜你怎敢……怎敢对她做那种禽兽之事?」
「我……我没敢想……我是为了救她,才……」
屏风后的染红霞浑身一震,心底一片冰凉,不由得环抱双臂,木然想:「原来他是为了救我,才那么做的。那样……那夜……原来只是为了救我。」是指揪着粉藕似的白皙裸臂,指甲陷进肉里犹不自知,身子无风自寒,微微发抖。
采篮越说越是宁定,渐渐不载颤声发抖,咬牙道:「女子失贞,便只有一死!你若真为红姐着想,便该自刎谢罪,而非厚皮涎脸,一味痴缠。你滚!红姐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下回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杀你为红姐报仇!」长剑一拔,耿照踉跄倒退,面灰心死,紧握着不住渗血的左掌,跌跌撞撞退出去,却在廊间与黄缨撞了个满怀。
「喂!你来得正好,胡大爷找你呢……」黄缨笑意一凝,尖声道:「你怎么受伤了?谁伤了你?」急着查看他的伤势,却被耿照轻轻挥开。他抬起一张如槁木般的灰白面孔,低道:「我走了,你……你自己保重。」失魂落魄的走了开去,忽然回头低道:
「是我自己不好。多谢你了。」
黄缨追不上他的脚程,气喘吁吁回到茶靡别院,进门却见采篮拄着剑瘫倒在椅中,脱鞘的剑刃染着鲜血,红渍由刃底一路流到剑尖,在地上汇成小小一洼,令人怵目惊心。
「是你伤了耿照?」她一瞧便猜到七八成,怒道:
「你同他说了什么?」
采篮惊魂甫定,但情绪仍十分高亢,一撑起身,尖声叫道:「那种无耻之徒,我恨不得杀了他!他……」话没说完,黄缨右手扬起,「啪!」猛甩了她一个耳光!采篮被扇得目瞪口呆,抚面倒入椅中。
「那个『无耻之徒』千辛万苦把你从万劫刀下救了出来,不但在红螺谷为你解毒,还背着你逃上白日流影城!没有他,你已死了三回,被几百斤的大石刀砍得粉身碎骨,被怪毒毒死,或被妖刀附身而死!」
黄缨面色一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
「谁都可以骂他无耻,偏就你不行。如果他真的无耻,当然就该舍下你,让你被碧湖乱刀分尸,砍得血肉模糊,一报毁容之仇!忘恩负义,还有脸教训人家,你才无耻!」
采篮似是吓傻了,望着她簌簌发抖,仿佛看见妖魔一般。
染红霞木然披上降纱外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黄缨看得一愣,多看了两眼,才认出眼前这名千娇百媚的红杉丽人竟是水月门下武功第一的二师姐,揉了揉眼睛,急道:「红姐!耿照他……他走啦。你快去追……」
染红霞怔怔出神,黄缨却耐不住性子,忙上前去拉,谁知染红霞竟纹丝不动。
「红姐!他受了伤……」黄缨急得语无伦次,比手画脚:「采篮她……你……」
染红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追了。」
黄缨还待分辨,一对上她的眼神,心忽然凉了半截。
那双眼与耿照好像……是受伤淌血,又如余灰燃尽一般,灰白得令人心冷。
「不用追了。」染红霞淡淡地说着,空茫茫的目光与口吻仿佛仍置身梦中,衬着她一身妩媚动人的女装,半点也不踏实。
黄缨回望着她,似乎转过无数心思,终于提起几上的佩剑,转身奔出房门。
「这是你说的,红姐,将来你别后悔。」
【第五卷:青锋赤炼】第二十四折:剑出正气,鹭立寒汀
晨光烂漫,清风徐来,动息扑面若有情,摇影、绕树、穿花。
横疏影裙脚翻飞,蝴蝶般穿过回廊,为防跌跤,还把长长的衣袋拈在手里,也分不清是莲步生风抑或香风化人了,心头冷不防浮起「逢着探春人却回,白马、黄衫、尘土」的词句,瞬间竟有些感慨。
谁都能有这份伤春悲秋的闲心,偏就横二总管不行——她寅时便已起身,娇润的身子里还残留这甜美的余韵与疲惫,若非有霁儿丫头分担了耿照过人的精力,只怕摇累得她手足软乏,腿心里既麻又酸。
梳洗后,简单用了点果脯香粥,横疏影便至挽香斋听取钟阳等人的报告。
尽管昨儿一整天她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耿照身上,仍预先交代了林林总总的要项目待办,钟阳、何煦等无一得闲,全忙得不可开交,只为抢在今晨以前完成任务。就在耿照尽享温柔、品尝姐姐的醉人胴体的同时,执敬司所属各部正马不停蹄赶工,堂内通宵举火,不断有信使哨队进出流影城。
才一个多时辰,横疏影已批好桌案上垒至半人高的公文,听取钟阳等人的回报,正在大堂与管事司徒显农等议事,一名弟子匆匆来报:「启禀二总管,青锋照的邵三爷来啦,人正在偏厅候着。」
青锋照是东海三大铸号之中,公认历史最久、技艺最高的一家,于「三府竞锋」屡屡夺魁。今年白日流影城急起直追,但无论声名、气势、乃至于影响力等,与青锋照仍有不小的差距。
当值弟子口中的「三爷」,人称「鹭立汀州」邵兰生,乃是青锋照当主「文舞钧天」邵咸尊的胞弟,家中排行第三,深受乃兄信任。
横疏影亦挑柳眉,暗忖:「青锋照的消息好灵通!赤炼堂掌握酆江漕运,分舵遍及天下,号称『京城以东第一大帮会』,势力不容小觑,怎会……怎会是邵家先找了上门?」不敢怠慢,莲步细碎一路漫出堂室,径往偏厅赶去。
厅内,一名中年文士正负手欣赏壁上的挂轴,生得面如冠玉、五绺长须,头戴逍遥巾,身穿青布袍,腰带上垂着一方小小青玉,衬与他凤目隆准、剑眉斜飞的清奇相貌,说不出的儒雅,正是青锋照的第三号人物,「鹭立汀州」邵兰生。
邵兰生随身只带一名侍童,童子用扁担挑了两箱行李,地上搁着一架竹制画笼,笼里横七竖八的插着画轴纸卷,其中混有一柄形制古朴的长剑,乌木圆柄香檀为鞘,看来几与画轴无异。
她与邵兰生在锋会上有过数面之缘,倒不曾私下来往,没想到这位青锋照的三当家忒无排场,直如一名携仆云游的读书人,竹笼里剑、画并置,随意错落,行囊是卷好的铺盖衣箱等杂物,均以麻绳小心捆扎,外头还吊着铜釜瓢勺等,仿佛随时能在野地里寻处落脚,埋锅造饭……
里外上下,哪还有个世家大户的派头?庶民远游、客旅行商,也不过如此。
横疏影才绕过长廊转角,邵兰生便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回头相候。两人搁着红槛行礼,文士彬彬,佳人盈盈,画面煞是好看。「邵某疏懒惯了,家兄说我出门总不像办事,根本是游山玩水。游手好闲之人,不比二总管日理万机,贸然打扰,还请二总管多多包涵,切莫见怪才好。」
「三爷说得什么话来?」横疏影抿嘴笑道:
「三爷闲情逸致,最是令人羡慕,每回与三爷见面都有新鲜物事可看、可听,多所获益。东海七大派的要人中,我最爱与三爷见面了,三爷可千万别客气。」
邵兰生剑眉一动,拈须朗笑:「二总管这一说,我便放心多啦。」从竹笼里取出一卷画轴,解开系带,只见画中一片白须皑皑,几株墨干老梅摇曳,枝上吐蕊尽开更无一枚含苞。画中梅花尽管疏落,枝干却是瘦硬多姿,墨色响亮、遒而见骨,画面远方只有一小幢茅舍,颇得留白雅趣。
横疏影见惯名家书画,双目一亮,暗叹:「好个梅苍雪润的焦墨法!信手之至,峭枝扫空,意到二笔不到,堪称一品。邵兰生以『鹭立汀州』为号,盛名无虚,果然是画梅的大行家。」
「此画是我年初所绘,几十张画稿之中,只有这一幅得到家兄夸奖,说有高洁志趣,非一味妍工弄巧,落了下乘。据闻二总管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邵某不愿见笑于方家,只敢以此画相赠。」
横疏影连称不敢,结果赏玩,果然除了邵兰生的题记落款外,还有一方「文舞钧天」的朱红小印,篆刻苍浑朴茂,力透纸背。旁边另有两行题记:「计白当黑,云水自在,咏梅之外,更有万里江山。书付三弟。」其下整齐列着年月日期,一丝不苟,比之邵兰生流水行云的字迹,笔法更显嶙峋。
她心中暗笑:「书画寄情,这邵咸尊也未免太过正经,连在画上题记,都还要教训子弟。」轻咬着如鲜采樱桃般的润红唇珠,嫣然一笑:「家主胸襟广阔,能于画中看出万里江山。我一介妇人,不懂这些,却爱三爷画里的风过梅幽,清芬吐露,甚是宜人。」
邵兰生忍不住连连点头,如遇知音。
「很是、很是!我偶过烟云山下的小山村,见梅期将届,风中带香,这才写生一幅,作画之时,心里也无万里江山。」说着忍不住面露微笑。片刻似觉不妥,又补上两句:「但家兄于书画一道,也讲天人悲悯,胸怀之大,我所不及,尚有许多需要精进处,总是没错的。」
横疏影笑道:「是了,自从千年花石津一别,久未至贵庄拜见,不知家主近日如何?」
邵兰生大笑。「老样子。东奔西跑,一刻也闲不下来,年头又往央土赈灾去啦!二总管若来,只怕又要扑空。」
这点倒与横疏影所掌握的情报一致。邵咸尊封炉多年,除了「三府竞锋」之外,几乎不再过问武林之事,把青锋照的经营交给二弟「九华扇」邵香浦,对外则由人缘极佳、一向被昵称为「三爷」的邵兰生负责,自己却带着庄客弟子南北奔波,对赈济布施十分热衷。
去年祖龙江大涝,央土道数十县的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涌进北关、东海、南陵等地。朝廷处置失当,各地府署遣也不是赈也不是,无不叫苦连天,几十万灾民饥寒交迫,几乎酿成民变。
青锋照家大业大,邵咸尊率先解囊,捐了十万两白银赈灾,谁知东海道府台司衙门态度消极,镇东将军府更是多所钳制,甚至命赤炼堂封锁漕运,严拒灾民入境。邵咸尊几度陈情未果,索性带着白米棉衣,亲至两道交接处发放,又买地起屋,圈作义田招缉流亡,众人皆呼之曰「活菩萨」。
对比为虎作伥的赤炼堂雷家,「青圣赤邪」、「青善赤恶」之说不胫而走。两家三十多年来势如水火,算也算不清的新仇旧恨,于此事上又添一桩。
江湖人到了晚年,难免想起毕生刀头舔血,造孽无数,寄托青灯古佛者有之,为做功德、散尽家财者亦有之,但邵咸尊掌管青锋照三十年来,造桥铺路、赈灾救苦,堪称善名远播。
起初难免有公孙布被之讥,被认为欺世盗名,颇遭非议,然而邵咸尊不管他人嘲谤,依然大做善事,久而久之,批评的杂音渐去,如今一提起东海花石津的青锋照之主、「文舞钧天」邵咸尊,普天下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横疏影笑道:「家主眼下不在花石津,看来三爷此行,是二爷的意思?」
邵兰生摇头:「那倒不是。」从竹笼中取出一只蓝绸小包,解开首端系带,露出一把柄鞘鎏金的短剑来。
那短剑刃长一尺、宽约寸许,只比寻常的匕首略大些,说是长匕亦无不可,柄鞘的木质部分均裹以钧蓝色的细绒,铜件鎏金,此外别无花饰,然而有一股华贵雍容之气,绝非凡品。
「这是家兄赠与贵城独孤城主的礼物,在我出门之前,特别让我随身带着,一有机会便上朱城山来,献给独孤城主。」
邵兰生笑道:「我一路绘画写生,耽搁不少时日,拖到此时才上山,是在不好意思。家兄封炉多年,不再亲自持锤上砧,此剑乃是家兄的得意作品之一,据闻城主广集天下奇珍、宝剑名刀,必定喜爱。」
那短剑入手轻盈,连身无武功的娇弱女子都能执起。横疏影轻轻抽出小半截,顿觉眼前亮起一片青芒,剑刃上波光粼粼,似有无数游鱼清影,于塘底侧身巡回,若潜若翔,正是青锋照正宗嫡出的独门特征,取其「青锋照面若游鳞」之意,故而得名。
在剑刃底部,接近锷部的剑棱一侧,镌有两枚指甲大小的方正古籀。饶是横疏影博通诗书,也多看了两眼才能稍稍辨识,俏脸不禁一变:
「『正气』……莫非是『钧天九剑』之一的正气剑?」
「二总管博学多闻,邵某佩服。」邵兰生拈须微笑,笑容里不无得意。
横疏影倒抽一口凉气,强笑道:「如此大礼,怎可无功生受!三爷,这……」
邵兰生举手作安抚状,笑道:「宝剑赠英雄,乃理所当然之事。以贵我两家的交情,又岂止于一柄剑而已?礼尚往来,二总管切莫在意。」
现掌青锋照大权的邵家三兄弟里,只邵咸尊一人是青锋照的嫡传。
三十年前妖刀作乱,东海七大门派损失惨重,前代青锋照之主急公好义,门下弟子前仆后继,俱都折在妖刀圣战一役。所幸邵咸尊身为首徒,承袭一身绝艺,继位后重新开枝散叶,师门香火遂得以保全。
青锋照的锻造技术远胜赤炼堂、白日流影城,直追当年玄犀轻羽阁之盛名。单论铸炼之精,说「文舞钧天」邵咸尊是当今东海三大铸号第一人,恐怕异议不多,就连流影城的首席大匠屠化应都直承不如,青锋照的实力可见一斑。
据说邵咸尊封炉之后,回首毕生所铸,特别选出质地最优、制程最精,而又具有不可取代之特性的九把剑,号称「钧天九剑」。九剑中七柄已有其主,邵咸尊封炉之后,每届竞锋大会青锋照钧延请一位剑主携剑参加,连续六年蝉联锋首,不仅声名大噪,剑主亦觉于有荣焉,武林地位大大提升,宾主俱欢。
这柄短剑「正气」,便是传闻尚未有主的两剑之一。
横疏影怎么说也是兵器的大行家,传说中的「正气」在手,顾不得待客礼数,颔首道:「妾身有僭了。」将短剑擎出鞘来,只觉极轻极薄,秋泓般的剑光一现而隐,并不刺目,稍微靠近,便觉寒毛竖起,可见快利。
她手腕外翻,将短剑平举朝前,剑柄之末的剑首部位贴近鼻尖,轮流闭起双眼,果然见得剑脊笔直,两刃研磨均平,剑骨剑肉俱是一等一的手眼,转头吩咐钟阳道:「去取一柄甲字号房的宇字级刀来。」
流影城器作监的刀剑,共分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级,后四级用以区分量产品的优劣,也就是出自学徒之手,前四级则是各房匠级师傅的作品等级,房号也标示不同水准,前优后劣,以此类推。甲字号房的宇字级刀,便是量产品中的顶级之作。
钟阳取来刀器,横疏影命他擎出鞘来,「正气」轻轻一挥,剑刃倏地没入刀口,寂然无声,不费吹灰之力便削下一小截来。在场钟阳、何煦等都是见惯名兵的,也不由得咋舌,面面相觑。
「好锋利的一柄『正气剑』!」
横疏影于兵器上阅历过人,目光如炬,登时看出此剑的奇异处。
凡兵器快利者,其质越坚,刃体越强,才能研磨细锐,也因此比重越大。除非用的不是钢铁,而是其它特异材质,否则大至砍刀小至匕首,无一例外。此乃不变的道理。
这柄「正气」兼具「轻」、「锐」两项相背的属性,显然是在剑刃与剑芯的钢材上作了巧妙的配比,使剑刃极坚,能承受高温差的淬火,以及更细致的打磨抛光,削铁犹如裂纸,剑芯却须减轻重量,同时仍能提供剑身所需的强度。一旦放大到了寻常长剑的尺寸,即有刃部包覆的钢材太重、剑芯却相对脆弱的严重缺陷,然而缩小制成短剑,却又完美得令人瞠目结舌。
此外,横疏影娇小力弱,能持剑轻易削断刀头,显示剑刃用钢极少,甚至混入玄铁一类的材料提高强度,同时又能在如此严苛的轻量标准之下铸成神兵,而剑脊韧性十足,同样是用钢极少,掺入延展性极佳的珍稀材料乌金,才能达到大幅减轻重量的效果。
运用出神入化的合金技术铸剑,本是青锋照一脉独有的特色。而剑刃、剑芯分开制作,拼合时却无一丝缝隙,通体无暇,连对着光线都看不出嵌合的痕迹,则是邵咸尊铸剑三十多年来,得意傲视东境的惊人技艺。
「这柄正气剑,巧就巧在一个『短』字。」横疏影凝视片刻,不由喃喃:「只可惜,它也只能是这般大小。若能铸成三尺秋水,岂非天下无敌!」她醉心于剑的巧夺天工,此话本是无心,忽然省起自己失利之至,心底掠过一丝懊悔:
「流影城与青锋照终究是对手,立场敏感。若被曲解为贬义,却该如何是好?」
谁知邵兰生毫不生气,捋须一笑,居然颇为赞同。
「当年家兄铸成此剑,我说的话也与二总管一般。家兄却开解道:『正气也者,不在长而在坚,义之我欲,取舍须靠本心。圣人说『虽千万人吾往矣』,持以卫道,则一丈之锋可也,一尺之锋亦无不可。此剑我以『正气』命名,便是这个缘故。』」
邵兰生笑道:「我后来一想,实在是有道理,便觉坦然。」
横疏影暗自松了一口气,忙将短剑还鞘,连同蓝绸剑一一并交给钟阳,叹道:「家主的胸襟气度,也可比圣人啦。妾身代敝上谢过家主、三爷,得此神兵,敝上必然欢喜。」两人推让一番,各自落座,何煦唤婢女换过茶点飨客。
「三爷此行,该不是专程前来赠剑的吧?」横疏影以被盖轻刮茶面,含笑啜饮。
邵兰生笑道:「的确不是。不满二总管,家兄近日接获消息,说镇东将军府有意介入三府竞锋利,让我在旅途间留点心。前几日我来到王化镇左近,听闻将军特使已上得朱城山,果然应了家兄之言,专程来见二总管一面,打探消息。」
横疏影心中一动:「青锋照接获线报,竟还早了本城两月余,看来镇东将军府在京里活动时走漏风声,却不知是慕容柔有意为之,还是纯属意外。」
像正气剑如此名贵的神兵,邵兰生绝不能无故携出,更不会带着游山玩水,这一趟拜会流影城,定是早有安排。二邵咸尊年初便已离庄,远赴东海、央土两道交界赈灾,旅途间书信不便,以此推测:三爷口中的「近日」,应是邵咸尊出门之前。
也就是说早在两月以前,青锋照便已接获线报,知晓镇东将军府将有动作。邵咸尊让三弟带着正气剑在附近活动,一旦将军特使离开朱城山,便立刻前来与横疏影联系。
横疏影的耳目遍布天下,每年花在打点情报的费用十分可观,唯独在平望都形成死角。当年她助独孤天威出京,机关用尽,堪称九死一生,此后不曾再履央土,就连重建情报网络也是困难重重,只能倚靠行商,远不如在平望都长期经营人脉的青、赤两家。
东海三大铸号中,流影城与青锋照一向交好,赤炼堂则是倚恃庞大的帮会势力横行惯了,跟谁都不好。与青锋照交换情报、互利共生,向来是横疏影的主张,她将岳宸风之言转述一遍,邵兰生摇头冷笑:「这明摆着要打擂台了。与『八荒刀铭』刀上见真章,除了一柄神兵,更须有几分运气。」
(果然……青锋照早就知道了。)
横疏影察言观色,见他无甚意外,不觉大起狐疑。
「确认已知之事,何必平白赔上一柄『正气剑』?」
邵咸尊不可能未卜先知,他派三弟携剑而来,乃是棋盘上的一只活棋。
镇东将军府强势介入锋会,这是三大铸号前所未有的危机,也是从未遭遇过的情况,在最有可能携手合作的对象附近,预埋一只进可攻、退可守的探子马,是想当然尔的事,要是换成横疏影也会这么做。
问题是:若岳宸风离开朱城山后,流影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邵兰生就没有专程上山的必要。他应该带着正气剑尽快返回花石津本庄,飞马请回邵咸尊,等流影城派来使者,寻求合作——
弱的一方本就该主动寻求合作。如此一来,才能任强的那一方予取予求。
但邵兰生并没有这么作。他亲上朱城山,献出「钧天九剑」之一的名兵正气,必然还有其它打算,其价值甚至在正气剑之上。在岳宸风之后,朱城山若有堪称「超乎预期的变化」的,那也只有……妖刀天裂了。
(难道,邵三爷是为了天裂刀而来?)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绕弯说话,何煦匆匆入禀:「二总管……」抬望一眼,欲言又止,便只一瞥,横疏影已与他换过颜色,凭借长久以来的默契,判断来人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淡然道:
「起来回话!三爷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是。」何煦起身道:「水月停轩的许代掌门等一行,求见二总管。」
(徐缁衣?哼,来得好快!)
她前夜曾派遣一支武装骑队驰援断肠湖,并修书一封,让骑队队长面呈水月停轩的代掌门徐缁衣,简单交代染红霞等人的情况。
次日骑队回城,说天明之际在中途遇上许代掌门一行,同返水月停轩探查时,已不见妖刀踪影。徐缁衣安顿伤患后,也让骑队带回口信,除了感谢云云,更请横疏影照顾师妹,过些时日将上山拜谢,并接回染、黄等四姝。
没想到才两天光景,这位代掌门便已投帖拜山,亲自前来,若非接回染红霞一事关系重大,非得代掌门亲自出马,便是断肠湖那厢并无大碍,妖刀杀伤不多,无需代掌门坐镇指挥。无论哪一个理由,均是突兀之至,极不寻常。
横疏影不动声色,点头道:「快请!」一边起身向邵兰生告罪,殷勤道:
「三爷这回,千万要在朱城山多待几日,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我让钟阳给三爷安排一处舒适雅致的独院,三爷好生歇息,稍解旅途疲惫。午间再为三爷设宴洗尘,有关四府竞锋之事,我们筵席上边吃边聊。」
谁知邵兰生纹风不动,怡然笑道:「二总管休忙。我与代掌门许久不见啦,今日在贵城偶遇,也算是难得。二总管如不介意,邵某原想借花献佛,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与旧友一叙。」
邵兰生是青锋照对正道六大派的联络人,素与各派首脑交好,此说倒也非天马行空,横疏影不好推辞,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请三爷稍候。何煦!有请代掌门,绝不可怠慢。」回头吩咐钟阳:「速请染二掌院来偏厅一晤。」两人领命而去。
要不多时,一阵如檀如麝的淡雅清香飘入厅堂,钟阳引领宾客而回,为首之人身段婀娜,生得高挑修长,腰肢既富肉感,曲线却又紧致结实,连接上下首的饱满胸脯与浑圆美臀,居间忽如险壑凹陷,落差之大,堪称「觼腰」,一身乌衣雪履仍不减风姿,正是水月代掌门徐缁衣。
横、邵二人起身相迎,横疏影笑道:「许久不见,代掌门益发美丽啦!真个是天仙化人、风姿出尘,令人好生相敬。」
徐缁衣微笑道:「二总管又笑话我了,读经修道,参的是生死解脱,身躯容貌不过是一具空壳皮囊,不足挂怀。」妙目微抬,颔首道:「啊,三爷也来啦。久未至花石津拜望,不知家主及二爷可好?」
邵兰生拱手道:「多谢代掌门关心,两位兄长俱都安好。家兄还特别嘱咐,待得杜掌门出关,让我一定要走一趟断肠湖,多多拜望她老人家。」徐缁衣笑道:「有劳三爷和家主费心了。待家师功成出关,定然传帖江湖同道,来水月停轩一叙,邀月举杯,对影论剑,届时还要请三爷赏光。」
邵兰生喜道:「那邵某便引颈企盼,恭候佳音了。」
后头几人鱼贯而入,横疏影认出其中一名锦袍官靴,双掌如铁的紫膛大汉,心中微凛;「怎连他也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如春风,碎步相迎:「久违啦,谈大人,去年锋会一别,妾身一直还未上白城山探望老台丞,不想谈大人先我一步,倒来朱城山看我啦。」
那紫膛大汉正是埋皇剑冢的副台丞「朝天金锁」谈剑笏。他出身西北边陲的火工名门赤鼎派,又历练过都作院利器署丞、军器少监等职位,萧谏纸借重他的专才,指派担任「三府竞锋」的莅会代表,与横疏影几乎年年碰面,两人堪称熟稔。
谈剑笏抱拳道:「不请自来,还望二总管恕罪。」他对冶金铸炼十分娴熟,又曾做过京官,对平望都的了解甚深,于公于私,向来与横疏影颇有话聊。今日却显得有些尴尬,客套两句后变退至一旁,神情凝肃,似是心事重重。
「这人太过耿直,面上藏不住心思。此番上山,定然有事。」
横疏影心思飞转,忽见谈剑笏身后除了两名随侍的院生外,另有一名相貌英挺,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生得儒雅俊秀,气质不凡,只是容色灰败、神情憔悴,既似身受内伤,又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双手空荡,未携兵刃,入厅时一瘸一拐的,腿上似乎不太方便。横疏影想起谈剑笏的师承来历,心中暗忖:「莫非是谈剑笏的子侄辈?」
谈剑笏与邵兰生也都相熟,众人寒暄一阵,各自坐定。那青年公子坐在谈剑笏身边,未如随行的院生般都立于座后,横疏影暗忖:「此人必定不是埋皇剑冢门下,更不是赤鼎派立的青年后辈,才得与谈剑笏平起平坐。」又多看了几眼,心念一动:
「难道……是他?原来如此!」
她心中有谱,反倒宁定下来,也不忙着开口,却听许缁衣道:「感谢二总管收容敝门师妹。这份恩情水月一门深深感念,日后定当补报。」
横疏影心想:「『日后』?那是指今日之事,用不上这份人情了?哼!」不动声色,抿嘴轻笑道:「代掌门台客气啦。水月门下,俱是世间少有的女杰,且不说令师那愧煞须眉的『红颜冷剑』,便是『抚剑欲谁语,东海三件衣』里的三叠玄衣之剑,也是东海道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人情求都求不来,算算还是我占了便宜。」
许缁衣扑哧一声,掩口道:「二总管今日,净拿我寻开心。」
两位美人言笑晏晏,满厅如绽春花,理当是赏心悦目至极,但举座只有邵兰生微微一笑,捧起杯盖敛目啜饮,谈剑笏正襟危坐,神情与姿态都十分僵硬,而那青年公子却低头不语,依旧是一副失了魂的颓丧模样。一时之间气氛凝重沉闷,似是山雨欲来。
许缁衣正欲开口,忽听门外一声轻呼:「大师姐!」一抹彤艳丽影掠进大堂,来人一袭柳红绫罗兜、压银郁金裙,裙底两只莲尖儿似的美足飒然交错,微露一双金叶红绣履,却是染红霞。
许缁衣与她同门十几年,可说是看着她长大,从未见过这个专注练武、性格像男孩子一样的二师妹如此打扮,微怔之间,两人已四手交握。她毕竟是总领一门的首脑人物,眨眼便敛起满心欢喜,又回复成平日的波澜不惊,轻捏着师妹的温软手心,柔声道:「见你没事,真是太好啦。」
染红霞眼眶泛红,不过终究是忍住没掉下泪来,低声道:「小妹无能,护不住门里的姐妹,又让大师姐担心。」
许缁衣温柔抚慰:「平安就好。若无你拼死守护,只怕门里死伤更惨,我已大致善后妥适,你别挂心。」染红霞点了点头。
许缁衣上下打量她几眼,轻笑道:「你这样打扮,真是好看极啦。」
染红霞低头不语,雪白的玉靥飞上两朵红云,益发显得心神虚浮,容颜白惨。许缁衣看出不对,低声问:「你受了伤?」染红霞先是点了点头,略一迟疑,又摇了摇头。
许缁衣向众人告罪,将染红霞拉到厅堂一角,两人交头接耳,说了好半晌的话。
染红霞俏脸雪白,虽是主要说话的那一个,但时时低垂粉颈,双颊染绯,衬得颈润如玉,更无一丝血色,有种病美人似的惨白,许缁衣却是听多说少,神情平静,难辨喜怒。
末了,染红霞似是交代完毕,许缁衣拉着她的手,姣好的樱唇凑近她耳畔,飞快说了几句。染红霞听得身子一震,本欲抬头,却被师姐挽住,直到许缁衣说完,才被拉着轻轻点头。两人从角落回座,横疏影从头到尾只是含笑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多谢二总管的照拂。」许缁衣淡然道。
「本门经此一役元气损伤,等我整顿复原,再请二总管前来,让敝门上下尽心款待,聊表谢忱。我这四位师妹叨扰已久,二总管若无其它的吩咐,我想先带她们回断肠湖,改日再备齐礼物名帖,向城主道谢。」
谈剑笏听得一愣,似乎许缁衣所言与两人之前的约定大有出入,惊讶之余,脱口道:「代掌门,你这……」
许缁衣神情平静,含笑垂眸,竟来个相应不理。
横疏影心中暗笑:「你若坚持要提『那件事』,你二师妹的名节势将不保。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许缁衣能将水月一门经营得有声有色,果非侥幸。」面上却笑得亲切,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碧湖姑娘尚且昏迷不醒,我让钟阳为代掌门备一辆平稳的篷顶太平车,以免旅途辛劳,更伤身子。」
「多谢二总管。」
谈剑笏愣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虽不知许缁衣为何违背约定,但看样子,水月停轩今日是决计不扮黑脸的了。要是水月众姝当真铁了心,二话不说起身离去,自己这一方大势尽去,恐怕将失去诘问的良机——
万般无奈的副二台丞清了清喉咙,起身道:「二总管,数日之前,四大剑门于灵官殿围捕幽凝妖刀一事,谅必二总管亦有所闻。」
始终安坐一旁、含笑饮茶的邵兰生一听「妖刀」两字,凤目不禁掠过一抹精光。
横疏影看在眼里,雍容一笑,微微颔首。
「妾身所知不多,仅止于江湖传言。谈大人及诸位辛苦。」
谈剑笏没听出她的客套,续道:「二总管消息灵通,下官便不再赘述。总之当夜殿众,幸得『琴魔』魏无音魏老师技压魔刀妖魂,才没让伤亡继续扩大,只可惜匆匆别后,迄今尚无魏老师消息。」
「那妖刀之邪异,下官与许代掌门等诸位,当时是亲眼目睹,若不及早商讨因应之策,只怕后患无穷。依下官之见,东海七大门派应立即召集盟会,携手合作,以免重蹈三十年前妖刀祸世的覆辙。」
「谈大人所言甚是。」横疏影道:
「流影城一向敬重萧老台丞,若有用得上敝城的地方,还请谈大人吩咐一声,流影城上下愿效犬马,绝不推辞。」
谈剑笏没想到她忒好说话,不觉松了口气,喜上眉梢:「既然如此,下官便直说了,据闻三日前,镇东将军特使岳宸风岳老师上得朱城山,席间遭一此刻持刀袭击,所用似乎是传说中的天裂妖刀,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横疏影从不以为能够一手遮天,早有准备,爽快点头。
「确有此事。」
谈剑笏精神大振,连忙问道:「这柄天裂妖刀,可否让下官带回白城山去?我家台丞唯恐妖刀乱世,日夜忧心苍生武林的安危,能多封起一柄妖刀,台丞也当欣慰不已。」
横疏影好整以暇地啜了口清茶,轻摇螓首。
「这件事,请恕妾身爱莫能助。」
「二总管这话……是什么意思?」谈剑笏听得一楞。
「当日天裂妖刀肆虐之后,敝上下令将出事的不觉云上楼以石板封死,门窗均浇以铁汁,外头再以铁链层层锁住,谁也进出不得。那把天裂妖刀便封死在楼子里,与世隔绝,连我们自己都取不出来,自是十分安全。」
邵兰生诧然接口:「那妖刀天裂封进了楼里?」忽然省起自己的唐突,赶紧举杯相就,不料杯中已空,顿时有些尴尬。横疏影轻咬唇珠,忍笑道:「是啊!我本以为这法子未免荒唐,现下一想,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谈剑笏料不到独孤天威竟如此之绝,顿时语塞,支吾半晌,仍不死心。
「既然刀取之不出,下官……也无话可说。但当日制服天裂妖刀、将岳老师从刀下救出的,不知哪位高人?二总管若不介意,可否请此人出来一见?」
谁知横疏影只是淡淡一笑。
「这个,恕妾身不便透露。」
谈剑笏心急如焚:「二总管有所不知。当年曾参与封印妖刀之战者,魏老师如今下落不明,杜掌门于短期之内又无法出关,寻找其它能克制妖刀的高人,实是当务之急。」
横疏影敛起笑容,淡然道:「城中家事,总又不足外人道处。谈大人恕罪。」
谈剑笏还想再劝,横疏影忽道:「不过,妾身有件事,救非谈大人不可啦。」轻轻击掌,钟阳领着六名精赤上身的黝黑大汉,合力抬上一只巨大的乌木长箱,模样既似棺材,却又比寻常棺材更加狭长,八角十二边均以木构楔接而成,通体竟无一根铁钉。
「二总管,这是……」
「谈大人,这箱里贮的,乃是当日追杀染二掌院一行的万劫妖刀。」横疏影解释道:「二掌院说此刀坠入本城附近的无生涧,我特别着人四出搜寻,费尽千辛万苦才打捞上来。据说万劫妖刀以碰到人体便能寄体,打捞吊起时均不能与人体接触,为此敝城还牺牲了几名弟子,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成功。」
她微微一笑,说得轻描淡写。「妾身想,此刀不比天裂已封埋妥当,终究还是交给埋皇剑冢的萧老台丞保管为好。敝城已备妥车马,供谈大人运送之用,若须人力支持,我亦可分派弟子随行,听任谈大人调遣。」
谈剑笏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讷讷地望了染红霞一眼。
染红霞欲言又止,许缁衣低声在她耳畔说了两句,她才对谈剑笏点头。
「当日在断肠湖畔大闹的,的确是万劫妖刀。妖刀后来脱离刀主之手,坠入红螺峪底的无生涧中,这也是有的。」话虽如此,毕竟没有人打开木箱来确认。染红霞的回复乃是针对横疏影「二掌院说此刀坠入本城附近的无生涧」这一句,既未肯定箱中所贮的确是万劫,也没提妖刀附身的细节,三言两语轻巧带过,当然是出自大师姐许缁衣授意。
谈剑笏没听出中间的微妙关窍,心想:「看来流影城有意相帮,没有自把自为的打算。二总管宁可献出万劫妖刀,也不愿唤出制服天裂之人,看来是真有难言之隐。也罢!我先将妖刀带回埋皇剑冢,余事待禀明台丞之后,再由他老人家定夺。」起身拱手:
「有劳二总管费心。下官先将万劫妖刀携回白城山,交由台丞发落,请。」
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在场身份最高,一离座位,余人也跟着站起来。
横疏影下阶相送,忽有一名弟子匆匆入禀:「启禀二总管,观海天门副掌教鹿别驾鹿道长求见。」奉上泥金帖,垂首退至一旁。那不发一语的青年公子听见鹿别驾的名号,不由自主攒紧了拳头,谈剑笏与许缁衣隔空对望,心中均只一念:
「他也来了!」
横疏影不动声色,玉手轻挥:「快快有请。」瞥见谈、许,甚至邵兰生也跟着回座,满厅离人不离,却非是离情依依,心中冷笑:「为逼我交人,连鹿别驾都能指望了?哼!」
鹿别驾身为观海天门的四位副掌教之一,又是刀门一脉的宗主,最重排场,便是入得流影城来,也是八童簇拥的派头。所幸这座偏厅十分宽敞,犀角玉带、鹤氅飘飘的鹿别驾当先跨过高槛,身后捧着刀剑琴卷的八名道童鱼贯而入,竟丝毫不显拥挤。
他乜着一双湿润黑眸,电一般扫过厅内诸人,在那脸色苍白的青年公子身上略一停留,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狠厉笑意,转头冲横疏影一稽首,含笑道:「二总管!你这儿高朋满座,如此热闹,怎就没想到邀本座前来?」
横疏影笑道:「鹿真人是修道仙家,仙踪杳然,邀以金帖书柬未免亵渎。所幸妾身又焚香祝祷的习惯,轻烟传讯,上达天听,瞧!道长这不是来了么?」鹿别驾知她能言善道、八面玲珑,但毕竟听着舒坦,也只淡淡一笑。
横疏影特别延他坐上西首大位,鹿别驾却一挥袍袖,森然道:「不必了!二总管,咱们开门见山,无须浪费时间。我今日前来,本想向二总管讨一个人,不过现下,恐怕要讨两个。」溢满眼眶的湿润黑眸滴溜溜一转,斜睨着那名青年公子,目光阴沉怨毒,殊无笑意。
那公子丝毫不惧,冷冷笑道:「鹿老杂毛!你找儿子找上朱城山来了么?」
鹿别驾脸色陡变,阴恻狠笑:「沐云色!你师父死得都剩下一把骨头了,你才来迎灵么?魏无音若泉下有知,只怕难以瞑目。」
横疏影心中一凛:「果然是他!」却见那公子霍然起身,戟指怒目:「老杂毛!胡说什么!」鹿别驾眉宇轩起,忽然明白他还未接获噩耗,不由得环抱双臂,闭口不语,笑容里满是恶意。
这名面容憔悴的青年公子,正是琴魔末徒、指剑奇宫「风云四奇」行四的「丹青一笔」沐云色。
灵官殿大战之后,沐云色腰腿俱伤,身负内创,只得随谈剑笏暂至湖阴驿落脚。次日清晨,苏彦陛等天门弟子率先离去,随后许缁衣、任宜紫也返回断肠湖,直倒昨日许缁衣才又出现再湖阴驿,并带来万劫妖刀大闹水月停轩、天裂妖刀在白日流影城现身的消息。
「按代掌门所说,」事关重大,三人不得不僻室密谈,谈剑笏道:
「是那个名叫『耿照』的少年制服了天裂妖刀,救得岳宸风一命?幽凝妖刀的能为,我们是亲眼看见的,若非魏老师神功盖世,当日灵官殿里恐无幸者。区区一个无名少年,也能对付妖刀?」
许缁衣微蹙娥眉,缓缓说道:「根据敝门弟子的证言,当日万劫妖刀肆虐时,也是一名自称流影城弟子的少年出手相救。我接到流影城横二总管的口信说,说我二师妹等被万劫妖刀追杀,一路逃上了朱城山,目前正受她的庇护,两相对照,似乎真有个能对付妖刀的奇异少年。」
谈剑笏是坊官出身,作风务实,最不爱空谈揣测,一拍大腿:
「既然如此,咱们索性走一趟朱城山,当面向横二总管请教。流影城主是皇室贵胄,白日流影城更是东海正道七大派之一,于公于私,谅必不会置身事外,放任妖刀作乱。」
许缁衣半晌都没接口,凝神片刻,才苦笑着摇头。
「谈大人光明磊落,急公好义,旁人却未必如此。」她轻叹了口气,蹙眉道:
「东海七大派众,青锋、赤炼、流影城三家,将重心放在铸炼事业的拓展上,由来已有十数年,它们结交官商绿林,周旋于朝野,只怕比关心江湖事要多得多。今年的三府竞锋大会迫在眉睫,据说镇东将军府那厢动作频频,横疏影是个锱铢算计的性子,流影城当以锋会为先,未必肯淌浑水。」
妖刀乱世,苍生无不受害!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谈剑笏一愣,直是不可思议。
「代掌门的意思,是横二总管有意隐瞒?」
「她给我的信里,对那耿姓少年只字未提,也刻意回避了万劫妖刀之事。」许缁衣沉吟:「由此推断,流影城并无涉入的打算。琴魔前辈目前下落不明,家师短期之内又无法与外界接触,那少年若能独对万劫、天裂两柄妖刀,其中定然含有对抗妖刀的重大关键。」
「换言之,他是一枚决计不能放过的棋子。」
眼见许缁衣、谈剑笏都已开不了这个口,万不得已,沐云色本想跳将出来,一肩担下讨人的责任,此刻听鹿别驾之言,却不禁脸色大变,再难保持冷静:「老杂毛!你净胡说些什么?」
鹿别驾冷笑:「沐四侠若然不信,尽管去问横二总管。」
沐云色猛然转头,横疏影微一颔首,轻叹道:「沐四侠请节哀。当夜染二掌院投奔敝城时,魏老前辈已不幸仙逝。妾身命人以棺木贮装遗体,并多盛入香料防腐,日前派出快马上龙庭山,请韩宫主派人前来迎灵。」轻轻击掌,何煦唤人抬来一具乌檀木棺,用料作工均极是名贵,非同一般。
沐云色扶案起身,用颤抖的双手推开棺盖,蓦地一阵天旋地转,双膝骤软,「噗通」跪地,抓着棺缘嚎啕大哭,哭声宛若兽嚎,仿佛撕心裂肺一般,闻者无不凄恻。横疏影心想:「琴魔半生孤傲,脾气怪异,看来却是极受弟子爱戴。百年之后,尚有传人能为他这般伤心难过,哭欲断肠。」
沐云色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指节揪得青白,忽闻「喀喇」两声,棺廓竟被硬生生掰下两块。碎裂的木片将手掌心刺得鲜血直流,沐云色却恍若不觉,眼泪流尽后,又是一阵呕血般的嘶声干嚎,更频频顿首捶地,额际、手掌迸出鲜血,地上棺缘俱都染出一片殷红。
众人被他的哀痛情状所慑,全都呆立不动,竟无一人敢上前劝解。
沐云色大哭不止,忽然张口「呕」的一声,仰天喷出一蓬血箭,点点殷红如蕈雾撒落,溅得他一头一脸!总算谈剑笏及时回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右手轻拍他的背门几处大穴,抑制走乱的体内气血,左掌运动元功,抵住沐云色腰眼,渡入一股雄浑刚正的内息。
沐云色眼前一黑,本将晕厥,得他浑厚的内力之助,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谈剑笏挥开,转头质问染红霞:「我……我师父是怎么死的?他死之时,是……是你在他老人家身边?」
染红霞身子一颤,本能便想摇头,许缁衣却轻轻捏紧她的裙腰,口唇微微翕动。她迟疑片刻,点头道:「是……是我。」便将当日背万劫追杀、途中巧遇魏无音及赤眼妖刀一事,扼要说了一遍。许缁衣有意借此辟谣,并未插口,染红霞说到坠入红螺峪时,便三言两语模糊带过,见大师姐满意点头,这才闭唇收声,不再言语。
鹿别驾露出一脸悲悯,啧啧摇头:「好惨哪!死在自己的徒儿手里,果真是苍天不仁。」谈剑笏怒目而视:「鹿真人!你是吃斋修道的,何必这般挖苦人!」鹿别驾冷笑不止。
沐云色双肩颤抖、髻散发摇,惨败的面色浮现病态的彤艳,仿佛下一刻便要倒地断气,呕血身亡。「鹿别驾……」他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若非是你,我师父又怎会受我三师兄暗算?若非是你,我三师兄又怎会木橛入腹,非死不可?你有种干下这些事,怎不知要……」
「……杀人偿命!」
语声乍落,颀长的身形拔地倏起,双掌一推,猛然轰向鹿别驾!
谁也料不到内伤沉重、腰腿受创的青年公子,竟有余力向天门副掌教发动攻击,动作之快、掌势之迅疾,连近在咫尺间的谈剑笏、许缁衣等也不及反应。但或许是伤心过度,疲病交煎之下,首当其冲的鹿别驾并非难以抵挡——
他见这掌来势虽快,却不带丝毫破空响声,显是沐云色重伤无力,那一跃而起的动作已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内息,掌势轻飘飘的无甚威力,不由得一声冷笑,左掌曲成鹰爪转出袍袖,暗提十成元功,打算在掌爪相接的瞬间,发劲震死这头不自量力的半死愚畜!
谈剑笏看出他的用心,明知来不及,还是拼命想扑过去阻止,忽然间福至心灵,脑海中闪过一念。
——欲解不共戴天之仇,唯有百死无悔之招。
琴魔师徒在生死一瞬的当儿,极可能做了同样的判断。上一次魏无音低头示弱的结果,几乎将手持幽凝妖刀的鹿彦清劈成两半,令灵官殿大战的胜负形势于眨眼之间逆转。那……沐云色呢?
「鹿真人,快避开!」谈剑笏不顾一切地大喝:
「他使的不是普通的掌功……是『不堪闻剑』!」
【第五卷:青锋赤炼】第二十五折:焰折虎翼,雷轨天行
强如魏无音也毙命于此招之下,鹿别驾避无可避,吓得魂飞魄散:
「吾命休矣!」
总算鹿别驾也是名门大派的宗师级人物,千钧一发之际,左臂「喀喇!」声如爆栗,竟自甩脱了肘腕关节,凭空暴长数寸,宽大的袍袖舞成一面锦旗也似,堪堪兜住掌势。沐云色的双掌击在空处,却见鹿别驾圈转左臂,「蛇黄掌」的柔劲所至,手掌顿时受缚。
鹿别驾死里逃生,反而占得了上风,心中不无得意:「小畜生经验不足,笑煞人也!任你双掌能开碑碎石,打在轻飘飘的袖布之上,什么掌力都不起作用。」沉腰崩步,便要发劲将他两条臂骨震断。
谁知念头方起,顿觉臂下一空,整片袍袖化成片片蝴蝶,被绞得寸裂!他本能想护住身躯,一举手才想起左臂关节松脱,难以运使;便只一愕,沐云色的双掌已然印上身侧。
这掌轻飘飘的没什么劲力,鹿别驾连一步也未退,却已吓得魂飞天外。
沐云色何尝不想打得他口吐鲜血?偏偏全身真气都不对劲,这下直如隔靴搔痒。他一击不中变招快极,右手食、中二指并起,一式「指天誓日」掠过鹿别驾的脸颊,拉出一条两寸来长的锐利血痕,却仍是偏了一些,未及眼、耳、太阳穴等要害。
本欲连环出手,无奈真气不继,浑身力量像被抽干了似的,「通天剑指」的几个变招施展不开,沐云色奋力飞起一脚,锁定的仍是头部要害;啪的一声,反足踢中鹿别驾的鼻梁,正是「虎履剑」的妙着,踢得鹿别驾眼前一黑,鼻血长流。
剧痛之下,鹿别驾的身体本能相应,右掌一推,两人分向两头摔去。
沐云色气力用尽,撞得几案四散、难以顿止,连滚几匝才稳住身体。
鹿别驾到底是天门有数的高手,背脊尚未触地,伸手一撑,使个「鲤鱼打挺」跃起;才刚站定,双腿倏又发软,颤声道:「小……小畜生!你……你用『不堪闻剑』打我!你用『不堪闻剑』打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变了。
横疏影虽不通武艺,看也知道这一掌没什么用,实在不像传闻中稍触即死的奇宫绝学「不堪闻剑」,好心提醒:「鹿真人勿恼,依妾身看,这掌着实不像是『不堪闻剑』。」
鹿别驾气得浑身剧颤,声音都尖了,转头怒道:「他妈的!你武功很高么?怎知是与不是?」
横疏影恼他无礼,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道:「我听说奇宫的『不堪闻剑』乃是凝血束息的一门绝学,鹿真人胀得面红脖子粗的,说话中气十足,要说是『凝血束息』,委实勉强了些。」
鹿别驾一愣,恼羞成怒:「我身中杀千刀的歹毒武功,这婊子出身的却净说风凉话!」怒道:「你没见他咬牙切齿,只想与本座拚命吗?还是白日流影城早与指剑奇宫串连一气,一意包庇,纵凶杀人?」
一旁的染红霞实在听不下去,本欲上前,却被师姐拉住。染红霞停住脚步,转身直视鹿别驾,扬声道:「你提气搬运一周天,检视脉息,便知真假!何必缠夹,徒作无益之争?」
鹿别驾醒悟过来,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就地盘膝,五心朝天,内气运行一周天,果然百脉如常,无一不顺;然而欢喜也只是一瞬,旋即一跃而起,指着沐云色破口大骂:「好你个小畜生!满口诈伪,卑鄙下流!连你道爷也敢诓骗,合着是向天借了胆子!
」
沐云色巍颤颤地扶案起身,一抹唇畔血渍,冷笑:「你不也吃过我师父的鞋底泥么?我怕你忘了滋味,再让你回味回味。」想起师父,伤心之余,胆气忽豪,彷佛普天之下无一事不可为,纵声大笑:
「鹿老杂毛!就凭你这种货色,一辈子只配吃我师徒的鞋底泥!我师父就算不在了,江湖人却永远记得,你鹿别驾在灵宫殿前,当着睽睽众目捱了琴魔一脚,被踹得五体投地鼻血长流,跪伏战栗,便如今日一般!」
鹿别驾面色铁青,咆哮道:「小畜生找死!」喀啦一声接回左臂,十指成爪,飞也似地扑向沐云色!
沐云色夷然无惧,戟指并出,一式「凿空指鹿」正面相迎;谁知才跨出一步,忽然全身真气逆走,牙关一咬,抽搐着仰天倒栽,立时晕死过去。
鹿别驾大喜:「小畜生今日难逃死劫!」指爪箕张,径朝他腰腹、下阴插落!
蓦地青衫一晃,横里一条修长背影拦路,来人后发先至,竟抢先扣住沐云色的头顶,柔劲微吐,拉得沐云色直起半身。
那人动作之快,直如流水行云,左挪右引、踢腿勾肩,啪啪几声,便将沐云色摆成盘腿跌坐的姿态,百忙中温言嘱咐:「全身放松,莫运功力!我来助你。」说话之间,一股绵和柔劲自他头顶「百会穴」透入。
沐云色全身如浸温水,来人渡入的内息与谈剑笏纯阳刚劲截然不同,并不滞留在体内脉中,与运使「不堪闻剑」时所产生的纯阴劲力相冲,而是自头顶汩汩而入,转眼又由全身毛孔散出,把对身体内气的干预降到最低。此法虽极耗功力,却足以将他走岔的内息逐一导引,缓慢同调,转趋一致;沐云色身子一松,通体舒畅,渐渐了恢复神智。
鹿别驾看出来人正以玄门正宗的「真气透脉」之法,藉自身的周天搬运他调匀气息,施救者的耗损极巨,而且运使之际,周身毫无防备,形同裸身示人;而两人气脉相连,偏又是一方受创、两方俱伤的局面,不禁恶心胆横生:「你们这一家子都爱做好人,这便叫做自寻死路!」去势更不消停,呼的一声,往那人背门抓落!
双方仅只一步之遥,在场谁也来不及救。
谈剑笏在仓促之间难以运使「熔兵手」,凌空虚劈一掌,气急败坏:「鹿真人!你是名门首脑,怎干这等偷袭下作?」鹿别驾揉身避过,一声冷笑,大袖宽袍在半空中「唰!」一翻转,须发猎猎、居高临下,宛若搏兔苍鹰:
「我与小畜生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谈大人休管!」
那个闻言长叹:「鹿真人,你也害了魏师傅,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沐云色一凛:「原来是邵三爷救了我!」
他睁开双眼,赫见鹿别驾挥爪扑落,邵兰生正盘膝坐在自己身前,按说无法转身接敌,谁知邵兰生随手一挥,袍袖「噗喇喇」地像船帆鼓起,伸展成圆滚滚的一管,将角落的竹编画笼拖了过来。鹿别驾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被画笼撞落地面,落地时微一踉跄,连忙伸手抓住画笼,欲稳住身形。
那竹笼甚轻,当然支不住百来斤的身躯,邵兰生叹了口气,修长洁白的右掌穿出袍袖,挽住了竹笼的另一侧边口。见沐云色睁眼瞧来,低声道:「收摄精神,万勿分心!情动即心魔,大悲大恸最是伤身,你离走为入魔仅只一线,我助你行功,但治本之道还在你自己。」沐云色会过意来,闭目调息,不敢再分心。
横疏影虽不会武,也看出鹿别驾狼狈,心中暗叹:「邵三爷忒也天真。他欲周全鹿别驾的脸面,偏偏没想过人家领不领情。」不知怎的,忽想起当日在不觉云上楼出手解救岳宸风,少年那英飒磊落、毫不犹豫的利落身影,心底一阵甜丝丝的,双颊酡红,恍若微醺。
场中鹿别驾的脸上,却是青一阵红一阵,指节捏得格格作响,几乎将竹笼边口抓碎,瞥见笼中的檀木剑柄,把心一横:「今日拚着得罪青锋照、流影城,也要毙了沐云色那小畜生,为清儿报仇!」铿的一声激越龙吟,檀木剑脱鞘而出,直取沐云色咽喉!
自众人入厅以来,争斗始终未及兵刃,此时何煦、锺阳见他擎出檀木剑,心念一同,双双遮护在横疏影身前。
染红霞忍无可忍,一挑柳眉,按剑跃出,清叱:「鹿别驾!你我同是来客,难道真要见血?」一阵金铁交鸣,鹿别驾的随身八僮纷纷抽出刀剑,拦住她的去路。厅外一千金甲武士循声而来,刀出鞘,枪露尖,散成半月形围住厅门,只待二总管一声令下,便要蜂拥而入。
谈剑笏、许缁衣交换眼色,许缁衣轻搭在师妹的肩头,染红霞望了场中一眼,忽然醒悟:「看来邵三爷胸有成竹,鹿别驾讨不了便宜,此时不宜横生枝节。」还剑入鞘,退后几步。紫星观八僮顿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不用与「万里枫江」交手,收敛刀剑,不敢造次。
大堂之中,邵兰生仍是盘膝端坐,侧对着鹿别驾,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旋绕白影,似棍非棍、忽刚忽柔,正与鹿别驾斗得激烈。
奇的是:两人的剑招虽快,居然没有交击的声响,明明鹿别驾手里的檀木剑光可鉴人,照理应该占尽上风,他却是闪避多、攻击少;反观邵兰生的第一记虽都刺在空处,手中那片白影却越斗越长,彷佛乳浆搅动、蜘蛛吐丝,鹿别驾越斗越是局促,渐渐施展不开。
斗得片刻,鹿别驾心头闷重欲狂,一声暴喝,一百零八式「通犀剑法」如水银泄地、银河落霄,也不管什么拆解应对,凭着檀木剑的无匹锋锐横削竖劈,那雪练似的绵长白影被一寸寸削断劈开,绞出漫天的纸蝴蝶,如雪花般簌簌飘落。
邵兰生手中之物转眼只剩两尺余,白芒尽去,徒留乌影。他哈哈一笑,忽于纸片雨中振袖而起,霍然转身,一点木尖穿过飘落的碎纸片,倏地停在鹿别驾的咽喉,竟是被削断的半截紫檀画轴——
而雪未停。
绞碎的画卷持续飘落,如砌下堆梅一般,掉落在凝然不动的两人身上,肩头、发顶,腰掖袖间……手持木轴的青袍书生既不逼人也不动摇,便似雪中瘦梅,形影傲然孤挺,彷佛汀洲之上、茕茕独立的苍鹭。
鹿别驾看似一败涂地,但不知为何,周身却无一丝狼狈,尽管左袖尽碎,裸出一只养尊处优的白皙光膀,模样比方才突施暗算时更伟岸超然,彷佛一瞬间回复宗师身分,无视天地之阔,眼中只有一物。
那是全心全意,专注于剑的神情。
「三爷胜券在手,何以留力?」
「鹿真人于最后一刻回复清明,我不敢躁进。」
鹿别驾默然良久,忽然一声嗤笑,神态虽冷,却不似怀有恶意,微微摇了摇头。
「芥芦草堂的剑法,果然非同凡响。若然败在三爷手里,似也不冤。」
邵兰生也摇了摇头。「我没有胜。若全力一战,胜负还在未定之天。」
鹿别驾哈哈一笑,终于露出一丝佩服的神色,抖落一身纸屑,「铿!」檀木剑入鞘捧还,稽首道:「妄动三爷之兵,尚祈三爷见谅。」邵兰生双手接过,长揖贺礼:「他日若有机会,愿与鹿真人印证剑法,放手一战。」这话在寻常武人听来,可说十足挑衅,自邵三爷口中而出,却是真心真意,浑无半分烟硝火气。
鹿别驾不置可否,远远瞥了沐云色一眼,转身大步回座。
侍僮为他披上一袭宽大羽氅,又递上雪白的丝绢巾帕揩沫血渍,鹿别驾狼狈之态尽去,又回复成一派副掌教的雍容气度,与初入厅堂的咆哮模样大相径庭,可说是判若两人。
横疏影对剑法所知有限,听邵兰生自承「我没有胜」,也就是说被半截画轴残洒指着咽喉的鹿别驾,其实并没有败,虽然不明所以,却不禁有些感慨:「三爷磊落光明,胸襟宽大,与他动手过招,连鹿别驾之流也卑鄙不起来。才打完一场,却似换了个人。」
她不知练武之人,毕生都在追求境界的提升,练到如邵兰生、鹿别驾这等境地,往往只求一名旗鼓相当、足以砥砺精进的好对手,只有在棋逢敌手、逼命一瞬的刹那间,才能突破方圆局限,激荡出灿烂的生命火花。
鹿别驾自成为紫星观主、刀脉之宗,乃至观海天门副掌教以来,俗念缠身,功利至上,可说是无日无之;直到方才于漫天纸片飞雪之间,目睹那掠影分光的一剑,才重被唤醒了剑者的自觉,陡然间剑意勃发,致使邵兰生劲留三分,不敢轻进,木尖才停在他喉前一寸。
单论剑招之精,邵兰生可说是一路压倒性的胜利,连赢了整场剑决的九成九;然而鹿别驾最后一瞬的无形剑意,却是超越剑招的范畴,将他练剑三十年的精髓凝炼于一,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那是无心所致,即使面对同样的对手、使用同样的招数再打过一次,也未必能够重现——
光是明白这一点,已是许多武者梦寐以求的重大突破;能确实保留、反复重温那一瞬的灿烂,则又是另一层境界。等到鹿别驾能随心所欲,在战斗中任意施展那一瞬的剑意,则掌握剑道至理、晋身剑界宗师,指日可待。
鹿别驾回到座中,神情已是大大不同,冲横疏影一稽首,淡然道:「贫道适才多有失仪,还请二总管切莫见怪。」
横疏影笑道:「鹿真人言重了。唇齿相依,尚且有嗑碰的时候,东海七大派同气连枝,由来已久,手足间偶有小小误会,也不是什么严重之事,鹿真人无须介怀。」
鹿别驾点点头,湿润的黑眸紧瞅着她,颇有几分咄咄逼人。
「二总管,咱们闲话休提,贫道今日前来,是想要向你讨一个人。」他轻叩着扶手,微笑道:「二总管或许已经知道了,敝观有几名弟子,在你朱城同的地界惨遭杀害,下手行凶者不是旁的,正是一名手持万劫妖刀的少女。」
横疏影含笑啜饮茶汤,有意无意地往许、染二姝瞟去,片刻才好整以暇道:「鹿真人是想问我要杀人凶手么?」
「妖刀寄附的刀尸,杀也杀不尽,要来做甚?据闻阻止万劫刀的,乃是贵城执敬司一名弟子,名叫耿照,此事的目证尚有水月停轩的染二掌院,以及敝师侄胡彦之,料想应非虚妄。贫道想请二总管唤出这名耿姓的少年,有些事情,恐怕需要他来为众人释疑。」
横疏影没料到他居然毫不遮掩,说得如此直接,一双妙目环视全场,口中应的是鹿别驾,实则是对众人说。「本城是有这么个人,我也不敢欺瞒鹿真人。」她以杯盖轻刮茶面,咬着唇珠轻笑:
「然而众所皆知,杀退万劫刀、与贵派胡大侠连手救下刀尸的是染二掌院,将赤眼妖刀送至本城的,也是染二掌院。那耿姓弟子不过是恰巧在出使水月停轩时,为二掌院所救。鹿真人若要问事,该当找二掌院才是,敝城区区一名弟子,恐怕帮不上鹿真人的忙。」
鹿别驾轻叩扶手,捋须呵呵直笑。
「二总管,咱们就别这么费事绕弯,净说废话了罢?」他低头含笑,怡然道,
「你串通染二掌院,想要一手遮天,却不知贫道手上握有目证,杀退万劫妖刀之时,染红霞人甚至不在现场;而那柄赤眼妖刀,从头到尾都在耿照身上。刀是琴魔当夜从灵官殿带走的,耿照既持有赤眼,代表琴魔临终时,将刀与对付妖刀的重要秘诀传给了耿照。他后来能在贵城杀退天裂妖刀、救得『八荒刀铭』岳宸风一命,也就不奇怪了,是不是?」
横疏影心中微凛:「就算是有备而来,鹿别驾的消息也未免太过灵通。这几日胡彦之并未传出讯息,天门刀、剑两脉不合,由来已久,就算他要走漏风声,对象也决计不会是刀脉宗主。看起来鹿别驾的背后,另有他人指使。」
她从容自若,低垂螓首,片刻才笑道:「鹿真人之言,我也是头一回听到。之前染二掌院怎么说,我便怎么信了,以水月次徒的地位身分,料想也无扯谎的必要。妾身倒是好奇得紧,就算鹿真人不幸言中,鹿真人又想问耿照什么事,释什么疑?」
鹿别驾冷笑不止。
「在场除了邵三爷之外,人人都见识过妖刀的厉害。耿照这人有多重要,还须多费唇舌么?」眉毛一抬,温润的黝黑眼瞳紧盯着横疏影,笑容里隐有一丝狠厉,衬与温颜笑貌,令人不寒而栗。
「况且,当夜魏老儿手持赤眼,从灵官殿追踪我儿离去,此后不知所之。赤眼既落到了姓耿的手里,代表他是最后见着琴魔魏无音之人。我儿身中『不堪闻剑』的招数,胸口血凝,全身瘫痈,若非被幽凝妖刀附身,岂能走远?欲寻我儿的踪影,还须着落此人身上。天下父母心,二总管总不会罔顾这份心焦罢?」
横疏影微微一怔,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以手背掩口,惊呼道:「原来……原来那位是鹿真人的义子!」鹿别驾这时才失了冷静,愕然道:「你说什么?你见过我那彦清孩儿?」
横疏影以眼神示意,锺阳轻轻击掌,堂后忽然转出四名执敬司弟子,抬出一台软榻,榻上卧着一名全身缠满绷带、骨瘦如柴的男子,却不是鹿彦清是谁?
鹿别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霍然起身,用力之猛,居然一把踢翻了椅子。他飞也似地扑至榻前,伸出双手,隔着层层纱布抚摸榻上之人的头、脸、身躯,片刻才喃喃道:「真是我的彦清孩儿……真是我的彦清孩儿!」转头哑声道:
「横疏……横二总管!你是在哪儿找到我的义子的?」
横疏影故作惊喜状,轻拍着雪白腴润的胸口,笑道:「我也不知这位便是鹿真人的义公子。前几日巡城司的骑队回报,在山下荒僻处发现此人,因尚有温息,便携回城中。我见他伤势沉重,特别延请本城的程太医为他治疗,程太医手段高明,虽不能治疗令分子之伤,却以针剂为他延命,再佐以库中珍贵的人参、茯苓等药材,总算拖到现在。」
鹿别驾定了定神,起身长揖到地,低声道:「二总管,多谢你了。贵城的大恩大德,贫道日后定当补报。」横疏影连称不敢。
一旁许缁衣静静看着,心中暗忖:「人都抬到了堂后候着,拍掌即至,显是料定今日鹿别驾必来,专程备着此招应付。原来我们此行,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针对各门弱点一一备妥解方,让谁也开不了口……真是,好一个手段厉害的『暗香浮动』横疏影!」
横疏影偶与她目光相接,微一颔首,笑意盈盈。
许缁衣淡然微笑,也只是点头致意。
鹿别驾今日上山,其实是负有任务,全没想到失踪的义子能失而复得,横疏影这个人情,不可谓之不大。正犹豫是否继续讨人,横疏影忽然两手一合,甜美的笑容宛若少女:「是啦,指剑奇宫的『不堪闻剑』虽然号称是无解之招,但令公子尚有生命迹象,未必不能施救。我知道有个人或许能救令公子一命。」
鹿别驾如聆仙纶,连忙求教:「请二总管指点一条明路。」
横疏影笑道:「指点不敢当。由此往西北六十余里处,有座名为『一梦谷』的山坳,谷中有位名医,人称『血手白心』伊黄粱。
「此人脾气虽古怪,却有一手接断续、肉白骨的高超医术,本城的大国手程太医昔年与这位伊大夫有过一面之缘,论到外科之精妙,就连程太医也直承不如。令公子的凝血断息之患,此人或可救治。」
鹿别驾听得一凛,猛然省觉:「莫非是儒门九通圣之一的『岐圣』伊黄粱?」
「正是『岐圣』伊黄粱。」横疏影笑道,「鹿真人也听过『血手白心』之名,那就好办啦!只是得快些才行,万勿拖延,以免耽误令公子的病情。」
鹿别驾心想:「胡涂!那伊黄粱名头响亮,据说能造血生肉,传得神而明之,我怎么都没想到?」再无疑义,稽首道:「多谢二总管指点。小犬若得以回天,我定为二总管点长明灯,终生不绝。鹿某说到做到。」尘尾一挥,四名侍僮接手软榻,便要抬出。
他也不与众人道别,径对邵兰生一点头,转身行出偏厅。
横疏影谈笑间用兵,满座俱是五大门派的要角,却无一人能逼她交出耿照,这几日执敬司上下辛苦,按她的吩咐进行准备,今日总算一一收效。
正自松了一口气,厅外又有弟子匆匆入报:「启禀二总管,赤炼堂五百名『指纵鹰』已至城外,说要求见二总管!」声音惶急,显见城门外的形势已到了紧要时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举座诸人都不禁坐直身子,连鹿别驾也停下脚步。
邵兰生一听「赤炼堂」三字,儒雅的面上一凝,彷佛沾到了什么秽物,蹙眉道:「又是赤炼堂!这帮土匪,没事派『指纵鹰』来做甚?当真是绿林习气,无可救药!」放眼东境武林,也只有青锋照的邵三爷敢直指赤炼堂是「土匪」。他越是说得正经,越透着一股荒谬滑稽;虽是如此,却谁也笑不出来。
赤炼堂号称「白城山以东第一大帮派」,一向自尊自大,鲜少与武林同道往来。
雷家以江上的排筏起家,纠众结帮,掌握酆江水陆两道的漕马运输,辖下帮众数万,除了兵器铸炼,也贩私盐、逐渔利,近年更是勾结官商,发展得好生兴旺,简直就是实力雄厚的黑帮。
但赤炼堂毕竟也在江湖打滚,不仅养官差、养耳目、养武功高手,养衙门里的刑名师爷,更豢养私兵武力,用来对付不听话的武林门派。而其中最精锐、最骇人听闻的一支,即为「指纵鹰」。
据说「指纵鹰」全由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所组成,加入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赤身裸体,仅发给一柄匕首,与虎豹熊罴之类的猛兽一起关进黑牢;四肢完好、活着走出来的,便能获选加入「指纵鹰」。
通过测验后,还须接受操舟、驰马、攀索、夜行、掘山之类的严苛训练,目的在养成一支移行神速的机动部队,武功及杀人技巧的锻炼更不在话下。只要出动「指纵鹰」,几乎能不费吹灰之力消灭一个中小型的江湖门派,所经之处,就连残砖瓦砾也不剩,武林中人闻之色变。
快、冷血、杀人无算,白日横行——这就是人们对于「指纵鹰」的刻板印象。
白日流影城虽有五千精甲,但横疏影担心的是背后的意义。赤炼堂组织庞大,总瓢把子雷万凛麾下,有日月供奉、十绝太保,以及各分舵舵主、转运使等,可说是次序井然。
要维持如此巨大的组织运作,看似无法无天的赤炼堂,其实比谁都更倚赖帮规法度。有些事不符侠义道,甚至并不合法,但只要不违背总瓢子订下的规矩,就算杀人放火都能做;有些事却是万万做不得,譬如派出「指纵鹰」包围侯爵领地这种挑衅之举。
流影城并不怕「指纵鹰」。但赤炼堂万一没了规矩,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横疏影忍不住蹙眉。「领头的是谁?有送上名帖么?」
那弟子正要回话,背后忽然传来一把磨砂似的干哑嗓音:「领头的人是我。」
鹿别驾原本伫立在门边,发话之人跨进门槛时却不由一震,彷佛走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一柄贴颈利剑;悚栗之间,那人已负手而入,两人竟未照面。
回头只见他身量不高,却有股说不出的压迫,熊腰虎背,行动敏健;一身束袖劲装,足蹬快靴,打扮犹如长年走镖的老镖师,衣料结实、剪裁利落,周身更无一丝余赘。
他身后肩了个巨大的革囊,样式活像是厨师围在腰际的皮裙,裙上缝有一格一格的皮鞘,插着大大小小、尺寸各易的厨刀。这只革囊当然比寻常的皮裙大上许多,一看就知道装满刀剑之类,然后再卷成一束,系绳上肩。
赤炼堂与其它六派少有往来,加上干部众多,横疏影仔细打量,见此人眼角鱼尾纹深刻,彷佛饱经风霜,应该颇有年岁;但身形结实,又似乎正值壮年,容貌十分陌生,自己从未见过;望向谈剑笏、许缁衣等,也都毫无反应。只邵兰生冷冷一哼,满脸不豫:
「就知道是你,雷奋开。赤炼堂上下多是流氓地痞,称得上『土匪』二字的,也就只有你一个。」
横疏影闻言一悚,心思飞转,手心里捏着一把香汗。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十绝太保之首,『天行万乘』雷奋开!」
赤炼堂本是雷家的家业,然而这代的总瓢把子「裂甲风霆」雷万凛不知何故,却一连死了五个儿子,几乎保不住自己的嫡亲血脉,只好广收义子;其中最优秀的十位人称「十绝太保」,分别是「掌、剑、刀、笔、令、陷、阵、车、马、惊」。
这些义子们来自天下五道。出身不同门派,各负奇特艺业,可说是天下间的奇人异士,但拜入雷氏门下之后,均舍弃原本姓氏,通通跟着总瓢子改姓「雷」。
而「天行万乘」雷奋开便是大太保「掌」,其出身罕有人知,凭着一手「铁掌扫六合」的绝学纵横东海,早年随雷万凛一刀一枪地打天下,掌力号称白城山以东刚猛第一,在赤炼堂里的地位仅次于总瓢子雷万凛,堪称一个之下、万人之上,近年已鲜少露面,乃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青锋照、赤炼堂两家素不对盘,邵兰生年轻时便已识得雷奋开,两人甚至还交过手,当时邵兰生剑艺未成,挡不了绝学「铁掌扫六合」的惊天之威,几乎吃了大亏。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今日却在流影城的偏厅里狭路相逢。
雷奋开右手肩囊、左手负后,斜睨邵兰生一眼,冷哼一声,大步行入;随手将革囊甩上一张小几,喀喇几声轻响,那张结实坚固的铁梨木方几四脚晃动,几乎被革囊压垮,可见其重。
尚未通报,人已入厅,沿途连一丝打斗的声响也无,雷奋开的轻功已臻化境,可说是「来无影,去无踪」。这固然是炫技藉以压服众人,但要闯入戒备森严的白日流影城内城,谈剑笏、许缁衣等自问也能做到,若要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印象中能做到这般倏忽来去的,也只有雨夜中朗呤现身灵官殿的「琴魔」魏无音了。
横疏影毕竟是此间的主人,微定了定神,强笑道:「大太保威名震动东海,今日一见,果然身手不凡,令人敬佩。」
雷奋开低头冷笑,翻过几上一只瓷杯,连斟了三杯,「骨碌、骨碌」饮尽,随手拉过一张圆凳坐在大堂中心,翘起二郎腿,支颐斜睨着横疏影。
「横疏影,本座知道你是聪明人,咱们就别浪费时间啦。」他竖起三根枯瘦的手指。众人这才发现:他一只肉掌色泽焦黄,指节粗大、瘦骨嶙峋,彷佛是铜浇铁铸一般。
「三个月以前,我接到平望都的线报,说镇东将军府上了道奏折,要将『三府竞锋』改成摆台较技,让咱们都去挑战那杀千刀的『八荒刀铭』岳宸风。镇东将军此举必有图谋,今年非同往昔,虽不知败者如何,但显然是输不得的。」
横疏影心想:「赤炼堂的消息更快,还早了青锋照的邵三爷足有一月,本城在这点上吃的亏,说不定远远超过我的估计。」
雷奋开顿了一顿,续道:「论打铁铸剑,赤炼堂原比不过青锋照,这几年下来,恐怕连流影城也胜过了本帮。连傻子也知道,赤炼堂是毫无胜机。」他这几句说得平平淡淡,丝毫不以为忏,竟是十分直率坦然。
横疏影不禁有些佩服:「能直率自己的不足,此人是个角色。」邵兰生却不甚买账,蹙眉道:「胜负又有什么干系了?三府竞锋,原本便是为了切磋技艺。只有劫掠成性的盗匪,才会想着不劳而获。」
雷奋开嘿嘿一笑,支颐乜眼:「邵老三!你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近十年来,青锋照看看夺魁,占尽便宜,有什么资格说『原本便是为了切磋技艺』?」
邵兰生哼的一声,拂袖道:「我家精研技艺,胜过了你家,难不成还要佯输诈败,才算是公平么?」
雷奋开冷笑。
「你青锋照上下,能打出好铁的,也只有一个邵咸尊而已。你邵老三拿拿画笔可以,邵老二整一只附庸风雅的铜臭铁算盘,自邵咸尊封炉之后,你家还出过一柄好刀好剑没有?」
邵兰生顿时语塞。
雷奋开冷笑不已,哼声道:「若无邵咸尊最后那把封炉之作,过去六年青锋照也未必能赢。你们至多再撑三年,等九把剑都现过了眼,邵咸尊若不肯重作冯妇,你青锋照便无人能再打出好刀剑来,这就叫坐吃山空,后人不肖。邵咸尊没有儿子,手中徒弟又不成气候,眼看着青锋照的香火将断,换了是我,也会意冷心灰,整日跑去行善积德,冬舍棉衣、夏舍暑汤,好过同你们这些个败家子弟大眼瞪小眼,早晚吐血身亡。」
饶是邵兰生修养极佳,也不禁变了脸色,本想拍桌喝骂,手掌才一提起,忽觉雷奋开虽然刻薄,倒也非无的放矢;想了一想,容色渐趋和缓,摇头叹道:「非是我等不尽心钻研技艺,实是家兄的技艺太过完美,一样的材料,在他手里硬是造化不凡,远超过我等想象;正因如此,我和二哥许久以前便已放弃冶铁,不是吃不了苦,而是明白我们的才能远不及家兄。
「雷奋开,你方才提到的『钧天九剑』,实已穷尽了我青锋照一脉对『剑质』与『剑形』的所有探求,在这八柄剑里,百年来青锋照的一切努力俱都包含其中,日后就算再铸新剑,也不会有更完美精微的阐发了,便是家兄亲来也当如此。」
钧天九剑是邵咸尊的封炉之作,但实际公诸于世的只有八把。
这八柄剑分做「四象」、「四德」两组,各自对应并总结了青锋照数百年来,对于「剑质」与「剑形」两大课题的重大成就。
「四象也者,地、水、火、风是也。「邵兰生悠然道,「家兄将合金之术发挥到淋漓尽致,使乌金、玄铁、冰魄、火精等异质与镔铁合而为一,找出最恰当的成分比例,铸成了符合四象特性的神兵,分别是地之『真武玄光』,水之『龙鳞古铗』、火之『映日朱阳』,以及风之『虎翼飞梭』等四剑。
「至于四德之剑,则是家兄特制的四柄奇形剑,乃是短剑『正气』、子母剑『丹心』,重剑『百辟』、缅剑『浮云』。八剑原本除了正气剑外,其余均已有主,近日家兄将正气剑赠与流影城的独孤城主,八剑的归属总算尘埃落定,从此自在循环,各安天命。」
横疏影经营兵器生意已久,对这些掌故知之甚详,只是对那连名字都未曾现世的第九柄钧天之剑感到十分好奇,乘机问道:「三爷,关于那第九柄钧天之剑,不知家主何时才要公诸于世?妾身响往已久,实在想一饱眼福呢!」
邵兰生摇头道:「我也只知其名,未曾亲见。家兄既然还不想公开,便照他的意思好了,哪天他一松口,我一定头一个说与二总管知晓。」横疏影笑道:「三爷一言九鼎,到时可不许混赖。」
「依我看,这第九柄很快就得现世。」雷奋开插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邵兰生忽然警觉起来。
「邵老三,有件事你说对了。你青锋照是铁匠,想要柄好刀好剑,自己动手就是了;而我赤炼堂是土匪,既然打不出好的,便抢好的来用。」雷奋开嘿的一声,松脱革囊隙绳,「喀喇喇」的一摊开,原本捆卷成束的革袋在几上摊成了一片。
他把反折的革囊口翻开,只见一排七个狭长的皮鞘中,露出六把剑的剑柄,有的形制古朴,如龙身般布满鳞片;有的黝黑无光,宛若玄武岩雕就;有的狭长如两只并排的梭子,白如鎏银的细长剑柄上阴刻着乌光虎纹。其中一柄剑脊中空、犹如音叉,一柄宽如并掌、似斧似钺,还有一柄其薄如纸,彷佛千锤百炼后的薄薄银练……
这每一柄剑横疏影都见过,永远也忘不了。
从六年前开始,它们便在三府竞锋大放异彩,每一把都是当年会上独领风骚的神兵,每一把的名字都广为世人所知,令它们的剑主无比骄傲:龙鳞古铗、真武玄光、虎翼飞梭、丹心、百辟、浮云——
众人瞠目结舌之际,邵兰生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唰!」振袖起身,戟指怒道:
「你!这六把家兄亲铸的钧天神剑,你却是从何得来?」
雷奋开怪有趣地瞟他一眼,彷佛在看什么三头六臂的稀奇怪物。
「我怎么进来,便怎么得剑。」
他冷冷地一哼,左手负后,骨瘦嶙峋的粗大右掌再度竖起三个指头,气势肃杀:
「你那些个所谓的『钧天剑主』,在本座手里通通走不过三招,往往一对掌后便倒地呕血,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我取剑离开。偶有自以为忠义、实则不自量力的庄客武师,想阻止本座离开,这时只消打死几个,便再也没有浑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邵兰生怒道:「你……你这是巧取豪夺,简直是强盗行径!侠义中人,岂能坐视不管!」
雷奋开缓缓回头,面上笑意褪去,只余一双虎目逼人。
「邵兰生,你是第一天出来江湖上混么?」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充满肃杀之气,
「要想安生度日,隐姓埋名、种田砍柴,岂不更好!在江湖显露字号、藏有珍贵名兵,胆敢如此招摇,难道没有一朝大临门、举户血染阶头的觉悟?弱肉强食,原本就是天地之理,江湖人刀头舔血,岂有侥幸?你说这话,当真是笑煞人也!」
邵兰生被他挤兑得说不出话来,望着一几神兵,想象那六家剑主的惨状,不禁倒退两步,颓然坐倒。
许缁衣默然无语,却忍不住多打量了雷奋开几眼,暗想:「据闻钧天六剑的剑主虽然多在东海,但确实有一家在京城,一家在南陵道,相隔足有数百里。雷奋开伤人夺剑的消息尚未传开,显然便是在这几日内发生的事,这……却又如何能够?」
雷奋开锐利的目光与她偶一交会,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淡然道:「本座施展轻功,一夜能行百余里。只消不带随从,孤身一人上道,数日内往返各地,料想许代掌门也有这份能耐。」
众人闻言一凛,心中均想:「这雷奋开身居高位,手下有万余帮众听任调用,办事居然能独来独往,不讲排场身份,无怪乎他行事如此棘手,能人之所不能。」
许缁衣淡淡一笑,和颜道:「大太保一取六剑,实非常人所能办到。今日专程前来,便为了向青锋照或其它武林同道示威么?以赤炼堂之盛,此举甚无必要。」
雷奋开轻蔑冷笑。
「代掌门,本座还没有这么无聊,若无必要,我也不爱看各位的尊颜。我今日前来,实因取剑一事,关系三铸四剑七大门派;麻烦既已到手,我虽懒得与各位穷嚼蛆,少不得还是得来一趟。」
邵兰生面如严霜,森然道:「你我两家的梁子,关他人底事?如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滥涉无辜,与邪魔外道、江洋巨寇有甚两样?」
雷奋开懒得理他,又自斟了杯茶水润喉,自顾自地说:「本座取钧天六剑,最初是想以此为质,上花石津与邵咸尊邵老儿,交换那尚未现世的第九把剑,任凭镇东将军府玩什么花样,这次总轮不到我赤炼堂。」他肆无忌惮地说破自己的用心,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理一旁邵三爷「强盗」、「无耻」的愤怒批评,怡然续道:
「前五把剑取得很顺利,于是我按照计划,来到泉壤城外约三十里处的啸扬堡。啸扬堡主『虎剑鹰刀』何负嵎是虎翼飞梭剑的主人,他少年时曾于天门剑脉的青帝观学艺,又拜天门刀脉的空石道人为师,很有些本事,也是名单上唯一一个我认为有机会接到第三掌的人物。
「我渡过赤水,由洪泽津上岸,赶至啸扬堡时已近黄昏。本想杀将进去,爽快地夺剑离开,谁知却有人早了我一步。啸扬堡大门洞开,从门房、阶台、曲廊,一直到堡内各处,遍地都是死人。」
他顿了一顿,微微眯眼,如刀斧凿就的鱼尾纹深深陷入,一瞬间忽有些迷茫。
「本座平生杀人无算,也亲领『指纵鹰』灭过几个门派,死上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场面,看得不算少了,但我从未见过寻样的场面……那样的红……用鲜血涂满的红,好像杀人者辨不出朱红色似的,一点都不在乎它抹得到处都是……」
众人随着他平板嘶哑的嗓音,彷佛回到那夕阳殷红如血、然而满地却红逾夕阳的空荡庄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流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一瞬间,甚至令人忍不住企望,自己能不能忽然看不见红色……
雷奋开轻咳两声,又回复成那个毫不介意杀人放火的赤炼堂大太保。
「事后我让人清点尸体,共数得两百七十余具。堡内所有刃器全都折断,无一幸免,包括这柄在内。」
他从皮鞘中抽出那把柄如尖梭、通体虎纹的长剑,赫见光灿灿的剑身只余尺半,切口平滑齐整,竟已断成两截!
邵兰生忍无可忍,起身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毁坏青锋照的列名神兵!」
雷奋开乜眼:「我若能削断虎翼飞梭,何必取这六剑?」邵兰生一想也是,登时无语。
「虎剑鹰刀」何负嵎是东海有数的刀剑名家,和观海天门渊源极深,也一向与青锋照交好。接获镇东将军府擅改竞锋规则的消息时,邵家曾经考虑再由何向嵎与虎翼飞梭剑搭档代表,或能对抗岳宸风与赤乌角刀的绝强组合。
横疏影等人忽然意识到,雷奋开此行的真正目的之一——
啸扬堡的惨案迄今仍无人得闻,想是雷奋开房间封锁了消息。
若他的故事无法说服在座诸人,赤炼堂就是啸扬堡血案最大、也是唯一的疑犯,也将直接与青锋照、观海天门反目!这或许是铁掌纵横惯了的大太保雷奋开,当初决定出手夺剑时始料未及的尴尬局面。问题是:杀人放火不当一回事的赤炼堂,倘若真是无辜,这回又到底是着了谁的道?
邵兰生肃然道:「雷奋开!此事若无交代,只怕赤炼堂将自『正道』两字之下除名,从此与七玄一般,被视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雷奋开似乎有信心能说服在座诸人,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凝着手里的半截虎翼剑,继续喃喃道:「我像着了魔似的,一路走到书斋前,这柄断剑就这样被扔在阶台上,旁边死的都是女人小孩。尸体的切口平滑,却罕见地没什么血,反倒像被火烤过似的,连衣裳都是焦灼一片。
「然后……它就出现了。」
雷奋开喃喃说着,忍不住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是突然老了几岁。
「谁?」邵兰生追问。
雷奋开如梦初醒,摇头道:「是何负嵎。他披头散发,双眼吊高,脸色青白得怕人,走路的模样像是坏了的扯线傀儡,说不出的僵直怪异。他手里拿着一把武器,当时我……瞧不出那柄兵刃的形状,从握柄来看应该是把刀;他的虎翼剑已断,我猜想他手上的是刀?」
邵兰生只觉得奇怪。雷奋开其人,极少用「应该」、「或许」这样模棱两可的字眼,除非他双目全盲,又或当下有什么原因无法视物,否则绝不可能说「瞧不出兵刃的形状」。
「因为……」雷奋开喃喃道,
「那柄刀的刀锷以上,只是一团火焰!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兵器!没有刀锋、没有刀背……就是一团火焰!一碰到什么东西,那样东西便立刻燃着火焰分成两半;所经之处,无一物不在燃烧,就好像……就好像是炼狱一般!」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许缁衣与染红霞对望一眼,又迎上谈、沐二人的目光,刹那间,四人心生一念,不禁面色铁青。
(妖刀!)
雷奋开继续说道:「那火焰极是灼热,我几乎难以靠近。何负嵎整条右臂肌肤焦黑,连毛发衣衫都沾着火星,他却浑然不觉,继续持刀逼来。情急之下,我只得抽出先前夺来的五柄钧天剑应敌。」
邵兰生追问:「结果呢?」
雷奋开一拍铁梨木几,掌劲所至,革囊中其余五剑脱鞘弹出,铿啷的掉落一地,五剑俱都剩下半截,无一幸免!
「我用一剑他便断一剑,所幸何负嵎动作僵硬,我靠五剑勉强支撑片刻,觑准一个空隙,以『铁掌扫六合』的十成掌力隔空击毙了何负嵎。那火焰刀一落地,院中便冒出冲天烈焰,我只得先行离开;后来返回现场时,已不见刀的踪影。」
邵兰生拾起一柄断剑检视,只见断口平滑,周围似有一层虹膜似的流离七彩,正是高温烧炙、但尚未至亮红状态所留下的痕迹,心想:「以钧天九盥的材质做工,谅必赤炼堂也无烧熔削断的能耐。雷奋开之言,似有几分真实。」
雷奋开环视当场,哑声冷笑。
「如何?这样的情境,诸位是否觉得熟悉?据本帮线报,在场各位除邵家老三之外,都曾见过此世的妖刀;继万劫、幽凝、赤眼、天裂之后,本座当日所见,极可能是第五把妖刀!现在,许代掌门是否还觉得,我只为耀武扬威而来?」
许缁衣抱臂沉吟,良久不语。
雷奋开站起身来,大声道:「这如果只能算是目证,本座今日还带了另一项物证来。当日我命人收拾火场,在啸扬堡的大堂照壁之上,发现十六字的题句,字迹深入壁中,烧得砖石熔炼,可见是那柄火焰妖刀所为。我特别将题字拓下,诸位请看!」从怀中取出一幅数迭白帛,掌力疾吐,「唰!」一声利落展开。
厅堂内并无风来,拓布却如风刮般猎猎作响;长近三丈的白帛上,用红黑掺杂的重墨拓着十六个森然大字:
「四剑摧尽,三铸俱熔,唯我魔宗,东海称雄!」
所有人都被那鲜血刀痕般的巨大字迹所慑,无不瞠目无语。半晌,谈剑笏才涩声道:「『唯我魔宗,东海称雄』!这……却是如何能够?薮源魔宗都亡了三百多年,当世还有未死尽的魔宗信徒么?」
雷奋开鹰目一睨,沉声道:「那也未必。七玄中人,不正是昔日魔宗的余孽?」
谈剑笏错愕道:「七玄已沉寂三十多年,难道这次妖刀现世,竟又是其所为?」
雷奋开摇摇头。「现在说这些未免过于空泛,盲目射箭,于事无补。唯今之计,不但我等七派须捐弃成见,通力合作,当务之急,得汇集一切已知情报,各派都不得藏私,须知敌暗我明,我等现在才着手因应,已然晚了一步。」
这话竟从赤炼堂十绝太保之首、「天行万乘」雷奋开的口里说出来,委实令人不可思议,偏又有道理之至,连邵兰生也无法反驳。始终弥漫着一股权谋勾心的偏厅之内,首次露出一线团结合作的曙光,众人交换目光,似有了初步的共识。
雷奋开满意点头,忽然展颜一笑。
「既然有了共识,再来就好办啦。眼前首要,便只有一件——」
他转过身来,直视着金阶主位上的绝色丽人,声如雷轨磨砂,一字、一字的说:
「横二总管,请你把那名叫耿照的少年交出来!」
【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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