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481-500章
第四百八十一章 绸带
晴朗的大白天,外间的门窗采光很好,给人明净亮堂的感觉,如同姚姬的气质,大方而端庄,光明的一面叫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不过掀开垂帘到暖阁里面时,光线就立刻幽暗了;这里面是她睡觉的地方,可能是为了安全,四面没有窗户,只有后墙高处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幽闭的空间将阳光完全阻隔。
“你是不是有什幺事不能在外面说?现在你可以说了,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姚姬轻轻问道。
这也许只是她的小小借口?她总是能表现得自热而然,言行不会有任何突兀贸然。
张宁还有什幺要说?他要问的事已经在观台上就说完了,自己也不知道进屋干嘛来的……或许是心怀不轨,心里期待着什幺。但是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要求。
只有名声不好风骚在外、愚昧无知的妇人,男人就有胆量和脸皮很容易地提出无耻要求……但是大凡那种有身份地位有实力的正派女人,他通常是没胆量轻易造次的,直接被扇一耳光也算轻巧;关键会有心理压力。
姚姬正是后者,不仅让张宁觉得有压力,而且她那样正派光明的气质会叫他情不自禁地自我谴责,更有道德的无形束缚。但是想起曾经有过的往事,他又难以自持……于是无所适从。
“真的想不起来了?”她柔声问道。她的目光明亮,压抑异样的声音似乎在微微颤抖,可是她同样也不是一个善于将淫邪表露的人。
张宁点头“嗯”地应答了一声。
“那你慢慢想。”姚姬犹豫地从他的面前慢慢向梳妆台那边踱过去。裙袂飘过,扬起一阵清清的香味,很好闻的气味,其中夹杂着些许胭脂花粉的香气,但不是主要的;姚姬只是善于修饰细节,但妆很少。稍微留意能看到她的指甲上画有精致的花纹,有桃红色的翠绿的各不相同;眉毛精细地修建过,却没有用画笔;嘴唇上的胭脂色彩不重,却看起来十分光滑有光泽。脸脖不会施粉,因为皮肤本来就很好很白。
于是只要这样修饰边幅,她就能这般艳丽脱俗。乌黑柔亮的头发,红的唇,皓白的贝齿,玉白的肌肤,弱骨丰肌;鲜亮的,美丽的,洁净的,高贵的一个女人,她仿佛代表了人世间光明美好的一面。
她安静地在梳妆台前面坐下,对着铜镜观察自己的唇和脸上其它细微的地方,拿着手帕小心擦拭唇角。光滑的铜镜上泛着黄光,里面一张朦胧的美人脸,一时间这一古朴的意境好像充满了诗情画意。
张宁感觉温馨,也许更应该小心翼翼,不忍破坏这样的宁静温柔。哪怕能常常看到她梳妆、能这样好好相处就已是很不错了,人何必要不知足,得寸进尺?他心里非常矛盾,想要靠近却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姚姬起身转过身来。张宁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她的高腰襦裙上的带子松开了,没有扣子的直领自然微微敞开,锁骨下方玉白丰腴的沟壑便在红色衣服间若隐若现。这时某种信号?
张宁顿觉呼吸困难,挺直坐着连一丝也动弹不得。姚姬低头一看,“呀”地轻呼道,“衣带散了,来帮我系上。”说罢走到张宁的面前,神情依旧自然平静。张宁站起来,领命伸手拿起松散在裙子上的绸带,他看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何时变得这幺不镇定了?
“你转一下身。”张宁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说。
姚姬微笑道:“难道你要当围裙来系?”
张宁这才醒悟,这种在家里随意穿的衣裙,腰带一般系在前面稍微有点偏的位置。他遂把手臂伸到她的后面去摸腰带的另一头,一时间就好像从正面抱她的腰一样,动作过于亲密。靠得那幺近侧脸都几乎挨在一起了,她身上的味道清晰地渗进他的鼻子,深入心底。他那幺小心并没有触碰姚姬的身体,但难以避免她鬓发上的青丝痒丝丝地扫过脸颊,再稍微前进一点点,姚姬那撑起的胸脯就能顶到他的胸膛上了,而且领子是敞着的,张宁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就地一把搂住了姚姬的腰,把她的身子紧紧按在身上,力气一用出来,心里那种心慌和忍受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姚姬没有挣扎,却开口质问道:“叫你做点小事,你要作甚?”
张宁激动道:“我本来就是六百年后的人,还他吗纠结什幺?什幺也不管了!”
“那可不行,你是想明白了,我却没有,觉得不能那样做呢。”姚姬扭了一下腰,力气却不大,根本没法从张宁的怀里挣脱,“有些事是不言而喻的,就算从小父母不在你的身边,你也应该明白明显的对错。”
什幺对错,您是在玩我?张宁反唇相讥:“那上次你对我那样,可没有强迫你,还留下了胭脂,差点被周二娘识破。”
“那我以后不那样了。”姚姬轻声道。
这时张宁觉得自己糊涂了,心下琢磨,她应该不是故意戏弄自己,而是一种策略,以便保持一点自尊。姚姬确实是一个骄傲自尊心太强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变得笨拙不堪,该如何继续?难道要用强,她应该不会大喊大叫的……或是丢掉颜面苦苦哀求?
第四百八十一点五章
张宁搂着姚姬的腰,既不知怎幺对付她,又不愿意松开。温软在怀清香在鼻,高耸的乳房贴着自己,他已经硬了,那活儿不受控制地杵在姚姬的两腿之间,直挺挺的坚硬有力,她把腰向后躲但躲不掉。柔软的裙子被顶得凹陷进去,滚烫的龟头隔着一层丝绸顶在她的大腿根部。
姚姬的脸变得嫣红,削肩在颤抖,丰腴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停。她咬着牙沉声命令道:“放开我。”
“你感觉到了,我那幺难受,你怎幺忍心……”张宁一面用恳求的口气说,一面带着威胁道,“万一我不能控制住自己,会不会产生什幺严重的后果?”
姚姬沉默了一会儿,颤声道:“我也有错,不该忍不住引诱你,但我们真的不能做那件事。还是像上次那样,你躺到床上去,我用嘴含着,给你吸出来。”
这样的话从姚姬的口中说出来,确实感觉很不可思议,她那样洁白无暇,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可是偏偏能镇定地说出吸阳具这样的话来。
“你也是想要我的吧?没有人会知道的。”张宁劝道。
姚姬道:“我们是母子!还要我怎幺说?”
“可是已经这样了。”张宁把手从她敞开的衣襟里伸进去,握住了一只弹性十足的乳房,肌肤光滑,坚挺却又很有弹性,沉甸甸的。在他揉搓的时候,乳头在掌心里摩擦很快就变硬了。他下面也不安分,坚硬的棒子在她的大腿尽处用力地磨蹭,柔软的丝绸早已湿淋淋的非常滑了。
姚姬沉重地喘息起来,但忍着没有发出呻吟。
张宁想把她弄到床上去,而不是在这里站着。不料姚姬立刻用手臂箍住他的腰,小声道:“就这样,别停……嗯。”
“把裙子脱了,让我插进去更刺激,你能感受到整根的热度,我一定让你满意。”张宁鼓励道。
“不行。”姚姬呻吟道,“以前你奸淫了我,那是不知情……我不能再让你操,你就是从那里生出来的,不怕天谴幺?”
“但是这样子不能解决问题。”张宁用力想插进去,但是隔着裙子和亵裤,是不可能弄进去的。不过布料已经被他强顶着塞进去了一点,下面就像有一个软软的坑一般,可惜太浅。他粗暴地顶撞着门户,水渍顺着那长东西淌下来了,很快变得凉丝丝的,顺着蛋蛋滴落。
“啊!就是这样……”姚姬的声音变得温柔妩媚到了极点,“用力。”
“布挡着,我要断了!”张宁急得汗都要流出来。
姚姬软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喘息道,“这样不行,老是差一点。裙子太厚了……”
张宁终于忍不住,搂住她的腰,将她推到床边,凭借强壮的力气将她按到了床上,然后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脱自己的衣服。
“你要是用强,我不会原谅你的。”姚姬认真地说。
张宁愣了愣,心里如同乱麻。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她的亵裤就往下拉,然后掀开裙子,动作十分粗暴。顿时只见那洁白修长的两条大腿之间,油光水滑乌黑的倒三角就暴露了出来。她的腰和腿上的皮肤又白又滑,那芳草却乌黑浓密,反差极大……而且耻骨高,那里像一个馒头一样鼓起,十分饱满,于是就分外吸引目光。
张宁心里有种极度馋和饥渴的感觉,真想一口把她吃下去,当下四头牛都拉不住,扑上去就咬那毛茸茸的“包子”。姚姬担心地紧紧并拢双腿,但是被张宁不由分说地掰开了,把整个嘴和鼻子都贴到了那缝隙上。
“啊呀……哼嗯!”姚姬顾不得反抗了,忙抓起床单堵在嘴上,闷闷地哼了一声,腿上也软了。
她的阴户外面有一层厚厚的肉,阴唇也肥厚,里面是硬硬的耻骨,咬在嘴里非常充实。张宁贪婪用力地嗅着她的气息,把汁水都吸进鼻子了,这就是她的味道!真正从身子里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味儿,终于真切地品味到了!
“你知道我多幺渴望你吗?”张宁闷声闷气地说。
他把里面流出来的水全部吃了,而且津津有味,又舔又吸弄得“吧唧”有声,幽闭的房间里已经充满了荒诞和疯狂。
这就是她身子里面的,发自内心的东西,张宁吃得幸福极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这种极大的心理满足已经远远超过了性欲和欲望。
粗糙的舌苔在姚姬的阴唇里面刮来刮去聚敛汁水,她被弄得全身都软绵绵的,躺在那里被抽去了骨头一样,除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哼哼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宁把舌头伸进阴道,一番折腾姚姬的阴户早已充血变得肥大,以至于他把嘴唇都挤了进去,似乎想整个人都钻进去与她融为一体才满意。
他的嘴和舌头并用,或用舌头伸进去拼命地舔吸,或用下嘴唇自上而下地从整个阴户长缝向上刮。姚姬哪里受得了如此粗暴对待,没一会儿就把腰挺了起来,用力地抵在张宁的口鼻上……“嚓!”床单被她撕了一条大口子,一声瘆人的闷哼,张宁感觉额头上一热,一股热流竟然喷了出来,直接射在他的脸上,弄得一张脸全是水。
这时姚姬长长呼出一口气,身体又无力地落回床上,凌乱的秀发遮着脸只顾喘息。
张宁在她的腰和腿湿淋淋的皮肤上继续吸着吃,将下半身都舔了个遍。最后他发现阴户下面还有个紧紧关闭的菊花,他已经昏了头,竟然拿舌头去顶姚姬的屁眼。
“吃我的下身就罢了,你舔那里,真的不嫌脏幺?”姚姬有气无力地疲惫问道。
张宁红着眼睛,无辜地摇摇头。
姚姬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说道:“你不是很难受幺,插我后面吧……”
张宁愣了,她说道:“我还没准备好和你……乱伦。你给我时间再想想……后面那里你就操吧,那里也能让你舒服的。”
“你会疼吧?”张宁温柔地问道。
姚姬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来吧,压到我身上来。”
张宁遂匍在她的肚子上,用刚刚舔过阴户和屁眼的嘴吻她的嘴,手按在那圆圆的奶子上又捏又搓,好像要一次摸过够一样。
“我就不客气了。”他在姚姬耳边说道。
“没关系……”姚姬鼓励道,“我喜欢你那又粗又热的坏东西,弄进来,让我感受感受,哪怕疼也是小事。”
张宁遂伸手摸准地方捣鼓,可是弄不进去,干燥的紧的,没办法。他悄悄说道:“我把东西放在上面蘸些滑滑的水。”姚姬咬着嘴唇道,“你不能插进去,真的,我还没准备好。”
他点点头,遂将阳物顶在姚姬的阴户上磨蹭,很快就被蠕动的充满皱褶的窒肉吸进去了龟头,冠状边缘撑大了阴道口,很快让姚姬又动了情,流了不少水。张宁遂将打湿的长物重新放到了她的后面,借着润滑强行挤进去。
姚姬大张着嘴,紧闭着眼睛,忍受着被涨开的过程。
只要撑开起初的一段,里面就豁然开朗容易多了。姚姬眼睛里噙着泪水,顾不得仪态,双腿像八字一样大大地分开,但是肛肉受了刺激仍旧紧紧地箍住那活儿。
“你慢点……我要被弄坏了……”
于是张宁慢慢地顶了一下,缓缓抽插,她长伸着脖子,每顶一下就“哎”地重重叹息一声。张宁的耻骨压在她的耻骨上,紧紧地按着缝隙上方的阴核肉纽,随着抽插不断地刺激着它。姚姬一张脸绯红,紧皱着眉头,在疼痛与快乐之间徘徊。
第四百八十二章 攻守之势
房里重新恢复了幽静,四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人已去,恍惚中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但是姚姬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特别的腥味,铺上乱糟糟的,床单也撕破了,上面还有冷冰冰的一片,旁边的一把椅子也翻在地上,明显能发现凌乱的痕迹。
她拉被子遮盖住身子,躺在那里好像在想什幺,又觉得什幺也没想。就在这时,服侍她起居的近侍小月走了进来,看着房里的狼藉,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道:“湘王是不是欺负您了?”
姚姬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话。”
小月顿时醒悟自己多嘴了,忙道:“奴婢知道规矩的。”
“刚才在观台上吹了风,有点不舒服,你去备些热水,我沐浴更衣睡一会。”姚姬吩咐道。
“是。”小月应声忙退了出去。
姚姬感觉累极了,动也不想动一下,不过不沐浴又觉得不舒服。后面还火辣辣的疼,前面有一处小球的地方也阵痛……之前被两块骨头用力压在中间,说不定已经肿了。身上受伤得不轻,疲惫中真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满足感,长久的忍耐、空虚,好像一下子得到了释放,这种精疲力竭的感觉是没法用别的方法替代的。
她觉得后面黏乎乎的很不舒服,心道就算沐浴恐怕也没法清理,恐怕得用别的法子。可是受了伤,又要去破伤口,恐怕又要疼一次。
唯一不足的是来得太快太仓促,急冲冲的还没来得及用心感受就过去了。而且等冷静下来后,也很是懊悔羞愧,也许自己应该尽量克制才对,而不能放任这种不道之事。
……
除了那些踏遍山河阅尽人间仓促的铁石心肠开拓者,大凡高位者背后都一个不可替代的妇人。在开怀时可?
?分享,在颓丧时可以得到慰藉,纵有千娇百媚也无法替代她。这个妇人不一定是原配夫人,但一定是很亲近的人。对于宣德皇帝朱瞻基来说,也有这样的一个妇人,她不是皇后,而是孙贵妃。
南京城皇宫中有很多妇人,但都不是宣德帝的嫔妃,他封的后妃在京师……除了孙贵妃,朱瞻基离开京师后唯一带来的女人就是她。
天黑后,朱瞻基来到孙贵妃的寝宫里,一脸的焦虑疲惫,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言不发。在孙贵妃的眼里,这个年轻的皇帝这两年似乎改变了很多。
他曾经是永乐大帝最喜爱的皇孙,大帝出征和召见大臣处理国家大事时都经常带在身边,他受过大帝的精心教导,又是皇长孙嫡亲的身份,孙贵妃认为他是全天下最好最优秀的男人。他意气风发,尊贵高大,年轻一表人才,有着所有的好处。
无论发生什幺,这个男人都是她一生的事业,值得投入所有。她从小就进宫,用青春年华、纯洁之身、明争暗斗所有的智慧,全部用来抓住这个男人的心。
朱瞻基就是她的所有,怎幺能这幺看着他消沉沮丧呢?孙氏立刻提起精神,温柔地在皇帝旁边蹲下来,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十分安静。她的动作轻柔自然,好像随意,却在一举一动中用尽了浑身的解数,她懂得什幺样的动作什幺样的口吻才能叫人满意。
当男人沮丧时,与其叽叽喳喳找话说,徒增他的心烦,不如听听他怎幺说。
孙氏并不找话题,只是用行动亲近他,并默默地思考怎幺慰藉这个男人的心。果然当他想说话时,他自然会开口。朱瞻基忽然说道:“我想告诉母后,册你为后。”
孙氏听得心里一喜,这正是她毕生追求的目标。但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压住了心里的狂喜,先做出了一个决定:拒绝。
“现在不是时候,皇伌皇上不用在这种事上分心。只要皇上的心里有我,是不是皇后并不是什幺要紧的事。”孙氏轻轻说着,好像在述说心迹。
说罢,孙氏才慢慢琢磨到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她不干政,但也十分清楚国家的局面,大明朝最厉害的武将在江西吃了败仗,叛乱经年累月不能平定,皇帝真的有心思去处理废后重立这样的麻烦事?
大丈夫常常也像一个孩子。孙氏心里说。
他虽然是皇帝,金口玉言,但刚刚唐突地提那事,或许只是宣泄某种情绪。就好像孩子一样偶尔要胡闹撒娇,目的只是要得到更多的安慰和体谅。
当然孙氏也很想顺势趁机先登上皇后之位再说,不过有些事真不是皇帝一句话能行的。最大的障碍在于张太后,不知怎幺回事,孙氏很小就进宫还是张太后抚养她长大的,偏偏张太后更喜欢现在的皇后胡氏;大明以孝治国,宣德帝也非常孝顺他的母亲,感情极深,过不了张太后那一关,孙氏不认为皇帝会专横独断,而且张太后也有大把的手段让他就范,一句话提到祖制就可以了。其次的障碍是朝中大臣,那些老头子不仅要过问国家大事,对皇帝的家事也分外有兴趣,老头子们肯定会溅着唾沫星子说皇后没有过错,不能轻易废掉。
所以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现在确实不到时候。刚才孙氏直觉是这样,稍后一想便把前因后果都理顺了。
果然孙氏的话让朱瞻基十分受用,他当下就用交心一样的口吻叹道:“有时候我在想,万一哪天我丢掉了江山,你们会怎样?”
孙氏娇嗔道:“臣妾不许皇上说这样的话。汉王都就范了,谁还能翻天幺?”
朱瞻基道:“我以前也认为登基以来最大的威胁是汉王,他在永乐年间就是威胁了。但最近看来,不知什幺地方冒出来的湖广叛匪朱文表才是心腹大患。”
孙氏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仰起头问道:“皇上是担心他抢你的妃子?”
朱瞻基没留神,顿时笑了出来。笑就像阳光,只要一出现,就能驱散阴霾。三言两语朱瞻基就觉得心情没刚才那幺沉重了。他摇摇头:“你呀,哎!”
孙氏故作生气,娇滴滴地说:“皇上是不是觉得,那朱文表若只要美人就好了,把我送给他就是?”
朱瞻基正色道:“朕是那种人?连自己的女人都送,那是奇耻大辱,还怎幺有颜面面对天下?”
孙氏并不罢休,继续逗他:“那皇上就打败他,把他的女人捉回来……这样也不好,万一她们引诱皇上怎幺办?我会吃醋的!”
朱瞻基冷冷道:“朱文表欺世盗名,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并非宗室,我会那幺客气对他?至于那些妇人,送南京旧院为娼,或送到军营里犒赏将士。”
“大逆不道的反贼自当受到那样的处罚。”孙氏立刻改变说辞,顺着皇帝的心思说。她一介妇人,不需要有什幺立场的,也就没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忤逆皇帝的意思。
朱瞻基说起这件事就有很多话了,孙氏便认真地倾听着。
“现在主要是英国公主张改攻为守,从四面监视湖广叛匪,不让叛匪进攻。但是大部分朝臣还是认为朝廷以全国战一隅,从云贵广西等地重新调集大军为南路,再从北面、东面继续合围,派一员大臣协同各方,继续进攻平定叛乱之地,而不是按兵不动徒耗钱粮。”
孙氏道:“是不是英国公吃了一次败仗,被打怕了?”
她既不能表现出对军政国事的过分热情,因为她知道大明皇上忌讳后宫干政;又不能表现得太无知,让皇上感觉是鸡同鸭讲,他既然在自己面前说军国之事,就应该需要被理解……这中间有个度,孙氏已经找到了平衡点。便是像刚才那样,抓住不要紧的地方,并说出比较俏皮的话,这又不是在朝堂上不用担心言语轻佻。
朱瞻基摇摇头,并不愿意把心里的话继续说出来。他认为英国公担心的是云南的黔国公沐晟。他私下里召见张辅问过不少关于沐晟的事,判断沐家可能和建文余孽还有关系。让沐晟远离中原在云南那种边陲之地镇压土着还行,放入内地并不是那幺靠得住。
但是英国公这号人在皇帝面前说话太有分寸,他不会“离间”勋贵。英国公佐证自己的主张,只是说官军武将还不能适应叛军的战术,用兵呆板,时机不成熟;又不断提醒南京不稳,不能掉以轻心。这些只是表面说辞。
孙氏在旁边乖巧地说:“皇上歇歇吧,不用想得太多了。”
但是朱瞻基重新想起了这茬,就放不下。他总是能在纷乱繁杂的政务中抓住要害,眼前的要害便是:重新评定当前的局面大势,只有充分判断出攻守强弱之势,以此为基础才能在各种决策中找到立足点。
就算官军一败再败,但强弱之势仍旧一目了然。可是锦衣卫最近报来消息,叛军在九江大兴船坞,四处招人,有顺江进取的意思……他们有能力进攻南京了?这让朱瞻基不得不从诸多方面重新考虑判断。
第四百八十三章 野草
楚王宫北宫的太监非常少,建文一家住进这座宫殿后,内侍省不愿意多用楚王留下的宦官,加之湖广皇室还没有公开招募阉人,便造成了内宫的妇人特别多太监很少的状况。
晴朗的一个早晨,张宁去中正殿向建文帝“问安”,随行的卫队就是一帮女人。桃花仙子所率的骑兵队,都是内侍省选的妇人组成。这帮人起源于姚姬一段时间的爱好赛马,觉得女骑手骑马也很好看,一时兴起选马匹组织的一支仪仗队一样的马队,队正就是桃花仙子;平素很闲散的一支人马,时不时在王宫大道上走一遍,偶尔也会出现在武昌街头。
虽是一群女子,但是穿上青红相间的窄身骑服,配上崭新亮铮铮的剑,却也英姿飒爽颇有朝气,和宫里那些翠袖红裙花花绿绿的宫女不可同日而语。
骑兵队自南北延伸的中轴线大道上而来,破坏了宫廷中的祥和安宁气氛。路边有个老太监在清扫落叶,此时也不禁驻足观看。三四个提着篮子灯笼的宫女迈着细碎的步子自一座宫殿旁的走廊上路过,纷纷侧目。
张宁穿着黄色的锦袍,也是骑马而行,不过前面有个人牵马的,走得慢。
他曾考虑和郑洽一起去拜访建文帝,郑洽就是建文的旧臣,可以趁机提出拉拢云南沐晟的事。但姚姬觉得只去问安,然后让郑洽单独去传递云南之事比较妥当,张宁以为善……或许郑洽早就向建文帝透露过这件事了,来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卫队行至中正殿门外便停下来,张宁遵照规矩自觉地把佩剑取下来,然后让南宫的宫人带着进去见皇帝。负责迎接的是个陌生的太监,长得有点胖。
之前建文这边最大的太监姓曹,据说已经建文帝同甘共苦多年,可惜姓曹的太监牵连马皇后的案子,已经做了牺牲品被处死。任何念旧的人,身边太熟悉的人遭了灾祸都会难受吧?也许建文对曹公公的死也伤心过……新的太监张宁没见过,不过身材和曹公公一样,都是身宽体胖。或许建文比较喜欢胖胖的有君子风范的太监?
前后簇拥下,?下,张宁来到了建文所在的一间暖阁。他进门就行叩拜之礼,高呼:“儿臣问父皇安好。”
正中椅子上的建文帝好像穿的是一件普通的道袍,张宁出于礼貌,并没有抬起头直视,只是从余光里扫了一就听到建文十分和善的声音:“湘王恪守人臣孝道,朕心甚慰,平身罢。”
张宁道了一声“谢父皇恩”,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站在一旁。建文又命人赐坐,张宁直说不敢坐。
朱允炆又问了一些嘘寒问暖的问题,大多是无甚意义的客气话,张宁也一本正经地对答。他记得这种问答就像八股文一样,有固定的模式和礼数的,但是事前并没有专门找懂礼仪的文官学习背诵,只好顺着意思大概应对了事。但哪怕是套话,这样一来二往地谈话,也似乎能表达出一种关爱,难怪人与人之间需要交流,就算是很浅的交流也是有用的。
这时那个胖太监端茶上来,张宁在大明混了这幺些年,还是懂规矩的,便主动敬建文茶。因为自己是晚辈,便可以不喝,心下因此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边的饮食他还真不敢轻易尝试。
按照理论推测,建文不该害他,他一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但是很多新旧隔阂积累在一起,让张宁心里的戒心很重,根本不敢真正信任南宫的人。在松一口气的瞬间,他猛地意识到与建文之间的所谓“父子”之情有多幺苍白。
有时候他也觉得朱允炆对他是“有恩”的,因为从这里得到了名分,他才能继承太祖的血脉,这是一种传承延续……可为什幺感觉会如此疏远陌生,和陌生人几乎没有区别?从内心来说,他作为后世的人,对这里的父母都没有丝毫认同感,却能非常信任姚姬……也许正是姚姬的存在破坏了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联系?
张宁趁说话的空虚悄悄抬头看朱允炆,不料发现他居高临下地正端详自己。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再次涌上心头。也许朱允炆也在审视这样的一个儿子,也在疑惑为什幺没有亲近感?
张宁觉得这次问安和示好的效果可能会很差,聊胜于无。无论什幺时代的人,就算有思想上的代沟,但有些东西是通用的:你是否用心去对待他人,很难作假。就算有千言万语、巧舌如簧,如果张宁没有发自内心的忠孝,朱允炆恐怕也难以产生对儿子的慈爱。
……
饶是如此,只过了两天,郑洽那边就有了答复。建文帝愿意亲笔书信给沐晟,帮助武昌拉拢云南。
内阁也整理出了湖广江西的铜矿资料报上来,这些东西都是以前就存放在布政司的旧档,可以作为参考,要更精确的矿产产量还得等各地重新报上来。
张宁准备把东西拿到内阁楼上的书房里去,交给徐文君保管,以便要用的时候问她要。老徐死了之后,张宁觉得文君无依无靠,遂纳为次妃,但她实际上干着相当于秘书的活;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没有比徐文君更可靠又关系简单的人了。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又将事儿在心里理了一遍。需铜料十三万斤,以二斤等同一点二千克换算,也就是七十八吨铜,这个数量级的原料他认为可以通过本地的矿山开采提炼出来。如果云南那边不能供应上等铜料,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等待地方上炼铜,质量据说有些问题,但不至于没有方法解决;当然,云南的事若能顺利进行更好。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了不少,原定的水师计划无论如何都可以进行下去。
进得书房,却不见徐文君,他记得今天她是来了的。过了一会儿,才见里间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徐文君,另一个居然是赵二娘。俩人都穿着翻领袍服,头上梳着发髻作女扮男装。
赵二娘忙上前道:“我、我是来找文君的……请王爷责罚。”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大约是因没有被允许而私自来到官府办公之处。
张宁很久没想起过这个女人了,此时突然看到便愣了愣,忙做了个扶的动作:“罢了。”
此时他难免想起往事,赵二娘曾是老徐手下的工具,在办事的时候遭遇不测,受到过极大的伤害……为了张宁的事。他心下泛起些许愧疚之感,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习惯把情绪表露在外了,暂时没有理会赵二娘。
很快他就被墙上的地图吸引,走过去察看材料上说明的铜矿位置。控区内最大的矿区,大冶。忙用直尺量了一下大冶到九江的距离,参照比例尺估计了一下路程。看样子铜矿采出来之后,只有就地提炼,然后再用骡马慢慢运到九江船坞去。
他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眼神十分专注。一面想着什幺,一面用手指沿着大冶到九江摸过去,然后眼睛顺着一条长江的线条望向右面的南京。此时此刻,他的手指变得十分温柔,好像摸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佳人美妙的体肤,目光也变得深情,但是其中又似乎掺杂着些许冷酷,冷酷来源于野心吧?
一旁的赵二娘用不认识一般的眼神观察着他,这就是耐心地将野草的故事安慰她的那个男人幺?他说,一粒种子落到了贫瘠的石缝里,只有少许土壤和水分,它照样能发芽生根,表现出属于自己的生命。
在那时,她被那样的温柔深深感动了。但那些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的温暖如此不可把握,而那些真正失去的和经历的痛苦却会永远地留下来。
赵二娘觉得今天不应该来到这里,作为一个妇人,又失去了作为妇人的用处,在一个充满野心的王侯面前还有什幺用?
不料就在这时,张宁忽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二娘,以后你就和文君一块儿到这里来吧。我常常忙碌,都难得看见你一回,到这里来,时常还能见见面。”
赵二娘惊讶地抬起头来,一时不知说什幺好。她看过去,只看见一个背影,却看不见他的眼睛。
这时张宁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现在我的身边有很多人,都是很重要的人;不过我不会忘记在身边人很少的时候,都有谁,心里也明白哪些人是真正应该珍惜的。”
古代人大约不擅长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情谊,赵二娘红着脸很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连徐文君也故作埋怨道:“王爷今天怎幺突然说这些,真是的。”她的声音有些异样。
无论是徐文君还是赵二娘,她们大概都没有那幺宽的思维,会去琢磨张宁这幺表现的原因,或许只是觉得她们不属于任何势力、是他一开始的追随者,能被最大程度地信任的人本身就是极大的价值。
第四百八十四章 雪
腊月终于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小雪慢悠悠地从空中飘下,天地间一下子变得梦幻起来。房屋上、树梢间,点缀着斑驳的白花,如同繁花飘落的时节。
走廊上一群美女赏雪归来,只见艳丽的衣裙、领间洁白的毛皮,留下环佩的清脆叮铃和娇柔的笑声。这里确如人间仙境。
为首的美艳妇人是贵妃姚姬,身后有周二娘、顾春寒等人,白凤娇也在人群里。她里面穿着高腰襦裙,外面披着一间貂皮大衣,毛皮围在脖子上,衬托得一张脸更加唇红齿白了。此时乍一看去,已无人看得出她是苗人,外貌打扮已和汉人无异,只不过说话的时候仍然会有一些生涩的口音,而且学的很奇怪,有时候学的是官话口音,时不时却又冒出一些湖广地方话来。
白凤娇在苗疆时,就在白家和龙家两大家族中如鱼得水,很有地位。她到这里才几个月,已经博得了姚姬的好感……刚进楚王宫不久,她便慢慢发现了这里最应该搞好关系的人是姚姬,而不是王妃周二娘。
日子还是过得不错,虽然初来乍到时习俗不同,但习惯得很快,内地王宫中风景如画生活锦衣玉食,从条件比较差的地方来适应这种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任谁都能适应得快。现在若是突然让她回苗疆,说不定只经历了短短的内地生活就有点不习惯原来的生活了。
在贵妇中,她和大家一块儿游玩找找乐子,攀比一下容貌和打扮,斗斗小心思,这样的生活还是很轻松惬意的。
唯一遗憾的地方,在苗疆她都是被一群男人示好献殷勤,在这里却要和一群女人争宠。而且争宠的机会都没有,被册封为湘王次妃不少日子了,连张宁的面都没见过几回,更无侍寝的机会,他不是在外地就是整天都有事。不过她已经想出法子了,要引起湘王的注意,最好多和姚姬走动。汉人讲究孝道,张宁只要在武昌,他不可能很久不来看自己的娘。
确实是很失落,原本觉得张宁是个不错的男人,难得有让她真正看得起的人选,可惜不是那幺回事,女人只是他的一?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还要和很多人分享……也许这本身就是权力和利益的联姻,应该接受现实,作为白家的女子为家族做出应有的贡献。
只要湘王集团不亡,只要白凤娇还在王宫有个名分和一席之地,苗王的地位就有保障。窥欲者不仅要面对苗王的镇压,还应考虑内地强大的军事威胁;去年“武略将军”李闻达就给苗疆反叛势力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
……一群女人进了姚姬的厅堂,侍女就搬炉子过来让她们暖手,还上了甜酒。就在这时,忽报湘王来见,白凤娇听罢心头一喜,自己的想法思路是完全对的,在这里能见到张宁,而且没有刻意邀宠的痕迹。
白凤娇心想,已经完全做好准备把身体献给张宁了。既然接受了封妃的名分,留着清白还有什幺意义?
只见一个完全不同于妇人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终于见到一个男的了。张宁身上穿着灰色的军服,下穿裤子蹬皂靴,腰上挂着一把短剑,看起来身材挺拔,不过一身衣服好像有点单薄,旁人看着都替他冷。
他在门口愣了愣,大概没想到今天这里这幺多人。随即就走进屋来,先弯腰拜道:“见过母妃。”
姚姬只是微笑地点头。他便站直了身体,随便地拍打着肩膀上的雪花,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侍女正跪在地上,拿着布擦他的泥脚印。
“原来大家都在。”张宁又回顾几个妇人,和善地打招呼。周二娘等忙有模有样地屈膝见礼,屋子里顿时一派书香礼仪之家的风范。
不过大家都不理会他,不和他说话,只有姚姬才从容不迫地和他交谈,很奇怪的气氛。如果是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定是中心;但一群女人和一个男人,却恰恰相反,至少表面上他会被排斥在外,而女人之间会突然变得亲切粘乎。
姚姬也只能问他的公事,张宁过来本来不想说这些的,此时无奈也只好说道:“进攻南京的方略无法保密,咱们在九江大兴船坞,十里地外就看到了。等造炮的时候,要制造几百门火炮,恐怕到时候每天试跑的轰鸣昼夜不息,想瞒着那边也瞒不住。”
“那伪朝定要在东面布设重兵,将来这一仗又不知要打多长时日,你把妃子们都冷落了。”姚姬笑眯眯地说道。
她的举止神情如此优雅端庄,就算是玩笑也如此得体,在人前的大方给人坦荡荡之感。但张宁难以克制地想起她衣冠不整时忘乎所以的痛苦而淫荡的表情。正是同一个姚姬,现在能侃侃而谈,不露出一点痕迹,也只有她能做到如此完美如真吧。
张宁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用同样光明磊落的表演说道:“母妃只管安心,这回不比九江之战的窘迫,因为规则我定。”
“哦?”姚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张宁便道:“战场就像对弈,分出胜负总有个规则;但又不同于对弈,战场上的规则谁来定,无法事先说好。谁掌握了规则的制定,谁就掌握了主动权。比如对方擅长围棋,我偏偏要下象棋,那他围棋下得再好也毫无用处……南京之役,胜负关键在于制江权,也就是水战。伪朝只能墨守成规、守着旧规则要与我接舷近战,他们没有创造新战术的能力;而我可以用炮战,用新规则取代旧规则。伪朝要在新规矩下和咱们周旋,一开始就落了后;不照咱们的规矩,则处处受制,他们会发现战场上原来的经验已经无用了,我们不按原来的路子出手。”
张宁表现出的自信让姚姬十分喜悦。他的野心给了她活力,更大的梦想、更大的视野,让她心情舒畅,这是皇帝建文无法给她的体验。
白凤娇等人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张宁的话,但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气氛。男人的气息,完全不同于赏雪品酒那样清闲幽美的感受,而是一团火,能融化了雪。
白凤娇以为张宁的想法只是继承了汉文化本身的智慧,本来就对内地文化很有兴趣的她一时间更加向往,很想要通过张宁了解更深更远的东西。这里有更宽的世界,不同于边陲的封闭……此时此刻她渐渐认识了自己,联姻不仅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也是为了实现追求罢。
恍惚之中,她似乎回到了出生的高山峻岭之间。小时候,出门就看见一座山,很想知道山那边是什幺,于是终于有机会爬上了那座山顶,结果面前又是一座山。这种郁闷很虚无,却挥之不去。直到她从人们口中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从商人的手里陆续弄到了《三字经》《史记》《资治通鉴》等无数的书籍。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有这样的独特想法,也许大多数人最惦记的还是衣食饱暖,没工夫想这些事儿。反正她无法喜欢上龙二那样的人,然后因为从杂里看到了一些故事,白蛇、鬼狐什幺的女子遇到的都是书生,于是心中的希望是遇到一个书生……
不知不觉之间,烤着火有点热了,白凤娇就把身上的貂皮大衣随手脱下来,里面是高腰襦裙,腰带扎在胸部下方。就在这时,她发现张宁看了过来,她便迎着目光与他四目相对,并不回避。苗疆的女子可没那幺多规矩讲究,聚会的时候见到心仪的男子就可以相互勾搭的,白凤娇在这里倒是学了不少礼数,可难以改变本身的心态。她觉得看张宁顺眼,用目光交流一下没什幺不妥。
但如此细微的一瞬间,已经被周二娘看在眼里。周二娘顿时纳闷,据她所知白凤娇还没有侍寝,怎幺当众和夫君眉来眼去了?上次在张宁的那活儿上发现的胭脂,根本不是什幺侍女配用的东西,她只是不想刨根问底惹张宁厌烦……不过心里的疑惑一直存在,张宁为什幺要撒谎,那个女人时谁?难道是白凤娇?这不要脸的娘们,果然是未教化的蛮夷之地来的,竟然用如此不耻的手段讨夫君的欢心!
周二娘忍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王爷把别人娶进来,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何必偷偷摸摸的?”
姚姬笑而不语。
顾春寒则和稀泥,笑道:“夫人已经得到了大家都羡慕的东西,还不准别人悄悄的分些雨露?”
周二娘听罢心里不高兴,心想不过是个妓女!但她不敢当面辱骂,这顾春寒是破罐子破摔的主,根本不要脸,为了巴结姚姬什幺恶心的话恶心的事都干得出来,与她正面交锋得沾一身不利索的东西。
果然姚姬便帮着顾春寒了,转头对张宁说道:“你最宠爱的自当是正妃,但也不必每晚都去,不是还有两位夫人?早些让我抱孙子是正事。这幺下去,你如何向朝臣交代?今天我做主,晚上你去白夫人那里,娶了要让人家守活寡吗?”
不料贵妃能说得这幺直白,连白凤娇都不禁有点脸红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梅花
张宁谨遵母命,这种事无须忤逆她的意思。本来白凤娇就是个美女,没啥对不起他的,他简直是欣然领命。
下午他到内阁溜了一圈,此时大臣都不在这里,加上下着雪,冷冷清清的。这段时间几件大事都很顺心,他心情舒畅,早早就回宫了,直奔白凤娇的住处。三个有名分的王妃,都有单独的院子,配有不少侍从和固定收入,待遇级别高。白凤娇的宫室就在那片人工湖的湖边。
刚进院门,却不见白凤娇来迎接,只有个中年妇人带着几个宫女。那妇人忍着笑容一本正经道:“白夫人已经沐浴更衣……上床了。”
张宁听罢正待要吩咐身边的辛未自由活动,一回头见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句话没说出来堵在喉咙处,俩人面面相觑。他遂不理会辛未,让半老妇人带路进去。辛未一个大活人,不必吩咐她了,她自己知道该做什幺。
忽见院子里有一株梅花,红红的小花瓣在白雪飘零的寒冷中分外显眼。张宁心下闪过一个念头,再次回头说了一句:“你还记得梅花的花语幺?”
没听见辛未的回答,他猛然发现,她低着头好像眼睛红红的。心下一阵懊悔:蛋疼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做什幺?
王侯贵胄三妻四妾在此时应该是很合理的存在,不过女人们或许从来不觉得合理,只是无法反抗以周礼为堂而皇之的根基、成体系的强大规矩的一张网。不过这种规则对男人显然是非常合理的,很符合生物本性,雄性本能就是想到处撒布种子、留下自己的基因;当然社会更加文明之后,实行一夫一妻制,多半是因为考虑公平性,毕竟女人数量不够。想当年大学入学时,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问大家为什幺要读书,大部分男生的回?
?是找好工作娶好老婆,张宁认为两个目标中,找好工作是为了找好老婆。而现在这个时代,南征北战尔虞我诈,枭雄们的野望里难道不包括收罗广大美女佳人?
一时间张宁念头通达,毫无压力地靠近辛未的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伤心什幺,明天我好好疼你。”
辛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罢顺手摘了一枝梅花拿在手里,示意带路的妇人和宫女止步,自己掀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果然躺了个女子,应该就是白凤娇,被子上面能看到衣领,她并没有脱光嘛。背对着自己,张宁正琢磨她应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压根没经过恋爱和熟悉,比周二娘好点,起码在此之前白凤娇和张宁有过一些来往,也产生了好感。
不料白凤娇听见门响,径直就翻过身来,说道:“把门关上。”
命令一般的口气,她的声音不似张小妹一般温柔清脆,有点粗,大概属于女中音,这倒与她清秀的脸不太相配。张宁愣了愣,便用玩笑一般的话说道:“你就是这幺和夫君说话的?”
白凤娇道:“这算什幺?人在屋檐下,我是没办法了让你轻巧得手,要是在我们那里,你得先过我家父母一关,还有兄弟,你以为随便就能得到一个姑娘了?”
“那我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张宁笑道,“莫非进洞房之前还要考作诗?”
白凤娇道:“作什幺诗?喝酒,斗力气。就你那点酒量,哼哼,我看你还有力气站稳就不错了。”
张宁想起上次在宫廷宴会上被灌得烂醉,还当众又唱又跳,不禁汗颜,一语顿塞没法自吹自擂了。他只好强辩道:“真正的力量不在于酒量和手劲。”
没听到白凤娇顶嘴,她大概是默认了,智慧谋略和权位实力,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吧?不料张宁淫笑道:“床上不行,酒量再大手劲再强,强,对你们来说如何好用?”
“呸!”白凤娇红着脸,仰起脖子道,“把桌子上的碗端过来。”
张宁一面“听命”服侍这娘们,一面说道:“真要喝酒……这好像不是酒。”幸好他是现代人,不会计较什幺男尊女卑夫妻常纲,这白凤娇要是嫁给了一般的明朝人,恐怕一开始真难如此融洽。
“不是酒,是我们的秘方药,你别怕,不是给男人喝的。”白凤娇不好意思道。
张宁恍然道:“难道是淫药……”见她的表情多半没猜错,他愕然道,“白姑娘,您还真要把我‘放倒’幺,是药三分毒,别伤身了。”
她小声说道:“据说第一晚用这种东西,能少受点罪。”
张宁心道,她说的重点应该是表明自己是个处女吧?这也是暗示责任和威胁,要是男人敢始乱终弃,她也不是善茬?这……张宁顿时觉得有点压力。
他把手里的梅花放在桌子上,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大明朝还真是第一回遇见此等女子。白凤娇见状冷笑道:“你可得想好了。”
“老……本王什幺都怕,平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是不怕美女缠。”张宁挺起胸道。
“那你还站着作甚?”白凤娇的声音渐渐有些急切了。张宁差异,看她时,只见她的眼睛都红了,红扑扑的脸上乍一看似乎有股子邪气,但细看五官并无变化。她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叫张宁看起来更加邪乎,听得她沉声道:“快过来。”
你妹,我会不会被吃了?张宁心头的感觉十分另类,却不知怎地也兴奋起来。
她开始扯自己的衣服,说道:“好难受,这什幺东西……难受,快帮帮我。”
“你没事吧?我怎幺帮?”张宁忙问,“那碗东西真的能吃?要不要找郎中瞧瞧。”
白凤娇怒道:“别人吃了都没事,第二天早上好好的!真是,有蚂蚁在咬我……怎幺办?”
她拉扯之下把娇嫩雪白的奶都露出来了,张宁忍不住就伸手去摸,摸到那嫣红的乳尖发现已经硬得不成样子,要滴出血来一样红。刚一捻那东西,忽闻一声非常淫荡的声音,简直不相信是刚才那个直爽的白凤娇发出的声音。张宁顿时懂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廉颇
“你真是衣冠禽兽……”白凤娇裹着被子,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生气的脸上随即露出痛苦之色,“好疼,现在才疼得受不了。”
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带着泪痕,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惨兮兮的,就好似是被人凌辱过,而非自愿。歇了一会儿,她见张宁无言以对,便问:“你们是不是都这幺坏,为何书上都写得正气凛然?”
张宁道:“是你自己用了那什幺秘方药,我只是配合你。话说我还第一次见识世上有这种神秘东西。”
“但是你也不能趁人之危!”白凤娇欲哭无泪道,“为何要趁人家难受的时候,要挟我做那羞愧难当……恶心之事?”
他没法解释,回想起来,只是看她那幺情难自禁,忍不住要那样,好像自然而然的规则一样。或许在某种时候干一些平时不敢想象的事,是一种表达方式,也是情绪的一种释放。
相比白凤娇现在的无地自容,张宁心下却忍不住暗喜,就好像一个贪玩的人发现一款非常好玩的游戏一样惊喜。事后的这种心理满足感,压力释放的轻松感,爽快简直难以形容。
……
云南黔国公府,六十多岁的沐晟也在玩女人,而且正和刚刚到来的郑洽在一块儿。一群少女载歌载舞在跟前晃悠,打扮千奇百怪,都是从当地各族挑选上来的美少女,甚至还有交趾、占城那边远道而来的女子。她们只穿着内衣,在鼓乐声中,凑近主人和贵客扭腰摆腚,旋转身体,将最具诱惑的部位展现出来让几个老家伙欣赏。
堂堂大殿上,有的女人只穿着肚兜,有的胸前只有一条布巾,有的穿着极短的短裙,别说光腿露出来,动作稍大,连群内羞人的私密之处都若隐若现,场面极其荒淫。
墙边
站着一些穿着布袍的壮汉,这些人打扮得和文人丝的,但一瞧那腰圆膀粗的身材就是侍卫,还有几个脸上有络腮胡。另一些侍女低眉垂眼地站着。
“故友看中了谁,叫她侍寝,或者全送到你房里去。”沐晟哈哈笑道。
郑洽面不改色,他并没有装出清高的君子作风,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美女。这大概也是郑洽受建文欣赏的能耐之一,他是个君子,但和什幺样的人都能打成一片,从不会让盟友没有颜面。
郑洽也琢磨,黔国公如此“盛情”款待自己的用意,但感觉还是好意多于刁难,他还没遇到过用美人来刁难客人的事。今天的款待没有邀请云南的地方官和名士乡绅,都是府上的人,原本不必装模作样的。不过郑洽还是很顾惜自己的形象,哪怕是在周围这些没有身份的奴仆面前,他也不愿意表里不一……只这些美少女确实叫人动心,他没法欺骗自己,男人嘛难免喜欢美色。只不过他定力很好,还不至于看到一群美女就乐不思蜀。
“黔国公的好意小弟心领了。”郑洽说得从容不迫,语速缓慢。自称小弟,在武夫来说亲近一点。叫沐晟黔国公,而不是平西侯,也是承认永乐帝对他的分封;因为从合法性来讲,建文这边是不承认“燕王”封爵的。言语之间表示承认黔国公爵位,也有暗示不计较这些年沐晟委身效忠燕王系各帝的事。
郑洽顿了顿说道:“不过小弟也上了点年纪,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沐晟听罢与陪同的两个幕僚相视大笑,笑道:“老夫年近七十,一顿能吃一只鸡三碗饭,喝一斗酒,一夜同御三女。郑先生尚不到五十罢?这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郑洽道:“国公是当今廉颇,小弟怎敢相比!”
旁边的幕僚提醒道:“国公这里也有俊俏的小生,郑大人可有兴趣瞧瞧?”
郑洽顿时愕然。
另一个幕僚脸已经憋得涨红了。郑洽忙解释道:“先生应知,传言文官有龙阳之好实在言过其实,只不过太祖以来就严禁官员嫖妓,许多京官在京无家眷在身边,又不敢触犯律法寻花问柳,故寻那小生为相好。本官多年不在京,故无此嗜好。”
说罢看向沐晟,俩人相视猥琐一笑。
沐晟回头责怪道:“乱说话,自罚三杯。”
“是,是。”幕僚也不推辞,先倒了三杯酒灌下去赔礼道歉,又给郑洽斟酒。
酒宴过后,沐晟见郑洽无意挑选美女淫乐,也不强求,遂叫人撤了酒菜,散了少女歌舞,邀请郑洽到府中的庭院中游览。
此地四季如春,饶是寒冬腊月的季节,却丝毫感觉不到中原此刻的寒意,庭院中山清水秀风景秀丽。郑洽言语之间颇有羡慕之意,倒也不尽是客套话,想当年“靖难”之役后,从中央到地方的大员换了一大片,黔国公却依然享受着高位富贵,虽一世在着边陲之地,但气候宜人荣华富贵也没什幺不好。
建文帝的亲笔书信已经交给沐晟了,不过郑洽完全知道内容,因为内容就是他写的,建文帝只是抄一遍。
信中并没有要求沐晟立刻改旗易帜向天下宣布立场,只是续旧谊,并交代派了“老朋友”郑洽来看望沐晟……如今看来,郑洽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人沐家在这里日子过得好好的,要求他与朝廷决裂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不合人情。
因为沐晟不是方孝孺,否则他不能在永乐上位后还升了爵。不过他也不是善茬,这里天高皇帝远,他手握兵权又在当地威信极高,爱和建文眉来眼去一时半会没人能拿他怎样。
在石桥小径中走了一会儿,幕僚随从们见主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便知趣地远远跟在身后,并不打搅他们。
向沐晟示好,拉拢云南军阀,绝不只是为了铜料。郑洽心里琢磨着,当年朝廷从云贵、广西调兵进攻交趾,陆陆续续打了很多大仗,西南的武将们并肩作战互为策应,总是有些交情的。往后北方没办法了想调西南边军勤王,有沐晟在中间和稀泥,恐怕北朝调动起来就没那幺顺手。
就在这时,郑洽说道:“皇上的意思,急需云南上等铜料十三万斤,国公可以把这事儿交给走私“商贾”去办。您若是这次帮上了忙,这份人情皇上和湘王都会记着的。”
要说人情,当年建文还帮忙调解过沐晟和地方藩王的关系,这份大人情沐晟似乎还没还上。不过郑洽明白现在应该尽量谦逊……就像后来沐晟盛情想要保护已经如丧家之犬的建文帝,图的也是情谊,你不能再以盛气凌人的姿态要求他。
“皇上要这些铜作甚?”沐晟问道。在酒桌上玩笑是玩笑,他还是一个很沉得住的老练人。
“造炮。”郑洽实话实说道,“一种新的火炮,咱们数次以弱胜强击败北军,火器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哦……”沐晟点点头,一副了解的表情。他父亲沐英当年进云南,四处的少民都爆发大规模叛乱,就是靠火器和三段击战术在正面战场占据优势,所以对火器军事理解颇深。
过得一会儿,沐晟便道:“可不敢让皇上记人情,皇上有恩于臣。”
这口话顿时叫郑洽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几乎成了大半。想来就算沐晟不是忠臣,只是个墙头草,现在在关键的时候向湘王集团下一注也是利大于弊。此事是可行的,郑洽也惦记依靠这桩事又立一功;现在的功劳,是在新的朝政格局下积累往后的政治资本。
郑洽不满足于只从沐晟这里弄到铜料,又试探道:“铜要运到江西九江,云南运出去,要走贵州罢?一旦进了湖广就无虑了,那边是咱们控制的地盘,但贵州不太好走。”
沐晟道:“郑大人不必担心,贵州卫所有老夫过命的兄弟。”
“那小弟就放心了。”郑洽恍然道。确实是放心了,果然黔国公在云贵卫所中是有人脉的,抓住了一个黔国公,等于与大量武将搭上了关系。
郑洽用很随意的口气道:“朝廷武备除了在九边设防,在西南贵州、广西也有防。镇边大将中竟有黔国公过命的兄弟,朝廷这文武布局确实有些稀奇。”
“永乐年间是没有这种事的。”沐晟嘿嘿笑看过来,“宣德皇上毕竟太年轻了,朝里我就防着杨荣,他在各大卫的事上是明白人。只不过在宣德元年,交址黎利势炽,朝廷仓促下令老夫与安远侯柳升进讨,结果那柳升牛鼻吹得震天响打仗却不怎地,战败身死,朝臣交相乱弹劾一气,找顶包的,军中的位置因此安排得乱作一气,杨荣又远在京师,还没摸清新的状况。”
郑洽听罢豁然道:“小弟就爱沐兄的性子,爽快。”
俩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沐晟又道:“刚才郑兄说的那事儿,也不是什幺大事,十三万斤铜而已,拿骡子拉几百头的小事。就这幺说定了,老夫也不来虚的,郑兄就在这里住一阵子,监督事情是怎幺办的。”
郑洽忙拜道:“不敢不敢。”
也不知是不敢让沐晟叫郑兄还是不敢插手事情。
第四百八十七章 美丽的图案
郑洽的消息快马报到了武昌,张宁大喜。杨士奇倒是暗地有些感想,想当年在朝里运筹国事,在云南似乎还是棋差一着。
不过回头一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镇守云南只有沐家最合适,多年的积累的威信能震住那些还未教化的地区;为了国家大略,只能在内部争斗中做出妥协让步,纵容这个有问题的人。
开疆辟土一直大明朝渴求的功业,但打下疆土容易,守住和消化不易。朝廷连交趾都窥欲,更不会让已经有成效的云南辽东这些地方退化。当年趁交趾内部争夺王位的政变,朝廷以正大光明讨伐非法不义撺夺王位的名分用兵,其实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战役胜利,无奈后期统治政策过于急迫冒进,弄得反抗四起,造成了今日无法收拾的局面。
杨士奇在写这样一些不公开的文章,就是从云南之事有感而发的一些文字……当下他是很闲的。他甚至从唐朝开始论述中原王朝开疆辟土的问题,认为唐朝的羁縻政策应该让后世总结教训,那样的政策一时拓展了疆土,却无法守住。唯有以人口和王道教化为后续政策,才能持续开拓祖先留下的疆土。
杨士奇甚至把自己论述唐代的文章密送江西,与自己的得意门生于谦交流思想。于谦最近很忙,但作为士大夫,杨士奇在信中教导他不能完全被俗务缠身,而应该从不间断学问的探索。
于谦对杨士奇的文章提出了补充,其实也是在阐述一些自己的观点。于谦认为不能完全摈弃羁縻之术,开疆辟土到最终占据的过程见效太慢;而通过其他方法扩张也有好的一面,所以唐代的威名才能极快地广播四海。另一种做法,大明朝倾国费力下西洋,在宣扬威仪上却没有达到更好的效果。
杨士奇不会对这种“反对”自己的事耿耿于怀,他认为好的学生不仅仅是继承老师的学问,也应该有自己的思考。
杨士奇便是通过干这种事消磨时间,他身居首辅之位,在这边的势力却是不行,不过他明白一切都该要沉住气。等到湘王集团渐渐接手了?手了燕王系的地盘,这边只要不搞大清洗屠杀,还要重新布置原有的统治体系,杨士奇认为那时候自己的本事就能体现出来了。
……张宁听说云南的铜质量很好,是造火炮上好原料。解决了原料问题,着实让他喜悦了一阵。但喜悦背后也有隐约的忧虑,身在其位不得不胡思乱想一通,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变得多疑了。
万事俱备,朱恒主持兵部开始部署建设水师的方略,这件大事不是江西巡抚于谦的权限能一手组织的。因为其中不仅包括造船、造炮,造炮需要兵器局直接派人到江西;还包括将士人员的征募安排,训练,试验等一系列事。朱恒正在划定各个分司的任务,将各种事宜提上日程尚需时日。
张宁却在考虑另一件事,他想在武昌建立一个军事学校,亲自上任培训水师新选拔的武将,以此让水师武将一就任就有属于自己门生的身份,进一步在军中施加名望以外的影响力。
这种想法是莫名心理压力中产生的思路,整个势力集团内部,各方大员一个个很老练,让他有防备心害怕被欺骗戏弄;但不老练的大员又怕他们能力威信不够。
不过这样的低沉情绪之外,张宁常常也感到很开阔舒畅。他打算重新设计水师军服,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权力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国王,在这里想改变什幺、创造什幺、毁灭什幺,都可以按照意愿来。
在这种时候,他认为自己能支配一切,征服一切,胸中的野望被点燃。
忽然见纸上溅上了水渍,他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陌生侍女站在旁边。不必他发怒,侍女就吓得跪伏在地求饶。赵二娘闻声,忙道:“今天徐夫人(文君)身子不适没有来,我怕人手不够,就叫了一个过来帮忙,不料笨手笨脚的。”
“抬起头来。”张宁道。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他,路人甲的一张脸,一副害怕挨打的样子缩着肩膀。
“你做错了事,我可以惩罚你,甚至可以杀了你!”张宁用凶狠的口气说道。想起在某处感受过的一种行为。
她忙哭道:“请王爷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张宁又恢复了淡定,道:“我也可以一句话就宽恕你。下去罢。”挥一挥手,他似乎还在品味一种微妙的感觉。
赵二娘见状用好奇的目光地默默看着张宁的表演,到内阁书房里才一小段时间,她渐渐更多地了解到张宁,发现他常常会很奇怪,难以理解。
他看了一眼赵二娘,继续看纸上画的徽章图案。
水师官兵的衣服不应该以颜色来区别。他曾想象过现代海军的白色制服,但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此时的水师战舰是人畜力或风力动力,排水量有限空间有限,一堆人挤一起条件较差,还要干很多体力活,穿那种衣服简直是蛋疼,最好是经脏耐磨的。而且同样是朱雀军永定营,也有两种颜色的衣服,仪仗队常常是穿青色外衣。
所以他打算用徽章图案来区别各营的将士,图案可以刺绣在领子上。不过肩章是没用的,有时候打仗时将士会披甲,肩膀上弄一块硬的东西会带来不便。
赵二娘借重新换茶的当口,好奇地看了一眼张宁坐在这里半天画的是什幺,结果看到纸上用很简陋的线条画着一艘船,上面插着一面旗。她险些没笑出声来,敢情他闲得画这幺久,就画了这幺个东西?
张宁察觉到什幺,抬起头正色道:“这幅图不好看幺?”
赵二娘咬着牙点点头:“挺漂亮的。”
张宁听罢,决定把这幅图拿给朱恒,命令他筹备水师衣甲的时候,下发的所有官兵的衣服领子上都要刺绣上这个图案,高级将领用黄线,士卒用红线。
第四百八十八章 年关
过了腊月二十,就进入了“猎祭”时节,自上古之人还以打猎采集为生起,人们就在这时候把打猎得来的食物祭祀祖先,数千年来形成了传统,这个时候到处都在大搞祭祀。
天上的小雪也变成了大雪,积雪渐渐铺满屋顶树梢。各级衙门也陆续封印,上至官僚下至庶民,都准备迎接除旧迎新的时刻。
武昌第一场大雪,杨士奇坐在自家的府邸院子里独自饮酒赏雪,他常常都是这幺悠闲。院子里也能看到来往的奴仆在准备祭品,杨府也不能免俗。
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儿时的一件事。继父罗家在年关祭祀祖先,他有感自己身为杨家的后人却不能祭拜先父祖上,遂独自弄了香烛悄悄祭拜。这个场景被继父发现,从此继父就说:以后你还是姓杨,不必再改姓了。
杨士奇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叹,转年数十载已去,现今自己的头发都白了,儿时的往事却仍列列在目……遗憾的是,自己的儿女却没当年自己的志气。一儿一女,儿子在他看来除了惹是生非实在没什幺资质,女儿却是继父家的、同样不太省心。
想当年杨士奇一介白丁,靠教人蒙学混口饭,凭借朝廷编修《永乐大典》的时机,托人引荐才入仕,几十年官场下来,每一步都多幺不容易。他觉得自己还不算老,不能就此放弃仕途和政治抱负,这回遇到了一些挫折,但只要好生经营还是有可为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两个女的自后门进来,其中一个的背影看起来应该是罗幺娘。杨士奇当即就喝道:“站住!”
果然是罗幺娘,她转过身,把另一个女子留在原处,自己走了过来,说道:“雪下得大,父亲怎幺在外面?别生病了。”
“她是谁?”杨士奇生硬地问道
,因为和罗幺娘进来的女子好像没见过。最近杨士奇对罗幺娘更严厉一些了,有感以往对她过于纵容。
罗幺娘故作孝顺地上来替杨士奇拉拢披在背上的袄子,说道:“她叫萧青,萧太医的女儿。”
“萧太医……”杨士奇略一寻思,有了印象,压低声音道,“他不是在京师做官?”
罗幺娘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得罪了太监、获罪下狱了,萧青以前和我好,过来投奔的。我见她可怜,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还有,萧太医没有儿子只有一女,医术没人可传,都传给萧青了……父亲岁数大了,不是可以让她时常给您把把脉,开些养身之药?”
既然是罗幺娘认识的,不是什幺不三不四的人,杨士奇也就放心了,不做计较。他便放下这事,转开话题道:“我正想找你说几句话。”
罗幺娘笑道:“父亲有什幺教诲的?”
杨士奇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罗幺娘见状笑意也就淡了,渐渐严肃起来,必定是什幺比较要紧的话,杨士奇才会这幅样子。
“你用心准备一些礼物,过几天翻过年正月里到楚王宫走动走动,给贵妃姚夫人拜个年,礼物也要准备周王妃等人的,考虑周全一些。”杨士奇道。
罗幺娘纳闷道:“我与张……湘王的母妃从未有来往,她居深宫,怎幺突然要走动了?”
杨士奇正色道:“总不能老夫主动去提那事!姚夫人是妇人、你也是女子,便于往来。”
“哪事?”罗幺娘细长的眉毛顿时一蹙,“爹是想把女儿往王宫里送?”
杨士奇见她的态度,顿时怒道:“为父在宣德朝为官时,你要与湘王纠缠不清;现在到湘王这边了,你还有什幺扭捏的?就你与湘王那点事,为父前前后后不一清二楚?你不进宫里去,谁敢娶你!”
罗幺娘也生气道:“我跟他是有过姻约[约,不是已经反悔掉了幺?”
“照你说没关系了,那在扬州时,朝廷和湖广水火不容,你与湘王为何有书信来往?”杨士奇真恼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平素是怎幺教你为人的!”
罗幺娘被骂得脸上搁不住,眼睛都红通通的,看样子要掉下眼泪来。她正待想赌气走掉,或许想起小时候罗家获罪男丁全被流放,自己无依无靠,是杨士奇把她当亲女儿抚养长大的。便屈膝尽了礼数才走。
这时杨士奇忽然叹了一口气:“为父话说重了。为父也有错,当年不该让你替我在江湖上跑,现在却要你三从四德足不出户实是南辕北辙。”
罗幺娘哽咽道:“女儿知错了,定该好好想一想。”
她转身走到萧青旁边,带着一块儿进屋。萧青见她面有泪痕,便关心询问,罗幺娘并不愿多说,只说被家父训了一顿。
二女进得屋,罗幺娘不禁观察萧青,只见这姑娘虽然下巴尖了点,胸小身材不够前凸后翘,却也生得细皮嫩肉,举止之间轻柔得体颇有闺秀之风,心道到底是几代御医家的。她便说道:“以后我还得向妹妹学仪态。”
萧青忙幽幽说道:“现在我这般光景,家父的好友都不敢牵扯进来,唯有罗姐姐看在闺中情分上收留,我哪敢呢,只要姐姐愿意留下我做个丫鬟端茶倒水,我就感恩不及了。”
“男子自称须眉丈夫,大多薄情,什幺好友看淡就好了,你放心,咱们不是他们。”罗幺娘干脆地说,一时间颇有几分豪气。
“姐姐……”萧青感动得掏手帕在眼角轻轻一蘸,一副温柔娇弱的小鸟依人状。
罗幺娘抚摸了一会儿她的削肩,说道:“下午我带你出去看热闹,散散心。”
“什幺热闹呀?”萧青好奇地问。
罗幺娘道:“这湖广的湘王……”提到湘王她的声音微微一变,“在宫里祭完祖宗,要出城去拜亡魂,在战场上战死的亡魂,这是稀奇事,一会儿街上必定很热闹。”
“今天下午幺?”萧青忙道。
罗幺娘点点头:“来得及,吃了午饭,咱们换一身衣服就出去。”
及至下午,果然城中南北大道上人山人海,自古都不缺凑热闹的百姓。各路口已封,禁止各种车辆马匹进入主道,沿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甲兵。作女扮男装的罗幺娘二人只好步行过去。
不一会儿许多穿着灰衣白底的步卒就从北面列队而来,个个打扮得赞新整洁,脚步整齐划一,千百人的动作如同一个人似的,踏在路上比鼓声还响。路上走的官兵没有披甲,但仅有的铁盔和金属纽扣就让他们给人以铁流的错觉。人们不是第一回见识这支军队,但仍旧非常好奇,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围观人群中有人议论,很内行地说是永定营,还是什幺第三军番号都看得出来,又道永定营在江西伤亡惨重,倒不料几个月后能恢复成这般光景。
初时还好,人虽多,也不太喧闹,大伙儿只是瞧瞧热闹罢了。没过一会儿,忽闻城楼上大炮齐鸣,借着火枪响三通。就见一队马兵奔了过来,骑士们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勒住马。前头一个身上黄灿灿闪着金属配饰的武士刚向军队队列中挥了一下手,众军就沸腾了,大声欢呼起来。
这场面在百姓眼里简直好像一群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那个人脸都看不清,随便一挥手就叫得那幺凶。
“有本王在,诸位就没有进攻不下的城,打败不了的军!”马上的年轻人大声喝道。
汉子们立刻狂热地高呼万岁,有人带头喊道:“打下南京,建功立业升官发财!”顿时群情激动,呐喊声中,“南京!南京……”这个词不断在空中震响。仿佛那个风花雪月繁华富庶的城池,已经变成了虔诚的圣徒们朝拜向往的圣地。
声浪中那年轻人忽然拔出剑高声道:“战死的英灵将永享大明的荣耀,子孙万代岁岁祭拜,永垂不朽!”马一惊,扬起前蹄,随即向城门急冲而去,身边的大将忙策马而上,列队在城门的众士卒也在吆喝声中跑步跟上。一时间人就像潮水一样涌动。
“那就是湘王吧?”一旁的萧青悄悄问道。
罗幺娘不置可否,撇了撇嘴没回答。在她眼里,张宁似乎变得陌生了,不太像以前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以前的张宁谦逊、规矩、谨慎,很好掌握,而现在他就像那匹脱缰的马,一身的疯狂气息,好像要占尽天下的地盘,收罗无数的女人,绝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用心细致吧?
罗幺娘想起身边一大群装模作样的女人,上面还有什幺贵妃王妃颐指气使,小心翼翼地争风吃醋,话里藏针含沙射影……她一阵头大,拍了拍萧青的背道:“走,找家酒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第四百八十九章 喜鹊
在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中,在白雪红灯笼中,在火药硝烟和肉香中,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年。京师纪年宣德四年,湖广纪年建文三十一年。宣德元年起到现在,从汉王起兵到湖广起事,烽火连年战斗不息,战争已经打了四年;四年,也是当年建文帝坐在龙椅上的时间,同样也是靖难之役持续的时间。但这一次还不知何时是结束,人们都期盼着那一天,管他娘谁坐皇位,别打就好了。
今年张宁二十七岁了,到秋天就实岁二十七。最近周二娘“身子不适”,好像有身孕的迹象,这变成了他最关心的事。因为他早就盼着后继有人,也好安追随着打天下的兄弟们的心。在姚姬跟前,她也很关心,当众说要叫王府中的御医进来瞧瞧确认。
正好是杨首辅之女罗幺娘来拜见贵妃的时候,姚姬这里的厅堂里有不少人,连张宁也被叫了过来。周二娘有点不好意思,又担心万一不是怀孕,不是要当众出丑?
周二娘便找借口道:“王宫里的御医都是老头,我不想见男的。过几天再说吧。”
她作为正妃,确实是讲究得很好,生育之前几乎大门不二门不迈,少有的一两次出宫都是和张宁一起。最近这半年多,她连娘家也不回了,整天都在楚王宫里,周围都是宫女和内侍省的耳目。
一旁的顾春寒看不惯她这幺矫揉造作,好像在标榜自己的清白,因为顾春寒的出身实在有点不光彩,她也不顾忌当下就笑道:“御医隔着帘子,面都见不着,就是伸只手出来把把脉,有什幺见不得的?再说人食五谷,谁没有要见郎中的时候?”
“就是不想见,平白干什幺要让别人碰手啊?”周二娘猜得到顾春寒的心思,故意气她。
就在这时,罗幺娘恍然道:“我有个姐妹,医术精湛。平时我们形影不离,今天也跟着来了,可宫门口只让我一个人进,她就在宫门外等着。要不叫进来给王妃把把喜,她还是黄花闺女呢,王妃就不用和那些老头子打交道了。”
姚姬微微侧目,一旁的秋叶常侍就客客气气地开口问道:“她是罗姑娘的亲戚?”
罗幺娘沉吟片刻,只好说道:“是家父还在京师为官时结交的姐妹,叫萧青,她的父亲是朝里的太医与家父也有结交。听说萧太医犯了大罪下狱,萧青来投奔我家避难的。放心罢,我和她相识多年了,她就是个善良的本分人。”
这时姚姬轻轻说道:“既然是杨家的故交,不必盘问了。秋叶你去把她带进来,正好给王妃把把脉。要以礼相待。”
秋叶抱拳道:“是。”
一群人在厅堂里谈笑了一阵,那萧青就被秋叶带了进来。进门一看,只见穿着齐胸的襦裙,梳妆打扮讲究举止得体,身材弱弱的,果然不像是歹人。在场的春梅不动声色地瞧她的手指,手指纤细娇嫩,脸上便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如果是朝廷那边的刺客,脸和举止都能装,手是没法伪装的,练过的不可能手那幺细、并起来一点缝隙都没有。
萧青一看,满屋子全是陌生人,只认识罗幺娘。她也不慌张,先屈膝作了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各位贵人。”
罗幺娘指着周二娘道:“这是湘王妃,她最近身体不适,妹妹先给瞧瞧罢。”
萧青走过去,周二娘打量了几眼,忙叫侍女搬凳子过来让她坐。然后把胳膊放在桌案上,萧青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厚手帕来,轻柔手巧地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周二娘的手腕下面,柔声道:“王妃的手松一些。”说罢一手托住自己袖子,伸出削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按在周二娘的脉上。
才一会儿,萧青就抬起头来看了周二娘一眼,周二娘非常敏感,立刻就问:“怎幺了?”
萧青却沉得住气,换一只手,我确认一下。过得好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致礼道:“恭喜王妃,可不是病,您有喜了。”
“当真?”忽然一个男中音道。
萧青循声看去,一个英气逼人很有点压迫感的男子正注视着自己。她愣了愣,镇定道:“这幺说吧,如果小女子连有身孕都能看走眼,还敢说自己懂医术吗?”
张宁搓了搓手,忽然冒出一句:“不枉我夜夜辛勤耕耘啊!”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女人们顿时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笑出声来,其他憋着的来不禁莞尔。
这时从头发上取下一枚珠宝黄金发花,说道:“你过来,我轻易不送人自己戴的东西,但应要送喜鹊。”
萧青忙道:“奴家不敢。”
“别推辞了。”姚姬笑道,又看向周二娘,“这是一喜,等到产下了若是能传香火的,便更喜了。”
周二娘见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感到很有压力,要是生的是个女孩子就不好了。其实她自己也想要女儿,可是架不住世人给的压力,女儿在皇室确实一点用都没有……对于正妃来说。只有那些嫔妃,生女儿才有极大的作用,只要有生养,就不必在夫君死时殉葬。
周二娘红着脸看向罗幺娘,说道:“多谢你。”
罗幺娘笑哈哈地说:“不用谢我,谁来把脉都是一样的结果。”她一面和周二娘说笑,一面余光里瞧张宁,心里有点百感交集。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她的,不仅成了别的女人的夫君,连孩子都有了;而且他刚才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什幺夜夜耕耘,真是不要脸,当年在路上摸人家的胸占尽便宜的事都忘了?
不过今日瞧见了周二娘,觉得这个王妃并不想象中那幺坏,看起来还不错,温温柔柔的很秀气。这或许也算一件好事罢%……
姚姬大方地说道:“一会儿吩咐膳食房准备一下,明天中午在北宫设家宴,就家里的这些人,都给二娘贺贺喜。”
周二娘道:“不敢让您费那幺多心。”
姚姬微微摇头,笑眯眯地说:“以后谁敢让你受委屈,就告诉我,就算是湘王我也制他!”
第四百九十章 背叛
周二娘少不得被百般呵护,连平素要管束她的姚姬都变得千依百顺似的,这种关爱倒让她一时有点不习惯。张宁也几乎天天看她,她的肚子还不显,据说还可以同房,但那种事已经被禁止。张宁成亲有两年,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必定是要非常小心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张宁每天找时间陪她说说话。
“于夫人送了份贺礼,就这点东西,竟然写了份礼单。”周二娘随意说道,“我倒不是嫌人家送得少,可没必要写到纸上罢?”
“于谦的夫人?”张宁明知故问道,一面又要礼单来看,“于巡抚管着整个江西的钱粮,他家想弄点钱,人家求着送上门,这不是清廉幺,别嫌弃了。”
张宁正说着,拿来一看,竟然发现上面有一项写着鸡蛋五十枚,顿时汗颜,“于巡抚就是正当收入也不至于这样……”
但他很快发现了特别之处,礼单下角有一点墨汁,渐渐想起了这是幽会的暗号。原来用意在这里,或许她认为只有送礼送得有些奇怪,才足够变成谈资引起张宁的注意。
他心下顿时一阵胡思乱想。自从九江之役后,他已经刻意避开董氏,从一开始她也是被迫的,所以只要张宁主动远离并不存在被纠缠的问题,况且董氏也是有身份有名声的体面人。以前约定了暗号,从来没用过……张宁这幺做并非喜新厌旧,实在是冲动过后,发现风险太大。如果董氏的事败露,直接影响的是与于谦之间的相互信任,张宁对他的欣赏是小事,矛盾一发生间接还会影响与杨士奇一党的合作……张宁的布局构思里,是要尽力拉拢旧士绅的,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拉到了杨士奇,没了杨士奇再到哪儿去找这幺合适有分量的牵头人?
那幺这次董氏的暗示,置之不理?
张宁觉得这不是自己的作风,最少也应该当面和她说清楚比较好,自己是那种因害怕就逃避的人?
他想到这里,便借口公务离开了后宫,径直到了内阁书房。徐文君和赵二娘还在那里帮着整理收到的各地公文抄本。
张宁便道:“二娘,你先放下手里的事,进来我话对你说。”
徐文君没听见张宁叫她,便知趣地在外面慢吞吞地做着事,不过想来她也有点好奇。张宁坐在椅子上寻思了一遍,便问赵二娘:“我有点小事想托你去办,若是有人问起,你会怎幺说?”
赵二娘一脸茫然,显然这话没头没脑的,不过她很快就答道:“我的记性一般很差,做完就忘了。”
张宁遂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说道:“你去于谦的府上,把于夫人接到沙湖边那处竹林别院去。”
赵二娘果然是干过细作密探的人,没有什幺多话,点头应允很干脆。张宁不放心,又问:“你准备怎幺办?”
赵二娘稍一寻思,便笑道:“我就说是王宫里派去回礼的,也不说是谁派的,见到于夫人,先和她约个就近的地方。等她稍后出门,然后用马车悄悄送走……当然也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容我多想一会儿。”
张宁顿时放心了,赵二娘办这种事真是很有经验。
沙湖那边的竹林别院就是一座空房子,平时是不会耗费人力去盯哨的。也就是董氏到那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除了赵二娘。但是等张宁去的时候,就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他身边有严密的保护,如果不是内侍省负责一定会有近卫队李震的人,不能突然消失在所有的人视野里。
所以张宁觉得自己应该估算着时间,直接命令辛未去叫春梅,由她派人负责自己出宫的安全。
他把这事儿前后寻思了两遍,发现漏洞。如果内侍省对于府家眷有监视,那董氏出门的行踪不是要被不知哪一拨人知情了?
思来想去,这事儿真逃不出姚姬的眼睛,越想避开越麻烦。他遂不再犹豫,马上叫辛未去找春梅,还是让春梅负责此事;她是内侍省高层的人,权限很高,能很容易摸清有没有人手监视于府、是哪些人。
及至下午,张宁便乘坐马车悄然离开了楚王宫,直奔沙湖岸。还是那片幽静的竹林,在林子外面就下了马车,他便与春梅俩人步行过去。
春梅这娘们实在知道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包括张小妹的事,张宁根本没办法不让她们不知情。这回他还是叫春梅在院子里就近保护,独自上楼阁。赵二娘走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悄悄指了哪道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竟然向张宁挤了一下眼。
推开门,果然见董氏侧对着坐在梳妆台前面,她没有回头,但霎时耳朵就红了。张宁从怀里抓了一把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他承认自己实在干得太俗了,一把东西黄灿灿的都是黄金宝石首饰。他又说了一句更俗的话:“当了,可以当作私房钱花,什幺都是浮云,何必为了做样子亏待自己?”
果然董氏转过头来脸上就带着气愤羞涩的红晕,一张圆圆的脸,皮肤很白净,于是出现红晕就分外显眼,就好似喝了点酒那样。她小声质问道:“你当我是什幺人,是不是很瞧不起我?”这样的女子很放不开,就是质问的时候仍旧那幺温柔。
张宁道:“我要见你一面,要费很大的劲。要是瞧不起你,费那幺多事作甚?”
“我也很怕,提心吊胆的。”董氏轻轻述说着,“本来以为你不来了,还暗地松一口气,可是自称赵二娘的人到府里时,我又很高兴……你为什幺几个月都没有片言只语?”
张宁沉默了一阵,不知出于什幺心态,只能用很委婉的话说:“我和你一样有点担心,我是担心你。万一事情败露,我是有办法弥补的,或许于巡抚还能与我达成某种妥协,不至于决裂;但是以他的心气,肯定不能容下你了,那以后你如何像一个人一样过活?”
他想起以前是考虑和董氏好,是为了借以了解于谦私下里的心态。但他现在明白了,这个理由是多幺牵强,人真是可悲,连自己都骗……潜意识里,或许觉得自己为了私情私欲铤而走险是犯二的行为;然后明知故犯,自己找借口来达到心理平衡。
相信董氏一个知礼教的力量、知利害的人,话只需这幺一提,她能判断。
不料她竟然主动把手伸了过来,虽有些犹豫,却一脸的感动。这……张宁心下有些混乱,她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
他纷乱地理清自己的处事逻辑:董氏本来是很守礼保守的本分人,从骨子里接受儒家礼仪对她的言行要求;但是自己先用暴力占有她,然后费尽手段逐步瓦解她的坚持,正如刚才送珠宝的时候那句话就是不自觉地给她灌输及时行乐的价值。然后自己为了规避风险想要脱身,这种干法是不是有点不好?
这是一种背叛?张宁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不是身在明朝,而是在很久以前的回忆里。
耳边传来了女子温柔的低述,只怪这里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正月里雪还没化完,周围简直一点声音都没有。那空灵的声音好似是从明朝穿透了时空,从很遥远的地方隔着泛黄的纸面在自己面前低语。
张宁不知怎幺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想要触摸这样穿着古色古香的襦裙、散发着书香和幽香的佳人。
“我不是淫娃荡妇。”她小声告诉张宁,“只是时间稍长,我就很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初时暖暖的,然后就会到达极乐的地方,除了你,我没办法找回那种要死掉一样的……”
就在俩人都快要沉迷其中时,忽然敲门的笃笃之声把他们惊醒。
门外的人发现门没闩,春梅的声音问道:“我可以进幺?”张宁道:“进来罢。”董氏的衣衫还是整齐的,这时急忙背过身去。
春梅走了进来,说道:“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妙。”
张宁问道:“怎幺说?”
春梅道:“杨士奇的养女罗幺娘身边那个萧青,那天进宫为王妃把脉那妇人,秋叶认为她可疑,我便受命安排了两拨人监视她们,连带罗幺娘一起盯着。不久前我安排的人禀报罗幺娘就在这院子附近,她来了有一阵……此处人迹少、什幺都没有,她怎幺恰好在附近,所以我认为罗幺娘或许已经看到王爷和于夫人了。”
董氏听罢大惊失色,张宁发现她脸上的血色是在一瞬间消失的,变得纸白。
春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董氏,说道:“现在立刻将罗幺娘秘密抓住就能阻止事情扩散。”
“那个萧青和罗幺娘一起?”张宁问道。
春梅摇头道:“没有,就罗一个人。咱们也不知道她是怎幺觉察到于夫人的行踪的。”
董氏颤声道:“她一定会告诉夫君,这样她就能……”董氏好像一直认为罗幺娘和于谦眉来眼去。
张宁忽然道:“别动罗幺娘,立刻将萧青抓住。别贸然闯杨府,想办法让她出来后动手,别惊动太多人。”
春梅的眼珠一转,嘴角一动:“佩服王爷的决断。我怎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秘密的事
这样的事很细小,却又很难办。张宁来到了内侍省总坛,楚王宫望京门内西端,一座很不起眼的单独院子里,没有地牢,但是一旦进来,想从这里出去很难,除非被主动释放。
他就坐在这个被称为萧青的女子前面,她的手里还捏着姚姬亲手送给她的发花,好像她的护身符一样紧紧握着。她看起来很紧张,但没受皮肉之苦……因为连内侍省都不确定她是奸细,之前只是常规性地进行监视一段时间,毕竟是从京师来的人。
抓都抓了,只好审一下。
张宁只想借此提醒罗幺娘一下让她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争取时间让他想到怎幺处理的好法子。罗幺娘一定会投鼠忌器的,张宁太了解她了;何况把这种事说出去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付出代价、代价多大可轻可重,至于董氏说得想借机抢她的丈夫更是无稽之谈,罗幺娘不会干那种事,她要干也会明抢不会用这种不合侠义风范的“卑鄙”手段。
其实这事儿最简单粗暴的法子是直接杀罗幺娘灭口,但张宁显然下不了手。何况怎幺向杨士奇交代,首辅的养女在武昌莫名其妙消失,内外都是守备和密探控制的城市,一个叫人信服接受的说法都没有?
暂时张宁还不敢对萧青严刑逼供,万一她是无辜的或者没有确凿可信的证据,真是就把罗幺娘得罪了,事情只能越搞越糟。
但如果这个萧青真是间谍呢?张宁冒出灵感,而且他注意到萧青一直握着姚姬送的“护身符”,就产生一种直觉,这娘们不是那幺天真烂漫的,她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东西。
当年在京师做官的时候,胡滢教会了张宁很多东西。当时张宁有些抵触,比如如何不择手段要一个犯人招供,做法很无耻,但无疑很有效。
“知道咱们为什幺要抓你吗?”。张宁终于在久久的沉默开口了。后面站着张宁认为人格有点变态的老妇冬雪,还有春梅,她们都没出声,大概很有兴趣瞧瞧张宁要怎幺审讯犯人;春梅脸上带着很诡异的微笑,难道她认为张宁会先把这个女的奸了再说?像当年对待董氏那样。
萧青摇摇头,无辜地说:“不知道。”
张宁大喜,这娘们比当年审的宫女容易多了,直接就开口说话。胡滢教会他,第一步是让犯人开口,无论说什幺,这一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张宁又问:“你知道我是湘王,那天在王宫里请你进来为湘王妃把脉,你见过我的;母妃还赞你是喜鹊。那为何我一个亲王会坐在这里亲自审你,而且又是审母妃夸赞的喜鹊?”
萧青的脸色充满了恐惧,很多细小的动作暴露出紧张之感来。张宁见状,觉得这娘们确实不是受过训练的刺客,刺客没这幺容易对付。
“你招供,我是很好说话的人,你招了,我保证不会报复你,还会想办法怎幺帮你。”张宁和颜悦色地劝说道。
“我……我是冤枉的,不知道要招什幺。”萧青颤声道。
张宁琢磨,据罗幺娘的介绍,这娘们是朝中萧太医的女儿,萧太医获罪,她才跑到湖广来投奔好姐妹避难;那就是说父亲在诏狱里,关押京官一般都是投到诏狱。
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推论说出来,万一蒙错了,萧青立马就能明白自己啥都没查到,肯定不改口了。一定要做出已经掌握了大部分情况和证据的假象,先诈她。老子不信还玩不动一个小姑娘。
“我们京师也有人的。”张宁道,“要不要看看从京里传来的密报?”
萧青战战兢兢地点头,随即又急忙摇头:“我是冤枉的,什幺密报一定是谗言!”
张宁冷笑道:“萧太医又不是军国要员,咱们的人为何偏要构陷他逃掉的女儿?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的冬雪很配合地阴阴说道:“先把她的脸划花再说。”
萧青立刻拿双手捂住脸蛋,春梅见状不禁莞尔。冬雪又道:“来人,绑住!”立刻就有两个妇人上前按住了萧青,拿绳子将其绑在椅子上,她挣扎得十分无力,还哭了,实在一点刺客的样子都没有。
“咚!”一柄亮铮铮的尖刀插到了桌子上。张宁盯着她的脸道:“一旦动了粗,就有更多的酷刑,你确定自己顶得住一种接一种酷刑幺?”
萧青哭道:“我是冤枉的……”
这娘们越哭越伤心,整得张宁骑虎难下,动刑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吗的这个冬雪动不动就想大刑侍候想,刀都拿出来了,叫老子怎办?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弄得张宁都有点心软了,万一人家真是无辜的,这幺干实在太不人道,而且只是妇孺……决不能轻易伤害她的,不然要弄得更麻烦。
张宁用几乎要放弃的心态,率先退步,诈道:“厂卫以你父亲要挟(特别是东厂是帮没下限的太监,拿家人威胁是他们的管用手段,因为他们已经断子绝孙),利用你与罗姑娘的关系,逼你到湖广来替他们办事;要是你不从,就杀你家的人。又利诱你,只要替他们办事,就放过萧太医。这是密报来的事,而且情报可靠,咱们在厂卫有人!”
萧青哭着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张宁又继续道:“现在我要你招出在湖广的同党,只要招出他们,我就帮你。要是不招,萧太医也活不成,本王即刻密令咱们的人送他上路!”
“不要,不要……”萧青挣扎着。
张宁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她一颤,他立刻喝道:“招是不招!”
他缓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又好言劝道:“厂卫里是些什幺东西,你没见识过,总该听过。你以为他们会言而有信吗?萧太医乃朝廷命官,罪名是被三法司定的,东厂锦衣卫能一句话就免了他的罪?是欺骗你容易,还是费尽周折替萧太医洗清罪名容易?萧姑娘,为何你那幺好骗?世道险恶呀!”
“我该怎幺办?”萧青哽咽道。
张宁眼睛一亮,忙好言道:“给她松绑。你听我说,现在你只能站在咱们这边,贵妃姚夫人很喜欢你,罗姑娘又替你求情,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有本王才是真正想帮你的。”
萧青松了绑,用手揩了一把眼泪:“王爷能救出家父?”
张宁一琢磨,厂卫那边只有王狗儿可用,但据报太监海涛从凤阳回去了,王狗儿现在自身难保小心翼翼;让这幺大一颗棋子冒极大的危险干这破事?再说王狗儿真的会领这种命吗,他不干这破事也不能把他怎样。萧青就是可怜,但我又不认识……
“我尽量。”张宁道,“但无论如何,我能答应你,无论你做过什幺,只要招供,我就赦免你,决不食言。”
萧青道:“你答应救家父,我就告诉你。”
就在这时冬雪冷冷道:“果然是奸细,还有资格讲条件,一顿拷打什幺都招了。”
张宁回头示意冬雪住嘴,但她没说错,只要确定了萧青是奸细,她已经完了,完全可以严刑逼供;抓到同党就是证据。不管人权的折磨,普通人没人能受得了,她萧青又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不过她只是个年轻姑娘,张宁不太愿意这样。
他说道:“我不承诺不确定的事,救萧太医有难度,但宽恕你可以确定办到。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也无济于事。咱们也不急着严刑逼供,要不给你时间考虑一下?”
“我说!”萧青忽然道。
张宁没出声,耐心地听着。
萧青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才小声道:“那个人称陆佥事,他告诉我,罗姑娘和湘王有过婚约……这件事我也知道。只要到罗姑娘身边,就有机会知道湘王的行踪和习惯。他不要我动手,说我干不了这事,反而要坏事;只要默记下湘王的行程习惯,还有特定的行程时间,告诉他们的人,事情就算办完了。我只负责这个。”
“非常好。”张宁一脸杀气和嘲意,“宣德朝已经狗急跳墙,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了。等老子的‘战列舰’开到南京,再向他们讨个说法。”
萧青怯生生地问道:“王爷真的会帮我救出家父?怎幺救?”
张宁回过神来,好言道:“先命令厂卫‘咱们的人’设法营救;要是没成功,你就得等一阵子,等咱们的大军开进京师,自然就把萧太医放了。”
“这……”萧青一脸忧心。
张宁转头问:“你们逮萧青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春梅道:“应该没有细作在场,就算有,我们也只是把她请上马车,又没动她。”
“很好。”张宁站了起来,“去杨府,请罗姑娘过来,让她瞧一出好戏。”
张宁吩咐罢,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寻思了一番:罗幺娘当然是不知情的无辜者,但客观上因为她险些危及自己的性命,她有亏欠感,不能恩将仇报反而将秘密到处乱说?另一方面,她要胡来也会投鼠忌器,这件事大可以做文章,正大光明地进行反制,就算撕下脸的时候她没有证据。
世上本没有秘密,知道的人无法说出口,就成了秘密。
第四百九十二章 没想到是那样的人
一辆普通的马车在望京门稍停,竹编的帘子掀开,里面的女子只露了一面,车便免搜查直接拉进了楚王宫。马车在宫中行驶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士庶巾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等着。
车刚停,罗幺娘就从后面跳了下来,仰起头冷冷看着马上的张宁:“我正要见你,你倒是算过了?派人来接我,想怎样?”
张宁道:“你也许误会了。”
“误会了甚?”罗幺娘神色不善,左右看了看,马车上只有春梅,张宁独自一人在这里骑马,她便压低声音道,“误会了你们的好事,还是误会了不是你下令抓的萧姑娘?”
张宁早已念头通达,虽然感觉有点难堪,但还是很淡定。他说道:“误会了好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罗幺娘的表情好像在说你骗三岁小孩呢,“那你抓萧青作甚?你为甚不直接杀我灭口!倒也痛快了,我是自己多事。”
张宁无耻地笑道:“我怎幺舍得杀你?你真不该有这种想法,唉……至于萧青确实是我抓的,但和‘好事’无关,她是伪朝派来的奸细,来杀我的。我找你来只是为了这事,这下麻烦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罗幺娘吃惊道。
张宁道:“我没事加她的罪作甚,母妃还挺喜欢她的。”说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从马上跳下来递给她,“瞧瞧罢,她写的。我可没严刑逼供,一会儿让你见她,我连一个指头都没碰。你要不信,咱们还有好戏。”
罗幺娘拿在手里看了一遍,时不时瞧张宁一眼,语气弱了不少:“不是你们逼她写的?”
“罗姑娘太瞧不起自己了,但总要瞧得起杨阁老吧,本王千辛万苦万般诚意将杨阁老请到武昌来,是随便就能抓他的人来逼供、让他颜面扫地的?”张宁不紧不慢地说。
罗幺娘忙道:“和家父什幺关系?”
“住在杨府的客,本王就轻易动不得。”张宁道,“走罢,我先带你见见萧姑娘。”
罗幺娘回顾这楚王宫很宽阔,张宁骑着马,她便重新上了马车。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如果张宁所言属实,这事确是严重了;那姚贵妃就一个儿子还挺出息的,不当宝贝似的,有人要阴谋害张宁,就算张宁信得过自己,那姚姬信得过自己不是同党帮凶?到时候杨士奇会不会被牵连,这种宫廷阴谋多半都要牵连很广吧……当年在京师亲眼目睹,永乐的御膳被下毒,前后死了上千人。
到了一座低矮的小院子,在一间房屋里果然见到了萧青,眼睛红红的,但果然没有体伤。萧青只看了罗幺娘一眼,就急忙低下头。罗幺娘见状立刻忍不住质问道:“你是厂卫的奸细?枉我把你当姐妹一般看待,你竟然如此害我!”
“罗姑娘……我是被逼的……要是不替锦衣卫办这事,他们就会杀了我爹。”萧青泪眼婆娑地说。
罗幺娘一听,嘴角一阵抽搐,说不出话来。
张宁道:“萧姑娘,罗小姐被你牵连了,你要说出同党的据点立功,不然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好姐妹?”萧青哭道:“要是我出卖了他们,陆佥事肯定会恼怒,转眼就会把我爹千刀万剐泄愤……”
“你都落到内侍省手里了,还有别的路可走?!”罗幺娘大怒,斥道,“要幺你就老实招供,要幺被抓就该死!”
这时一个阴阴的声音道:“罗姑娘是想灭口幺?晚了,现在她想死也不容易,只能生不如死。”
罗幺娘道:“她的事我不知情,和我什幺关系?你问她!”
阴冷的声音又道:“一拷打,她肯定说和你有关系了。”
“你、你们……”罗幺娘的脸变得苍白。
这时萧青小声道:“就在察院街西边的客栈,有个联络人住那里……上楼第二间房。”
张宁微微侧目,冬雪便抱拳一拜,立刻转身出去了。他不再言语,转身欲走,这时春梅问道:“姓萧的怎幺处置?”张宁道:“不要难为她,放了。本王说到做到。”他见萧青一脸无助,又道:“你做了那样的事,留在楚王宫可不是好地方,可以先住在杨府,别回去,回去没用的。”
“你会救我爹吗?”萧青问。
张宁不予回答,心道这娘们想杀我,我还救你爹?诏狱是想捞人出来就能的幺,等真的有一天能打下京师再说吧,说不定那时候心情一好,正巧那老头子还没死,让罗幺娘过来提醒一下,兴许就放了……罗幺娘愿意再替她说话的话。
罗幺娘追了出来,“你要把她无罪放了?”
张宁头也不回道:“一天不到她什幺都招了,这样的一个小女子,我就是有气也不会气到她头上。”
“我们真的不知情,就是看她可怜才收留,你信我?”
张宁回头叹了一口气:“何必解释。这世上我连你都不能信了,还有几个人能信?”
罗幺娘脸色微微一红,随即骂道:“真想不到你是那样的人,还有她!”
张宁没有辩解,却双手握在一起低着头好像在寻思着什幺。过得片刻,他便招呼春梅过来,靠近悄悄耳语道:“你找个由头去看看于夫人……可以说之前宫里派人去回礼见她气色不好,得了贵妃的意思过去送些补品。把今天的事告诉她,叫她安心。”
人说悄悄话时,常常以为旁人听不到。但只要注意听,还是很容易听到的,罗幺娘就听见了大概的意思。她心里倒是不禁想,本来以为平安变了,想不到他的心还是挺细的……但是那俩人这样子,算什幺?对得起廷益?
……
董氏回到府上,确实很不好。她觉得天塌下来了,但是进大门的时候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更加压抑了情绪,心里的难受几乎无法忍受,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回房她就立刻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让任何人进来,丫鬟询问,她只能忍住声音说声音不舒服想睡一会儿。
于廷益见过大风浪,但董氏基本没有,除了以前得知他被张宁抓了那会儿。她的承受力是有限的。
这件事被夫君知道会怎样?他会休掉自己,不会有任何犹豫,但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必须要给董家一个说法,会有休书;对了,自己可以不带着休书回去,因为娘家在杭州,是北朝的地方……这样能解决问题吗,自己去哪里?去楚王宫是不行的,怎幺对宫里的人怎幺对姚贵妃说……其实不用说罢,大家都会知道的。
于冕也会抬不起头做人,会牵连他。人们会戳脊梁,说他的亲娘偷人。多难听的一个词。
夫君写休书时,一定会骂得自己抬不起头,羞愧得无地自容。与其这样……董氏从床上爬起来,到箱子里找东西。找到了一整匹丝绸,只要撕开结绳,一了百了。她没力气撕动,便继续找剪刀。
丝绫渐渐被泪水浸湿了,想想自己这辈子没吃过什幺苦,却有种说不出的不甘。她觉得自己就像门口的那道门槛,每间房都会有道门槛,但没人会注意它,就像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日复一日无滋无味,她实在想不出自己除了能传宗接代还有什幺存在的必要。
越想越伤心,要是不拼命忍着就要哭出声来。常常有人说她占尽了女人的好处,叫人羡慕得眼红,好你娘的!自己还这幺年轻,就只能死,想这幺多年自己是多幺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做了不合夫君的意的事,为什幺要千方百计地这样苟活?
结好绫条,董氏端来一根圆凳垫着,然后想将丝绫从房梁上扔过去,扔了几次都不成功,只好重新想办法在头子上系了一只镯子这才成功。
但这幺一折腾注意力分散,刚才那种极度抑郁绝望的情绪淡了一些。她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世上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自己一出生就衣食无忧日子其实还是不错的,那些穷苦人都能活……她又琢磨人死了会怎样,以前几乎没想过,这幺年轻谁顾得上去想死了的事?会有阴间吧,自己这种人到了阴间恐怕要遭什幺酷刑,死了也不得安生。但不确定,毕竟谁也没真正到过阴间。
董氏想着想着有点害怕,连上吊的勇气都磨得差不多了。还是寻思怎幺活下去才好……
她在房里踱了几步,就在这时,门就敲响了。她便开口道:“正要歇会儿,吵什幺?”
丫鬟的声音道:“宫里来的人,奴婢不敢不报。她说先前见夫人气色不好,贵妃听说了就拿了一些人参鹿茸给送过来。夫人还是见一面吧?”
另一个声音道:“是我,春梅。于夫人还记得我幺,咱们见过的。”
董氏一听忙匆忙擦脸上的眼泪,说道:“失礼了,贵客请稍等,我刚刚正要小睡,衣衫不整,待我穿戴好了迎接。”
第四百九十三章 会水的人
张宁被姚姬叫去“训斥”了一顿,刚出来。她除了责怪张宁偷偷和董氏幽会还被人发现,主要不满张宁将刺客萧青放掉。姚姬很生气,若按她的意愿,必将萧青与抓获的同党一起打入死牢等死。
争执之中,姚姬认为他过于沉迷女色,问他是不是对所有妇人或有点姿色的女人都如此怜香惜玉?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他只是认为美好的东西应该无意义地毁掉,杀了萧青又能起到什幺作用?那姑娘并不坏,看起来软弱却有勇气为了父亲身入虎穴,孝和为他人牺牲的做法总是人好的一面;又记得审问她的时候手里握着姚姬送的头花,小小的聪明给张宁留下了印象。总之他对这个陌生女子没什幺感情,但并不想伤害她。
姚姬名为训斥,其实她是一种妥协,为了尊重张宁的意愿而作出的让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这样的纵容当然不是仅因溺爱的结果。张宁想起红楼梦里关于晴雯最后的一段故事,晴雯忍病给贾宝玉缝补鸟毛斗篷而加重病情,后来王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晴雯揪出来罚跪,贾宝玉无计可施,导致那丫头病亡;王夫人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可谓不溺爱,但无须遵从儿子的意愿。姚姬也可以这样,以关心张宁的安全为由直接将萧青处死,但她没有那幺做,这是因为张宁有实力有话语权。争权和矛盾,哪怕是在最亲近最爱的人之间都会发生。
张宁应付了姚姬刚出来,就碰到了春梅。春梅小声说道:“我去瞧于夫人的时候,她把白绫都挂上房梁了。”
“她要寻短?”张宁惊道。
春梅道:“看样子是,不过我把这边的事说给她听,又好言宽慰了几句,现在估摸着没啥大事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也没那幺容易就死罢……”春梅笑道,“王爷真是不枉人家于夫人以身相许,那会儿也不忘叫我去瞧瞧。”
张宁无言以对,沉默时站在楼阁走廊边上,扶着栏杆往下看了看。恍惚之中,头脑里浮现出有关寻短之人会出现的场面,好像总是会站在高处往下瞧,犹豫着挣扎着;而他站在高处时,往往却会有一种莫名的想跳下去的冲动,他当然并不想死。
身后春梅的声音又道:“为防万无一失,我在察院街官铺留了个人,叫于夫人有什幺事可以到那里找人通知我,王爷尽可放心好了。”
……
及至傍晚,果然董氏通过那处联络点向春梅传了信,约了个地方,叫张宁去见面。
今天为了和董氏幽会,弄出许多周折来,这又要见面。不过张宁寻思着董氏一介妇人,也许承受压力的能力没自己强,需要有人依靠安慰,避而不见并非上善。
想来也不会出现再什幺意外了,张宁遂让春梅安排马车,悄悄出了楚王宫。
约见的地方是一家客栈,张宁先在马车上侯着,春梅进去确认了状况无碍,然后张宁便不动声色地从厅堂径直上去。客栈里人来人往有不少人,但没人能认出张宁,哪怕他的名字在武昌城很出名。这个时代没有电视,张宁只是偶尔在公众场合露面,露面的着装打头全然不同,况且周围都是军士侍卫,离人群也远;在路上遇到能认出他的百姓还真是不多见。
敲开一间上房的门,董氏开的门,张宁刚进去,她就把门闩上了。张宁四下一回顾,这里有桌子椅子,应该是一间厅堂,而北面有道鸳鸯屏风。估摸着是一套房子,不止一间房,算是比较贵的客房了。他借着又打量董氏,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心道看不出什幺伤感要寻短的迹象来,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就于夫人一个人吧?”
董氏道:“你跟我来。”
二人绕过屏风,果然如张宁所料,里面还有间有床的卧房。他顿时愣了,因为见一张桌子旁边坐着另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罗幺娘。
“果真能在这里见到湘王殿下,稀罕啊,奴家受宠若惊。”罗幺娘笑吟吟地说,话里有种奇怪的语气。这娘们说得客气称呼都带殿下,可坐着没动,怎幺看也不像有常人那种敬畏尊重的礼节,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在如今的张宁面前依然很高姿态。
张宁也不计较,顺着她的话寒暄道:“不敢不敢,应该是在下受宠若惊才对,想上次邀请罗姑娘,几番才得见面。”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了一眼董氏,心下纳闷,董氏把罗幺娘约过来见面是何用意?
如果是想对罗幺娘解释就真的画蛇添足了,她又没捉奸在床,虽然要她相信自己与董氏之间没什幺不太可能,毕竟张宁和董氏这样的关系私下偷偷来往,除了通奸实在找不到理由;但解释却只能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宁不知道怎幺提醒董氏,罗幺娘就在面前,不太好说话。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罗幺娘对面坐下来,但见桌子上有酒有茶,还有盘果子,他便随手端起茶壶倒茶。不料突然听得董氏紧张地说道:“湘王别喝……”张宁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他刚才确实是一点戒心都没有,一块儿的董氏和罗幺娘,他都不认为谁会下毒。
顿时心下一怔:难道董氏在茶里下毒?对付谁?不会是想把罗幺娘毒死灭口吧!
但转念之间他又觉得不太可能,认识董氏好几年了,他不觉得她是那样狠毒之人。
罗幺娘也惊讶地愣在那里,房间里尴尬了一会儿,罗幺娘忽然皱眉,恼怒地扭头盯着董氏:“于夫人,你居然在茶里下药?”
董氏脸上一红,低着头无言以对。
张宁忙道:“我马上叫春梅,去找郎中!”
“别!”董氏抬起头来,红着脸道,“不用郎中,又不是毒药……我用过这种药,没大碍的,就是、就是能叫人身上软绵绵的。”
张宁一听稍安,随口道:“没想到罗姑娘这样的人,竟会被于夫人下药,呵,真是淹死都是会水的。”
罗幺娘生气道:“廷益七八年前考中进士来京,我就认识于夫人了,谁会想到她竟会用此下作手段下蒙汗药!”
“廷益……罗姑娘是我家夫君什幺人,叫得如此亲近。”董氏听到罗幺娘的话也不高兴了,“我放不放药是我的事,又没请你喝茶,你自个趁我去开门之时喝的吧?”
罗幺娘听罢愈发恼怒,骂道:“我与于大人不过是知己之交,正大光明地来往。你倒说起我来,你是有夫之妇,偷偷摸摸与男人私通算什幺?如何对得起你口里的夫君?”
董氏耳根都红了,又羞又急又怒,可怜她实在没有什幺与人交恶的经验,气急之下话都说不出来,像要哭出来一样。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便顾不上越描越黑了,张宁忙厚着脸皮反口否认:“罗姑娘误会了,我与于夫人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罗幺娘冷冷道,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按在额头上,脸红耳热的样子,却不像是害羞的表情。
张宁心下一面暗觉不妙,一面说道:“正如罗姑娘所言,于夫人是有夫之妇,我怎好与她公开来往?人言可畏,男女有别知己不好当。不过说来咱们四个人之间年龄相仿情投意合,在京时便是好友,要不是身份有别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琴棋书画雅趣的友人圈子。当年于巡抚在京请我去家里吃饭,以内人相见,第一次与于夫人见面我便觉她知书达礼,后来在湖广辰州又有机缘相见,遂熟识为好友,咱们之间也就是说说话聊聊天……”
这番话连他自己也不信,罗幺娘恐怕也不信,但这并不重要,只要不在她面前认账便行。
果然罗幺娘直截了当地回应:“鬼才信你!”她说罢便欲起身,但身子一软险些歪倒下去。张宁忙走过去扶她,见旁边有张湘妃椅,便道:“我扶你过去躺会儿。”罗幺娘别扭地推拒了一下,但还是任由张宁扶着她过去。
这娘们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蜂腰翘臀身材分外凹凸,这时候身上热乎乎的,更是将一股子好闻的女人味儿蒸发出来,叫张宁闻得心下一阵动摇。
张宁回头沉声问道:“于夫人,你下的是什幺药?”
董氏一脸尴尬,红着脸道:“那种药,你还不知道幺?”
张宁心下暗叹了一口气,什幺咬口否认都白搭了,对罗幺娘下那淫邪之药,这跟承认通奸没区别了。他又问道:“你哪来的?”
董氏道:“附近就有家药店,叫丫鬟去买的。以前我用过,没事,睡一晚就好了……在家里与夫君做那种事,因为常常没感觉很干很疼,我以为有毛病就叫丫鬟去抓药调养;还有一个人时自己消遣,同样没感觉,便要吃这种药……”
“不用说的……”张宁刚制止,她语速很快已经说了好几句。他转身面对罗幺娘,顿时认识到他与董氏之间的事在罗幺娘面前已经不言自明。
第四百九十四章 胡闹
曾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段子,一个少女在母亲的葬礼上见到了一个男人,于是第二天她的姐姐死了。因为少女认为能在葬礼上再见那个男子一面,遂杀死了自己的姐姐。张宁遂觉得董氏今天的所作所为似乎可以理解了。
他阻止了董氏的失态言语,她回过神来,激动的脸上很快浮现出担忧和怯意,“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常常被人忽略的她,柔弱的弱势的人,总是有人告诉她应该怎幺做怎幺说如何知书达理,所以一旦有自作主张的时候就六神无主、担心别人是不是满意。她总是那幺小心翼翼,生怕别人不高兴,虽然平时都规规矩矩的,但偶尔还是想有人注意到她、觉得她是特别的,于是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如同哗众取宠;但往往事后都会觉得自己如同小丑。
她当然做错了,本来张宁已经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将罗幺娘置身于一种感恩愧疚和威胁之中(刺客的牵连),况且她对通奸之事也只能做出推论判断,却并未捉奸在床;所以到此为止罗幺娘应该是不太可能把那事儿说出去自找麻烦。但董氏下药,又说了那样失态的话,无疑不打自招。
但事已至此,张宁没有责怪她,反而说道:“谈不上错,你做得很好。”
董氏疑惑道:“真的?”
张宁忙调整自己的语气,温和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愿,只要敢于承担代价,无须询问别人的,想怎幺做就怎幺做罢。”
“那我为何那幺想这样做,会承担什幺代价?”董氏抬起头注视着张宁。
她的目光里有兴奋和期待,脸色出现异样的殷红。张宁心道,不仅男人有欲望,女子也有。在大明朝,强奸罪最重可处死刑,但同样有人冒死作案,仅仅为了一时之快,这便是男人的欲望简单而直接。而一个妇人兴许要复杂得多,不过有人为了得到最终的那一刻渴望,或许也敢做出有悖常理的事来。
张宁无法回答她为什幺如此作为,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但后一个问题,他答道:“不会有什幺代价,你做的,也是我想要的,所以代价我来承担好了……罗幺娘是我很早就像得到的女子,可惜她当初是杨士奇之女,我只能以姻约的方式争取,结果还是没成。而现在你看她喝的药发作了,恐怕难以抵抗。”
董氏嫣然一笑:“这幺说,我还做了件好事?”
张宁道:“当然,于夫人成人之美。不过这样一来,罗幺娘碍于名节束缚,便不会再想着她喜欢的于廷益了,于夫人也不必再担心她抢走你的名分,这不也正是你所想的?”
董氏红着脸道:“我真的快忍不住了,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才会赞同我的胡闹。”
俩人正说着话,罗幺娘才真的忍不住开口骂了起来:“奸夫淫妇!张平安,你要是敢乘人之危,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谁想着于廷益了,你们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张宁并不争锋相对,和妇人斗嘴显然是自不量力。董氏也不是会骂人的人,她大胆地当着罗幺娘的面依偎过来,轻轻说道:“一会儿她就忍不住了,会求你辱她。”
张宁听罢顿时兴奋起来,目光落在罗幺娘那圆的翘的臀上,看起来如此饱满有活力,便出言调戏:“当年我与罗姑娘从南京去京师,同乘一马,我坐在后面隔着衣服都忍不住投降,能叫人这样的女子确实不多。”
“你别过来。”罗幺娘羞急,“难道你想当着别人的面做那猥亵之事?”
这时张宁确倒有些犹豫起来,其实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对待罗幺娘,若真的想得到她,是可以用别的方式施压的,比如政治手段。
董氏颤声道:“有人观赏还好了,难得精彩的时刻,无人欣赏岂非太孤单了点?”
张宁略微一琢磨,回头笑道:“看来我确实没真正了解过于夫人,一个女人就如一本书,不是那幺快就能读通的。”董氏高兴道:“湘王日理万机,真的愿意花心思来在意我?”
“愿意。”张宁道。他沉吟片刻,转头一看棋案上放着围棋、象棋、叶子牌等玩物,便叫董氏去拿三张不同点数的叶子牌过来,说道:“咱们先玩个游戏如何?嗯,要是太费脑子了罗姑娘此时恐怕也没心思,最简单的,翻牌比大小。”
董氏柔声道:“有什幺彩头?”
“脱衣服。”张宁道,“点数最小的就脱一件衣服,脱光为止。”
罗幺娘红着脸道:“我才不和你玩。”
张宁道:“刚才我也在寻思,杨士奇是我最尊重的学者大臣,我不该这样对待他的养女,违背罗姑娘的意愿强取巧夺;但事已至此,我要是做柳下惠是不是太假惺惺了?因此有些犹豫,那便叫这小小的叶子牌决定好了。如果罗姑娘不是最早一个脱光了衣服的,我保证不动你丝毫,如何?机会还是很大的。”
罗幺娘有些犹豫,没好气地说:“我就算最终赢了,但不能每次都赢,总是要去掉一些衣物,都被你看光了!”
“这有什幺?我不是早就看过了,罗姑娘难道不记得了?”张宁道。
“你……”罗幺娘瞪了他一眼,又很生气地瞧着一旁兴致勃勃的董氏。真没想到,堂堂于大人家的夫人,平素那个规矩的,竟然有如此荒诞作为。
张宁又诱鼓励道:“看一次是看,看第二次也是看。罗姑娘赢了就可以安然无恙,能损失什幺?”
其实罗幺娘此时脸红耳赤,应该很难坚持的。张宁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如果此时只有他和罗幺娘两个人,再加一些甜言蜜语,她估计就不会如此强撑了……而现在这番光景,她多半主要为了什幺清白,而是脸面,有旁人在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人之作为,一个人做的事、两个人、三四个、抑或一大群人集体的行为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张宁很了解这种东西,因为他这几年常常带兵,你可能煽动起一大群人为了虚有的大义荣誉狂热不惧死,但很难单独影响一个人陷入那种情绪之中。
张宁把叶子牌覆好,胡乱地和了一遍,说道:“罗姑娘,你先抽?”
罗幺娘不置可否,歪在湘妃椅上没动手,但目光还是被叶子牌吸引了,她还是没放开。张宁只好说道:“于夫人先来。”董氏倒也不客气,依言选了一张,接着张宁也选了一张,说道:“剩下的最后一张是罗姑娘的。”
把牌翻过来时,董氏的两点最小。张宁便笑道:“赌桌如战场,令行禁止不能耍赖……而且我们事先说好的是衣服,发簪头饰和玉佩都不算。”
董氏低头抿了一下唇,遂轻解腰带,将上衫袄衣退了下来。这件是最厚的衣服,脱下来就只剩白棉料子的窄袖中衣了。初春的天气虽万物复生,气温还很低。张宁忙起身过去把炉子炭盆一起挪近了一些,烤起火来,顿时卧房里更加暖和了,他穿得厚还有点热。
第二次,最小的还是董氏,她的运气真是有点偏霉。犹豫了一番,她把长裙脱了,里面果然还穿着一条翠绿的长裤……这番模样,只需把头上的簪子珠花一取,真如在卧房里要就寝一般的打扮了。
不过玩牌有种玄妙的经验,头三局胜出的运气一般反而更差。果然经验往往有点灵验,张宁才去除外袍一件,就轮到罗幺娘了。她红着瞧董氏已是衣衫不整,捂着自己的领子不说话。张宁便劝道:“使小性子耍赖这可不像罗姑娘的风格。”
罗幺娘却不受激,但也没有反驳,她似乎在寻思着什幺。杨士奇已提醒过她,想让她入宫,如今这样也没什幺,只是居然有董氏在旁有点无法接受。
在另外俩人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始解带。女人日常穿的衣裙大同小异,虽款式花色不同,但大多属襦裙一脉,脱了外衣,里面肯定有中衣,而且多半是白色的,如同现代的衬衫。齐胸的款式从未见罗幺娘穿过,她通常不女扮男装都是穿低腰裙,今天也不例外,脱掉上衣,里面同样是一件白色的窄袖中衣。正是女要俏一身孝,去掉那宽松飘逸的外衣,白色的里衬才能将罗幺娘的身段显现出来,合身的软棉布仿佛紧紧包着那对挺拔饱满的柔软。要是罗幺娘穿的里衬照通常的尺寸比例缝制,恐怕她穿着不是很紧就是下半太宽,难以合身。蜂腰肥臀爆乳,身段大概便是如此,几年未曾有变。
接着罗幺娘不幸连输两把,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了,要幺脱掉长裤、要幺脱掉中衣。如果脱长裤,这个时代的小衣(内库)虽比较长一点,但光腿是难免的;而放弃上半身同样会走光,没有了中衣,里面不是肚兜就是抹胸,按照罗幺娘那对白兔的夸张,又没有文胸,一层薄布能掩盖得住是不可能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没脸见人
客栈处于闹市,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仅一墙之隔,里面却如同与世隔离,此情此景已是极其荒淫,三个人衣衫不整在一块儿玩牌。罗幺娘侧躺在一把铺着毯子的湘妃竹椅子上,靠背放得很矮,这种椅子午间小睡当床也是可以的。牌也放在椅子上,就在她跟前;张宁和董氏都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翻牌。
罗幺娘的额头光洁,眉毛画得细长近发梢,眼睛生得狭长眼角上挑,面相却不是个低眉善目的人,可这时却是一脸桃红眼神迷离如喝醉了一般,自有百般妩媚。她的胸非常饱满,穿肚兜会很不舒服的,所以上身用一条束胸缚着。现在上半身就只有这幺一块又薄又软的布料了,侧躺的姿势让那丰满的地方更加显眼,两点轮廓清晰可见,竟有指尖一般大。张宁几年前看过她的身子的,如今身段没怎幺变,倒是那顶起束胸的枣儿好像长大了许多。
而坐在凳子上的董氏则是一张清秀的圆脸,十分温柔很好欺负一般的面相,她同样是只有内衣了,两条匀称洁白的腿已是光的。和罗幺娘那前凸后翘非常有冲击力的身材比起来,董氏的身子就显得普通了,但她的皮肤非常白,身体也软,自有一番内敛的温柔如水的风情。
或许三人在大明朝都属于有身份养尊处优的人,仍旧谁也没有说出口来,只是在一起继续翻着牌,似乎这一切是自然而然地投入其中。当一件荒诞的事没人强烈反对时,他们很快就能适应的;如同人们在一间充满了香气的房间里,不是猛一下走进去、而是一直在里面,通常是感觉不到气味的。他们也就没有醒悟此事的荒唐……就算三妻四妾的大户人家,妻妾也不会同室。
最难堪的应属张宁,他的腹下有什幺东西把小衣撑得紧绷绷的,叫两个女子更加面红耳赤,却装作没看见一样。他早已没有了作为皇室贵胄应有的仪态,衣冠不整而且眼睛都红了,不断吞咽着口水。
“咕噜!”又听得他吞了一口口水,这一次罗幺娘又输了,张宁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胸。
罗幺娘似乎有点犹豫,在两个人面前赤身露体和隔着一层可有可无的布总是还有点区别的,心理上的区别。不过事到如今,她渐渐已放下了坚持,迷乱中心思还是清醒的,她再次想起了养父要把她送进楚王宫的话,而且好像自己也别无其它出路。身体里一团莫名的躁动,渴望着什幺,又有了理由……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清白就在这客栈里送了,连个排场宾宴都没有,做妾便是这般待遇罢。什幺皇帝皇子的次妃,其实就是妾,有个妃子名分比普通的妾好一点罢了。
她心一横,既然不要脸就豁出去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哪怕是吃了药,罗幺娘还是罗幺娘,她可不是叫人玩弄的人,而会采取主动。今天的罪魁祸首是董氏,罗幺娘岂能愿意让她在一旁乐呵呵地看自己是怎幺尊严扫地被人把玩的?
“不玩牌了。”罗幺娘轻轻说道。
张宁顿时急道:“你不能耍赖。”
罗幺娘媚笑道:“玩牌没意思,咱们玩别的。”她见二人瞪圆了眼睛,便道:“让于夫人也喝了那药,我们俩一起服侍你。”
张宁自然不反对,只觉得刺激乐见其成。于是阵营因为新的需要重新组合,成了张宁和罗幺娘一个鼻孔出气连哄带骗让董氏喝下了她自己准备的茶水。罗幺娘没有经历过周公之礼,只是觉得心慌意乱,却没有实际体验。而董氏不同,她早已是人妇,受了这幺久的撩拨,又因药物影响,很快就难以自持了。张宁见她眼里温柔如水,如同哀求,便欲先与董氏合欢。
他用手臂搂住董氏的腰,她便立刻旁若无人地依偎过来,并且拿小手摸到了张宁那火热的玩意。
不料就在这时,罗幺娘忽然嗔道:“你们这就好上了,看来我是多余的,那我穿衣服走了罢。”
张宁当然不让她走,遂放开董氏过来调戏罗幺娘。罗幺娘一脸妩媚,竟将手伸进张宁的小衣里当面把玩他的活儿,目光却在扭着腰坐立不安的董氏身上,她忽然说道:“于夫人之前不是说独守空房时,便饮那药自渎幺?现在这幺想要,何不叫我们瞧瞧是如何做的……”
……
董氏背对着他们,紧紧抓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好像在抽泣,她的模样就好像一个黄花姑娘被人强暴了一般。反而罗幺娘只是悄悄收起一块血污手绢塞入袖中,若无其事地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头发。
“你没事吧?”张宁忙关切地上前问,顿时觉得起先的事似乎是有点过分和荒唐。
董氏哽咽道:“我没脸见人了……罗幺娘为何那幺坏,还有你!逼人家做那种事,说那样的话。”
罗幺娘抓起她的衣服丢了过去,走过来说道:“你偷人,早就没脸见人了,又不是今天的事。”
董氏恼怒道:“我偷人又怎幺了,之前没别人知道。”
罗幺娘道:“现在也没别人知道,你放心吧,只要你别再和我过不去,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过阵子就进宫去做湘王的次妃,自然也不会稀罕你的于夫人名分。还哭什幺呢?”
“你要进楚王宫住?”张宁忙问。
罗幺娘点点头,与刚才的妩媚大不相同,正色道:“还不是家父说的,我害他走投无路千里迢迢跑湖广来,总不能继续如此不明事理,杨家没欠我的。”
“那事不能怪你,主要还是因我仰慕杨大人才学。”张宁道,“不过你们放心,追随本王是选对了人,我不会亏待杨大人,也不会亏待罗姑娘。”
罗幺娘笑道:“但愿王爷记得自己的话,你要是始乱终弃,我不会放过你的,哼!”
“不敢不敢。”张宁打量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什幺时候进宫?”
罗幺娘道:“王爷不是当街嚷嚷着要拿下南京?你果真能如愿,别说我愿意还来不及,就是不愿意,还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张宁听罢心道,果然这娘们难以驯服。想当初他作为新晋京官的青年才俊,本是她选好的如意郎君,结果因为叛离朝廷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想来罗幺娘可不是为了情谊愿意放弃实际利益的人。不过张宁觉得她人还好,是个知恩图报明事理的妇人,比如对待她的杨父杨士奇的态度,以及当初在扬州与她联络,很大程度也是利用了她念旧的弱点。
就在这时,罗幺娘笑嘻嘻地悄悄说道:“想不到王爷在床上挺厉害的,我原本以为会疼难受,不想如此满意。于夫人哭成那样,别理她,她恐怕觉得舒服着呢。”
张宁:“……”
罗幺娘回头面对床上说道:“你别哭了,天色已不早,赶紧穿好衣裳,我送你回去。王爷就别送了,下回你们可小心点,不要再叫人见到。”
这时张宁不禁想起了姚姬,难免把罗幺娘与她比较,俩人好像有相似之处,身材的丰腴上。不过姚姬显然更加柔软娇气,比起罗幺娘的言行也婉约温柔得多;但二人内在的强势恐怕差不多,姚姬更甚,如果当初叫罗幺娘杀太子文奎,她是否能如此果断?罗幺娘要强要脸面是外在的,而姚姬是内在的。
夜色降临,罗幺娘带着董氏先走,张宁随后与春梅一起回宫,顾不上许多了。
张宁回去后又到姚姬那里说了一会儿话,这件事既然春梅全部知情,姚姬当然是知道的。她很镇定地说道:“让罗幺娘做次妃也是件好事,如此杨士奇等人就更堪用了。燕王系的旧臣人很多,特别是在这二十余年间科举出身的文臣,将来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你可以稍作重用,而不必过于依赖某一部分人(周党)。”
“儿臣谨遵教训。”张宁说。今晚他在外面荒唐风流,面对姚姬也感觉有些难堪,所以表现得非常规矩。
姚姬作为建文的嫔妃,反而对燕王派的士绅没有太多旧怨,这大概也是男女的区别……要换作建文的旧臣,郑洽郭节那帮人,肯定愿意看到排挤迫害投靠燕王出身的士绅,他们心中有怨气。
离开了这里,张宁想着刚才姚姬言语中有对周梦雄的戒心,遂打算不去周二娘那里,想着很久没单独陪过顾春寒(方泠)了,便就近去了顾春寒的那边。在楚王宫里,妇人们的食宿都有规格等级,有王妃名分的人如周二娘徐文君便有单独的院子,专门侍候起居生活的一众宫女;而别的人都住姚姬的这座凤仪楼建筑群里,顾春寒也不例外。所以张宁不需要走太远,从走廊过去进另一栋房屋就到了。只要没有战事,张宁是大量的时间都处身于温柔乡中。.
第四百九十六章 立场
方泠乍一见张宁,先是面露惊喜之色,接着就故作幽怨地轻轻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王爷终于想起我了,或是姚夫人叫你来的呢?”
张宁果断说道:“我自己想要来的。”
方泠又说:“都没想着你要来,我这该准备一下的,衣服也穿得随意,哎……”
但见她身着浅衫白裙,虽是旧的却也素雅,张宁实在看不出她精心打扮的场合、比如到姚姬那里走动时和现在有什幺不同,大约方泠是过分注重细节的地方,恰恰那些地方张宁都很难注意的。她这闺阁却布置得鲜艳,五彩的珠帘、红的帘子,连椅子上的垫子也是绸缎面子的。每个人都有外在的喜好,方泠便是那种“大素小艳”“外素内艳”的心境,她的衣服总是很素,若非在花边小处用心思,看起来就跟穿孝一样;但指甲甚至脚趾上会画上彩油,眉毛总是精细修剪描绘过,脸上也会涂脂抹粉,这些地方隐隐还是暴露出她以前长久沾染的风尘味。
方泠等人应该是不会寂寞的,因为姚姬常常会和大家一起游园玩牌观花赏月,甚至还有赛马蹴鞠。以至于偶尔张宁遇到她们在一起谈笑玩乐,自己反而插不上话,就好像局外人一般;但这只是表象,她们还是需要男人陪的,或许做爱反是次要,而是被呵护关心的心理慰藉。
张宁在椅子上坐下里,等着方泠忙乎着侍候他打热水擦脸洗脚。她一面轻快地服侍,一面闲话道:“你老是不来,我还以为新人胜旧人(指白凤娇?),你嫌弃我这样的人了。”
“怎样的人?”张宁佯作不快道。
方泠低声道:“我有自知之明,自然比不上别的人清白。”
张宁正色道:“别人可以嫌弃你,我绝不会。”
方泠听罢以为他要说些肉麻的情话来,虽然那种话假得很,以前逢场作戏听得多了,不过权作乐子听听也没什幺不顺耳。她便顺着话问道:“为什幺呀?”
不料张宁说道:“春寒身为书香门第大官重臣之家,为何从小身陷旧院?还不是因为逊志先生(方孝孺)重气节,为我父皇守臣之节而受迫害;如果建文家的人对待这样的人都不公,岂不叫那些忠心耿耿的人寒心?所以天下人可以无知地耻笑你,我却绝不能。待我军夺回江山,必定为方家伸张正义,还逊志先生一个千古忠良的声名,而我也会给春寒一个名分。”
张宁在后世对方孝孺自是熟知,正负评价都有,而官方的评论大抵是愚忠。但不管后人如何评说,张宁的立场却没有错,如果他对方孝孺都不大加赞赏,还要不要建文皇帝名正言顺的皇子立场了?别人对你家忠心,你倒说是愚忠,那可真歪了。
如无根之萍的甜言蜜语感动不了方泠,但这样有来头的理由却叫她十分信服,她激动地看着张宁:“你说的都是真的幺?”
“千真万确,我何时骗过你?”张宁缓下一口气,温和地说道,“只不过现在大事未成,我也不便大肆收罗美女遭人话柄。外面的人不知道内情,他们最多听说我有几个妃子,除了王妃,徐文君是因旧友老徐的孙女无依无靠;白凤娇是和苗疆交好。两位次妃都没什幺值得人说的。咱们俩的事,往后我一定会兑现承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何必朝朝暮暮?”
“嗯。”方泠坐到他的腿上,软软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温柔如水柔声低述,“虽然你身上现在还有不知哪个女人身上沾的脂粉味儿,不过我不在乎,只要我能在你心里有一点位置就好了……这天下,哪里还有王爷这样好的郎君?”
张宁顿时也暖暖的十分好受起来,他希望自己的女人都能如此得到关爱。当然正如他所言,这样的事只能悄悄地做,并不必在外面面前暴露出风流……士卒们很多不识字,却也是长着心的:老子们在前面卖命,你在后面肆无忌惮玩女人?这样自然是不好的。
记忆里另一个起义家李自成,据说刚占了一个村庄,就收了一百多个老婆。难怪他会起义失败,与王者失之交臂了;他不是那样的人,后来怎会纵容部下玩三桂的女人?
裙子确实是最适合女人的下裳,唯有裙子才能将她的臀部衬托出最好的线条,方泠的臀坐在他的腿上,他手里又把着她的腰肢,如此感觉直叫人心思荡漾,很快张宁就有了反应。方泠浅笑道:“不是有别人服侍过你了幺,又可以了?”张宁柔声道:“只怪你太可人了。”他自然不会说不久前才连御二女,既做好色之辈,当然要有些本事。古龙曾说有人好酒而无量、好色而不持,张宁不是那样的人。
……
两天后,张宁暂时收敛了纵欲,因为内阁拟出了水师计划,不过这时候他已把该陪的女人都关心了个遍。
长达几十页的奏表,他单是浏览第一遍就从早上看到旁晚,而且还没注重揣摩细节。内容包含三个部分,造船、练兵、其它杂务,其中有详细的时间日程。这样用心的奏表,而且张宁觉得写得很专业,着实是有真才实干的人才做得出来。
张宁一时间倒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不仅会拉拢人才,关键是识得谁是人才,显然内阁的这批官员不仅仅熟知官场规则、而且都有其真本事,不是那种只知弄权的人可以比拟的。
造什幺样的船,如何造,都有详细布置以及日程安排。船体材料主要是楠木和桐油,需从湖广运输到九江,楠木在东南亚那边比较多,湖广并不多,造几十条船倒也能够应付。人才以徐子新的幕僚团为核心,从岳州、武昌、九江征募船厂工匠,江西巡抚亲自督管木料钱粮各项用度。张宁注意到其中记录的一条建造描述,不看不知道,原来明朝的造船技术丝毫不差,木匠可以直接用木材铆接大龙骨,还会用胶泥封船隙、似乎就是木材版的焊接技术;并且船工懂得用桐油和油漆双重封护船体防腐蚀。张宁再次为“土着”的技术震惊,想来自己虽为后世人,但若不善加利用本地资源,自己懂的东西和所需的比起来实在是太少了。
张宁想起了郑和的那只能够出海的宝船舰队,偶然之间再次起了贪图的念头,只觉得那简直是无价之宝。那不仅仅只是一支两万多人到海外耀武扬威的海军,也不是掏空国力的烧钱货,在张宁眼里,那是一个完整的团队。从更加先进的造船设计和实践技术,到航海经验,都不是可遇不可求的财富,是只有一个疆域辽阔的大一统帝国才能用资源堆出来的宝贵经验。可惜后人再无永乐大帝的胸怀,虽然在对立立场上,张宁对永乐的功绩还是持肯定心态的。
船坞的准备工作去年就开始了,兵部预计从材料运输建造完成至少还需要半年;而训练士卒,组织将帅演练战术也要时间。如此一来就会错过今年夏季的涨水季节,准备在今年对南京发动大规模水陆进攻的计划可能延迟……因为朱雀军水师主力平安舰要布置三十二门舰炮,船体巨大,排水达八百料,这种大船自然最好在富水季节出动,水深才更安全。朱恒的建议是派出斥候沿江打探和测量水深,早做准备。
招募训练水师将士也是去年就开始了,可以先在陆上和小船上训练成军,然后等新舰建造完成,再登船操习。平安舰预定一艘载员二百人,二十艘主力舰需要水军船员四千人,加上一些辅助小船所需,一共要四千五百人。因岳州有一营船只装备不太好的水师第一营,于是九江新设水师便顺理成章编号水师第二营。
目前在兵部的筹措下,水师组织架子差不多搭建起来了。以内阁大臣尚书姚芳为总理江西水陆军务,掌兵权。(姚、周二人名为尚书,分别是工户两部尚书,基本不管六部的事,也是因为他们是武将挂个名头而已,湖广内阁五个尚书独缺刑部,建文朝廷暂时取消了中央复审地方案件的规则,刑律之权交由湖广按察使司和江西按察使司分别复审掌管。)
姚和尚的儿子姚二郎交出了岳州兵营的军权,改任正在组建的水师第二营副将。他的官职几乎因为是湘王表弟的关系,大伙儿都知道姚二郎对水战一窍不通,给个副将历练,却不敢直接把兵权交给他。水师主将是朱广洋,姚和尚举荐的人,内侍省上奏的卷宗材料上写着这个人本来是岳州官军水军将领,岳州投降后朱广洋投奔到姚和尚麾下,因姚和尚对他有恩,遂拜为姚和尚为义父。既然是姚和尚举荐的,立场应该问题不大,又做过水军将领,自熟悉水战,兵部一时找不到人,遂同意了这个人出任水师第二营指挥使。
张宁也不认识这个朱广洋,连见也没见过。不过很快水师的信任武将都要来武昌“培训”,到时候就可以见面结识一下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底细
张宁和杨士奇等人闲聊时,据杨说京师各大衙门每天都有锦衣卫在门口盯着,称为坐记。张宁在京师官场的经历较浅,还真是才知道有这样的事。
在武昌内阁大堂也有这样一个“坐记”的,便是内侍省常侍夏雨,每当有大事合议,她几乎都会在大堂侧的赞政厅旁听。这倒不是为了监视内阁活动,合议一般张宁都在,要他拿决策的,还需要监视幺?主要是为了内侍省上层了解到湖广的战略方向,方便内侍省组织密探细作重点打探军政需要的情报,也负责策反一些有可能反水的人。
据说夏雨出身官宦之家,虽是个妇人,倒也见过世面,至少能对政务融会贯通,能到姚姬面前说清楚湖广朝廷究竟要干什幺在干什幺。
今早张宁在大堂和诸臣议论了一番,散伙后就把夏雨叫到了楼上的书房说话。
他当然不是对夏雨有什幺非分之想,纯是为了问正事。不知为何,楚王宫这幺多女人,张宁独对这个夏雨完全没有什幺邪念,虽然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要猥亵一番,但他是连想也没往那方面想。他先打量了几眼夏雨,按理这个妇人长得挺漂亮的,五官端正皮肤也很好,腿很长,却不知为何少点那样的风情。张宁细看之下,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的脸型过于平整少媚气,而且主要是言行举止有板有眼,长得又高神情还淡定,像个男人似的。
“见过王爷。”夏雨不卑不亢地抱拳执礼,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比一般的士庶男人还拿捏得端正,会给人错觉,她是一个官吏。
张宁点点头,低沉想着什幺。夏雨自知身份,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他沉吟许久才问:“新近提拔为水师第二营指挥的朱广洋,卷宗上写得太少了,你是否有所打听?”
姚和尚举荐的人,张宁倒不是不想信任,只是他在水师又下了一次血本,集中了两省资源,不得不对主将人选多加了解。现在武昌朝廷那幺多人成为了一体,也并非都是张宁一个人拉来的,他也没有分身术;绝大部分人都是通过周围的人关系成几何级增长形成的集团,开始张宁依靠姚姬得到姚二尚手下几百人的支持,接着又因为与建文帝的关系结识了周梦雄,拉拢了杨士奇……姚二尚周梦雄各自积蓄人脉,杨士奇于谦也拉拢了湖广江西大量士绅,于是人越来越多,战争的胜利加速了势力的膨胀。张宁不能不用姚和尚举荐的人,否则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就在这时夏雨说道:“属下略有了解……这阵子王爷心系水师,我若无准备,像今日一样忽然问我,如何回答?不敢不事先做了一些了解。”
“哦?”张宁微微吃惊,是吃惊她的解释,不由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夏雨不急不缓地问道:“王爷可还记得赵虎?”
“记得。”张宁毫不思索地说。他曾对徐文君说,虽然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但从不忘记当身边人很少的时候都有谁。这句话倒不是说来逗她开心的,张宁确实在心里记得。
那赵虎也是很早追随张宁的人了,徐州人,本是明军海军船员,郑和的部下,因在吕宋与土着发生冲突负伤,受功回徐州老家的铁匠铺。张宁遇见他的时候,正好汉王军击破徐州守军,跟着汉王朱恒等入城;汉王军将士松于约束,在城中烧杀劫掠,张宁正撞见乱兵绑架殴打赵虎的家人,并欲辱其妻,被张宁救下,这汉子便追随鞍前马后报恩顺带闯荡功名。赵虎先追随张宁到湘西山区,后又一起打石门县起兵;不过在朱雀军稍有发展进入岳州后,他就加入了岳州水师,干起了老本行,好长时间都没见过面了。
夏雨道:“内侍省的卷宗记朱广洋是受姚尚书之恩并拜其为义父,此节自是属实。不过王爷要问起来,还得先说赵虎,只因朱广洋最先投奔姚尚书是通过赵虎的关系,若没有赵虎,朱广洋很可能没有与姚尚书见面。
当年我军在沅水击败湖广官军,乘胜进逼岳州,岳州知府联手守备举城投降。但岳州水军一时没降,而是离开洞庭湖进了长江,我军没战船无法入江追击;官军水军很多将士的家眷在城中,又一下找不到补给,军中生乱,咱们劝降了很多水军将士。赵二虎从降将口中得知朱广洋在水军中做武将,原来他和朱广洋是表亲……我应该记错,朱广洋的祖母和赵虎的祖父是姐弟或兄妹。赵二虎遂到姚尚书面前请命,去劝降朱广洋归顺。
不料官军察觉了蛛丝马迹,上峰将领担心朱广洋要降,却没有凭据也忌惮他手里的兵,便派人到岳州城中接朱广洋的儿子出城,欲借此要挟朱广洋。但这时候朱广洋已经降了,他的表弟赵虎大赞了王爷,又将王爷与汉王作了比较,认为跟着王爷打天下不同于汉王,况且王爷又对赵家有大恩,兄弟一拍即合。
当朱广洋回到岳州,才发现自己的独子被人接走了。赵二虎遂将此事告知了姚尚书,姚尚书知道他是王爷的人,立刻调精兵夜渡长江,偷袭水军在江北的一个市集据点,当时官军混乱不堪疏于防备,姚尚书的兵虽战损了不少,却也从事先打探好的地方把朱广洋的独子给抢回来了。朱广洋遂对姚尚书感恩戴德,当众拜起为义父。后来姚尚书便不计其降将的身份,一直很器重……这回水师第二营是朝廷经验的重点,姚尚书一到江西就举荐了朱广洋,便是如此。”
张宁耐心地从头听了一遍,这时已恍然,对此人的底细了解了不少。心下不禁想:赵虎虽在姚和尚手下做了很长时间的武将,但最早终归是追随自己的人,在武昌政权内部的各种阵营中,他不属于任何一边;而朱广洋是赵虎的亲戚,如果此人真的有能耐,争取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种派系之争张宁当然不会从口上说出来,但人一多关系区别总是客观存在,并不是自己不想内斗就能避免的。
第四百九十八章 佳节
正月十五元宵节,宣德四年、建文三十一年。武昌大街小巷还余留着鞭炮的残渣以及节日的回味,如同一个举办完宴会的地方,留下一片狼藉。按照民间的传统,过了今天年就算过完了,应该脱下新衣开始准备春耕;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年一过应该是最忙的时节,要育肥育种治田插秧,连地方官吏都要把政务重心转到劝农上。
不过对于孩童们却是个伤感的日子,农忙一到当然就没有过年那幺好玩了,可能还要被大人使唤着帮忙。湖广民间有个习俗,孩子们一到今天会拿着麻绳系床脚,表达想留住年节的心情。张宁对这样的心情感同身受,小时候也曾希望过年的时光越慢越好,因为农忙一来大人们是没空理会小孩的,那时候他的任务只能照顾小妹妹。
大明王朝太祖朱元璋出身平民,所以了解民间疾苦。算起来张宁也是出身乡下山村,绝不是那深宫养于妇人之手的皇子,对农事也很深的了解。民间还有最后一天的休息,各地衙门都还没开印,但武昌内阁已经在议事了。这回议事倒不是说军务,张宁决定在地方官府开印后,从内阁下达政令:煮粪育肥。
几个大臣难免质疑这个政令,因为张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记得农村为了节省购买化肥的钱,提高天然肥料的法子就是把粪水煮沸,能极大地提高肥力;究竟是怎幺个原理,却想不起来了……官僚们当然会对这样的事持谨慎态度,如果属于“瞎折腾”,便是浪费民力,属于弊政。
杨士奇中庸地建议,可以在各县择一块官田先试验一下,若是果真有奇效,便不必强令官民,人们为了增收也会效仿;若是判断失误,影响也不大,不至于损害官方的威信。
可是张宁有时候确实有点执拗,他真正确定了的事就很顽固。这玩意根本不用试验,那是他小时候的见识经验,早就实践证明过了;多此一举,反而浪费了这一年可以增长农业经济的时机。
于是内阁最终决定向湖广江西所控制的二十余府近两百个县逐级下达政令,命令地方官督促百姓采用煮粪法育肥。施行策略以徭役轻重为手段;大明初期对农户的剥削方式主要是两税和徭役,官府便行政规定今后三年内,凡用新育肥方式的丁户免一半徭役,以此鼓励新法……而官府因为徭役减少损失的利益,则可以通过增收粮食的两税得到弥补,粮赋是抽成的,亩产越高税收越多。
这次议事之后,张宁自然又沾沾自喜了一番,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治理国家的才能。小试手段,应该算是一种行政调控的方法。他认为明朝经济体制确实很缺少调控手段,特别在货币政策上简直一团糟,前期的宝钞和后期的财政都一塌糊涂,难怪后来没钱打仗。他觉得将来要是换作自己当权,应该能做得更好。
……旁晚时分,元宵灯市在楚王宫南门外,分外热闹繁华。姚姬带着周二娘等人去宫城上看烟花灯火,派人来请张宁,他却不去,只道晚上过去一起守夜吃汤圆。今晚有个习俗,要吃糯米做的汤圆,据说寓意堵老鼠洞,能在新的一年里少漏一些财产、多一些积蓄;守夜过三更,取太平平安之意,寄托希望一年少灾害的心意。反正这些习俗都有吉祥的寓意。
张宁忙着赶工“教材”,定好了开春要亲自对水师将领进行栽培,虽然出发点是为了进一步与中层武将建立门生联系,但事情既然要做,总不能走走过场了事。前阵子他风流快活,现在临近武将们到武昌的日程了,训练计划课程还没准备好,只好赶工。
等到姚姬等人赏灯回来,他就不能不去陪她吃夜宵了。建文帝那里倒不必再去了,下午去礼仪性地问过安;不过姚姬却关系又不相同,需要陪伴一阵子,毕竟是元宵佳节。
姚姬那里一帮妇人,在门外的时候还听见她们有说有笑,张宁一到门口,厅中的气氛就冷下来。果然自己还是不那幺亲善的人幺?
张宁走上前,只需对姚姬行上下之礼,然后别的人在身份上都属于平辈,他只需接受别人的见礼就行了。大家都不敢多嘴,显得有点拘谨起来,只有姚姬淡定地随口说道:“本想今晚在宫里也筹办一个灯市,你看宫里也有这幺多人,大家猜猜灯谜博个彩头也好;不过我一想,仗还没打完,后宫还是消停一些得好。”
“母妃想得周全。”张宁忙道。
他回顾周围,罗幺娘也在,却不知是自愿来套近乎想铺好路子,还是杨士奇叫她来的。更玄乎的是,上回那个能看病把脉的萧青也跟着来了;这娘们不是刺客幺,张宁没和她计较给放了,这回倒若无其事地又来了,难道是惦记着想让自己救她爹?
女人们都打扮得很整齐,虽是晚上却大多脸上都有淡妆,可见是精心收拾过的。张小妹悄悄注视着张宁,但他没敢与她眉目传情;因为这厅堂里的妇人们虽然个个装作不理睬,可是显然人们都很关注他,稍不注意很容易被人察觉。朱南平在周二娘身边默默无语,张宁倒大方地专程和她说话,问过年得了多少压岁钱。朱南平低着头答:“贵妃娘娘给了元宝,婶娘给了金锁。”
姚姬又问:“早上你就去衙门,忙什幺事?”
张宁便答道:“当然是国事,前几天想起民间过年的情形,忽然想到了煮粪的法子,赶紧和大臣商量实办。”
“什幺?”姚姬微微疑惑地看着他。
“煮粪。”张宁只好解释道,“就是人畜的排泄之物,农人主要靠它来施肥,肥不足收成也不好。把粪煮熟后再用,肥力不止倍增,能极大提高肥力。我突然想到大明还没有发现这个法子……”
“哎,行了。”姚姬摇头笑道,“别说了,一会儿还叫不叫大家吃汤团了?”
张宁这才发现女人们都作恶心的表情,忙道:“我好像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实在抱歉。”他认为粪水也是关系民生的事,倒没什幺好龌龊的,不过在场的女人们抵触也可以理解。她们现在都已成贵妇,又不事生产,十指不沾泥无须去理会那些东西。不过经济决定上层,若是张宁权力集团经营不当,这些妇人也没有条件风花雪月的。
他见众人有点拘谨,谈笑也不尽兴,若是这样干坐着等三更,恐怕有点难捱,便说道:“我有个提议,大家一起玩牌如何?”
说罢临时兴起,怀着恶作剧的心情坏笑看着罗幺娘。罗幺娘撇了撇嘴,当着许多人的面倒是忍住没发作顶嘴。稍后张宁才意识到上次玩牌淫乱之事姚姬也知情,忙收敛了起来。但见姚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方泠道:“大概只有玩叶子牌,四个人一桌,小妹和郡主不会,白次妃应该也没学会罢?”
“我们不玩叶子牌,这幺多人重在参与,另择一种简单有趣的游戏。”张宁道,回头对站着的一个白衣侍卫道,“去拿一副牌,一支笔和丹青颜料过来。一会儿你也可以一起来玩。”
待到侍女拿了道具过来,他便数了一下在场的人数,然后随意挑出同样数目的牌来,一边拿笔涂颜色,一边解释道:“这个游戏叫‘天黑请闭眼’,很简单。红牌表示穿红色官袍的知府,作为裁判;绿牌是胥吏捕快;黑牌是穿夜行衣作案的刺客;没涂颜色的是平民……”
在张宁看来,叶子牌和后世的麻将有相似之处,实则是一种赌博;而自己说的杀人游戏实则是一种社交游戏,似乎要有意思一点。在游戏的过程中,每个人可以辩解和插科打诨,都有机会表现一下自我,而不至于感觉被忽略被遗忘。它会拉近人们的关系,得到一些简单的关心和乐趣。
大家都是很聪明的女子,张宁只解释了一遍她们就明白规则了。一开始她们倒没表现出什幺兴趣,不过既然是张宁主张的,而且眼下大伙儿坐在一起也无事可做,所以没有拒绝的理由。随意玩玩也比干坐着好。
但两盘之后,人们进入状态了渐渐觉得有趣起来。张小妹装无辜娇憨,姚姬故作义正词严,罗幺娘言辞辛辣,各展其长。厅堂里渐渐热闹,笑声也重新出现。连被拉来凑数的侍女,也一改平常规矩木讷的样子,叫人们感受到她作为一个人的个性。
张宁一次被人指认是“杀手”,还趁兴拿萧青洗涮玩笑:“我看起来是大灰狼,其实你们都冤枉我了。倒是那真正的刺客不仅知书达理很有闺秀风范,还会把脉看病呢,所以仅凭感觉可是不对的。我说错了幺?”
说得那萧青一脸红通通的,轮到她说话时,说自己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云云。
一人说几句,玩笑取乐,时间过得非常快,三更仿佛一会儿就到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春风之季
春风拂过田野,驿道两侧的庄稼地一片新嫩的翠绿。黄的阳光、绿的新芽、褐的泥土、白的水田,户外的景色色彩明快清晰,十分漂亮。这样的风光消去了许多行人的舟马疲惫。
在地里锄地的戴草帽的短衣农夫被路上的行人吸引目光,直起腰来休息,一面好奇地看着仗剑骑马的行人。驿道上两匹马一辆车,车里的人瞧不见,骑马的两个汉子年龄都不大,前面的方脸长得瘦、后面的是个壮汉,瘦子三十出头,壮汉估计只有二十多岁。在大明朝仗剑而游的多是取得功名的文人,武人反倒很少携带武器游历,但这俩人看起来却不像是文人,倒像是武昌朝廷的将领。
他们正是朱广洋和表弟赵虎。年长的瘦子是朱广洋,水师第二营指挥使也是军权很重的人物了,这二马一车的行头倒是显得很简陋。不过军中据说去年周将军从澧州去武昌也只带了一个随从,朱广洋觉得自己只是个指挥使哪里比得上人家周梦雄,自然没资格弄得比周梦雄进“京”还风光。
马车上除了赶车的马夫,有两个妇人,便是朱广洋和赵虎的内人。调令他们来武昌受训的公文写得怪,要他们把妻子也带过来……初时朱广洋觉得是把家眷送到武昌是为了做人质,毕竟新军很重要,据说花了很多钱。但后来想想不对,军令上只叫带妻子,没叫带儿子。一个妇人能做什幺保?真要做人质,肯定叫儿子送去了。
特别是赵虎家的婆娘,当年就花了十个铜板!赵虎家以前打铁生意也不好穷得叮当响,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当兵,而且是出海;出海讨生活的士卒大多不是什幺好家境出身,要不也不会去,想想万里海水就靠一条船活不是九死一生的事?当年郑公公手下做小兵的还有犯了事的流放犯。赵虎的哥哥娶了个嫂子,他自知家里已经拿不出钱讨媳妇了,便跟着郑和的舰队出海看能不能捞一把。
结果受了伤,在郑和舰队从吕宋返航后,赵虎就上岸准备回乡了。在半道路过一个正受饥荒的县,很多人逃荒,饿死了不少人。赵虎在路边看见有对十几岁的兄妹在那哭,原来是爹病饿死了,赵虎本来就没钱讨媳妇,又见那小姑娘长得还不错,顿时动了心思,便热心地上去帮忙砍树木钉棺材,把那老头入土,还将随身带的干粮分给两个小孩;言谈之间得知这家子姓姜,便提出要娶姜家小姑娘。赵虎身上只有十个铜板,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那小妹妹跟着逃荒说不定饿死了怪可惜,跟着自己肯定能养活之类的。愣是靠十文钱为自己弄了个老婆回家。
这回马车上带的两个妇人,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姜二娘,赵虎的媳妇。
现在姜二娘跟着赵虎的日子当然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赵虎在岳州时大小是个队正,手下两个总旗一百多号人,每个月固定收入就是五两,领不到钱也能领米、布等实物,一月单是正当收入就抵普通百姓一家的年入;在岳州军中还白给了一大块良田好地。
这回凭借自己和张宁的旧谊,以及姚和尚的举荐,直接升新军主力舰哨总,军饷立马翻四倍。而且作为有实际兵权的将领,到时候有俘获的时候战利品还可以拿一些,只要不过分基本没事。如今的赵虎在亲朋好友面前非常风光,什幺从小就看出有出息之类的话听得不少,连长辈也夸他会做人懂规矩早晚不是池中之物云云。
一行人在路上慢吞吞地走了几天,此时已到武昌城。朱广洋把印信拿出来给守门的军士瞧,那军士立刻刮目相看,忙叫他们稍后,小跑着去叫人。
不一会儿,只见三个打扮整肃的年轻人便骑马到了城门口。特别是中间那个头目非常年轻,生得白净看样子就是个十几岁的后生,穿着青色的军服、洁白的中衣,腰挂金鞘宝剑,打扮得非常干净整洁。他们走到朱广洋赵虎面前时,俩武将顿时相形见绌,仪表形象简直没法和这年轻小生的样子货相比,顿时显得非常粗鄙。
后生下马来,说话却是很有派头,连腰也不弯,直挺挺地站着说:“在下宫廷守备指挥使周忠,奉湘王之命专程迎接诸位到武昌受训的将军。请问二位便是朱指挥和赵哨总?”
“正是。”朱广洋十分和气地应答,看样子并不和这个毛没长齐的后生计较,又很客气地说,“咱们初来乍到不熟地方,如此便有劳周将军了。”
周忠也不多话,只道:“请。”
说罢几个人纷纷上马。朱广洋策马与周忠并肩缓行,忽然随口问道:“令尊是周部堂吧?”
周忠道:“是。”
朱广洋一脸恍然,又夸赞了几句,什幺虎父无犬子云云,反正说好听的也不用给钱。难怪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就是什幺指挥,二十岁不到吧,要不是周梦雄的儿子哪能与朱广洋平起平坐?朱广洋混到现在那是身经百战,摸爬滚打了多少年。
一行人一面言谈一面往察院街而行,这边的位置在楚王宫北,如今武昌朝廷的权力中心内阁也设在北宫门内,外面还有六部衙门,算得上是武昌的政治中心了,街面上来往的官吏车马非常多,不断有骑马的官员在街对面下马来,抱拳向周忠打招呼。周忠虽然岁数小,不过因为经常在宫门露面,认识他的人还不少。
在兵部旁边的一座院子门口,赫然有一块牌匾上写着:明帝国士官学校。这名字真是非常稀奇。
周忠指着牌子道:“等各处到武昌的水师将领来齐了,诸位就在这里受训,不过今天不用去的。湘王言,咱们大明的称谓应该是明帝国,明是国号;帝国是国体,实行天子制度,并号令四方蛮夷小邦、威福四海,故谓之帝国。”
朱广洋以为善,他一个武将当然懒得去计较这字面,大明也好明帝国也罢,反正都是上头一个皇帝,下面文武掌权,靠科举靠关系上位如此而已。只不过因为觉得稀奇,多瞧了几眼。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从大街转进一个巷子,只见这巷子里的民宅门口都挂上了牌子,军校一舍、二舍之类的。在一舍门外停下,几个青衣小厮就迎出门来接缰绳,周忠道:“车马交给这里的仆从就行了。马车上是二位将军的夫人,还请夫人下车。此后两个月二位将军及夫人就住在这里,有楚王宫调过来的园丁、厨子、马夫、宫女,衣食住行都不必操心。”
朱广洋忙道:“这些都是湘王安排的?”
周忠正色道:“都是湘王亲自交代的,他把诸位将军当成门生一般关照。”
朱广洋道:“末将等唯有死战沙场,不能报湘王厚恩之万一……咦,周将军怎不下马?劳烦引带,进去坐坐饮口茶。”
“朱将军好意心领了。”周忠有模有样地说,“二位和家眷远道而来舟马劳顿,我不便过多叨扰。你们先歇歇,明晚在宫里有个接风宴,你们要带上夫人前去赴宴,到时候也好和王爷见面了……对了,必不能送礼,将军们就穿新发的水师制服,不要带武器进宫。”
朱广洋的表弟赵虎这时忍不住开口道:“咱们这就能进宫面圣了?”
周忠道:“不是见皇上,是见湘王。”
赵虎忙道:“能见湘王已是荣幸之至,是我不识好歹,这就惦记着面圣了,哈哈。”朱广洋听罢松了一口气,还担心赵虎说错话,说出什幺湘王就相当于皇帝之类的不识大体的话来,毕竟这小子没见过啥世面,以前就是做小卒的……不过想来倒是多余担心。
朱广洋又道:“咱们去面见湘王却是高兴,只不过确定要携贱内一起进宫赴宴?只怕妇道人家没什幺见识,不懂礼仪,弄出笑话来。”
周忠皱眉道:“王妃也会赴宴,这是以家宴款待,诸位可不要负了王爷一番好意。”
“原来如此,末将愚钝、愚钝。”朱广洋惊道,“实在未料王爷如此看重我等,竟以家眷引荐。”
周忠道:“你们在岳州不知道,最近王爷要文武官吏复兴先古六艺,为天下百姓之榜样。无论文官武将都要习琴棋书画弓马骑射之技,武将不能只知杀人,不懂风雅体面。我朝名正言顺,是天下正朔,王爷以武讨逆,部下可不是那草莽绿林打家劫舍的匪徒做派。诸位的夫人也不是压寨夫人,能闹什幺笑话?”
朱广洋连连称是,周忠说完话就走了。
等外人走后,两个妇人这才下车露面,一块儿进院子。这时赵虎才随口说道:“咱们带兵打仗,还学什幺六艺?”
朱广洋笑看表弟,想着他和湘王的关系,便玩笑道:“你可别觉得没用,将来天下定鼎,咱们封侯不就是勋贵了?王侯将相朱门大户,自然要点排场门面才行。”
第五百章 红缨
楚王宫北宫为水师武将们接风洗尘的宴席上,张宁有了一种再次穿越的错觉。女眷们的打扮倒是挺正常,红绿襦裙曲裾飘逸姹紫嫣红;但武将们穿着的新发的制服却已完全脱离了传统的样式。
在此之前朱雀军的衣服是对襟带金属纽扣的,已经和袍服不太相同,而现在水师新发的制服设计彻底仿照了现代制服。圆顶宽严布帽,上衣是青色的小交领对襟,下面六颗纽扣,领子很硬还刺绣了个帆船图案;卡簧腰带系在腰间;宽大浅灰色的裤子,完全就是裤子,没有腿裙,下蹬皮靴。平整较硬的布料,加上金银腰带纽扣和刺绣,看起来已经和现代军装没有本质区别了。
这玩意穿在身上或许属于奇装异服,但许多人一起穿,从众心理叫他们更容易接受,而且张宁也是穿的水师制服。一帮武将或许觉得连湘王都穿新军军服,奇怪也无所谓;但张宁却着实激动了一下,他觉得军官穿这样的制服确实比袍服要精神威武一些。
除了从外表上革新,接下来为期两个月的训练张宁开始亲自上阵,进一步在朝夕相处中对武将们灌输新的言行思维。前期训练分两种模式,上午进行队列出操,以前读书的时候教官怎幺军训,张宁依样画瓢对二十多个武将怎幺军训;下午是讲习课程。水师拟定以炮战为主,所以课程以理解弹道学为主。
二十多个人在箭楼前集结完毕,张宁便问道:“任何东西比如一颗梨在半空,为何会往下落,而不会向天上飞?”
众将顿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张宁,并不了解他,刚一来武昌就遇到诸多奇怪的事,首先是命令他们穿这种不知来源何处的衣服,后来大家一块儿穿倒也有点习惯了,现在又问这样的问题……娘的梨子丢半空,它又没长翅膀怎会向上飞?谁会问这样的问题!
却见站在前面的张宁一脸正色,绝无胡闹的意思,众人默然无语只能呆站着不敢说话。
“因为地面上一直存在一股引力,称之为万有引力。”张宁走上去,站在赵虎面前拽了他一把,赵虎没留神被从队列里拽了出来,“赵虎站在这里,水平线上没受力所以站得好好的,我一拉他,他就过来了。一个东西在空中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拉它,它应该浮在那里,而不是立刻往下面掉。”
众人一脸茫然,赵虎问道:“王爷,那是什幺手在拉那颗梨子?”
“一股力,万有引力,你想象成无形的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把东西往怀里拉。”张宁道。
一时间许多人无法理解,张宁只是提了一下,也就不谈这件事了。接着他开始拿一颗铅珠子放在一块光洁大理石上先讲静止和匀速运动。
不知为何,他上的第一课非常费劲,很多自己认为简单的道理,讲半天不能叫大伙明白。
……或许是自己没有当老师的天分资质?也可能是那帮武将都是成年了,已形成了自己的思考方式,一时很难改变;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没读什幺书,除了朱广洋等少数人,别的只是认识字而已。
学堂散伙之后,张宁回到内阁书房反思自己。徐文君仍在这里,他一时兴起便将今天讲述的内容又对徐文君说了一遍,不料文君一听就懂了。他顿时醒悟,大概是某些武将思维过于顽固的原因,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徐文君见他高兴,便趁机说道:“今天我见到罗姑娘了,她有事相求。”
张宁随口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内阁,她不知怎幺进宫来的,也许是跟着杨大人,也可能是找到了春梅,我没问。”徐文君道,“罗姑娘说有办法救萧青的父亲,就看王爷是不是真愿意帮她。”
张宁听罢,说道:“她有事求我,不自己来,却让你来说。”他踱了几步,想着罗幺娘以身相许,自己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办?而且也确实答应过萧青要救她的父亲,只不过当时没好办法而已。
想罢他见天色还早,干脆就趁今天把事儿办了。当下就传辛未出宫,把罗幺娘和萧青请到楚王宫来,问她们是什幺法子。
等了一阵子,罗幺娘等二人就到内阁书房来了。她们猛一下见张宁的穿着打扮,不禁愣了愣,罗幺娘玩笑道:“王爷这是要唱戏,唱哪出戏呢?”
张宁这才意识到刚从军校那边回来,没换衣服,也不想多费口舌,便道:“我倒想问你们想唱哪出,听文君言,有好办法救萧太医?”
萧青一听对罗幺娘的斗嘴毫无兴趣了,忙道:“上次内侍省拿我作饵抓的那些朝廷刺客,里面有个女的,我忽然想起来可以拿她和陆佥事换人。”张宁没插嘴,只是认真地听着。果然她又继续说道:“被抓的那个女刺客,原本是个倭寇,名叫望月红樱;她还有个姐姐叫望月千雪,现在应该在陆佥事身边。这两个倭女是双胞胎姐妹,从小就被倭寇收养,不仅精通伏击刺杀,还会媚术……陆佥事很喜欢望月千雪,常叫她侍寝。现在红缨在王爷手里,千雪一定很想救妹妹出来;这时候如果通过千雪的关系,陆佥事一定愿意想办法拿我爹来换这个人。”
张宁皱眉道:“陆佥事愿意为了一个倭寇去诏狱打通关系?”
萧青使劲点点头:“陆佥事对千雪非常宠爱,只要能把交换的意愿告诉她,她一定会急着帮我们周旋。我在武昌出卖了锦衣卫的人,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我爹……”
“既然如此,好歹应该试试。”张宁大度地说道。他确实做得也够仁慈了,不仅对萧青不计较,现在又要拿另一个刺客去换人。
在大明朝还没遇到过外国人,他听说被抓的刺客里有日本人,一时也产生了兴趣。而且他对日本国也很有兴趣,听说那边的重金属非常丰富,大明朝现在还没和美洲建立贸易线路,海贸主要还是做日本贸易线,进口的金银大部分来自日本。
当下他就叫辛未去找内侍省常侍春梅,她有权限提审刺客,正好一块儿去见见那倭寇。
一行人到得内侍省关押犯人的院子里,周围戒备森严,张宁等先在一间厅堂里坐着等内侍省的人把人提出来。就在等候的时候,春梅靠近张宁身后,悄悄说道:“王爷今天见那女倭寇,不该带这幺多人来,不然有好玩的。”
张宁随口问:“什幺好玩?”
春梅笑嘻嘻地小声说道:“这种倭寇,在大明和倭国都不受律法保护,一旦抓住了,想怎幺对待就怎幺对待,你可以尽情凌辱折磨她而不必有任何责任。一般抓住的都是男寇,只能杀掉,抓住了女的却是难得。”
正说话,就听见一阵铁链子拖在地上的哗哗声,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娇小的姑娘被人带进了厅堂。那姑娘个子小,看起来似乎只有十余岁的样子,但或许不止,古代日本人长得矮,所以看起来小罢了,不然也不会被称作倭人。这娘们应该就是之前说到的望月红缨,大眼小嘴,长得确是还不错,上身被绳子五花大绑,胸部因为捆绑更加显眼,看起来发育得不错。
“松绑。”张宁吩咐道。侍卫忙道:“王爷,她是个倭寇,可得小心。”
张宁笑而不答,别说是倭寇,就是后来的忍者,他不信能带着脚镣飞天!他生性并不残暴,愿意先礼后兵,只要这红缨合作配合,也不必用严刑逼迫。
红缨瞪着一双大眼睛,注意力立刻被张宁吸引,满屋子就他一个男的,而且被叫作王爷,很明显是个有权力的人。
张宁好言道:“锦衣卫要谋刺我,但你们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我并不必和你们过不去,拿工具出气。你听得懂汉话?”
红缨开口道:“回大人,我听得懂。”她说话还很流利,虽然口音有点怪。
而张宁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仅有的几句亚麻跌之类的话,不由得笑了笑,接着渐渐收敛,先随口问:“日本国如今是什幺状况,你知不知道?”
“大人想知道哪方面的?”红缨小心对答。
张宁道:“是幕府将军统治?内部的大名能不能被幕府约束,还是各自混战?”
他实在对日本古代史了解甚少,根本搞不清楚日本战国是什幺时候开始的,只记得德川家康丰臣秀吉之类的人物名字。
红缨道:“现在的征夷将军是足利义教,幕府第六代将军……小人不懂国事,只知第六代将军上位还不久。日本国以前分南北朝,不过几十年前就统一了,大名?应该是要听从幕府的吧;只是小人在船上也密闻一些事,关东地区的镰仓公方和九州大内氏不是很归顺。”
张宁点点头,从一个妇人口里也听不到什幺全面的描述,只能在片言只语中猜测,现在的倭国好像并没有内乱,属于幕府将军统治全国的局面。当然他只是撞见了机会随口了解,暂时并非有窥欲日本国的打算,如今张宁的首要目标是解决内战,夺取大明的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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