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左小琼从酒楼窗子跃下,在人群中展开身法,游鱼一般,飞快穿行,人群根本来不及惊叫,便已远去。奔行中我感觉有一股精神之力将我紧紧锁定,摆脱不得。天!这绝不是道门法术!却不知是何方妖法?像这样我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把我找着。
过了鱼市,我匆匆回头一望,却见那老道在道旁的屋顶上宽袍飞展,急掠而至,不知何时,他的左右和身后,各多了一人,身法竟不逊于他。
我心中颓然,刚才伤后急奔,眼鼻流血,眼前红雾一片,即使继续逃跑,也支持不了多久。我猛地停下身来,想拦住他们一阵,让左小琼逃离。
左小琼惊叫:「大哥?!」我道:「不要管我,快跑!」转身迎面向敌。左小琼身影一闪,后发先至,抢在我身前,棍剑在手,道:「大哥!我们结义兄弟,我不会独自逃生的!」我心中感动难过,一时说不出话。
却见那全真老道蓦地停下身来,另外三人也随之停住,看阵形竟似将他围在中央。正诧异间,听得右首一人口宣佛号:「阿弥托佛!」这才看清,左右两人像是穿着僧衣,身后一人深目鹰鼻,竟是西域喇嘛打扮。只是在我眼中,他们脸庞衣着俱为红色,刚才一时没看出来。
左小琼撕下一块衣布,替我擦去蒙住双眼的血水,我感觉身子疲乏无力,软靠在左小琼身上。左小琼急叫:「大哥!你怎么啦?」我喘息道:「我……我……。」随着张口说话,喉间一甜,涌出一股血来。左小琼惊呼中扶我坐到地上,运功帮我疗伤。
左首僧人蓬须乱卷,相貌甚是凶恶粗鲁,喝道:「慧现,我们等你多日,你终于还是出观来了!」
那全真老道笑道:「好计谋!我还道哪来的小贼,班门弄斧,竟敢来窥探本观,没想竟是受你们指使的。嘿嘿,你们平日以光明正大自居,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却忍心让个小孩身受内伤,使出这等伎俩,骗我出观,可叹!可笑!」他虽是满口讥嘲,但神情中却怎么掩不住一丝悔意,显是后悔自己贸然出观,陷入了险地。
右首僧人慈眉善目,也不争辩,道:「阿弥托佛!慧真师弟,你先去看看小施主的伤势如何。」一道柔和的慈光向我射来,让人心头一暖。
慧真看了全真老道一眼,迟疑片刻,合掌道:「是,慧空师兄!」虽是听命,声音却有些勉强,似乎心有不甘,兀自连连回头向全真老道望去,从屋顶落下,向我走来。
慧空这才转向全真老道,缓缓道:「慧现!你本出身少林,奉命往西域研习佛法,却叛师逆上,杀害同门,窃取经书,焚烧藏经阁,犯下滔天罪孽,我奉方丈法旨,拿你归寺领受责罚,你还有何话好说?」
那全真老道长笑道:「贫道全真富阳子,并非什么少林慧现,入道之际,以前所有种种,于我皆为过往云烟,已全部抛开。你所说的,或许有,或许无,但于贫道有何相干?!」
那西域喇嘛本来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听了富阳子一番话,忍不住一声低吼,身子簌簌抖动,红衣飘展而开,就要发难。
富阳子却趁西域喇嘛禅心失守的片刻,一掌印出,「蓬」的一声,两人气劲相接,西域喇嘛身子微晃。富阳子纵声长啸,又连出数掌,西域喇嘛一步步退后。
慧空眉间微皱,道:「慧现!你罪孽深重,且跟我回少林,戒律堂自会予你分辩是非的机会!」说话间僧袍鼓荡,白须飞扬,霎时间高大威猛了许多,便如瞬间化身为降妖伏魔的大力金刚一般,随手一掌空击,富阳子小心地跃闪而开,似对他甚是忌惮。
此时栖霞观方向一道啸声传来,清如竹笛,像是应和富阳子适才发出的长啸声。一会之后,数十道啸声应和,此起彼伏,声气直冲云霄,煞是惊人。慧真刚走到我身旁,闻声色变,无暇助我疗伤,叫道:「慧空师兄,对这恶徒慈悲不得!」
慧空轻叹一声,念了声法号,连发数掌,封住了富阳子退路,蓦地身形倏缩,闪电般撞向富阳子怀中,富阳子被迫出掌拒敌,「噗」的一声,气劲挤压下,空气中爆开一声闷响,富阳子被震得后退一步,长须扬起,脸如金赤,额际根筋突露,看上去极是骇人,显是使尽全力才接下了慧空一击。
慧空道声:「罪过!罪过!」弓背含腰,僧袍飘飞,掌出如电,每击一掌,富阳子便向后退一步,数掌过后,富阳子依然像刚才一样,形状骇人,却不曾倒下,显是有极强的精神力,虽处于绝对弱势,犹能死死撑住局面。
眼见栖霞观方向远远的有数十道身影,布成扇形,急掠而来,居中一人身法极快,直如弹丸急射,正是昨天那矮道士陆志静。慧空见了,弹身而起,身形在半空中炸开,骤然如布匹一般翻卷拉直,凌空向富阳子扑下,口中蓦地一声大吼,声如霹雳,突喷而出,我虽远远隔着,也感觉眼前突然一黑,这一声狮子吼当真令天地变色!
只见富阳子身躯一颤,慧空双掌急下,富阳子衣袍须发皆向后扯动,如疾风过林,「噗」的一声,双掌印实,富阳子软软的矮下身去。慧空提起富阳子身子,喝道:「走!」
慧真不由分说,将我背上,跟着慧空飞去。左小琼、西域喇嘛随后跟来。栖霞观追来的道士已近在半里,当先那名矮道士传声道:「贫道陆志静,请慧空长老留步说话!」
慧空足不停留,道:「阿弥陀佛,贫僧有事在身,恕不奉陪。」几人在屋顶展开身法,顿时耳边风声呼呼,身周景物倒卷,乱人眼目,足见所行之速,难得的是左小琼竟没落后多少。只是后面全真道士却始终有一人,紧紧追来,应是那陆志静无疑。
时间稍长,几人渐渐拉开距离,慧空功力深厚,虽提着富阳子高大的身躯,与西域喇嘛跑在最前,慧真因背负着我,稍稍落后,左小琼轻功虽佳,毕竟年幼,功力差得太多,落在了最后。
如此掠行了一阵,我忽然发觉紧追在身后的矮道士陆志静腰身竟不稍晃,甚至连膝盖也僵硬直立,短短的身子如一截僵木,双脚悬空,却破空直捣,离左小琼越来越近。
慧空在掠行中忽喝问:「前方为何烟雾大盛?!」
左小琼吃力地道:「那是……临安最大的豆坊……。」
「是水汽!」慧空不待左小琼说完,在极速中竟然倏地前窜,守于雾中,让过几人,口中念念有词,用指虚空一划,就中一点,从那处为圆心,后方景物顿时如化入水面,波光摇荡,陆志静等一行全真道士的身影也扭曲变形,往右首一处弯弯追去,十数人的身影串成一道链子,如飞鸟改了行迹。
佛门幻术!我第一次见识这般奥妙的术法,心中惊佩不已。
「慧空长老,为何戏耍贫道?」一道声音不愠不怒,突然不知从哪传来,声音近人耳侧,似有暖风袭体。
慧空默叹了一声,慧真怒道:「声波探敌?」西域喇嘛也回首张望。
慧空点了点头,将富阳子抛给西域喇嘛,道声:「速去!」回身拦截陆志静等全真道士,但见僧袍乱卷,转瞬没入水面似的后方景象中。
慧真和西域喇嘛似早有默契,也不答话,径自带着我和左小琼往前奔去。
到了湖边一处屋顶,慧真忽停下身来,道:「前方有全真道士!」几人在屋顶伏低身子。左小琼脸颊晕红,喘息未已,挨到我身旁。慧真伸过一只手助她屏气收声。
过了一会,只见前边道上远远走来一众人马,离得近了,我不由惊「噫」了一声,慧真空手一扬,看样子,似将声息如飞虫般捉回,随后示意我不要出声。
道上走来的正是袭击我们神龙门的云真子等全真道士,也不知他们使的是何种身法,竟这等神速,一日之间便到了临安城。云真子身后跟着的是刚才在栖霞观路口遇见的数名道士,显是来迎接云真子一行回观的。
女道士赵燕非依然神情冰冷,身边一名道士与她搭着话,正是在青阳山称她为师妹的那名白脸道士。两人身形交错间,露出靠湖而行的一骑,天啊!是师姐!
我心立即怦怦直跳。师姐终于还是被擒了!她坐在马上身形僵直,面容憔悴,看情形是被制住了身子。
我心中发急发苦,恨不能立刻跃下身去,将师姐救出。激动之下,双手不禁微微颤抖,慧真将掌贴在我背上,一股柔和平静的真气注入,瞬间我感觉心跳变缓,全真道士一举一动俱都慢了下来,一骑骑缓缓从眼前穿过。而师姐,发髻掉下一缕,在腮边前后飘垂,一切情形宛如身处梦中,终于慢慢消失不见了。
左小琼「吁」了口气,笑道:「幸好没被他们发觉。」
慧真道:「他们已经发觉了。只不过身周全是我布开的少林护体真气,他们尚不知富阳子一事,见我也没有攻击的意图,故此未予理睬。」双目灼灼,向我看来,问道:「那被制住的女子是你何人?」
我哽声道:「是我师姐。」左小琼闻言大惊,道:「啊!那我们快去救她出来!」
我霎时全身一热,只想拼去一命也要将师姐救出,却听慧真沉吟道:「眼下敌强我弱,等会齐了慧空师兄,咱们再想办法。」
我心下一酸,知道他说的是实情,黯然道:「是,慧真大师。」慧真道:「我们走吧!莫等全真道士会齐了掉头追来。」左小琼问:「我们去哪?」慧真道:「宗阳宫!」
宗阳宫在临安城内,我们一路向北,从武林门入城,折往东行,穿过许多街巷、到得一处,门庭广阔,屋宇雄伟富丽,与其说是道观,倒更像王府,比栖霞观气派许多。
慧真领头向观内走去,看门的一名道士稽首道:「慧真大师。」也不用招呼,转身便将我们领往观内,沿路随见黄袍道士,守卫谨严。穿过正殿,向右拐过一道曲栏,来到一个园子,园中假山、池水,花木茂盛,鸟声啾啾,俨然一个大好园林。
穿过一道圆月拱形墙门,又是一处园子,比外间的小了许多,却林木苍郁,屋舍井然。园中一株老树,粗枝斜逸,浓荫遮蔽下,有一亭子,亭中一大群人围着一处,亭外也站着许多道士,皆静默不语,不知在做些什么。
走近了,亭中左边站着的一名十七、八岁少年道士向我们一行看来,眼神清湛逼人,只一眼,却没说话。中间一个胖道士随他目光回望,身形移开一隙,露出了亭中石桌上的一盘棋局,左小琼早挤凑了上去。
过了一会,左边对局的中年道士忽朗声笑道:「和了!呵呵,和了!」人群顿时松动起来,那中年道士侧过脑袋,短须长脸,对慧真道:「来了?」盯向兀自昏迷不醒的慧现一眼,神情间甚是复杂,半响方轻轻点头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便是执掌宗阳宫的洞庭子么?适才路上听慧真说过,洞庭子乃茅山宗副掌教,茅山宗第一高手,龙虎山张天师归隐后,便是他与阁皂宗道士杨至质两人共掌天下教门公事,此际临安城恐怕只有他率领的茅山宗能与全真教势力抗衡。看他模样也无甚出奇之处,额际泛光,只显得精力充沛而已。
与洞庭子对局之人,此时站起身来,鳞袍玉带,面容儒雅清瘦,微吐一口气,笑道:「和!」微微点着头,看着棋局,神情间似犹沉浸在棋局之中。
慧真一惊,踏前一步,合掌道:「贫僧少林慧真,见过荣王。」什么?这人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荣王爷?
荣王淡笑道:「高僧免礼。」
左小琼忽叫道:「喂!你本来可以赢棋的嘛!」荣王身后一名便衣侍卫喝道:「大胆!竟敢对王爷无礼!」
荣王抬手挥退侍卫,笑咪咪道:「哦?小姑娘,你且说一说。」
左小琼清音朗朗,指手划脚:「你看,黑方局面本来稍稍领先,却在官子之际,一味容忍退让,怯于争战,错失了良机。白方行棋一直强横,其实未必没有破绽。这左上角白方侵入时,黑方若置之不理,先于右下角侵袭白方领地,白方应,则先手多占两子。如不应,大不了弃去左上角,换得右下角白地,目数上并不吃亏,如此,黑方可胜两目。」
荣王沉默不答,脸上看不出喜怒,道:「哦,那你说说,若是两军交战,拿我中原繁华之地,换蛮荑不毛之丘,可否?弃城而去,亡我百姓,实乃大不仁之举。纵能取胜,又于心何忍?」
四周众人一时皆静默不语。左小琼呆了,不知方才两人是以棋战譬喻宋蒙之争呢,还是这位荣王惯于将棋道与他们家的赵宋江山联系到一块。
洞庭子咳嗽一声,从桌旁提起一柄长剑,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这青锋宝剑可算保住了。」忽的笑容一顿,喝道:「疾风子!」
他身旁那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道士高声应道:「在!」
洞庭子目光凝视剑锋,缓缓道:「从今日起,这把宝剑为你所有!」
此言一出,人群耸动。那叫「疾风子」的少年道士大惊,道:「师叔,这……?」
那名胖道士道:「师兄!万万不可,此剑乃我茅山宗历代指定掌教继承人信物,岂能如此草率?」有数名道士随声附和。
洞庭子逼视着他,道:「我若输了呢?此剑已归阁皂宗杨道兄所有!既然天意不能使我两宗令归于一,值此教门纷争、多事扰乱之际,我茅山宗派内岂容更生枝节?!掌教师兄既全权托付与我,我便可相机行事。此事已决!荣王爷、少林慧真长老、阁皂宗杨道兄皆为见证,此后若更有谁争议少掌教一事,家法处置!」
那胖道士迟疑间,荣王笑道:「洞庭子快刀乱麻,直让小王击节赞叹!」那胖道士身子一颤,缓缓弯下腰身,道:「是!洞真谨听师兄之命。」
那疾风子接过长剑,正欲说话。众人却都往我和慧真身后望来,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慧空无声无息的从拱门处走了进来,僧袍染血,步履艰涩。
慧真大惊,迎上道:「师兄!连你也不能全身而退么?!」看他刚才一点也不但心慧空,原来是对自己师兄的功法抱有极大信心。
慧空唇角挂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与洞庭子、荣王、杨至质等一一见过。又问我伤势如何。我答道没有什么不妥,仅有些胸闷而已,慧空点了点头。
众人随后转到院中一个厅堂,荣王见西域僧提着耷拉着脑袋的富阳子走进大堂,这才注意到了,惊问:「这不是全真富阳子么?」
慧真恨声道:「他是少林逆徒慧现!」走向前去,大掌按在富阳子脑门一阵揉搓,揭下一层头发来,露出青光短发,头顶香疤依稀可见,随即又在他面上一抹,抓起一手胶皮胡须,露出一个光润的脸庞,眼睛虽闭着,却看得出是个丰容俊朗的和尚,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岁。与适才那颧骨突耸、瘦颊黄肌的老道士全然两人。
人群中有人「咦」的惊呼出声,慧真揭开富阳子真面目后,却没说话,默默退至慧空身后,低眉垂首,静立不语。我在他身侧,见他脸颊紧绷,唇角牵动乱须不住轻颤,显是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
慧空叹道:「阿弥托佛!罪孽!罪孽!这逆徒所犯之事虽为少林家丑,但此事相关佛道两家大事,今日便在此处讯问为宜。」
除洞庭子外,人人都露出惊疑的神情,为何少林弟子犯戒,却又与佛道两家相关?众人都看着慧空,听他如何发落富阳子,大厅里一时静悄悄的,地上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慧空却没立即将富阳子弄醒讯问,倒说起了故事,缓缓道:「十五年前慧现与慧真两人来到少林寺,要求落发为僧,阪依我佛,当时他俩在俗世便为师兄弟,故此肯求我师父福海大师一起剃度他们,在佛门释家依然可作师兄弟。」
众人「啊」的一声,都向慧真看去,适才慧真待慧现的态度,倒似仇人一般,没想他与慧现未出家前便是师兄弟,恐怕两人交情非同寻常。慧真面容静默,却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是悲是愧?
慧空续道:「当时少林方丈乃密教名僧木庵性英大师,见慧现聪慧过人,便收了他为徒,慧真则成了我师父福海大师的弟子。十年前,慧现被送往西域研习密教佛法,其实却身负另一佛门重任,便是往西域监守佛道两门百年前封存于布达拉宫的一本经书。」
荣王身后一名圆脸道士动容道:「可是那《古镜经》?」说话的正是适才洞庭子提及的阁皂宗道士杨至质。
慧空点头道:「正是。」
杨至质闻言一呆,向地上的慧现瞟了一眼。
慧空道:「这《古镜经》与其它经书不同,经书所载功法,修行之后唯一的用途便是用来感应和寻找远古时期遗下的一面古镜。」顿了顿,道:「这面古镜又跟百年前兴风作浪的」恶魔岛「有关。」
此言一出,大厅上人群耸动,议论纷纷。提起「恶魔岛」,只怕在场的修道人士没有一个不知晓。
一百三十多年前,中原之地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种族,这个种族以男性居多,专事奸淫掠夺天下妇女,以供淫乐。他们每个人都修行魔功,非普通的「采花帮」可比,别说世俗的武林人士不是他们对手,连佛道两门修行高深的有道人士也常败在他们手下。一时间中原之地人人自危,皆称其为「恶魔」。
后来人们渐渐知道,这个种族的人全部来自海外的一座无名孤岛,或许因气候等关系,岛民的性欲极其强盛,又因远在未曾开化的混沌之地,岛上风俗奇异,父女、母子、兄妹皆行交媾,所行之事令人发指。这座孤岛却不知何故忽然沉没,岛民于是辗转漂泊到了中原之地。岛民被中原人称为「恶魔」之后,这个早已沉没的无名孤岛反而开始有了名字,被人称为「恶魔岛」。
恶魔岛自古环境恶劣,白日烈暴,夜间奇寒,环岛海面变幻无常,岛中土石坚硬,求生极为不易,岛民生下的子女往往十留一二,鲜能存活。但长大成人的岛民体资却格外健壮,不仅能在风暴下的海底取食,爬高窜低敏捷异常,且耳听目视灵觉超人。不知哪个年代,他们偶然间救了一名飘洋过海寻求长生不老术的方士,得方士授与了他们修炼道术的法门。
岛民原本信奉一种原始巫术,与这修道之法结合后,加之体质又非同寻常,竟给他们练成了一种极厉害的魔功,岛民为求生存,人人自幼便修行魔功,因此到了成年,个个魔力高强。这些岛民来到中原繁华之地后,见中原女子一个个貌美如花、肌肤嫩白,哪是岛民女子之黑丑可比?一时便如狼入羊群一般,四处掠夺中原女子,不论贫富官民均未能幸免。
岛民由来财产共享,抢来的女子也不例外,被抢去的女子遂被当作玩物,为全族男子一一蹂躏,生不如死。更悲惨的是岛民玩弄女子花样繁多,喜欢多人群交、又爱对女子施以暴虐、甚至专挑肌肤细嫩的女子烹而食之。
中原人士自是对其愤恨之极,遂群起而攻之,无奈岛民魔力高强,其中尤以一名叫「普罗结」的岛民魔功超绝,其所修炼的「元元十八式」魔功,连当时的中原第一高手的少林玄能大师也抵挡不了。岛民在普罗结带领下,纵横天下三十余年,无人能奈其何,这股邪恶势力就被世人以其岛名称之为「恶魔岛」。
中原武林与佛道虽曾联盟起来共同对付「恶魔岛」,可是数次交战之下,伤亡惨重,始终不能取胜。不知为何,后来「恶魔岛」却一夜之间在中原消失了,有人说掠去一大批中原女子后,他们在海外重建了另一个「恶魔岛」,有人说他们全族迁往西域极远之地。也有人说他们作孽太多,遂遭天惩,人人都得了一种怪病,所以全部死绝了。
慧空说那古镜与「恶魔岛」有关,难怪众人吃惊。待大家静下声来,慧空又道:「『恶魔岛』百年前横行江湖,后来突然消失,许多人以为他们离开中原了,或得怪疾而亡,其实不然,『恶魔岛』至今还留在中原之地!」
十一、元元密境
慧空语声不紧不慢,众人却越听越惊。有人高声问道:「这如何可能?一百多年从未听见任何关于『恶魔岛』出现的消息,难道他们还能改恶从善不成?」
慧空却先不答,沉声道:「此事茅山宗洞庭道兄清楚,阁皂宗杨道兄应该也知晓。」
杨至质点了点头,洞庭子道:「不错!」
慧空道:「本来『恶魔岛』之事,只有佛道两门的少林、茅山宗、阁皂宗、龙虎宗历代掌门和派内少数长老知晓,相约守密,实是不欲惊扰世人。如今已有消息在江湖中传开,倒不便守秘,惹人疑虑了。」
荣王道:「如此说来,『恶魔岛』果然还留在中原。为何却像消失了一般?」
慧空环看众人一眼,道:「他们全部被『锁』在了一个叫『元元密境』地方,故此不能为恶世间。」
荣王道:「锁住?是被囚禁起来了么?」
慧空点点道:「也可以这么说。」
说完,盯向荣王身后一便服卫士,道:「若贫僧没有眼拙,这位施主应是真武教道兄?」
那便服卫士笑道:「大师好眼力,贫道真武道士杨居。」又笑着向众人道:「贫道有命在身,因此没与各位招呼,莫怪,莫怪!」
慧空道:「原来是真武教青龙使,怪不得有如此绵厚深长的呼吸吐纳功。」
杨居道:「不敢当,不敢当。」
真武教乃皇家御用道士,其供奉的真武大帝乃赵宋王朝的保护神,历代真武道士隐身于大内或各王族府内,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故此洞庭子等人即使察觉也不说破。真武教修炼功法的特异之处在于坐卧立行、任何时刻都能通过呼吸吐纳练功,否则终生陪侍帝王,如何有暇修炼?
慧空道:「杨道兄可曾知晓贵教三十四代掌教钟无骐仙逝后的情状?」
杨居闻言一怔,道:「我听教中长辈提及,钟师祖仙逝后躯体干枯,缩成一团,仅余些皮骨毛发。」
慧空叹道:「钟无骐真人便是在与恶魔岛之战中仙逝的。当年『恶魔岛』横行中原之际,全真教尚未创教,佛门中最强盛乃少林禅宗,道门中最强盛的是茅山宗,佛道联盟便以两派为首,道门的龙虎宗、阁皂宗、真武教、天心派、神霄派、清微派、东华派、丹鼎派皆参与了对『恶魔岛』的讨伐,可是」恶魔岛「势力之强却超乎想象,结果,参战的大部分教派竟至全军覆没,由于魔功施展时能吸附外力精气,阵亡者无不躯体干枯,仅余皮骨毛发。」
说道此处,慧空停了停。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相顾骇然。这里大都是佛、道修行人士,知道像这般的死亡情状,对修行者而言,是极为悲惨之事。修行者追求的是长生、长寿,寻常死亡尚能寄托于来世修行,但像这种死法,精血枯尽,将永不得超生。
我听到这里,不禁觉得肩头又有些痒痒儿,昨日王寂一抓,使人真气外泄,倒与魔功很相像。
耳边听得慧空续道:「到最后,阁皂宗、龙虎宗掌教也身受重伤,只有少林玄能大师、茅山宗恒真子两人尚有一战之力,而『恶魔岛』也损伤惨重,全族退守于首领普罗结的秘密居处」元元密境「。便在这时,雷襄子终于找到远古时遗下的神物麒麟古镜,及时赶到。」
一名道士问:「可是那号称『锁步大师』的雷襄子?」
我心中一跳,雷襄子是我最为敬仰的修道前辈,他是百年前著名的道门奇才,所创立的「锁步术」,针对道家普遍修行的缩地术,反其道而行,与传闻中的定身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受施者在不知不觉中,走不出施法者所限定的范围。昔年北朝摩尼教叛军主力豫州被困,援军五万人马夜间行军,被雷襄子施法,数日走不出一片树林,以至摩尼教主力被歼,雷襄子的锁步术因而天下闻名。
慧空道:「正是!雷襄子赶到后,与玄能大师、恒真子一起合三人之力,借用古镜的神妙将锁步术的法力无限放大,终于将」恶魔岛「势力永久锁于『元元密境』中。」
众人听说后半响无言。一名道士嘎声问道:「为何不索性用定身法,如此一来,那」恶魔岛「岂非早就灭绝了?」
慧空微笑:「定身法,只是一个传闻而已,古往今来又有谁修成过定身法?」
那名道士鼻脸塌陷,偏偏额际耸突,下巴前伸,倒像个老掉了牙的瘪嘴老太,相貌甚是滑稽丑怪,他一发问,已有几个道士忍不住开始偷笑。他旁边一名道士道:「白师兄平日总是异想天开,恐怕偷偷炼成了定身法也不一定!」茅山宗许多道士随即哄笑起来。
洞庭子见群道发笑,一皱眉,正欲发话,他身旁那胖道士洞真子肃容喝道:「大家肃静!」洞庭子随即也缓缓点了点头。
慧空对群道的哄笑宛若未见,停了片刻后,又续道:「恶魔岛民虽被锁于」
元元密境「之中,但并没有失去魔功,玄能大师、恒真子和雷襄子一直守在密境外察看数月之久,确信所施的法术没有破绽,才开始商议善后事宜。
那雷襄子无门无派,乃是散游道士,善后的事便交给了玄能大师和恒真子两人处置。两人曾一度商议要毁去古镜,使那秘境永无破解之法,但奇怪的是就在商议的当晚那面古镜却忽然自行隐去,古镜乃通灵神物,所行自有其道理,玄能大师和恒真子便不再继续搜寻古镜,只将雷襄子留下的《古镜经》送往西域布达拉宫,并从两派中各选派一名守护使监守,同时又派人在「元元密境」外看守监视。」
慧空顿了顿,指着慧现道:「这逆徒便是少林这一代的经书守护使。」
此时我已隐隐猜出,这慧现定是做出了监守自盗的事。只是慧现偷那经书有何用处?难道去将「恶魔岛」放出来么?对他又有何益?还是他贪图那古镜的神妙法力?
荣王也问道:「可是这慧现将经书偷了去?」
慧空点点头:「布达拉宫高僧如云,若不是这逆徒生了邪念,外人又岂能轻易入内?这逆徒不仅盗走了经书,还将这位西域大师的师兄杀害,又故意焚烧藏经阁,才乘乱逃走。」
众人向慧现看去,见他卷缩在地,也不知被慧空施了何种手法,一直没有醒转。他面容既俊,神气清逸,俨然一个颇具慧根的得道高僧,却不料竟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当真人不可貌相。
有人问道:「除少林外,茅山宗不是也还派有人看守么?」
慧空道:「茅山宗的经书守护使至今下落不明,是否已被这逆徒暗害了,目前尚未得知。」
洞庭子凝重的点了点头:「洞微子师弟一向质朴厚道,被人所算的可能极大。」
茅山宗道士群情激愤,有人高声叫道:「杀了这奸徒徒替洞微师叔报仇!」
慧空摇摇头,道:「此时还杀他不得。这逆徒偷了经书后,自知本派不会放过他,于是改形换貌,东躲西藏。我与慧真师弟一路追踪,终于查明他竟藏身于全真教,要是那《古镜经》落到了全真教手里……。」顿了顿,环顾众人,续道:「阿弥托佛,恶魔岛固足可畏,全真教更叫人心忧。昔年重阳真人以『三教合一』创全真教,修真养性,俭节自守,让人敬仰,长春真人冒雪冲霜,远赴西域,为民请命,也令人敬佩,其后全真教却以『立观度人』之名,滥招徒众,鱼龙混杂、喧嚣杂处,叫人不敢苟同,如今全真掌教更是野心勃勃,欲打压佛门、排挤同道,若得恶魔岛之助,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大厅里人人面容凝重。我虽不甚明了茅山宗、阁皂宗、少林等门派与全真教的纠葛,但听适才洞庭子传剑时所说的一番话,似乎在场的各门派对全真势力的扩展都深怀戒心,若真像慧空所言,全真教再得恶魔岛之助,南北道派的力量对比将更为悬殊,在场各派恐怕立即将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不知怎的,我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高兴。至青阳山逃亡出来后,一直有种茫然无助之感,如今见有这么多人共同对付全真教,再也不是我孤单一人了,心中甚是兴奋。暗自打定主意,待会议事一完,定要恳求众人将我师姐救出。
荣王道:「大师所言极是,全真教啸聚徒众,其中许多皆非良善之辈,长此以往,定将生变,我也曾向皇兄谏议此事,只是朝中趋奉那全真教的官员着实不少,皆以全真教南传为本朝盛事,皇兄也一时难决。」
阁皂宗杨至质道士道:「当务之急便是查出《古镜经》下落,莫要落入全真教之手。」
众人点头称是,慧空走到慧现身旁,便要将他弄醒,开始讯问。忽听门外一名茅山宗道士来报:「太乙散仙吴仙姑弟子张幼玉宫外求见!」
慧空、洞庭子、杨至质等互看一眼,慧空忽向西域喇嘛说了几句藏语,西域喇嘛将慧现提起,随一名茅山宗弟子避出了厅堂,洞庭子方道:「有请张仙子。」
语声清清淡淡,直往宫外送去。
一会儿,门口来了一位白衣道姑,脸上肌肤极白,逆着光,似溶进光亮之中,看不清唇鼻轮廓,只有光亮里一双水盈盈眼珠子,向众人看了一圈,我忍不住心跳起来。
只见她趋前一步,光亮渐渐在她身上收去,现出个手执拂尘的女子来,面容娇美,唇鼻竟看不出骨感,浑若嫩肌堆成,惹人生怜,口中吐声道:「幼玉见过荣王爷、魏师叔、杨师叔、少林长老。」一听她声音,我感觉全身一热,脸辣辣的不自在起来。
她身子微弓,道袍下的臀部,稍稍一圆,便隐去了,眼神往荣王飘过去,道:「不想此处还能见着王爷。」
荣王整整身子,问:「吴仙姑近日可好?」
她轻轻道:「多谢王爷关心,家师一切安好,今命弟子前来向魏师叔、杨师叔商询年未道法大会一事。」听她称呼,似乎那洞庭子的俗家姓氏为「魏」姓。
果然,洞庭子道:「年末距今,尚有数月,不知吴仙姑有何要事,这般着紧?」
眼中神光一刺,盯向张幼玉。
张幼玉眼脸低垂,面容沉静,唇角一开,灿出一个笑来:「西太乙宫东殿近日落成,匾额皆由皇上御笔亲提,家师有意在太乙宫安奉神像之日,同时主办本届道法大会,特求两位师叔恩准。」
她站在那儿,婷婷玉立,鲜嫩娇艳,盈盈欲坠之态,如一枝风中荷花,说话声更是婉转娇媚,令人不忍拒绝。
荣王立时放眼望过来,神情关注。洞庭子道:「这……历来道法大会举办者皆由龙虎、茅山、阁皂三宗选出,贵派石清儿虽于上届大会崭露头角,夺得举办资格,但同获举办资格的尚有东华、金丹南宗两派,此事当容我与杨道兄会同张天师再行商议。」
张幼玉微微一笑,道:「金丹南宗已并入全真,东华派已放弃举办资格,这是东华帝君写给家师的信函,请师叔过目。」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递向洞庭子。她侧腰低首,一举一动,说不尽的娇怯含蓄,让人寻思回味。
我一时看得呆了,总觉得她身影步法间,有股十分熟悉的味道,像师姐么?
又没有她那股子娇态,像师嫂么,师嫂又多了份随和亲切。
呆想间,忽见她裙襬无风自扬,掀露纤纤玉足,小腿滑圆,张幼玉若有所觉,微微侧身,含笑向我这边望来一眼,我吓得一跳,赶忙转念他想,紧盯身旁慧真的一只大耳,那只耳廓被人削去一角,伤处肉色深黑,十分醒目。
就这样静下了心来,过得一会,突然有一种极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些什么东西从身上拿开,一股轻飘飘的轻松感,令身子虚浮不定,空空落落。一瞬间,我想起慧现从牺霞观向我追来时,却是另一种相反的感觉,那时有什么东西向我压过来似的,身上愈来愈沉,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低声与慧空说了,慧空眉梢一动,朝慧真使了个眼色,两人正欲悄悄离开大厅,张幼玉一回头见了,笑问:「大师往哪里去?」
慧空合掌道:「阿弥托佛,你们商议道门之事,我等和尚须避开才是。」
慧真一声不响,径自朝厅外走去,慧空说完,也轻飘飘身随其后,忽听得远处一声嘶喊,慧空身子一晃,倏忽不见。
众人惊疑间,张幼玉明眸流转,问:「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洞庭子稍一迟疑,道:「不必了,疾风子,你去瞧瞧,何事吵闹。」
疾风子躬身道:「是。」身形一动,从旁边窗口弹出,好快的身法!
左小琼立时双眼放光,似要跟去,看我一眼,终于没动。
洞庭子看完张幼玉的信函后,侧身交给杨至质,估摸杨至质堪堪读完,沉吟道:「这倒奇了,贫道上月遇见东华帝君,他也没提不想承办道法大会的事啊。」
道法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宋室南迁后,北方教派不再参加,全由南方「符箓三宗」主持。每届大会,各派均派出新人比试交流道法,前三名者可为本派赢得举办资格。上一届道法大会,师尊就曾带师姐参加,那也是师姐第一次出山。
如果没有全真教这次变故,这一届大会师尊应该会带我参加吧?
承办道法大会所费甚巨,一些小门派无力承担,往往放弃比试赢来的资格。
像我们神龙门,门徒既少,又闭门修行,既无香火资助,又无道观私产,每次也仅是观摩观摩,看看热闹而已。
可是东华派渊源流长,乃南方仅次于符箓三宗的大教派,不至于无力举办大会,而有能力举办大会的,因其对教派声名有益,可趁势广收门徒,正是光大其教派的良机,一般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杨至质摇摇头,也似不解,道:「不过,这确是东华帝君亲笔所书无疑。」
洞庭子点头道:「东华派虽已放弃举办资格,但尚有金丹南宗。并入全真教的,只是其属下的最大道观牺霞观而已。金丹南宗掌教留元长多年来一直不见踪影,还得设法找到他,征询其意见,若果然放弃举办资格,自然由贵派举办此届道法大会。」
张幼玉道:「上届道法大会,留元长便未露面,其举办资格也是由栖霞观道士赢得,难道一直找不着那留元长,本届大会便停办了不成?」
荣王也道:「皇兄甚是看重本届大会,现时日也已不多,洞庭子,须早下决断以便筹备周详才是。」
洞庭子道:「荣王所言甚是。但道法大会乃教门盛事,先辈所定规矩,贫道也轻易改动不得。嗯……张仙子,贫道尚有一事相询,贵派若举办此届大会,欲邀何方道派加入?」
按规矩,大会举办者可自行邀请新的道派加入,洞庭子显然对此极是关心。
杨至质也露出注意的神情。
张幼玉脸上淡淡的:「此事有由家师决定,非晚辈所知。」
洞庭子碰了个软钉子,丝毫不为所动,道:「此事虽由举办者自行决定,贫道与杨道兄甚为好奇,还望问过吴仙姑。」
张幼玉粉面微红,道:「难道每届大会都先问过举办者欲邀何人不成?两位师叔是强人所难哩,幼玉年轻不懂事,惹得两位师叔不快,这便告辞!」说话间,神情含羞带恼,说不尽楚楚可怜之意。连我也感觉洞庭子两人是有意为难于她。
荣王不胜怜惜,瞥了洞庭子、杨至质一眼,道:「幼玉勿恼,你要回去,且让小王送你一程,此事洞庭子定会按规矩办理!」说完,丢下众人,领着侍卫、真武道士杨居与张幼玉一道去了。
洞庭子与杨至质面面相窥,半响不语。忽然,慧空沉默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既不是慧真、西域喇嘛。也不是疾风子,我定睛一看,险些惊唤出声,那人竟是今日西湖舟中遇见的留石公!
十二、全真南下
留石公依旧粗衣长剑,看了我和左小琼一眼,转向洞庭子道:「余杭张留石,见过魏掌教。」
洞庭子微感诧异,道:「张大侠足迹遍及江南,行侠仗义,贫道素所仰慕,不意今日竟得一见。」
留石公道:「不敢,留石前来有要事禀告。」说完,拱拱手,却不再说话。
洞庭子登时会意,道:「大家这便散了吧!」
众人知道留石公有话要说,纷纷散去,那胖道士洞真子跟在众人后头,见洞庭子未出声挽留,也便去了。大厅里只剩下我、左小琼、慧空、洞庭子、杨至质和留石公几人,左小琼将我扶起,正欲离去,留石公道:「两位小道友,咱们可又见面啦。」
我和左小琼见他出言相认,便停步招呼。留石公向洞庭子礼揖道:「在下此行代表摩尼教南宗与诸位共商抵御全真教南侵一事。」
此言一出,洞庭子、杨至质登时变色。杨至质呆了呆,喝道:「大胆!你魔教乃朝廷捉拿的钦犯,凭什么与我等相商大事!」洞庭子和杨至质两人虽为道士,却也是南宋朝廷任命掌管天下道门的官员,难怪会这么说。
留石公面容不改,道:「我教因『花石纲』一案,举义旗为民请命,事情已过百年,是非曲直,不提也罢。但那全真教婢事蒙古,遂而势力坐大,近来大举南下,实为蒙古狗贼南侵铺路,届时南方道门,危在旦夕,孰轻孰重,还望三思。」
杨至质冷冷道:「我等教派传承千年,当有自存之道,不劳尔等挂怀。」
留石公听了也不恼怒,沉声道:「若非我教北宗长期在北方与全真教势力抗衡,全真教早就南下了,试问南方道门哪一派可抵挡全真一击?」
洞庭子与杨至质皆冷笑不语。留石公道:「南方众多教派,以」符箓三宗「立派最早,信徒最众,但三宗弟子,散布于四方,居家修行的较多,真正出家的甚少,一旦教门有事,能聚齐起来护卫的少之又少。而全真教皆为出家道士,道观数千,徒众千万,以前尚有我教北宗与之纠缠,如今我教北宗已亡,除佛门外,全真教一统北方教派,再也无所忌惮了。
慧空惊问:「贵教北宗已亡?何时之事?」
留石公脸现悲愤之色,道:「今午收到北方传报,崂山一战,我教北宗梁左使、七大法王、五路掌旗使全部阵亡。」
慧空叹了一声:「阿弥托佛!」又道:「莫非全真十八子全部出击?」全真十八子乃当年跟从全真掌教丘处机远赴西域,面见蒙古成吉思汗的十八位弟子,个个修为深厚,丘处机之后,全真教两任掌教皆出于十八子中,故此名闻天下。
留石公自顾怔怔出神了一会,才道:「全真教十八子仅十一人参战。」
此时连杨至质也不由动容。慧空道:「所幸贵教教主袁天行尚能幸免。」
留石公叹道:「袁教主年初已去逝,否则崂山一战也不至于如此惨败。」顿了顿道:「如今我教尚有北宗属下部分山东义军、可与全真教众多道士相抗,但教中高手仅余南宗三法王、右使张三枪,既我师尊是也。留石今日便是奉师尊之命,前来告知诸位,全真教鹰使已偕同十八子中十三人南下。若得结盟,则共御之,否则请诸位各自珍重!留石告辞了!」说完,合袖一拜,带着外头等候的一干魔教随从,迅即离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洞庭子望着他离去身影,喃喃道:「想不到他竟是魔教中人,一直在咱们眼皮底下行走江湖,可看走眼了。」
杨至质道:「他武功不高,想必未得张三枪真传。」
洞庭子道:「此人武功虽低,气度倒也不凡,魔教藏龙卧虎,不可小看。」
转头望向我和左小琼,笑道:「两位小友,与这张留石可是旧识?」他一笑,脸容顿松,让人感觉亲切随和,全不似适才一派宗主的气势威严。
我道:「今日西湖……见过一面,咳咳!」开口一说话,寥寥数语,竟是胸腔泛闷,气竭音哑,最后更是咳嗽起来。
慧空伸过一指搭在我手腕脉上,眉间微皱,隐现忧色。左小琼急问:「我大哥怎么样?!」
慧空道:「阿弥托佛,今日幸得小施主相助,才擒住了逆徒慧现。小施主因此也受了内伤。」
洞庭子和杨至质听了慧空的话,都吃惊地拿眼看我。我暗自苦笑,所谓「相助」,只不过是我无意中做了回鱼饵,慧现则成了上了钩的鱼罢了。
慧空道:「慧现天资聪颖,于西域十年,竟已将密教『催神大法』练到了七层,那逆徒估计也是看你资质不俗,才不惜损耗功力将你七窍毁伤,出观擒你,若被他再施以控神术,你便终其一生,为其所用了。」
我听后不禁抽了口冷气,怪不得我与慧现之间会有那种若有若无的奇怪联系,原来他竟打算控制于我。
洞庭子定定的瞧了我片刻,点头笑道:「『资质不俗』倒也不错,只是命犯桃花,天生淫徒一个,可惜呀,可惜!」
左小琼道:「喂!有你这么说人的吗?!」我满脸涨得通红,却忽然想起与三师嫂、船娘的事,难道我真的是天生淫徒,别人仅仅通过命相都能看出来吗?
洞庭子含笑不语。杨至质道:「大师,方才可是有人来搔扰,打慧现主意?」
慧空点点头,道:「请随我来。」
众人出了大堂,顺着走廊拐到后面一个房间,慧真、疾风子都在那,西域喇嘛低首坐在慧现身侧,右臂新扎绑着伤口,慧现则身子卷缩作一团,兀自昏迷不醒。
洞庭子道:「是全真教?」
慧空沉着脸,一边摇头,一边道:「道兄请看!」走至西域喇嘛身旁,将臂膀的包扎处翻开了些许。
洞庭子近前一看,道:「这……?」目光探询慧空。
慧空反问道:「道兄以为如何?」
「难道是……?」洞庭子在迟疑中窥见慧空的神色,险些跳将起来:「怎地可能?!」
慧空点头道:「昔日便有传闻,海琼子临海结庐,苦修仙法,曾遇魔人登门问道,印证心法,可惜随后不久,海琼子水解化仙,此案不了了之,人皆以为传闻不足信。但今日看来……」迟疑片刻,目光凝定,断然道:「老衲以为传闻不虚!来者三人,功法诡异,前所未见,西域大师未与那人体肌相触,却被虚爪所伤……贫僧以金刚指劲相探,那人真气团抱自身,外气皆为其所用,正是魔功一路。」
慧空尚未说完,洞庭子眼中精光闪烁,道:「不必多说了!慧现刚离全真到得本宫,便有此事发生,与全真教定然脱不了干系!难道是……恶魔岛尚有传人,已与全真教勾结在一处?」打眼望向慧空,目光中惊疑不定。
慧空也惶然动容,低头口宣佛号不止:「阿弥陀佛……」
杨至质道:「然则魔人如何潜进宫来?宗阳宫守卫森严,便是全真教也无此实力闯入!」
慧空道:「魔道非是一路,定有不可测知者。」
洞庭子沉思片刻,道:「未必,未必。」陡然发声:「护教何在?!」
「诺!」宗阳功四面八方,远近各处,群道轰然响应。
其中一名道士随后朗朗答道:「启禀掌教,全真道士聚众宫西,不知其意,徘徊良久,现已离去。荣王等人与太乙教众,则刚从东门出宫。」
「荣王刚走?」洞庭子诧问,随即喝道:「适才为何不报?!」
「这……,」那道士期期艾艾,有些慌乱:「洞玉师叔突然身子不适,昏迷不醒,现下是……属下疾炎子代为奏告。」
洞庭子哼了一声,收束心神,忽然一眼瞥见:「咦,慧现怎样了?」
慧空道:「适才来人将慧现劫去,幸遇张留石等人以魔教火功阻拦了片刻,我等方才赶上,将慧现抢回。但奇怪的是,慧现已被人施了手脚,神志不清。」
洞庭子近前察看,沉吟半响,道:「以慧现之行事,既便藏身全真教,经书也还未落入全真教手中。」听他语气,似乎对慧现为人处事十分熟悉。
几人轮番在慧现身上施法,慧现虽然醒来,却痴呆呆不解一语,看样子被人以怪异法门制住了心智,众人一时束手无策。
慧空道:「看来只能先将慧现押回少林,贫僧有位师叔毕生钻研精神心术,或许能破解也不一定。」
洞庭子道:「也只好这样了。」
我一直等候机会,此时见众人一时无话,忙朝洞庭子跪下,连连磕头。
众人都诧异地看过来,洞庭子道:「小兄弟为何如此?快快请起!」双手虚托,我顿感半边身子如处云端,不由自主的便直起了腰身。
我大声道:「求各位道长、大师,将我师姐救出!」
除慧真外,慧空等人都惊问详情,我便将全真教为夺《元棋经》袭击青阳山,神龙门一派生死散离之事说了。
洞庭子叹道:「想不到《元棋经》一直在你师尊手中,那海琼真人嫡传弟子金丹南宗掌教留元长多年前便已失踪,想必你师尊一直无法将《元棋经》转交于他。贵派一向清静自守,不料竟因这一部经书,遭了全真教毒手。」
慧空道:「《元棋经》乃上古遗物,而海琼真人以毕生所学作注,据传内含许多失传的奇门术法,全真教谋夺这部经书,恐怕不仅仅是外头传言的与佛门争奇斗富、炫耀典藏这么简单。」
杨至质点头沉思道:「全真教的野心众人皆知,只是此时尚未与其正面敌对,若贸然派人前往栖霞观救人,只会给对方以口实,立时引发道门大战,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仅是暗中相救,栖霞观全真高手着实不少,又有谁能够办到?
慧空道:「当今之世,恐怕只有一人,能够在任何地方都来去自如,逍遥无碍。」
左小琼诧问道:「谁?」
慧空与洞庭子对望一眼,都看着左小琼,微笑不语。
左小琼道:「……难道是我师尊?!」
洞庭子道:「对!遇魔杀魔,遇道杀道的剑圣裴元度!」
左小琼道:「那我便去求师尊出山!」
杨至质喜道:「若你师尊肯出山,便可压一压那全真教的嚣张气焰了。」
慧空摇头道:「裴元度岂是那种轻易为世间俗情所动之人,此事恐怕难成。」
左小琼点头道:「师尊果然怪得很,有时明明在山中,忽然就消失不见,我和师弟喊破了嗓子也没用。有时我们当面肯求他,他坐在那儿,便像尊石像,面无表情,无喜无怒,我们一个劲儿说话,他听不见一般,理都不理。还有一次,师尊午睡,有条蛇爬到他身上,我和师弟大声叫唤,师尊依旧酣睡,彷佛蛇爬到他身上,跟他一点也不相干似的。」
慧空道:「善哉!善哉!有便是无,无便是有。道家修为与佛门大法原也是相通的。『世间万象,于我皆空』。做不到这一点,又怎能分身散形,无所不能?」
我听了半天,不由大急:「难道世间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了么?」
左小琼忽的眉目一动:「有了!我师尊生平最喜欢下围棋,若临安城有围棋高手,能与师尊一战,他定将下山来,到时再恳求他,说不定就行了。」
杨至质笑道:「这还不简单,临安城为皇宫所在之地,宫中国手甚多,还不够与尊师一战么?便是洞庭道兄,棋艺也是不凡,你刚才也看到了。」
左小琼看了一眼洞庭子,咯咯笑道:「他?哈哈!不行,不行!差太远了!
连我都可让他二子。」说话间竟是一点也不给洞庭子留情面。
洞庭子微笑道:「好狂的小女孩儿!」
疾风子忍不住了:「谁强谁弱,一战便知,光凭一张嘴吹牛是不成的。」看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估计也颇好此道。
左小琼瞪他一眼,胖乎乎的小手一扬,喝道:「拿棋来!」
我本来对围棋不甚感兴趣,因事关搭救师姐一事,便也凑上去细观。
只见棋盘四角先摆上了四个棋子,对角两子颜色相同,黑对黑,白对白。洞庭子先下,在棋盘边上居中的地方安放了一枚棋子,左小琼未等他落稳,「啪」的一声,将白子在角上一枚黑子旁拍下,众人都「啊」的一声惊呼,我心道:「琼弟当真如此厉害么?」
左小琼棋艺高,则表明她师尊棋艺也高,我不由得暗暗担忧。细看了一番众人神色,似乎又不像,赞叹惊异之色一点不见,倒是嘲笑讥讽之意极浓,我又寻思,琼弟毕竟年幼,不知深浅,练了几年棋艺,便自以为是天下高手啦……
只见两人一来一往,轮番落子,洞庭子越下越慢,神情渐渐凝重,左小琼则轻松洒脱,洞庭子一落子,她便跟着投下一子,每次她的白子一下,洞庭子便如给人刺中要害一般,浑身一缩。我虽看不懂围棋,此时也知道左小琼棋力比洞庭子强了许多。
未至终局,洞庭子手握一枚棋子,沉思良久,连我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终于「嗒」的一声,棋子从他指缝中掉下,砸在了棋盘内一堆棋子中,洞庭子叹道:「此乃飞剑术也,步步进攻,无一招防守,令人不能喘息片刻,我输啦!」
左小琼笑吟吟地推散了棋盘中的棋子,道:「再来,再来!」
洞庭子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是你对手。尊师棋艺高你几筹?」
左小琼道:「让我一子,互有输赢,他的赢面居多。」
洞庭子点头道:「宫中国手也能赢我,却不能像你这般赢得容易,你应有国手实力啦。嗯,能让国手级棋手一子,且尚有余力的,宫中大国手许稹行或可一试。」
左小琼笑道:「许稹行?他与师尊十战皆北,师尊一怒之下曾将他捉去灵河关了数月,说是若不能赢他,便不放许稹行下山。结果许稹行苦修数月,与师尊又下了十局,九败一和。师尊看在他和了一局的份上,才放他回了临安。」
洞庭子惊笑道:「竟有此事?难怪两年前许稹行失踪许久,回来后声称回乡养病了数月,原来是被你师尊捉去下棋了。」
杨至质道:「俗话说:」不怕朝廷的,就怕江湖的『,临安城藏龙卧虎,或许市井里巷间有奇人高手也不一定。「
洞庭子摇头道:「大凡高手,总会脱颖而出,只要听说哪里有棋道高手,贫道总是千万百计访而会之,目前尚未遇见过国手级的江湖棋手。」
慧空问:「孙处道如何?」孙处道是执掌余杭洞霄宫的道士,以棋艺著称于道界。
洞庭子道:「与贫道在伯仲之间。」
左小琼道:「你们别费心思啦,你们能想到的,师尊恐怕早已找上门下过棋啦。」
洞庭子点头道:「此言有理。」忽看了的慧现一眼,道:「就棋力而言,这孽障倒……。」望着慧现痴呆若傻的模样,不禁又摇了摇头。
疾风子忽凑到洞庭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洞庭子眼睛一亮,寻思片刻,对左小琼笑道:「明日有一人,你与他下一局,试试他棋力如何。」
左小琼奇道:「谁?」
洞庭子含笑不答,只道:「明日一见便知。」说罢,振衣而起,唤来数名道士,吩咐安排我们几人的食宿。
用过晚膳,天色已暗。夜空中繁星无数,月亮挂在天边,起初仅是苍白的一张圆脸,渐渐的越来越亮,整个园子都在它的清辉披洒之下。
我的身心稍稍安定下来,坐于廊下,怔怔不语。昨夜那几乎置我于死地的诡异月色恍然如隔夜之梦,今晚月光轻柔如水,照得人心头微波荡漾,我不禁想起在青阳山时的情景。
每当月圆之夜,我们师兄弟几人和师尊坐于小镜湖畔谈天说地,微风作扇,蛙声奏乐,说不尽温馨从容、轻快惬意。师门长幼辈份之序虽严,却从不禁言笑。
我未出过山门,听他们说起外间种种掌故趣事,总是异想天开,问些古怪的问题,惹得众人一片笑声。
师尊说,总有一天大家都要下山历练修行的,那时我便满心里憧憬,期盼有朝一日能出山行走江湖,闯出好大一个名声,为神龙门争光露脸。
从没想过,这一天竟是这样到来。一切都身不由己,无奈而又茫然。以前总觉得师尊无所不能,神龙门的法术乃天下少有,出得山来,便威风凛凛,无往不利。师尊虽提到过其它门派的法术神功厉害,也以为他只不过是自谦。可是短短两天,自己逃亡、受伤,几乎处处受制于人,无能之极,而通过今日之见,神龙门原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道派而已,偶然之间,因一部经书卷入天下势力纠纷,便烟消云散了。
我不由得心灰意冷,往昔的许多幻想纷纷碎了,只一心想把师姐救出,找着师嫂、师兄,回到青阳山,再过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师尊呢?虽未亲见他老人家遇难,但十有八九已被全真教杀害。三师兄、陆师伯也因护我们逃亡而死,难道就不该替他们报仇么?霎时间胸口热血一涌,顿觉烦闷无力,俯身贴腹,张口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渗出一头冷汗。
左小琼正在园中玩耍,一下飞身而近,叫道:「大哥,你怎么啦?」
我胸间难受得说不出话。一会慧空来了,神情间有些恍惚,伸掌贴在我额头,上面是冰凉的汗水。慧空手掌干燥火热,烫着我的额际,过了半柱香的时刻,头晕胸闷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慧空道:「阿弥托佛!慧现以密教『催神大法』侵入你脑中,使得你外七窍经脉损伤,如今你耳目口鼻外七窍毫无阻隔,先哲云:外窍开则内窍闭,故此你胸间烦闷,郁郁难舒。此伤开始还不碍大事,时间一长,七窍紊乱,则导致耳鸣、目眩、鼻冲、口臭、灵觉迟钝,不堪想象,不堪想象!」
我心中一急,一口气郁结于胸,又是干呕不止。慧空一边捶打着我的背,一边说:「莫急,莫急!一急则气血阻塞,不利于养伤。」
左小琼怒道:「你这么一说,谁能不急啊!」
慧空恍然间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想到什么说什么,莫怪,莫怪!」
左小琼道:「快想办法!」
慧空沉思道:「适才我正与洞庭道兄商讨疗伤之法,或许可行。」说完,他怔怔寻思一会,眉间微皱,似遇有什么难题,接着又自个儿点了点头。
我见他发根灰白,脸色如土,心知疗伤之法甚是复杂,才使得他这般沉浸其中。心中感激道:「大师,我没事了,请早些安歇吧。」
慧空点点头,自顾低头走了。左小琼嘀咕:「真是个老和尚。」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那个棋手,能赢得了琼弟吗?即使他棋力高强,能引剑圣裴元度出山一战,裴元度会答应解救师姐么?想到师姐落入全真教手中,不知会受何折磨,更是卧入针扎,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