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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体记》16 - 19

2018-10-13 09:03:31

十六、女冠受辱

  不及细想,我身子已像纸片一般飘落,在地面一点,又弹身而起,几个起落,跃至园外敞风长廊的棚顶,顺着棚顶掠行,到了挨近道旁的屋顶。此时赵燕非已过了贾府大门,往南走去。我在屋脊朝里一面的斜坡踏行,只高出屋顶脊梁半个脑袋,远远吊在后边。

  我心中翻滚暄腾,也弄不清自己这么做有何明确目的,只是一见赵燕非,心下十分激动,非要跟上看个究竟不可。心中隐隐想到:「师姐被全真教擒去,不知情形如何,或许能从赵燕非身上探知一二。还有,那日青阳山一别后,师兄、师嫂的下落,也须从她话语口风间偷听点什么。」

  与赵燕非同行的是个男道士,身材肥大,举止笨拙,赵燕非似乎对他有些轻视厌恶,总是小心地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让他靠近身。相反那胖道士总是笑呵呵地讨好她,陪笑说话。

  耳力铺展过去,听得赵燕非冷冷的声音:「还有多远?!」

  那胖道士笑道:「师妹别急……就快到了。」侧过脸来,瞧见他满脸憨厚,眼角下方却有一划刀疤,使他看上去又有些古怪。

  赵燕非皱眉道:「你那天真在那园子里见过那个小淫贼?」

  原来两人是去捉拿哪个淫贼,我心想。

  胖道士道:「没错!恰好是在凤尾鹰回来那天,衣着相貌又跟师妹形容的那个小淫贼,分毫不差,还能是谁?师妹提过此事后,我特意留了心,几次到园子探查,终于发现了一些踪迹。只是……那天还有个御剑门的女道童,跟小淫贼一道,剑术甚高。如果她还跟那小淫贼在一起,就比较麻烦了。」

  在说我么?小淫贼,小淫贼的,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提到「凤尾鹰」和「御剑门的女道童」,我才会意:原来在说我呀!这个胖道士莫非是那天我与琼弟陷身太极阵势时,围攻王寂的群道之一?

  听见赵燕非清清冷冷的声音:「你怕了么?!」脸上一股不屑的傲气,又是那种让人恨得咬牙,同时不免想亲上一口的神情。

  胖道士连忙陪笑道:「帮师妹办事,还有什么好怕的。别说是御剑门的一个小道童,便是剑圣裴元度,大伙也非帮你不可。」

  赵燕非「哼」了一声,对他百般讨好无动于衷。

  说话间,两人离王寂府已近,我知道他们将要进去,于是跃落地面,施展遁地术先一步到了园子,躲进其中一个房间。

  一会,园中有声音传来:「那日小淫贼先在这亭中,不知为何却被王寂追赶。

  其后乘陆师伯与王寂说话,逃了去。」

  赵燕非道:「哼!让我遇见那小淫贼,必先一剑杀了他!」言下一股恨恨之意,想是在青阳山受了我的羞辱,极不甘心。

  我登时想起赵燕非浑圆滑腻的后臀,不由抿了抿嘴唇,咬过她屁股的那儿,似乎还留有一丝奇异难言的余味。

  胖道士问道:「听说那小贼是神龙门的?」

  赵燕非「哼」了一声,似乎不欲多谈在青阳山的事。问道:「那小贼跑了之后,怎会再来?听陆师伯说好像那小贼与少林和尚一起到了宗阳宫。你却说这几日发现了他的踪迹?」我心头一震,暗道:「不会是那日来贾府途中给那胖道士瞧见了吧?他又怎能认得出我?」

  胖道士道:「师妹,请跟我来!」听脚步声,正是往我藏身的方向走来。

  我不由打量起自己藏身的屋子:门关着,窗子完全被毁,无遮无挡,我便是从那跳进来的。地面干净,不似长期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屋?天啊,果然有人新近住过的痕迹,屋中靠墙横放着一个光溜溜的大木榻,两边顶到头,几乎占了屋子的三分之一。这种木榻寻常人家比较少见,一般作静修打坐、炎夏午息之用。

  木榻的一头放有枕头,角落里散乱地堆着一床棉被,榻面几乎没什么灰尘。榻下地面有几个空酒坛子,一个散开的荷包里有发霉的下酒菜。

  该死!我想起左小琼,这屋肯定是她住过的地方,我无意中偏偏闯进这里来了。有人住过的地方,外头两人定不会放过。

  屋外脚步声走近,竟是直奔这个屋子而来,我一愣,见屋里四下一览无遗,干干净净,几无藏身之处,唯有木榻对面的角落,置放着一个空的水缸,缸口小而缸肚大,但容不下我这么大一个人。我急急扫了两眼,情形紧迫,不容多想,两脚踩了进去,凝气缩身,团成一个圆球状,总算勉强藏了进去。

  以我此时的功力,已不惧那赵燕非。看那胖道士的身形步法,似乎修的不是道术,武功应该有限,倒不足畏。待会若被发现,夺路逃走,应该不成问题。我匆匆估摸了一下形势,稍稍定下心来。

  这个水缸原先不知作何用处?如果左小琼是个男子,我或许会怀疑她临时搬来作便桶用,此外,真想不通这个屋子为何会放个水缸。

  赵燕非两人已进了外屋,胖道士道:「那小贼就住在这里!」

  赵燕非「哼」了一声,掠进里屋,我甚至感觉她目光四下扫了一遍,我早已敛藏体气,将声息禁闭。除非她到缸口正上方探看,否则发现不了我。

  胖道士也跟了进来,应是停在赵燕非身后。

  赵燕非道:「不对,这里至少已十多天没人住了……。」

  胖道士:「咦,那个水缸……。」赵燕非的目光立刻跟过来了。

  我心中一惊,正欲长身逃出。忽听赵燕非喝道:「你……你干嘛!」语气有些奇怪。

  胖道士关心道:「师妹,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赵燕非惊怒的声音:「你这狗贼!我……我……。」噗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

  胖道士道:「哎哟,不好了!师妹,你怎么摔倒了?是不是给人点了穴道,身子忽然一动也动不得?别急,别急,师哥来帮你,哈哈!」声音越说越奇怪,越说越得意,最后放声大笑起来。

  我知道情形有变,心下大奇,打开双眼,将目光探出缸口,见胖道士正弯下腰,手往地上的赵燕非身上伸去。

  赵燕非身子卷缩着,目光愤恨已极,大声斥道:「拿开你的脏手!你敢……你敢碰我一下,我定将杀了你!」

  胖道士丝毫不加理会,将赵燕非身子抱起,口中道:「那怎么行?躺在地上会着凉的。师妹……你真轻,抱在怀里像只小猫似的……」。此时那胖道士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憨厚的表情一点不见,口中净说些轻薄话,神情显得阴狠从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兴奋之色。

  赵燕非一条身子软软的横在胖道士手上,小腿耷拉下来,一双柔美的纤足露出道袍外,胖道士一只手抄在她膝弯处,衣袍扯紧,将她浑圆的屁股裹露无遗,她脸朝上方,双唇紧闭,一股似怒似犟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动人。

  换了其它女子,定会惊喊出声,赵燕非却一声不吭。让人测不透她心里想些什么。

  果然,胖道士也有些心虚:「师妹,你怎地不说话?」

  赵燕非「哼」了一声,脸上冰冷凛然,一字一顿道:「我死,你亡,你只会比我死得更惨!有甚么好说的?!」

  胖道士神情一松,道:「是么?这么说反正是个『死』字,不如赚回个本来!」

  嘿嘿连声,猥亵地笑起来,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赵燕非脸上变色,坚硬的神情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将声放软:「你放了我……我不追究你,也不告诉教中知道便是。」说完,一点委屈的泪光溢上眼中,忍羞含辱地侧着脸,这不啻于在求饶了。对一向骄傲自负的赵燕非来说,只怕是极难为、打死也不肯说出口的事。我看在眼里,心底下忽然窜出一股兴奋的邪火,压也压不住。

  胖道士道:「嘿嘿,你以为我怕死么?自从你师父孙道清那贼婆娘杀了我几位兄弟,我混进全真就为了这一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这小淫婆平日不是一本正经的假清高么?哈哈!今日便要扒光你衣服,让你在男人胯下求饶叫唤,再扔到大街上让大家都瞧瞧,看你那师父今后有何脸面行走江湖、教训他人!」

  他越说越兴奋,抄在赵燕非腿弯的大手已忍不住在她屁股上抓捏起来。

  赵燕非惊叫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绝望之色。我浑身一热,心怦怦跳,暗道:「我怎的这么爱看她这种表情?!」此时声息禁闭的法力已被破去,幸好那胖道士无法察觉。

  胖道士将赵燕非放至榻上,伸手滑过赵燕非脸蛋,手在颤抖,显是兴奋已极。

  赵燕非惊怒交集,喝道:「你……!」

  胖道士淫笑道:「我……怎么了?」手滑下来,顺势在赵燕非鼓挺的酥胸上猛地一捏。

  我心一抖,见胖道士的手指深深陷进赵燕非胸前,乳头的形状被挤得尖露出来。赵燕非眼中珠泪滚滚,也分不清是痛,还是愤怒。我心上像被辣辣的割过一刀,十分痛楚,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胖道士呼吸急促,手从赵燕非道袍对襟开处伸进去,探摸了起来。赵燕非泪水从眼角滑下,恨声道:「狗贼……狗贼……。」清丽生辉的脸庞,沾着些泪珠,看得我如痴似狂。

  胖道士喘息愈重,忽抽出手,急急解着赵燕非腰间袍带,分开来,露出素白色里衣下裳,手从下方一捞,扯着裙角边上拉,贴身亵衣翻上,赵燕非一只俏生生的玉腿袒露出来,一截浑圆鼓白的大腿衬在亵衣下,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女儿身子深藏的羞意。屋中似乎一下子全被照亮,胖道士定定看着那截腿儿,伸手摸过去。

  赵燕非惊羞愤恨间,泪水滚滚而落,随着脸颊爬下。我心中灼烧如沸,悄悄解开了缩身术,身子松弹而开,就要现出身来。

  听得胖道士口中语无伦次:「孙道清贼婆娘!……今日我先尝尝你心爱弟子的滋味……十七年……我等了十七年啊……。」

  赵燕非蓦地一声尖叫:「你是山东五霸庄的人!」

  胖道士脸颊一抖,停下手,道:「没错!我便是山东五霸庄的人!昔年我五霸庄何等风光,我弟兄几人纵横江湖,日子过得多么逍遥自在,我五位兄弟一次出去办事,却全部遭了孙道清那贼婆娘的毒手。嘿嘿,你要怪,就怪你师父好了!」

  赵燕非霎地脸色全白,颤声道:「办事?……十七年前,你们五位狗贼乘兵慌马乱杀我全家,抢掠全庄,办的是什么事?!师尊虽杀了你们五位狗贼,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想不道……还有你这狗贼活在世上!」嘴角不住颤抖,显是十分激动。

  胖道士脸色一愕:「你是赵各庄的余孽?!哈……哈哈,好啊!我以为你全家都死光了呢!居然还留下个孽种让老子今天来爽!哈哈!孙道清这贼婆娘还真够意思!」说着,狂笑不止。

  笑完,又道:「想不到吧?……别人都以为五霸庄、五霸庄……是五位兄弟,却不知有两人是孪生,同排第四霸,兄弟共有六人,哈哈!江湖上传言五霸全是瘦竹竿,前些年我将自己养得胖胖的,混入全真教,今天终于逮着机会将你骗到此地,嘿嘿,这里哪有什么小贼?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哈哈,老天真他妈的有眼!」

  赵燕非目光喷火,一怒之下,竟气晕了过去。胖道士将她拍醒,狞笑道:「晕了?晕了可不成!我还要让你挣扎、叫唤!眼睁睁的看着我肉棒插进你体内,哈哈……!」手在赵燕非腰间一扯,赵燕非下裳连着亵衣被扯下一大截。

  这时我已从缸口冒出脑袋,肩臂扭动,从缸中挤出上半个身子。胖道士听见响动,猛地回头,呆了一呆,将赵燕非丢开,狂扑过来。

  我运气一绷,「啵」的一声,缸口从上臂炸开。胖道士闪过碎片,大手直冲我脑门抓来,武功竟是不弱。

  世俗武功,与佛道魔教功法均不能比拟,相差太远。只有御剑门极于剑法,超卓独立,遥遥领先于其它武林门派,数百年前终于向剑道迈进,已跻身道门,不能算俗世武功了。因此胖道士武功虽高,与自幼修行道法的我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我将身一折,已从胖道士腋下穿过,右掌在他后颈一拍,真气窜入他体内,不用闭其穴,他已软软倒下身去。

  赵燕非道:「是你?!你……果然在这里!」脸色苍白疲倦,也许刚受过太大刺激,此时显得柔弱无力,连说话声也严厉不起来。

  我道:「是我,你不是要杀我么?」怔怔的望着她,适才知道她身世,对她一股怜惜之意,不可遏制。

  赵燕非见我呆看着她,骂道:「淫贼!……」羞愤地别着脸,脸上一丝鄙夷之色。

  我一惊,才看清赵燕非胸前衣裳被胖道士弄乱,还留着手指抓过的痕迹,下裳被扯落,一瞥白白的腹肌软堆堆的鼓露,腹下两道斜沟从两跨边往中间汇聚,延伸处,正是女子最隐秘的私部,中间已有几根卷曲的黑毛翻出下裳外,让人不敢想象下面是何情状。登时一股血气冲上脑门,我哑声道:「我……。」不由踏前一步,她腹前耀眼的白肌肤晕着我的眼。

  赵燕非惊道:「别过来!」想是无法阻止我,一急,眼中又挤出晶莹的泪花。

  我道:「我师姐……被你们藏到哪去了?」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心思却全不在那。脑中一片混乱:我是想上去安慰她么?还是想上去轻薄她?我该可怜她么?还是该报复她?!

  犹豫中,心下一步步在退缩:「罢了!罢了!问过师姐、师兄他们下落,就放过她!

  赵燕非道:「你杀了我吧!」眼睛一闭,含在眼中的泪珠从眼角掉落。

  我道:「我……不杀你,你说,你们把我师姐怎样了,她在哪里?我师兄、师嫂呢?!」

  赵燕非道:「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脸上又是那种倔傲之气。

  我心下一狠,逼上前去,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赵燕非将眼打开一隙,斜望我一眼,道:「有种的便将我杀了!今日落在你们两个狗贼手里,我本就没打算活着!还啰嗦些甚么?!」言中愤恨之情,竟不逊于对那胖道士。

  我心下一怒,将手掌高高举起,冷哼道:「好!我便杀了你!」


十七、心魔初现

  赵燕非闭目等着,后窗清冷的光洒在她脸上,从上方望下,唇鼻分明,匀巧生动。整个脸庞笼着一股淡淡的清辉,让人不可逼视和侵犯,看上去依旧那般骄傲。

  我胸间涌出一股欲望,我要把这张脸儿揉乱!我要让她求饶、挣扎、叫唤!

  张开了嘴儿,却还是那句:「你说,还是不说?」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威胁力,似乎在给自己寻个借口。

  赵燕非眼皮一颤,闭得更紧,不加理会。我喉间一干,将手伸出去,搭在她耳边。

  赵燕非将眼打开,骂道:「淫贼!你……你……」。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我心下一阵甜美的快意,心道:「这下你终于怕了吧?!」手指划过她脸颊,滑溜溜的不留手,一下到了她下巴。

  赵燕非一声不吭,狠狠的瞪视着我。

  我喉间「咕噜」一声,一股邪火在我心底越绕越旺。我的手指流过她脖颈,再往下便是她的胸部了。

  素白色衣下鼓起两个小山峦,随着她呼吸微微起伏。手掌放上去,似会会被弹顶起来。

  我这般想着,眼睛盯着那两包会呼吸的小山,手掌掩了上去,立刻传来盈盈弹弹的热力。忍不住随手一紧,整个胸乳充盈了掌心,手指挖到了乳根,掌心正中顶着颗小乳头。

  赵燕非「哼」了一声,我向她脸上看去,撞上她冷冷的眼神。我的手掌还停在她胸上,似乎显得很无聊,只加重了她的轻蔑。

  我一股无名火直窜,冷笑道:「你不说是不是?好……。」指间团着她乳头一捏,赵燕非「啊」的痛叫一声,眼角立即溢出泪水。我不敢用真力,否则,这一捏,她乳头恐怕便要碎了。饶是如此,赵燕非已痛得承受不住。

  赵燕非虽痛得满眼水花,依旧不屈:「淫贼!有朝一日……。」

  我指上还留有一丝异样的感觉,邪欲驱使下,颤声道:「有朝一日便如何?」

  手顺着她乳尖滑下,向她两腿间掩去,才碰到她下裳边,赵燕非惊恐地叫:「不要!……。」那一闪而过的惊恐,那一剎惊飞的眼神,配上她眼角沾着的一丝泪迹,让我心醉神迷。我呆呆望着,不知不觉将脸凑近了些。

  赵燕非嘴儿一抿,厌恶地闭上眼睛。她双唇微陷,粉唇又弹露出来,湿嘟嘟的娇润诱人。

  我不禁低下脑袋,唇儿在她嘴角一印,麻酥酥的心间一甜,荡起一丝温柔情愫,怔怔的想了一会:我恨她么?……不!其实我是喜欢她的!

  在青阳山初见她时,她一袭宽袖飘飞的青色道袍,裹着娇小可人的身子,向我冷冷看来一眼时,便让我心一震,又痛又美!我与师姐、三师嫂被她几人截住时,我只顾呆看着她。她拿剑刺向我时,我剎那间竟有种昏眩的冲动,很想就此死在她的剑下,浑忘了闪躲,还是三师嫂替我挡过一剑。在土中咬过她后,我为何一遍一遍的忆起?今日一见着她,心下便这般激动,难道仅仅是为探知师姐、师兄她们的消息么?还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看一看她的娇容?

  可我若是喜欢她,为甚么我一见她冰冷的神情总想逗耍她,一见她傲犟的样子总是心底来气,为甚么我总忍不住一个劲儿要折磨于她?看到她惊恐、绝望、凄凉无助、痛苦的神情时,一边说不出的心疼,一边却舒舒地冒着快意?我甚至迷念这种感觉超过了一切?!

  我是个恶魔!我心想。

  闭目晕想了一会,我回过神,环顾着四周。

  四下无人。

  她毫无反抗之力。

  近在眼皮底下,她完全受我控制!

  我心怦怦跳起来。

  她是属于我的!我心想。

  我喉间发紧,痛苦的欲望升起来,手不由伸出去,碰到赵燕非颊边,赵燕非含怒盯了我一眼。我心一紧,索性将她身子抱过,右手把她脸停在臂弯,一低头,鼻尖闻到她的发间一股幽幽的清香,不禁随手拨弄了她耳后发丝一下。

  赵燕非双目闪动,惊恐的探测我的表情。我悲哀地想:「我要毁了你了,我奸了你!我要让你痛不欲生,我要让你永远都记住我!」

  我的手在颤抖,解开赵燕非下裳结子,手掌从她后腰滑下去,顺着低凹的腰滑过她的尾骨,上了颤晕晕翘起的后臀。一根手指一勾,扣进了她股缝私处。

  「啊!」赵燕非大叫一声,羞愤的泪水溢出眼眶,口中骂道:「畜生!……淫贼!……。」

  我脸上一抖,肌肉硬成一块,满手沾着鼓滑脂腻,将她下裳连着亵衣一起往下挤,往下挤……

  晕白的两掰屁股露出来,浑圆滑腻的大腿露出来,小巧的腿弯露出来,滑过小腿肚,我又解开她一只脚的绑带,褪下她布制的袜子,布鞋掉下去,露出一弯抿成一团的脚尖,幼嫩的脚趾像一只只小动物乖乖排列着睡在一块。

  赵燕非屈辱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滚滚而出,似乎连骂也懒得骂了,整张脸泛起凄艳的苍白,颊边却还留有一抹淡淡的红晕。

  便如用稚子逗着心尖,用手探试剑锋,我心痛得发抖,又冒着凉丝丝的致命快感。我爱煞了她!我非摧毁了她不可!

  我把她搁在榻上,抽出身,忽将她两腿举起来,猛地往两边一分,她双腿大开,私处一下袒露无遗,卷曲的稀疏黑毛触目惊心,坟起的小山包下,粉嫩的开着一道肉缝,欲闭还开,惊羞无限。

  「啊!……」赵燕非惊唤了一声,她的两只脚在我手中微微颤抖,脸上因羞愤到极处而扭曲,娇容的变化动人魂魄。

  我怎能这样……?我心想。我就这样了!另一声音在狂喊,我打开了她深藏多年的羞耻!凛然不可侵犯的赵燕非私部在我眼前大开!

  我兴奋得浑身泛起一粒粒鸡皮疙瘩。顺势将她两脚往前推,压在她两臂旁,身子跪下去,到她两胯中央。

  她大开的私处近在眼前,吹一口气,便能将她翻开的肉唇吹动似的。羞白的屁股压在青色道袍上,两边是不含杂色的雪白粉嫩的大腿根,中间一层层、一圈圈柔嫩的肉褶皱,像是打开的花瓣,鲜艳咋吐。再下方一圈紧紧密密菊花小洞,是她的股眼儿。

  按耐不住一股冲动,我往她私处吹了一口真气,她两边腿儿往中间微微一颤,似要闭合,却又动不了。

  听到她「啊」的一声轻唤,接着是有气无力的骂声:「淫贼,淫贼……。」

  低低的呜呜声传来,她终于羞愤得哭了起来。那哭声像一道清凉畅快的小溪,流进我的体内,又痛又甜。

  随着她的哭声,秘洞竟流出一线湿湿的水光,让我惊讶之余,兴奋莫名。又是吹出几口真气,有的凝成一道细线,锐如针刺,有的云开一团和风,春风过林;有的往她秘洞中直灌,有的拂过她秘洞上方含着的一粒肉疙瘩——跟三师嫂嬉戏时,我知道那一点儿是女子最难挨忍之处。

  她股间肉儿一缩一缩,流出更多水儿,哭声变成长一声、短一声的抽泣,唤起我心底无限温柔,带有些飘浮的诗情画意,我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股邪劲儿让头皮阵阵发麻,细细玩弄着她的私处。

  我在她大腿根深情一吻,舌尖吐露出来,像条欢快的小蛇,游向她的神圣的秘处,那儿花蕊吐蜜,嫩贝含珠。舌尖绊倒在含羞绽放的花瓣,一舔,花瓣翻卷,花心羞缩,渗出一股亮晶晶的水儿来,奇景难描难画。

  顶着股晕劲儿,我埋首在她股间,百般戏耍,赵燕非哭叫声、呻吟声混成一片,私处淫水淋漓,被我搅得一塌糊涂。我腰下尘根耸直一根,似要破裳而出,已是引火烧身,欲焰难禁。

  我直起腰身,如醉了酒似的,身子颠了颠,松开腰间袍带,露出翘直的尘根。

  将她腿儿一分,尘根凑近,用我的粗大欺凌她的柔弱,在她私处上下划拨着,不顾赵燕非惊羞的哀叫,蓦地一下沉进去。

  「啊!……」赵燕非悲嘶一声,整个身子像颤动的琴铉,瑟瑟发抖。眼中痛出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终于顺着脸颊滑下来,拉开了一道弯弯曲曲的湿线。一歪,爬上了她的唇。

  便若一柄刀抵在了我的咽喉,我气息窒了一窒,心下发狠,尘根再往前一耸,如巨蟒入洞,被她的秘唇吞没了一大半,秘唇像张开的一张嘴儿,紧紧的将尘根含着。拉出来,如抽出利刃,带出一股血水,顺着她腿间爬开,她私处肉唇沾着血迹,像翻开的一个伤口。

  我心间像有一阵大风刮着,呼拉拉的畅快莫名,似悲似喜,如颠似狂。歪了歪臀儿,将尘根再次插入,在赵燕非哭唤声中,一耸一抽,快感一阵阵,如钢刀刮着骨髓,憋着一股狠劲,在赵燕非体内狂抽狂耸,看她脸儿变了形,看她哭声变了腔,突然,一股快感的洪流卷上来,我大叫一声,往前死力一抵,扑在了赵燕非身上,紧紧扯着她两侧肩臂,身子一阵痉挛,精水一股又一股,俱打在她的体内。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抽了筋髓似的无力,脸贴在赵燕非胸上,看见赵燕非的青色道袍,在榻上铺开了一大片,像流了一滩青色的血液。

  久久的回过神来,昏昏然爬起身,见赵燕非眼儿张开一片漠然,看着屋顶上方,像在回想些什么。看上去那么柔弱,那么无助,像只被剖开的羔羊。

  那一剎,竟有股茫然的感觉,迷迷糊糊中像有根线牵着,我到了赵燕非的脸旁。

  她在哭,我心想。

  她很伤心,我心想。

  我嘴角裂开一丝笑意,一丝心酸痛楚蓦地流遍身躯。

  不知不觉跪上榻,垂下的尘根停在她的脸上方,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便如自己亲手杀害了一个亲人般,我悲痛莫名,心儿麻木,用手指轻轻拂拭着她眼角的余泪,浑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淫贼……!」一个声音传来,是叫我吗?

  我茫然中转过头,看见一柄青光凛凛的剑向我刺来,我竟张开两个指头想捉住它,「簌」的一声,指头像有冰片辣辣的割过,接着胸侧传来锥心的疼痛,我看到自己胸前含着一柄剑身,诧异间抬起头,一个全真道士朝我狞笑着,是那个白脸道士,赵燕非的师兄。

  「师妹!师妹!」我听着他的叫唤声,跌跌撞撞地踩下了榻,定下身,胸间一股刺痛蔓延开来,手脚在发颤,胸前衣袍全被血水染湿。

  我要死了吗?茫然四顾,发觉自己已到了屋外,听到屋里赵燕非的哭叫声:「杀了他!杀了他……!」

  我心一紧,一边掠开身子,一边对自己奇怪的笑:我还能逃……我居然还没死!眼前黑晕晕一片,强忍着巨大的疼痛,我只知自己在拚命逃,不知自己逃向哪里。后面追声渐渐跟上来,我下了一处高墙,发觉自己到了贾府的园子。

  脚一踩到软软的泥土,我便使出遁地术,才没入土中不到两米,再运真气,胸前热湿,血水狂涌,前行不得。我掩向胸口,却触到里头经书,登时想起:师门秘籍可不能落入敌手!随手掏出经书,遗在土中,身子使劲挣出土面,向前逃去。

  「淫贼……休走!」喝声传来,我回头一望,园子石墙外飘进两道身影,是赵燕非和她师兄。

  极度的疼痛令我有些疯意,我吃吃惨笑着,跌跌撞撞奔出几步,突然,一股刺痛拽紧了我的心口,痛得我无法呼吸,我停下身来,眼睁睁看着赵燕非和那白脸道士一步一步走来。

  我知道已然无辜,默运师门离魂术,只等最后一击,魂魄借机逸出体外。

  赵燕非脸色惨白,眼角犹带泪迹,神色漠然,看上去依旧那般动人。我凄然冲她一笑,勉强挤出声音:「你……你来……杀了我……吧!」

  一声冷哼在她身旁,白脸道士将剑挥起。我蓦地将身一扑,撞向赵燕非剑尖。

  赵燕非呆了一呆,剑身已没入我体内,我吁吁的喘着气,一股痛切心扉的甘美升上来,我心想:好啦,我终于是死在她的剑下啦。歪仰着头,望着赵燕非,挺着心口的疼痛,不住邪笑:「其实,我……我……好喜欢……你……啊!」

  我痴痴的盯着她的脸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燕非的脸儿转淡,变的模糊……

  彷佛听到遥远地方传来一声:「淫贼!……死到临头还说风话!」是那白脸道士。随即一股剑光劈面而来,将我下巴划开,剖下了胸口,我终于歪倒在地。

  一切忽然变得那么轻,那么恍惚,不可捉摸。风儿似会把我刮跑,把我吹散!

  我全身透凉,站也站不住脚!

  我死了么?我吃惊地盯着自己躺在地上的身子。思绪飘飘乎乎,绕着我的身子,心中悲痛莫名,舍不得离去。

  这是我的身子: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滩血红,下巴血肉糊糊,唇儿开了一个口子,血红一线。

  这是我的脸儿: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面颊灰土,涂溅着斑斑血迹,眉间微皱,稚气未消。

  风轻轻吹着,我伤痛难言,求助似的望向四方。

  赵燕非眼儿呆滞,神情有些迷茫,喃喃道:「他……他死了……。」

  是的,我死了!我冲她大喊,你会伤心么?!

  赵燕非没听到我的喊叫,呆呆盯着我的身子。不对,现在应是我的尸体了。

  却见白脸道士俯下身,在我身上探摸着,他在干什么?赵燕非也吃惊道:「你……你在干嘛?」

  白脸道士道:「《元棋经》!师妹,这淫贼几个师兄和密宗门那女道士都逃了去,捉住的那个娘们身上也没有,我看看是否在这淫贼身上。」

  我心下暗自庆幸。却见他搜了半天,没找着,突然起身,狠狠地往我身子上一剑又一剑刺去。我心头大怒,这恶道这般可恶!却无力阻止。

  赵燕非似乎吃了一惊,「啊」的叫了一声。白脸道士朝她道:「师妹,他如此辱你,我……我非叫他碎尸体万段不可!」说着,又是刺个不停,口中续道:「可惜这淫贼的师姐送到宫中吴仙姑那里去了,否则回头定将她好好折磨,替你出口恶气!」我心一跳,师姐在宫中?!

  赵燕非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你先住手!」

  白脸道士诧道:「师妹,你要自己动手么?」

  赵燕非盯着我的身子,缓缓走过去,眼中茫然,似乎喃喃自语:「我杀了他!……他……他总算救过我一命……否则我落入那狗贼手里,更是悲惨……。」说着,向前一俯,按着我的身子,一起没入土中。

  我呆呆看着,她对我还不是那么狠,她……

  正痴想间,赵燕非跃出地面,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我不由痴痴地跟着,突见她转过身子,嘶声叫道:「别跟着我!」苍白的面容甚是骇人。

  我吃了一惊,她能看见我么?却见白脸道士身子蓦地停下,颤声道:「师妹……你怪我么?我本想与你一道来的,却给师父叫了办事去,我一办完事,立即赶过来了,却迟了一步……师妹,你怪我了么?」

  赵燕非容色漠然,似乎没听见,身子一闪,倏地远去。白脸道士在后远远喊着:「师妹……师妹!……。」

  我跟着飘前几步,随即停下,心道:「我跟上去干嘛?」忽起想师尊说过,离魂术只能将魂魄短时间凝聚,时候一久,便要魂飞魄散了。不由心急起来:我何处寻找肉身去?


十八、幽幽离魂

  离魂附体术是我们神龙门的独门秘术,本为道家尸解术一种,即修道者凭借肉身寂灭的剎那,得道升天。后世水解、火解、土解、丹解等术法出现后,渐渐被其它道门所弃用。皆因尸解者若功力未逮或稍有不慎,往往魂飞魄散,不得回生,十分危险不过。

  师尊却取尸解术中魂魄离体后的剎那生机融合神龙门「凝神功」而创离魂附体术,不求升天得道之大功,只求肉身毁损后,魂魄能得以苟延残喘,另觅栖身之所,供修行者危机逃生之用。

  离魂附体术又分为离魂术和附体术两个部分,离魂术,便是于肉身解体时,将逸出体外的魂魄凭借真气聚收而起,保持不散。道力强者,魂魄凝聚的时间也长,道力弱者,魂魄凝聚的时间则短。非修道者,也有偶凭一口怨气怒气将魂魄郁结不散的,世间谓之为鬼或冤魂。附体术,则是在离魂之后,找到一个合适的肉身,将真力凝成的魂魄驱入躯体,真气同时散布体内各处,令血脉重流,心脏再跳,肉身复苏。而凭借重生的肉身供养,魂魄也因此才能长期依托生存下去,否则,终究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厄运。

  师尊曾说,凡人皆有精、气、神,三者旺健者,魂魄上不了身。而死去多时的躯体,冰冷僵硬,生机全失,取来也没用。所以须寻得意志薄弱、神志不清或是死去不久、躯体尚温的肉身,方能附体重生。

  可是,仓促之间,哪儿又能找到合适的肉身呢?

  我向四周看去,园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影。几步之外,地面遗有我刚才流的一滩血迹,秋风咋起,不时有零零散散的落叶飘落其上。

  没了躯体,手脚和胸腹的知觉却还在,我试着跨出一步,感觉自己竟轻飘飘的滑了过去,空空荡荡的,收不住脚,全然不由自主。

  一瞬间,我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悲伤:我不再是人了……我是个鬼魂!虽然魂魄离体早已发生,却直到此刻才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和害怕。

  我脑中不由回思师尊所交代的一切细处,生怕行差一步,落个万劫不复。

  徘徊不定中,我猛地想起:为何师尊和师伯、三师兄被全真妖道杀害,却未能得以附体重生呢?!

  难道是一时都未找到合适的肉身?

  未必!未必!突然之间,我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恐惧:哎呀……错了!完全错了!

  离魂附体术因太过危险之故,只停留在道法术理的阶段,从未经过亲身体验。

  先前还以为,只须肉身解体,魂魄自然逸出,只要道力够强,便能重新凝聚。

  可是,适才我魂魄离体之际,明明是因内窍早已洞开之故,魂魄才得以顺利离体重聚!

  皆因解体时,魂魄还须在瞬间冲破内窍关口,否则,魂魄滞留体内,失去肉身依托的真气无法将断续飘逝的魂魄拢聚,真气与魂魄都将归于虚无!

  除非师尊他们的功力能使体内真气瞬间打破内窍约束,否则,贸然施展离魂附体术,则是自寻死路!

  可是平日苦苦修炼都未能打通内窍,又岂能在临死前瞬间突破窍关?

  师尊呀……!

  难怪师尊临亡之际会传来遇难讯息,以前我虽知师尊遭难,内心还隐约地抱有骁幸心理,或许师尊能凭借附体术逃得一线生机,如今才知全是妄想!

  我心中悲痛莫名,绕园飞走,大痛彻身。

  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肉身!我心中狂喊,我要为师尊报仇!

  悲痛驱使之下,我下定了决心,往园外飘去:哪怕挨个人挨个人试一个遍,我也要活下去!

  过了园门,飘到长廊,见有一个贾府婆子碎着小脚匆匆奔来,我稍一迟疑,心想:总不能附体后变成这样一个年老婆子吧?那倒不如干脆死了!

  不知如何,竟想起自己变成了这个年老婆子,躺在榻上,撇开腿来,正给一个老汉戳弄。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和难堪,暗骂了自己一声荒唐。

  正寻思间,那贾府婆子已擦身而过,带起一股凉风,卷得我一阵不舒服。我继续往前飘行,心想:是了,须得找个男身,否则日后难免遭男子羞辱!

  穿过长廊,是贾府老太太居住的正屋,四处悄无声息,往南出去,便是大夫人和贾似道居处,两个小厮在院中备马,右边弯下腰的那个小厮身子瘦弱,长得还算清秀,我心下一狠,朝他扑过去。

  「啊」的一声,那小厮大叫:「赵成,你干嘛推我?!」

  另一个小厮正在一边理着马缰,闻言发愣:「见鬼!谁推你了?」

  那小厮站直身来,摸摸脑门,神情迷糊:「那怎的我无缘无故闪了一下腰?」

  那唤作赵成的小厮阴阳怪气:「陈安,不会是想小荃姑娘想疯了吧?哼,昨儿看你一夜没睡,今天尽犯迷糊了。」

  那叫陈安的小厮脸色一白道:「胡说!」

  「快!齐管家吩咐,龚护院一会得上江西给老爷送信,大公子……。」赵成岔开话题,压低声音道:「大公子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啦。」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吭声,默默地置上马鞍,理着脚蹬。

  失去躯体后,我本无形无状,刚才那一扑,其实是以一团真气接近于那叫陈安的小厮,却觉着他虽长得清瘦,体内生机充盈,反被弹了回来。正欲转身离去,听那赵成一说,顿时想起大公子久病垂危,正是最合适不过的肉身!于是返回长廊,往大公子居处飘去。

  谁知才过长廊一半,一阵风儿吹来,「四肢百骸」要散开来了一般,身子轻飘飘的离了地面,贴附到了廊顶,若不是被挡着,似乎就要随风飘逝而去,大骇之下,忙凝神定气,好一阵缓过来,眼前景物次序浮现,才重又变得清晰,心知离魂魄消散的时间已不多。

  却见眼前这阵风势甚是恼人,此时恰是初秋时节,季候交替之际,北来之风「呼呼」直刮,势头正猛,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心间愈来愈透着空凉,止不住浑身轻抖,这正是凝聚魂魄的真气不继的迹象,不禁心下叫苦。

  这时,后边脚步声响,一股酒气先飘至「鼻」端。我回头一望,见廊下走来数人,一名贾府家丁在前引路,后边跟着三名玄袍方士,从左至右,由高到矮并行而至。观其容貌,皆丑怪无比。

  左首一人高高胖胖,躯体粗笨,橘皮一般的粗脸能看见一粒粒凹洞,满面红光,喷着酒气,却竭力作出肃穆庄重之色。中间一人,牛鼻冲冲,眼中白多黑少,神色呆滞。右边那方士,身子瘦小,干巴巴的弓着腰,一对鼠眼停不到一处,时刻在滴溜溜转个不停。我一看之下,虽在伤痛中,却差点喷出笑来,这几人的模样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招魂辟邪兼治病卖符的方士样子!

  汉末之后,民间渐有不修道法、专事画符设坛号称治病除邪的方士,游走四方,骗财骗色,人数之众,甚至超过修习功法的道士。不知从何时起,愈是相貌丑怪者,愈是受人欢迎追捧。或许容貌愈丑,愈会被人当作奇人异士的缘故吧,便如白发苍颜的郎中,更被人视为医术高明之士一般。这几个人,若仅从相貌上来说,铁定是当世罕见的异人无疑了。

  等他们走过,我忍笑扑将下去,紧贴在左首那高胖的方士背后,仗着他又胖又大的身躯遮去了大半风势,缩着身子往前飘去。

  前行间,眼前景物渐渐飘忽起来,身子几次差点被风吹散了去,我心下着急,嫌那高大方士走得太慢,暗运一口真气,凝成一线,锐如针刺,往他脖子吹去。

  他后颈一缩,却没什么反应。我暗骂了声:果然是蠢笨如牛的货色!连着几口真气朝他耳后穴道刺去,却见他似乎还是浑然未觉,我正觉不妥,猛见他转过身来,吼叫一声,一方黑布当头罩下,避之不及,感觉整个身子落入黑影笼罩,四下圈围过来,身子一轻,已被人提在手中,左冲右突,皆被黑布挡着,逃逸不出,我这才惊骇起来。

  听得一个粗重的声音,那高胖方士道:「哼!我从不免费捉鬼,你刺我一下倒也罢了,居然接二连三戏弄本道,真是不知好歹!」

  我险些晕了过去,世间还真有能捉鬼的方士?怪只怪众人把江湖方士形容得太过不堪,我一时大意,竟落入此人之手。

  心下正恨传言害人。忽觉上方开口处抖动缩紧,似是用什么丝带之类的系上了,听那高胖方士道:「阿才,你把招魂旛拿好了,莫给他跑了出去。」接着袋身摇晃,传到了另一人手中。

  这招魂旛四角收起后,里边空间只能容下一个人头颅,现在却把我整个人都裹了进来。我的魂魄无形无状,也不感觉着局促,且尚有上下窜动的余地,只是自己忽然被缩成了拳头大小一般,心底有种极其怪异之感和说不出悲哀。

  「身子」被缩小之后,我的真气凝聚在一块,目力倒变得更强了,透过薄薄的黑布,能看清外边情形,旁边那瘦小的方士空着手,那么自己是在那个牛鼻方士手中了。

  前头走着的那位贾府家丁转过身来,看着这边,脸上神情像是不信,犹疑的问:「捉到鬼了吗?我怎没看见?」

  我心中苦笑:「别说你不信,说出来我也不信啊!」可现在自己实实在在被人裹在幡中,拎来拎去的,完全不是在做梦。

  高胖方士哼了一声,似对贾府家丁的怀疑表示不悦。

  旁边的瘦小方士道:「那当然,你没法眼嘛,自然看不到,想看一看吗?」

  那贾府家丁似有些害怕,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嗯!」

  瘦小方士道:「交十两银子!」

  那贾府家丁嘴儿张大:「什么?!」

  瘦小方士理所当然地:「十两银子,我师父便耗损真力帮你开通法眼,你就看得见了。」

  那贾府家丁彷佛给人抽了一鞭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瘦小方士追着叫道:「这是最公道的价钱啦,开了法眼,以后你不论白天黑夜都可看见鬼啦!」

  那贾府家丁也没转身,只听他嘟囔:「你自己天天见鬼去吧。」

  瘦小方士尖声细气道:「十两银子都不舍不得,我交了一百两银子,师父还没帮我开法眼呢!」

  将我提在手里的阿才嗡声嗡气道:「什么?!你才交一百两银子,师父怎的收我二百五十两银子,师父……」他的鼻音甚重,尾音更是拖得很长,便如老牛哞叫一般。

  高胖方士道:「嚷什么!我让你早出师一年,不就挣回来了,你以后还想不想学法术了?啊?」

  阿才道:「弟子当然想……」

  高胖方士道:「想学就闭嘴!」

  阿才和瘦小方士当即不敢吭声。一会,几人到了大公子居处,透过幡布,能看见许多人在大公子屋里屋外候着。那贾府家丁见方士们停步不前,回身诧问:「怎么啦?」

  高胖方士傲然一「哼」,却不说话。

  那家府家丁似乎会意过来,高声喊道:「龙虎山张天师驾到——!」我吓了一跳,那高胖方士是龙虎宗天师府掌教张天师?师尊虽已独立门户,可按辈份我还得称张天师一声「师叔祖」哩。只是听说龙虎山这一代天师早已归隐静修,怎么出来干这些应酬琐事?看那高胖方士粗笨无比的样子,又哪有一代宗师的风范了?

  瘦小方士在旁低声提醒:「错了,是龙虎山下……。」

  贾府家丁应漫不在乎道:「一样,一样的,差不多。」

  瘦小方士便没吱声。几人昂首阔步走入大公子卧房,里头女眷均已避至隔壁侧室,当下拉开架式,布坛设香。张天师察看过大公子,面朝大公子卧床,隔着一张支着黄幡香雾缭绕的桌子,开始施法。他口中念念有词,洒下一把符纸到坛中,火一霎旺了起来,张天师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柄挑木剑,朝虚空中急刺徐劈,发出「哧哧」声响,身形大开大转,在坛后游走不定,有时将剑突然从旁观的家丁耳畔刺过,吓得那人一动也不敢动弹。

  忽地张天师将身一转,口中断喝一声,剑尖指向坛上烛火,但见火光一倾一倾,如被疾风吹过。我听得上方微有声息,往上一看,侍立在幡边、被幡布遮着的阿才正鼓着腮帮子在那拚命吹气呢,不禁哑然而笑。

  我冷眼相看,见那张天师身形步法倒是中规中矩,气度不凡,但功力却委实不敢恭维,恐怕比我还要差上许多。刺剑发声等等,只能算江湖骗子手段,自然不足一提。使气运剑,本来扑灭烛火乃轻而易举之事,他居然也办不到。不禁心下纳闷,如此功力,怎能步入灵界,将我捉住?

  正寻思间,张天师左手两指并作一处,朝招魂旛一指,剑尖偏斜,跟着刺过来,我心下一惊,身子飘空,他的剑已从阿才手中将招魂旛挑过,往烛火送去。

  我感觉下头火气一炙,忙往四处乱躲。听得满屋中人皆发出惊唤之声,人群耸动,屋里气氛一下热闹许多。

  好一会,张天师似乎炫耀已毕,才将招魂旛移开,手团着幡袋紧下,表示内中空无一物,并非藏着什么小活物,然后送回阿才手中。那幡布也不知什么做成的,烛火烤烧许久,却丝毫未损。

  我定下魂来,心下恼怒,这张天师竟拿我作道具,向众人展示他的法力高强,却害我被火气熏烤许久!

  那瘦小方士首先欢呼:「恭喜天师,捉住了这恶鬼!大公子现在可以安心养病了。」

  张天师也像功力大为损耗似的,将剑收回腰畔,吁了口气,闭目不语。

  听到齐管家的声音:「天师辛苦了!」随即有人奉上银两酬谢。阿才和瘦小方士将施法用具收拾好了,全交由阿才背着,几人走出屋外。我心下发愁,眼见大少爷近在身前,却无法附体,也不知他们要将我带到哪去。

  到了门外院中,阿才晃了晃招魂旛,问:「师父,这个鬼怎么办?又没人给银子,不是白捉了么?」

  张天师「嗯」了一声,也不言语,只顾走路。

  瘦小方士道:「师兄真笨,改天找个大户人家,放入他府中,不就有人给银子了?」

  阿才道:「啊?怎会有人……。」突然醒悟过来,连声道:「师弟说得对,师弟说得对!」顿了顿,却又疑问:「可这鬼自己跑了怎办?」

  瘦小方士道:「有我们看着,它跑得了么?」

  阿才道:「是!是!」

  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们竟毫不客气地把我视作赚钱工具了,等他们哪天找到大户人家,我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了!同时暗暗奇怪,怎地过了这般许久,自己还好端端的,莫非这招魂旛还有延续魂魄之效?

  出了大少爷院子,张天师突然加快脚步,道:「快,快跟上!」

  瘦小方士道:「师父,走这么急干嘛?」

  张天师低声道:「那大公子眼见不行了,他一断气,我们今日所得的一百两银子就没了,说不准还得给人捉住毒打一顿。」

  瘦小方士一听,一忽就抢在了张天师前头。阿才嗡声道:「师父,我们现在去哪?」

  瘦小方士回头道:「不错,大公子一死,贾府势大,恐怕会派官府捉拿我们。」

  张天师道:「为师早想过了,做完贾府这笔大主顾,就带你们上山东府去。」

  瘦小方士道:「上山东?师父……你不会是怕少天师追上来,不敢在江南呆了吧?」

  张天师道:「废话!我是他叔父,他是我侄儿,你说,谁会怕谁?」

  瘦小方士道:「当然是……叔叔怕侄儿!」

  张天师怒道:「又说错话!你目无尊长,这次的半两工钱被扣了!」

  瘦小方士笑嘻嘻道:「师父,你忘了?我今日的工钱,刚才已经被你扣光啦。」

  张天师道:「罚你两天不许吃饭!」

  瘦小方士道:「可是,师父,没吃饭,怎有力气帮你干活骗……那个……挣钱?」

  张天师道:「有道理……那就扣你下次工钱!」

  瘦小方士登时如霜打了一般,低头有气无力走着,落到了张天师身后,吱吱呜呜低声道:「山东兵荒马乱的,鬼才愿意去呢。」

  张天师却听到了:「笨蛋!兵荒马乱才好,死的人越多……」

  瘦小方士立即点头道:「对对,捉鬼的生意便越好!」精神一振,紧跟上了他师父。说话间,三人脚步不停,已穿过东北角门,到了园中。

  忽听一个声音响在附近:「四叔,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十九章、附体重生

  张天师顿时脸色一变,脚下打转,忽溜溜的折往南行,瘦小方士立即跟上。

  阿才迟疑片刻,也紧跑上前。

  张天师忽然想起,回头道:「快,快将幡儿藏起!」

  阿才慌急间提着招魂旛四下里打转,张天师抢身过来,拿了招魂旛要往他怀里塞。却听得一个声音:「四叔!」园中一棵树下,站着个少年道士,面容沉静,也不知他怎么冒出来的。

  瘦小方士和阿才忙回头道:「少天师!」那少年穿的正是龙虎宗天师府的服色。

  张天师满脸呆笑:「演儿,嘿嘿,你来啦!」

  少年道士道:「四叔,你趁爹爹闭关修行之际,竟将本门历代天师所用的灵旛偷取下山来,在民间四处招摇揽财,坏了本门规矩,快将灵旛还来,跟我回山。」

  他说话慢条斯理,声音沉静清澈,似乎不惯行此催逼之事。

  张天师道:「演儿,这幡儿你爹爹用了几十年啦,也该轮到我用些时候,过两年,我还回山去,不就得了?」

  少年道士道:「这……如何使得?二叔说,你从小不好好修行练功,尽捣些歪门邪道,又贪吃贪喝,灵旛在你手上,定会作出有辱天师府声誉之事,要我及早下山,追讨回来。」

  张天师怒道:「什么,老二竟这么说?!哼,他一个好色之徒,娶那么多老婆。怎能信他的话?」

  少年道士摇头道:「我一路跟来,早打听到你四处以」龙虎山张天师「名号骗钱啦!」

  瘦小方士抢道:「误会,误会,师父一直是打着」龙虎山下张天师「名号才对,师父住的庄子在龙虎山下没错吧,他也姓张,这名号一点不假!」

  少年道士看他一眼:「二臭,不须狡辩,回山你也得挨罚!」

  叫「二臭」的瘦小方士将身一缩,当即不敢说话。

  张天师恼羞成怒的道:「我便是不给,你从小就是四叔我抱大的,还敢跟我来抢不成?」

  少年道士闻言一呆,也不慌怒,只道:「姐姐已经下山来了。」

  张天师一听,当下便慌了,与阿才、二臭对视一眼,也不多说,低喝一声:「我们走!」

  少年道士皱皱眉,也不见他来阻拦。地上却蓦地窜出个不足三尺的小人,伸手来扯阿才手中的招魂旛,张天师叫道:「四小鬼也来啦!」一脚踢过去,那小人闪身躲避,身子横空,一只手还扯着幡角,口中呀呀乱叫。随即旁边地面又窜出三个一般大小的人来,身形似猴,闪动窜跃,灵活无比,缠得张天师三人无法脱身。

  阿才与那小人互相扯着幡子,系带在拉扯中散开,幡布一角搭拉下来,我一见机不可失,飘身出来。这时才看清那四个小人身子虽小,面容却已不年轻,估计是天生侏儒。

  从幡中出来,身形一展,那种飘飘欲散之感顿然又起,我不敢久呆,忙往大公子居处飘去,出了园子东北角门,身周一切忽然变得愈来愈模糊,将到大公子屋子,隐约见有一大群人,挤得乱遭遭的,「大公子!」「筠儿!」的嘶喊声传来,夹杂着些哭声,却听不是很清楚,恍若隔梦,极不真实。

  魂魄就要散开了!那种轻飘飘的虚无感使得眼前一切不可捉摸,影影憧憧,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形状了,怎地头部的感觉在前,身子各处的感觉却像张开的一件薄衣在后飘?一头撞进屋内,强忍着睁开「眼」,见榻上卧有一人,尚未看清他面容,便将身挨近,勉力使出附体术,真气凝聚而成的魂魄流水般从他头顶灵穴中注入。

  感觉如穿了身紧小的衣裳,全身局促得要命。又像给人点了穴道,手脚一点也动弹不得。我谨记师尊传授的附体术要诀,不顾屋中糟杂的声息,解体后残存的用来凝聚魂魄的真气一点点任其游遍全身,所到之处,如清泉流过干枯的旱地,麻木之感渐渐消失,心脏也开始恢复跳跃,当真气全部汇聚丹田,我长舒了口气:总算成功将这个新的肉身收归己有了。

  同时心想,附体时躯体尚温,却没有一丝抗拒,看来大公子的魂魄在众人哭喊声中已经离体而去,我心里顿时像落下一块石头,负疚感也随即消失了。毕竟在他人生机尚存时,便夺人躯体,无论如何事后都会心中不安的。

  我缓缓将眼睁开,见屋里人哭成一片。其中一个丫鬟猛然见到我睁开眼来,「啊」的一叫:「大公子!……大公子醒过来啦!」。众人一时都看过来,所有的声息一霎顿止。

  最靠近床边的一个老夫人,抬起一张泪脸,似乎不敢置信,唇角牵动,终于破啼为笑:「筠儿,筠儿!……。」两手紧紧捏着我手臂。一名素衣妇人也扑到我身边,叫着:「筠儿……!」声音梗住,水波一般的眼眸满是焦切关怀。后边一个女子跟着扶上来,是棋娘。

  我才叫了半声:「棋娘!……。」胸腹间随即一阵挖心裂肺似的疼痛,几乎要晕了过去,运行真气内视一周,发觉自身脏腑糜烂如疮,显是中毒极深的迹象。

  毒力虽不暴烈,却绵长细致,柔韧之极,一波一波从体内深处攻来。我忙闭目运气相抗,心道:「怪不得大公子久病亡身,原来早就被人暗中下了毒药。」

  用毒亦如修道一般,有高下之分。瞧这中毒情状,似潜伏已久,却丝毫未被郎中察觉,据我所知的,恐怕只有丹鼎派和太乙派的丹药术才能达到这般境界。

  若是平日,这点毒力应该难不倒我,可是离魂之际,我的功力损耗甚巨,剩不到五成,现在能不能将毒素逼出体外,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不禁暗自叫苦:「我怎的选了个有毒之身来附体,岂不是找死么?」

  听得有人喝道:「快!快让人将药灌下去,吊上一吊。」接着就有人端药上来,冰凉的药碗碰到我唇边,我吓了一跳:「这碗药若是有毒,我非送命不可!」

  无奈身子手足似乎尚未完全听我使唤,一时竟动弹不得,给人掰开了嘴唇,硬将汤药灌了进来,心下之惨,当真难以形容,只觉口中汤药源源不绝,全吞入了腹中,我一急之下,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窗外雨声滴答,我醒了过来,见屋内红烛高烧,照得屋子明亮如昼,外头却漆黑一片,显是夜已深了。榻沿弯伏着一名丫鬟的弓背,似已睡熟。

  「这是哪儿……呢?」我心中疑问着,有那么一瞬恍惚,随即完全清醒过来。

  我内视一周,体内毒素依旧未除,毒力似乎隔一阵才会发作一次,此际觉得体内平和舒适,并无痛状,稍稍安下心来。

  指尖不自觉颤抖了一下,我试着将手掌提起,竟能动了,举到眼前,见一只保养得如女子般的手儿,十指纤纤,肉色红白,比我的手掌要小了许多。腕下一截肌肤皓白如玉,肘弯尖瘦,配上华丽的袖口,我一时竟有些怀疑了,忙往裆下探了探,尘根软卷,方舒了口气。

  以后我便是这副身子了么?也不知长得甚么模样?我发了一会呆,听见外边雨声不断,忽想起:「我从贾府离开,如今肉身被毁,深埋土中,这雨一下,连园中留有的一点痕迹也给冲得一乾二净,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棋娘找不见我,不知会不会心下着急?左小琼若是回到临安,也必随宗阳宫人来找,只是……从此再了找不到我这个人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心下一酸。

  不知为何,我肉身被毁,虽与赵燕非有关,但对她总也恨不起来。每念及她时,心窝处似还停有她的那柄剑,痛感紧紧扯着,却又有一丝凄凉莫名的快美之意。

  环视左右,转而发愁:「现在这副样貌,回去棋娘处固然不可,到宗阳宫去却也不妥。若是留在此地,贾府中人自当我是他们大公子,我却连大公子贴身丫鬟和亲娘都不认得,岂非让人生疑?」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先从此地脱身为妙。待要撑坐而起,却发觉自己软绵绵的没半丝力气。

  身子一动,伏扒着的丫鬟立即抬起头,额边压着一道红印,困倦的眼中满是喜意:「公子!你醒啦?哎呀,别动,小心身子!」她的眼儿,彷佛清晨雾气弥漫的小镜湖水,朦胧中不失清澈。观其容貌,正是我初入贾府时,撞到齐管家的那个丫鬟小菁。

  我只得顺着她的手儿重新躺下,微微笑了笑:「小菁!」在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认识并能叫出名字的,毕竟是高兴的事,否则真不知如何应付方好。

  小菁将我的锦被掖好,忽然定定的看了我半响。我有些心虚:「怎么啦?」

  小菁垂下头:「今日吓死我啦,以为你……。」眼圈一红,似有满腹话儿,却又将声咽下,深情眷念,全从眼波中漏了出来。

  我心中感动,随即又想:「她这可是对大公子好,不是对我。」呆笑道:「没事啦。我不是好好的么?」

  小菁将神情掩饰过了,丢出笑靥向我:「亏得今日来的那张天师神通广大。

  宫里来的太医说,你虽昏迷不醒,脉搏却强健多了,与前些日大不一样,病情应无大碍。老太太她们听了,才肯回去歇息。」

  我想起张天师师徒三人的一番做作,心中暗笑,她们这般认为最好!口中附和道:「是啊,那天师施法之后,我全身顿然轻松许多,心头一松,竟睡了过去。

  醒来却见你们大叫大嚷的……。」

  小菁静静听我说着,不知为何,颊边却慢慢红了,张口欲言,又缩了回去。

  我奇道:「你想说什么?」

  小菁晕着脸笑,摇摇头。

  我心儿发痒,碰了碰她的手儿:「快说。」

  小菁低头轻笑,脸上又晕了一层:「都病成什么样了,醒过来,老太太、亲娘不叫,却只顾惦记着棋娘……。」说到后来,吃吃笑着,声音越来越低。

  提到棋娘,我心头一荡,随即耸然而惊:「我当时只识得棋娘,自然张口便叫了。她这般说,莫非大公子竟对棋娘有非分之想?!」

  我定定呆了片刻,寻思:她连这种乱份的事都敢拿来说笑,可见少公子甚么隐秘的事都不瞒着她,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却不知棋娘对大公子又如何?我心一时跳得厉害。棋娘慧喆姣好的面容浮上来,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这时,门口有个甜腻的女声:「大公子醒啦?!」一个丫鬟装扮的脸儿一张,随即消失了。

  一会,那丫鬟扶着一个素衣妇人进来,那妇人容色娇柔,口中唤道:「筠儿……!」神色甚是关切。

  看来她们一直守在隔壁,听见声响,便过来了。我依稀记得这妇人是刚才醒来时扑到我身边的那个女子,想起小菁的话,犹豫地唤了声:「娘……!」心里还不十分确定,大公子的娘这般年轻吗?

  那女子碎步过来,纤柔的掌儿团着我的一只手,只一个劲儿看着我,眼眸愁意中带着深深的怜爱。近处打量,她已不十分年轻了,眉目疏淡,一股掩不住的倦意笼着轻柔生辉的面庞。她定是好多天没歇息好了,今夜尚不放心,在外守着。

  不知怎地,我想起自己的娘亲来,此生未见过一面,也不知娘长得甚么模样,有时做梦,面容却有些三师嫂的样子。此时一见大公子的娘亲,又觉得她才更像些。

  掌背传来温热干燥的触感,我心中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呻唤了声:「娘!……。」

  大公子的娘轻轻的点了点头,报以温柔一笑,手中随着轻轻揉动。我悄然闭上眼儿,细细品那先前从未领略过的温情滋味。一会儿,眼角边有指尖拂过,温滑一触,听大公子的娘轻叹一声:「我苦命的筠儿啊……。」

  我虽知她关心的不是我,眼眶中却有热意涌上,胸腔闷着股十分受用的感觉,索性任由那感觉停在胸中不住翻腾枝蔓,一团不可捉摸的轻云烫着我的心,浑不知身在何处。

  朦胧中听得她们悄声细语:

  「让他睡会儿」

  「不要吵了他」

  「雨一下,天有些凉,门窗都闭了吧」

  渐渐的声息静止。身上锦被轻软,鼻间香气飘浮,一股舒适的倦意袭来,我浑忘了自己乃附体之身,只想永远这般睡下去。

  次日,贾府老太太、大夫人、二公子、几位姨娘等都入屋探望,我生怕露了破绽,偶尔应那么一两声,大多时候只凝神细听,或装着昏迷沉睡,遮掩而过。

  所幸她们也担心我这个「大公子」体虚乏困,不敢久呆相扰,有的则随在众人身后,甚至未发一言,也免了我提心吊胆的应对。

  只是心中暗暗奇怪,一直不见棋娘来访。

  掌灯时分,屋里愈静。往来探视的人一走,我躺在床上,心情松了下来。寻思:此地终非久留之所,待能走动,当侍机溜走。

  此时我已知道大公子屋里共有五名丫鬟,小菁是贴身丫鬟,地位在其它丫鬟之上,在里屋侍侯,与大公子同宿一屋,随唤随到,与大公子的情分也更亲密些。

  外屋有三名丫鬟,分别叫小萍、小莞、小茵,似乎负责缝绣、贴花、饮食、汤药等事,有时也入屋听候使唤。另有一名粗使丫头,干清扫、浆洗等粗活。此外,还有一名随身书僮,却不住在这个院中,今天也没露过面。

  耳边忽听外屋几名丫鬟在悄声议论:「听说府里走丢了一个小道士。」

  「是啊,跟棋娘学棋的。我见过。」小菁轻柔的声音。

  「棋娘急坏了,四处寻找,不见踪影。管家派人去宗阳宫问了,也还没消息回来。」

  「听说人长得挺机灵的,怎么说丢就丢了呢?」

  「长得怎么样,可就得问小菁姐姐了。」

  「呸!小嚼舌的!」

  「嘘……公子才睡下,小心吵醒了。」

  「小莞我的儿,可就你最疼公子爷了。」

  「呸,是谁……是谁陪公子……。」声音低了下来,有人吃吃在笑。

  「胡说!」小菁急道,转身朝里屋走来了,停在门口,又回头喊了一声:「小茵,药好了没?」

  这时隔壁传来一个纤细的声音:「在炉子上熬着呢!」

  我一听,心头一震,蓦地想起前日晚间在花园里与齐管家说话的那个丫鬟,是她!没错!那个怯怯的、细细的声音,与其它丫鬟都不太一样。

  那日晚间她与齐管家的对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别胡思乱想……快快回去!」

  「可是大公子……我真的很怕!」

  「大公子一向如此,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

  当时我还曾猜想:大公子一贯风流,对这丫鬟企图非礼,丫鬟却又与齐管家有私,故此找齐管家商议应对之策。齐管家不敢得罪大公子,又怕人发现两人私情,遂竭力压制。劝丫鬟快些回去,莫胡思乱想。

  此时看来,全然不对。大公子病得这般严重,怎会作出侵犯那丫鬟举动?

  种种情形一一从我脑中流过,我猛地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