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蜷蜞蚀蜵,誙诳誓诫快走!”
也许是幻觉,乱声中我似乎听到师姐的壹声清叱嘛嘝嗺叹,蜺蜲蜢蜦抬头寻望,场面乱糟糟的僳僔僚僰,摋撇搿撤什么也瞧不清。我脑中闪过青阳山被袭时师门离乱的情形,蓦地醒悟裳裍覞觋,瞃睯瞍瞂这壹声,不就是我逃上凤尾鹰时,师姐在山巅风声中的呼喊么?刹那间,心中巨痛。
忽然,我暗骂了声:“该死!”乍遭变故,我头脑懵懂,此时才因青阳山而想到了青阳气。当即运功默察,师姐如今的青阳气很弱,加上附近被众多高手运使真力,气感杂乱,渺不可辨,但周遭情势、声息举动,却异常清晰地映入脑中……
雀使门下均是壹帮爱耍嘴皮之徒,刀剑交击、拳掌对决之际,犹能听到他们刀刀乱语:“喂,穿丧服的,我已经让妳五百招了,妳还不知耻退下?”
“商量壹下,换个钮儿来跟我打!好不好?老子看见妳这张死皮脸就讨厌,功力大打折扣,这种便宜妳也占?”
“从哪来的妳啊,全身臭哄哄,还酒气冲天的,实在没劲陪妳玩了,好臭!去沐身后再来啦!”
“暗器!哼,妳居然使用暗器!太没志气了!!不好意思,我这也算暗器啦,哈哈!”
“来的人真不少哇,够我蝙蝠这只老拳饱餐壹顿了!快哉!快哉!”
雀使纪红书四处掠动,运绸成鞭,遥袭所遇之敌,她功力本高出众人壹大截,又是对激斗中腾不出手的敌人突袭,当即连连得手,所过之处,本来相持的局面立时改观,创敌之后,她毫不停留,又赶往下壹处。敌方几名高手,见了此状,意图截住她,却不及她身快。纪红书身后“拖”着个长长的的尾巴,壹边挥袖纵横,壹边大声呵斥:“小狂蜂,守紧院门就可以了,妳抱着别人女眷跑来跑去干嘛!”、“乌鸦,别尽说嘴了,小心后面!”、“蝙蝠,不要只顾打架,有人窜进房了!”
雀使门下壹众,虽看似嬉闹混乱,让人易生轻视之心,实际上人人手上功夫均臻上乘,对敌灵变多端,诡诈叠出。论起来,府内几处,当算雀使门下这边人数既多,实力又强,但即便如此,似乎对敌也未占到压倒优势,局面尚在相持中,可见怨憎会投入的实力着实不弱!
“少主,妳娘亲有雀使她们护着,应该没事,迟疑不得了,咱们快去把!”
京东人语他只道我导出奔寻,为的是放心不下王氏。此时催促过壹声,不待我回话,已展动身形,朝新房掠去。
我暗叹了壹声,默察感应青阳气,虽徒劳无功,但运功后提升的灵觉,四方踊动铺展,已大致能确定师姐已不在姨娘们的这片院落。当下再不犹豫,施展轻身提纵术,全力疾驰,此时心无旁鹜,真气浩浩荡荡,以驭奔行,身子如离弦之箭,不壹会追上了京东人语,他侧头蔚然壹望,脚下未停,待两人并肩时,京东人语以目示意,道:“少主,妳看!”
前院大夫人居处,火光闪动,酣战甚烈,虽然全真群道尤陷于苦战,未能击退来敌。
我心下暗惊:原先众人只道府内几方人马聚集,正面交战,我方应是占优,要提防的只是怨憎会的暗袭,故此着眼于如何激得敌方现身,再加以击破。现下看来,真是出乎意料,怨憎会大举进攻,摆出壹副明打强攻、以力取胜的架势,在几处发动攻势,而处处都不居弱势!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雀使之所以出诱敌之策,应该早就料到对方的人数与实力呀。
“今夜袭击府中的这帮人,其言行作派,与雀使所述的怨憎会,大相迳庭。”京东人语身子高瘦,急掠间头面频频前倾,看上去似乎跌跌撞撞的,道:“况且,我曾听七郎说过,怨憎会真苦士,几如苦行僧,缄口默言,酒色不沾,这帮人虽穿孝衣,却仿佛刚从哪家府中醉饮归来,人人酒气熏天,我看,其中定有蹊跷!”
我虽未与敌近战,但所遇之处,也颇闻到酒气,这帮人大呼小叫,进退间却颇有法度,互援互协,仿若军战,着实让人诧异。
当下也无暇与京东人语细论,转眼掠过园子,我所住的院子在望。两人慢下身来,潜行而近。奇怪的是,其它几处,激斗声甚烈,这边却没什么太大动静,莫非战局已了结?
追时,却听院内壹个粗豪的声音叫道:“宋咨,妳们养尊处优,手上功夫退步啦,怎么,还要打下去么?”
另壹个刚健沈浑的声音道:“吴六,宋三郎岂是易与之辈?且莫中他示弱之计。”
那粗豪的声音哈哈大笑:“都被我打吐血啦,果然”弱“得很,不用再”示“啦!”
我听了心中壹凛,与京东人语潜步贴近竹篱,各寻了壹处缝隙,朝内窥望。
只见院中有许多手执刀枪的麻衣孝服者,约有十馀人之众,均立于院中左侧,这些人高矮不壹,看似松散,但白衣苍寒,面带风霜,人人身上均隐然散发壹股血战馀生的顽戾气味,他们驻足默观,正瞧着他们其中壹人与宋咨交手。霍锦儿静立于新房门前,向场中观望。陆小渔、胡九与众丫鬟,均未露面,想来被护在屋中,并未出来。此处情形壹目了然,壹望可知,师姐不在这批夜袭者手中。
让人疑惑的是,夜袭者人多势众,怎肯这般文绉绉地与宋咨相斗?
忽听身后风动,两人回头齐望,原来是吴七郎与陆幽盟,想来也是听到宋咨啸声告急,匆匆赶到。
京东人语朝吴七郎比了手势,吴陆两人弓身移近,京东人语低声道:“少主,三郎还在维持,待会冲进去,妳与陆公只须协同霍姑娘守于新房门口,待属下等却敌,若是听到我唤壹声”干妳娘“,”娘“字出口,可乘敌震骇间,借机出手反击!”
我心想,这该是京东人语与宋咨等早就相约好的,借他“破口吟”之威,攻敌不备。
只是京东人语平日满口诗句,待真到实用之际,却选了这么句劳什子粗话,算是出敌不意么?不禁暗下好笑。
京东人语交代完毕,壹挥手,四人各择方位,突然齐闯了进去。
壹进院中,我与陆幽盟齐奔新房,亢、吴两人则闪身掠往宋咨身旁。
宋咨壹愣,抬头急叫:“少主,小心!十妹被挟制,身后藏有敌人!”
院中白衣人齐声怪笑,我与陆幽盟闻言却步,我忍不住惊声叫道:“霍姨?”
霍锦儿不能应答,只眼中投来焦急之色。此时才看清,她神色多少有些狼狈,壹络被击散的长发甩于胸前,头上乌发也有些凌乱,见了我望去的眼色,霍锦儿黑亮的眸子不眨壹瞬,眼波中闪着难言的滋味。两人目光相对片刻,我的关切从眼色中传递,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只听壹声冷笑,霍锦儿身后,闪出前几日大厅下书的罗侍卫,也不知以他的身形,是怎么藏于霍锦儿背后的,竟是半点气息也不露,直似“不存在”壹般。
霍锦儿被擒,那么屋内的陆小渔等人岂非也被怨憎会制住了?我与陆幽盟僵在原地,壹时进也不是,退又不甘。我当下高声叫道:“小渔。”
吱呀壹声,新房的窗扇推开,陆小渔静静地出现在窗口,我正欲相询,却见她身旁随即又多了几人,壹个是陆小渔的母亲陆夫人,壹个是我曾见过壹次的怨憎会蓬须大汉,另壹个,我再也没料到,竟然是矮胖子言老三!
虽怪府中戒备紧严,却被怨憎会这么多人毫无先兆地潜入,我怒道:“矮胖子!妳这混蛋!是妳领的路?”
矮胖子言老三哭丧着脸道:“没法子,我壹回府就被他们捉住了,没有我带路,他们也能由地下通道进来,今夜他们押我来,是要寻连丽清。”
当时让矮胖子建造地底通道,本是为躲避怨憎会之用,反正有益无害,我也就未加干涉,没想到,最后却成为怨憎会入府的快捷方式,世间因果,真是繁变难测!
我便似被老天算计了壹把,有苦难言,怔怔地望着陆小渔。
她全身不能动弹,只以眼波向我瞟来。她身着宽大的喜服,下肢被挡住,只露出上半身,身形却依然显得娇小盈俏,灯影下,朝着屋外的那身丽裳微呈暗色,虽不醒目,却格外的深艳。她头上红盖头与凤冠,均被揭去了,露出光洁的额际,乌黑的发丝盘在脑后,梳挽成壹个优雅的小髻,这又喜又俏的新容,本该由我于洞房中从容观赏,却在这般情势中得见。
若非我急于搜救师姐,此处或许不至被敌所趁,她会陷入眼前处境,可说是受我之累,我心中万分歉疚,稍觉心慰的是,想来她母亲陆夫人,应不会加害女儿的性命。
思忖间,身旁的陆幽盟前迈壹步,惊声道:“是妳!妳把女儿捉住做什么?”
陆夫人丰白的面庞神色微动,冷冷道:“妳这负心郎!有何脸面来问我?已有人警告过妳,贾府即将合家覆亡,妳竟然还将小渔往火坑里送!妳安的是什么心?哼,我当然要把女儿带走!”
陆幽盟厉声道:“妳不亲不慈、不守妇道,弃家而去,如今还回来做什么?妳问问小渔,她还记不记得,有妳这么壹个娘亲?”
陆夫人道:“是我生下的,当然是我女儿。她不认我,倒要认妳那些野女人为娘么?”
陆小渔无法作声,夹在当中,眼波移来闪去,神色又羞又无奈。
场中麻衣人内,壹个方脸头领沙哑的声音壹笑,打断道:“好啦,等了半日,正主儿终于到了,弟兄们这便动手罢!”他们真正的目标原是我么?我心下闪念,当下暗自戒备,往东府几人这边缓退。
京东人语向我使了壹个“稍待”的目色,打了个哈哈,缓步踏前,嘿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却是老相识了,公权兄,壹晃十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公权兄”见京东人语招呼,将提起的枪尖点地,面色漠然,道:“别来无恙么?嘿嘿,漏网之鱼,也只能是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而已。”京东人语道:“这帮弟兄,都是昔年湖州军旧友么?在下倒有耳闻,说是湖州旧友,大多聚于川西边境,取粮于敌,不扰乡民,小弟甚是敬佩,想来怨憎会也收不下这么多弟兄,那么,权兄这身打扮,莫非是赶来临安秋祭么?”
那“公权兄”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只淡淡道:“我们旧日兄弟,也有不少在怨憎会的。”
另壹麻衣人忍不住道:“大哥,何必跟这瘦竹竿多罗嗦?弟兄们可等得不耐烦啦。”
那“公权兄”道:“咱们与东府,也算有过并肩杀敌的旧谊,说上几句,也是无妨。”
京东人语脸上变色道:“这么说,今夜妳们是与怨憎会同流并力了?当年湖州之乱,济王被废,妳们因此受累,被朝廷追缉,我东府可并未对妳们落井下石呀,今夜为何却来突袭,冒犯我东府新主?”
“不错,我们与东府并无旧怨!”那“公权兄”沈声道:“当年山东壹条道,确实漏过我们不少兄弟,论起来,妳们东府还算厚道,弟兄们很是承情。不过,我等沈冤似海,血仇如山,可谓遮天蔽日,今生只能报仇,不能报恩了,亢兄莫怪。当年贾似道腿脚嘴舌麻利得很,我们不少弟兄的眷属遭难,贾似道均有份在内,今夜我们与怨憎会的弟兄们相聚,乘兴夜游,也是聊报贾似道当年的恶行,并非针对妳们东府。”
“然则为何对我东府少夫人、霍姑娘无礼?”京东人语指着霍锦儿、陆小渔道。
“这位便是当年以”灵机巧手“闻名军中的霍家那小姑娘么?那真是失敬了!不过,霍姑娘太也难缠,壹上手,就伤了我不少弟兄,只要她不再乱动,我可向怨憎会的罗兄求情,保她无虞,新娘子么……”那“公权兄”摇头道:“那是陆夫人的家事,我们管不着!”顿了顿,又指着我道:“这位少年,我们却不识他是什么东府新主,只当他是贾似道的儿子!”
“公权兄认错人了,妳道这少年是谁?”
那“公权兄”壹怔,疑道:“他?”
京东人语壹笑,猛然摆首,朝霍锦儿身后,断声壹喝:“干妳娘——”
馀音震耳,吴七郎身形飞起,鹰翔半空,长剑铿然而出,铺开壹片剑光,向麻衣人当头洒落。
那“公权兄”不怒而笑道:“来得好!七郎勇猛不减当年!”银枪壹闪,气贯九天,朝凌空的吴七郎直刺。以他为中心,麻衣人众,迅疾“大”了壹圈,如水波扩散,悦目之极,显然众人反应既快,配合又熟。
众人说话间,宋咨本与敌罢战,两人遥相目对,互为戒备。此时宋咨暴喝壹声,圆肩顶背,又出掌与敌相斗,气势却与方才幡然有变,“噗”的壹声,将敌击飞丈许,矫矫身姿,乘胜长驱,跟着击退的敌身飘前,壹往无前,杀入敌圈。京东人语孤高的身子则开始折折飘飘,游走外围,长臂疾探疾抓,掌爪触敌,哀声连连。
我早有所备,当京东人语发出“破口吟”的同时,我沈入灵境,周遭情势如画映入灵觉,霎时确定了罗侍卫站身方位,青阳气沈入地面,先后数道气劲,利箭壹般从地底穿出,分袭罗侍卫两脚足底!
“啊!”的壹声,罗侍卫跳脚闪开,我迅速探手,辅以念力,将失去挟制的霍锦儿遥遥拽过。
这个偷袭法,我在青阳山时早知运用,只是功力修为有限,形如给人脚板挠痒,跟师兄们开开玩笑还可以,没多大效用。如今功力倍增,壹施之下,果然奏效,只可惜,陆小渔隔于房中,不能如法炮制,将她救出。
然而,当我向新房窗口望去时,却大吃了壹惊,陆小渔虽在窗口,却已不在房中,而在窗外,腰身被陆幽盟揽住,急速掠回。
我当下大喜,念拟“陷舟”之幻,出掌朝房中追击的陆夫人、蓬须大汉击去,掩护陆幽盟父女退回。
我不知道陆幽盟是怎生做到的,适才眼角只见他刚挨近窗口,尚未入房,竟将陆小渔解救逃出。
被我汹涌的气劲拦于房中的几人,惊疑互望,矮胖子向蓬须大汉瞪眼道:“莫看我,我被妳制住穴道,壹点也动不了。”陆幽盟这壹手漂亮极了,便如变戏法似的,房中几人面色惊骇,此刻还在迷幻之中。
吴七郎等人杀入敌阵,未过片刻,被逼退至外围,几人不知我这边细情究竟,听得响动,呼啸壹声,趁机飘退,麻衣人四下散开,院口、竹篱,均有人把守,形成了合围之势。
我心中欢喜,浑然忘了周遭情势险急,我壹手扶着霍锦儿,壹手便去拉陆小渔,道:“小渔,妳没事么?”
陆幽盟含笑松手,陆小渔穴道未解,软软地扑身倒于我怀中,仰抬着的面容,略带羞色,微笑作应。
我左右臂间各有壹女,形同两美在抱,霍锦儿大羞之下,忙别过了脸去。
宋咨走近,从我手中接过霍锦儿,目光壹闪,口中突叫:“小心!”我的气机感应已十分灵敏,未待宋咨提醒,揽着陆小渔旋身飞起,避开了罗侍卫潜扑而至的袭击。
罗侍卫身法极快,毫不理会宋咨与陆幽开的出掌阻拦,掠过我方才立足之地,足尖壹点,凌空继续追袭。
我气转如意,半空折身转向,壹掌念拟“排山浪”,汹涌庞大的气劲,迎着罗侍卫的壹团白影,狠狠击下。
罗侍卫白影壹滞,枪身落地,冷哼壹声,道:“果然是丹气!”反身与拦截他的吴七郎硬碰硬地对撼了壹击,闪身飘退。
我停落下地,暗运气劲,将陆小渔被制的穴道冲开,拉着陆小渔娇软如绵的小手,两人新服成对,并肩缓缓走回东府众人中。我为自己竟能轻松写意地避过罗侍卫闪电壹袭暗暗心喜,壹时平添豪气,朝陆小渔笑道:“今宵花烛夜,格外特别,月华高照为烛,又有这么些人来闹场,妳喜欢不喜欢?”
陆小渔虽不通武功,但见惯大场面,神色还算镇静,纤手回握,笑了壹眼,道:“果然新颖别致,只是他们穿的衣裳瞧着有些讨厌呢。”
我看着他们麻衣白裳,哑然壹笑,道:“他们含悲,正映出我们之喜,我们高高兴兴的,气死他们!”
陆小渔轻声点头道:“唔!”身子小鸟依人般偎在我的壹肩侧,含娇的音色,听来别有壹种夫唱妇随的味道,刹那间,我心上浮动起永结同心、生死相随的绵绵情思,不由臂间使力,将她娇柔的身子紧了壹紧,尘根热乎乎地洋溢着冲动。
罗侍卫哼了壹声,道:“小鬼,妳想要得谐花烛么?这个不难,我们早有替妳准备,只是新娘子嘛,却要换壹换人了,哈哈!”麻衣者皆发出会意的怪笑,我不知他所言何意,只是更加小心戒备,要护住陆小渔,免得被敌人偷袭所趁。
宋咨已将霍锦儿身上禁制解开,东府这边多了壹个生力军,又没了顾忌,壹时气势大振,将我与陆小渔护在中央,各守方位,准备打壹场硬仗。
“东府宋三,果然有壹手,我以真武气劲封穴,非本门气劲,极难解开,想不到妳却轻易做到,佩服,佩服。”罗侍卫见宋咨壹会便将霍锦儿身上穴道解了,不由惊讶,旋即话风壹转,道:“便让在下领教高招如何?”新房内的陆夫人、蓬须大汉及他押着的矮胖子,此时已步出屋外,偕同罗侍卫、众麻衣者,从三面逼前而近。
我悄悄问陆小渔:“浣儿、小菁、蓝蓝她们呢?”激战壹触即发,我却毫无紧张之感,当是功力提升后心志坚固、自信大增之故。
陆小渔壹边以水亮亮的眼波游扫四周敌人,壹边口中应道:“在屋里。”瞧她神色,浣儿她们多半被制住了身子,未被伤害,我更是放下心来。
只听她随即又低声道:“筠哥儿,壹会妳照应不及,先顾着自己,有娘在,他们不会加害我的。”
我唇角凝笑:“不!我再不会让人挟制妳了,壹会击退来敌,咱们还要入洞房呢!洞房花烛,怎能少了新娘?”当下暗提真劲,两眼估量眼前局势,以我如今的功力,即使不能击退敌人,也极有把握护得陆小渔全身而退。
陆小渔转过腰身,抬望我的面色,还欲分说,垂着的手背却不经意触到我胯下饱挺的龙根,霎时又惊又羞,闪了我壹眼,瞠道:“妳……妳……”
“我怎么?”我嘴边禽笑,低声戏道:“我不是说了么,壹会……还要洞房呢!”
陆小渔俏面飞红,拿小拳擂了我胸上壹下,勾头埋入我怀中,脑后那新梳的小髻,也像新妇壹般娇羞带俏,晃露在我眼底。
沈醉不足片刻,敌方先行发难,双方暗暗蓄势已久,壹经触动,激斗的声势极为惊人。只听呼喝声中,宋咨与罗侍卫最先交手,随即吴七郎驭剑直取麻衣首领“公权兄”,京东人语人高手长,挡住众多麻衣者前击,陆幽盟恰好迎上陆夫人,哼了壹声,侧身转攻,同京东人语群战麻衣者,霍锦儿则接手敌住了陆夫人。
蓬须大汉将矮胖子丢给壹名麻衣者看守,执起那口阔面大刀,奔入战团。我击退壹名亢、陆两人漏过的麻衣者,迎上蓬须大汉。
相隔虽不足壹月,我功力大异往前,刚壹上手,就让蓬须大汉吃了壹个大亏,青阳气劲无须触接,先发制人,遥遥击中他握刀的臂根。他身子晃了壹晃,手中大刀险些脱手,虎吼壹声,刀刃虚劈身后,稳定了门户,去了小觑之心,冷眼望我,壹招壹势,刀势沈稳,向我攻来。略壹使顺手,他阔刀挟含劲厉的刀风,控制范围渐渐扩张。
我壹面应敌,壹面以臂护着陆小渔,进退闪避之际,颇有不便,稍稍处于下风。
交战不久,局势又变,吴七郎与“公权兄”功力相当,尚在相持,宋咨却不敌罗侍卫,被他奇幻灵变的攻势击得连连退后,陆幽盟转而帮宋咨助守,两人合力挡住了罗侍卫的前击。京东人语的身高本是优势,但众麻衣者多使长枪,他因身子太高,闪避转动不够灵活,连连受制,当下与霍锦儿换敌交战。这壹下,霍锦儿的满身暗器与众多奇门兵器立时发挥了威力,竟以壹人之力,连创多名敌人,转眼麻衣者在院中躺倒壹片。众敌怒声呼喝,奋不畏死,纷纷狂袭暴进,但只要壹近霍锦儿身前三尺之地,必有多人受伤倒下,带累“公权兄”也分了心,被吴七郎刺中胳膊,长枪威力大打折扣,登时处于下风。
陆小渔在我臂揽之中,先因紧张,身子僵硬,驱动不便,渐渐的,她越来越不担心了,索性闭上眼儿,全身放软,任由我如意拨转,我负累登时大轻。交战许久,真气在体内流转加速,功法挥使更灵,飘身掠闪,当真是念至身到,浑如鬼魅,气劲念拟,心得愈多,满脑幻象,“气箭”、“刀斧”、“豹劲”、“蛇窜”、“鬼影”、“石磨盘”、“龙爪”……纷纷出笼,气劲辅以念力,掌击夹杂幻象,随心适意,层出不穷,幻念所至,气劲应和,便有像物成念之威。
渐渐的,我心下亢奋,壹发不可收拾,“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移山唤雷”,种种惊人意象,收控不住,蓬须大汉气喘如牛,左支右挡,犹在死力维持。我身形闪动越来越快,体内气劲狂走如奔,胸口气盈,腾然欲发,陡然冲破闷喉,异啸冲霄,指爪如电,随手壹探,揪住蓬须大汉颈后,高高扔飞半空,长啸中,奔入人群,枪剑之隙,来去如电,壹时不知撞倒击伤多少敌人。
敌我双方俱为惊骇,激斗趋缓,皆向我望来。我游目向空,银月清辉壹照,神智略为清醒,揽着陆小渔娇躯,身法渐渐缓了下来。陆小渔似乎十分享受这飘来荡去的感觉,微眯双目,娇身酥懒,神昏欲睡,情痴如醉。
我停落身子,壹时周身通畅,沈浸在气感滋蔓中,说不出的畅美,想来采丹所聚之气,经此壹战中,挥使流转,才收服理顺,全归我用,此前,我的身躯不过是个盛气的器皿。
“小渔,妳莫非睡着了?”基本上,我方已控制了局势,大占上风。威胁壹除,我心神松动,移目望去,周遭声息影动,全收“眼底”,这耳目串通之感,彷佛又跨越了全新的境界。
陆小渔睁开明亮的双眸,面颊带着适才因凌空飞旋而泛起的娇红,微微气喘道:“筠哥儿,真像是在作梦……”顿了顿,又娇声道:“有些头晕,却好生醉人。”她仰面望我,满脸洋溢着莫名的感动,容光泛着奇异的光彩,模样动人之极。随着说话,她的指掌也在我胸上滑移着。
“小渔,妳……”惊骇中,我只觉胸口微微壹麻,体内气滞,身子摇摇欲坠。
“筠哥儿,这是怎么……”当我双膝壹软,歪身倾倒时,陆小渔才察觉不对,惊呼声中想要拉我,却随着我壹道跌倒在地。
旁边与宋咨、陆幽盟相斗的罗侍卫见机最快,不顾应敌,转身扑来,身背强挨了宋咨壹击,迅疾将我拉起闪开,咳喘声中,喝道:“全……全都给我住手!”口中说话,嘴中含着的瘀血,喷溅到了我身上。
东府壹方,本已大占上风,乘胜击敌之下,眼见敌方便要支持不住,不料我却突然为敌所制,壹时茫然停手,全向这边望来。
只有情急的宋咨兀自衔追不舍,却被壹个清瘦的披发男子击退,那人运剑气势雄迈,脚下咬劲,略不稍动,宋咨数次奋不顾身的扑击,竟不能使他微退半步。
“住手!”听得罗侍卫再次威吓,宋咨手上停下,满面失望之色,颓然道:“怒汉吴刚?”
吴七郎亦失声惊呼:“大哥?”
“我说过,妳我或无相逢之日,”那披发男子向吴七郎那边投去壹眼,冷声道:“我没说的是,即便相见,只怕也再无手足之情了! ”
“呜……筠哥儿,”陆小渔哭得有些失去控制,泣叫声在几人说话间隙中断续传来:“我不管,快去救他回来!”
听了她的哭音,我又酸又痛,更多的却是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幽盟带些无奈地向这边望来壹眼,又低声劝慰,陆小渔略带怒音,道:“……我说了,还不快去!”
我脑中壹阵迷糊,适才我胸口中了指劲,小渔的手恰好移到那处,我心慌中误以为是她下的手,但她不通武功,手上毫无劲力,却又如何能够?怒汉吴刚突然无声无息地现出身来,莫非是他暗袭?可是,即便他能隐身,以我现下的功力灵觉,为何毫未察觉到身周的气息浮动?
回思方才电光火石的壹瞬,怪只怪自己沈醉于儿女温情,壹时大意,没察觉到暗袭之敌,也是极有可能的。
思及于此,我心口彷佛移去了壹块大石,吸了口气,大声喊道:“小渔,不用担心,好生照顾自己!”这壹声叫出,自己先觉心口刺痛。
陆小渔更是听不得,哭得声嘶气竭:“我……我定要救妳回来!”
罗侍卫冷然讥笑,只当耳旁风。
此际,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啸声,“公权兄”道:“想必众弟兄或是得手了,或是抵挡不住,大伙这便退罢!”
罗侍卫随手点了我的哑穴,向东府众人喝道:“全都闪开!弟兄们,今宵夜游,不负所望,咱们走!”
怨憎会与麻衣者众人,扶走受伤的同伴,押着矮胖子,在怒汉吴刚的断后下,退出院子。
陆夫人在院口迟疑了壹下,回身叫道:“小渔,妳真不跟我走了?”
陆小渔低声饮泣,并不应声。
东府众人神色不甘,围向院口,罗侍卫喝道:“不许跟来,否则…这小鬼在我手上,妳们瞧着办吧!”语毕,纵声大笑,转身掠去。
东府众人闻言,无奈却步,木然相望。
我被罗侍卫夹于腰间,极力抬首,向霍锦儿瞧去,她两眼闪亮,伸臂拦住了众人脚步,目送我被怨憎会壹众带去。
出了贾府,罗侍卫又点了我的昏睡穴,我体内气息趋缓,心跳走慢,渐渐眼皮沈落,昏睡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石牢悟机
醒来时墈墆墂墎,榙榛榬樆我发现自己躺在壹间陈设简陋的石屋内,满地都是木屑撤摘抠折,蓄搜蒗蓖身前壹张长条凳,宽如宰猪的案板蓇蒴菿萉,图垫墓墈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全身微微酸麻,想是气血运行受制寞寡寣实,瑧瑢甃甂久未动弹之故,挣扎着试图坐起嘒嗽呕喽,尘寿伙夤竟也能动。
我试提了口真气,丹田处真气空渺难聚,毫不受命,暗道:“想来也没那么便宜,不知昏睡时被他们下了什么药,身子虽能动弹,却似毫无内力的常人了。”心有不甘之下,我连试了几次,真气均无响应,倒搞得头昏脑胀,心神迷糊,心懒懒的再也提不起劲。
陡然失去内力,极不自在,只觉全身昏沈无力,呼吸喘促,便如大病了壹场似的。晚间刚刚尝到体气盈动、任意挥使、纵横无敌的畅快滋味,与此刻壹对照,得失之异,让人油然生悲,更觉此时如被捆住了手脚壹般。
此时望清,屋内便似木匠刚刚操持过活计之处,身旁屋角里,高高堆着新刨下的木屑,铁器工具却被拿走了,越过案板,只见屋内架支着两个庞然大物,像是极大的木箱,细瞧之下,唬了壹跳,竟是两口棺材!
我心下怦怦直跳,这棺材是为我准备的么,为何却多了壹口?莫非……哎哟!难道师姐也关在这里?我浑身壹个激灵,不禁爬起身来,向屋内各处寻视。
屋内壁上嵌护着壹盏油灯,灯花如豆,光亮虽微,但并不妨碍视物,屋内物什也不繁杂,只环顾壹眼,便知除了我,并无他人。
师姐会不会被关在了隔壁?我沿壁叩敲半晌,邻壁没有半点声响回应,不由颓然罢手。
返身见了棺木,走近壹瞧,棺木才刚成形,合盖未覆,馆内刀斧之痕宛然如新,嗅着有木香之气,棺面也未上漆,显然,这是尚未完工的棺材。
想了壹想,不禁摇头,怨憎会若要取我与师姐性命,壹刀杀了,弃之荒野,简单得紧,又何必这般费事?那么,他们定是随意将我关到了这个有两口棺木的屋子,却不知将师姐弄到了何处。
师姐故意受擒,或许另有脱身之计,只不要弄假成真,那就惨了,我们神龙门师姐弟两人历尽百般周折,如今身份各异,若殊路同归,齐然丧命于怨憎会之手,岂不是天大的冤枉?简直是既可笑又让人难以心甘啊。
虽是这般想,我其实并未太担心,只要怨憎会没有立即动杀害我,那么我定能等到众人赶来施救。
东府投鼠忌器,不便明追,但多半已暗暗跟了上来,怨憎会诸人怎能料到,霍锦儿与我之间,有系魂感应之术维系?贾府壹方,正可凭借此术追来,直捣敌巢!
我甚至暗盼怨憎会将我丢在这间屋里越久越好,多挨延壹刻,生还的指望越大。
这屋子三面皆为石墙,只有壹面开着门窗,门以厚木作材质,窗格以结实的木条作护栏,这扇木条窗,要是在往日,对我而言形同虚设,只须略运内力,便可破窗而出。如今内力全失,却拿它无可奈何,我曾走过去试了几次,木条牢固,未动摇半分。
窗外夜色模糊,四下悄静,想是入夜已深,怨憎会壹众已然入睡,要待明日才来料理我。
我安下心来,闭目坐定,只留神听声,静待东府众人赶到。如此恍恍惚惚,半睡半醒,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鼻间忽然闻到壹股飘来的粥香,肚子登时咕咕直叫起来。
我心下不由壹沈,估摸腹中的饥渴之感,从昏睡到现在,应已过了数个时辰——他们怎么还没来?
当下起身走至窗口,向外张望,外边静悄悄的,壹切如常,毫无异动。
屋内光亮甚微,而外边却更暗,瞧天色,此时恰是天欲破晓的时分,月亮隐去了,天际只有壹抹模糊的红色暗光。
窗外景色影影绰绰,甚为模糊,但多瞧壹会,眼底适应过来,便可辨出,外边是个四面围合的大场院,院内堆放有许多木料,支架、活什工具,壹应俱全,看来,这里原是个棺材作坊,不知位于临安哪个方向,又何时被怨憎会侵占。怨憎会多着白色孝衣,在此地出入往来,倒也甚是相宜,与登门购买棺木的丧客壹般,不致惹人注意。
我打眼寻望,发现窗旁的壹侧,有淡淡光亮投向院中,又移动脚步,挨到了与光亮相反方向的窗子壹角,稍稍退后,拉开些间距,不由唬了壹跳,半日游望,只道院内空无壹人,却不料在窗边不远,便静立着壹名男子,瞧服色,应是壹名怨憎会的贞苦士。
他向院中瞧了壹会,身形移开,光亮又增添了几分,原来,在窗外的院内廊下,以砖石支着壹口铁锅,火光微弱,锅内似乎煮着米粥,香气便是由那处飘来。
随见又有壹个白衣人,从隔了丈许的壹间屋子走出,手中拿着瓷碗木筷,递给先前那贞苦士,两人自锅里盛粥填饥。
他们净粥无菜,吃得很简单,很安静,却似极香美。
我喉间不由“咕都”壹声作响,吞了口唾涎。晚间喜宴,菜肴丰盛,我却没吃多少东西,本指望在洞房内再用些点心,但先是激斗,后又被擒,我滴水未沾,唯壹下肚的东西,估计是怨憎会的迷药了。腹内饥渴之下,这寻常之极的米粥,闻起来亦觉格外清香诱人。
“七哥,妳又在想了?”用过粥汤,两人开始交谈,我极想获知自己处境与师姐消息,当即侧耳倾听。
“不能不想,下月就是她的忌日,我这些日,只要壹闭眼,就能看见她凄惨的样子。”
“有什么法子?下回若是抽到我,让给妳好了。”
“怎么,妳倒不急?”
“急有什么用,规矩在那儿,况且我的孽主还没找到。我现在只要能动手杀人,就权当自己在报仇,嘿,二十四弟真是好运,这回上临安,顺带便把他的孽主先清算了。”
“那是湖州壹案的弟兄多,又有川西那边来相约,正可并力同仇,再加上十七妹与二十四弟的孽主都在临安,唉,大哥的取舍,也不能说不公。只是贾府这处,拖上这么许久,颇是让人不耐。”
“轮到妳就不会嫌长了。要是早些年,每处怨报,定要做满七七四十九天呢,如今人多,已算大大缩短了。但”四七“总要走完罢,否则孽主如何能尽享”八苦“之味?”
“这里毕竟是临安,贾似道又极有势力,拖得过久,不知会惹来怎样的人物介入,那便坏事了,难道说咱们真能天下无敌么?”
“放心好啦,大哥智计无双,当然不会想不到这点,我猜,他是打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湖州壹案,毕竟更惹人注目,在贾府这头张扬,吸引人注意,悄悄却对昔年加害湖州兄弟的众多孽主收紧布置,壹举两得。”
“若是如此,索性全都按兵不动,岂不更稳妥?”
“妳瞧,适才妳还嫌慢,却又跑到另壹头了,若全都不动,弟兄岂不更熬坏了?再说,贾似道回临安,合家团聚,亲人都在身边,也正是动手的时候。我倒没别的说,只是今夜捉来的娘们,好生标致,正好给弟兄们解解馋,大哥却又不许,白便宜了那小鬼!”
我心上壹跳,寻思道:“他所说”今夜捉来的娘们“是指师姐么?,”白便宜了那小鬼“是什么意思?”
只听那“七哥”道:“老九,这就是妳的不对了!咱们摒绝耳目声色之染,磨砺心志,为的是卧薪尝胆,壹心图仇,妳怎可有这样想法?再者,论规矩,也只能由二十四弟对孽主的眷属亲施奸刑,否则,妳倒是快活了,却置门内众多姐妹于何地?”
“说说而已。”那“老九”忙陪笑道:“天都快亮了,他们去寻灵儿,怎地还没归来?莫非灵儿真被全真道士给捉住了?”
“唉,”那“七哥”叹道:“灵儿若是失手遭擒,除了吴六哥几个精通”藏形法“外,大伙不能隐身,往后更难着手了。”
两人壹时叹气无语,那“七哥”忽然走了过来,向窗内扫壹眼,见我正从窗口离开,愣了壹愣,随即冷冷壹笑,也不在意,转身又去了。
我此时明白了,这两人原是怨憎会留下担任看守的,屋内点灯,并非替我照明,而是便于他们查视。
那“七哥”走开不久,忽听夜风吹来远处的壹阵响动,我心上壹凛,又扑回窗口张望,那七哥与老九也都转身候望,不知远处来的是怨憎会还是东府的人马?
随见火光照近,我心下失望:“东府等人,要来也是掩声藏息,出奇不意,该不会这般明火执仗!”
院内进来许多人,走近壹瞧,果然是怨憎会壹众,罗侍卫、陆夫人、蓬须大汉也在其内,当首壹名光头僧,衣裳形制虽作和尚装扮,衣料却与众人壹样,也是白色麻布孝衣。白色在释家中属于不合佛之正法的“非法”之色,除了密教的真言行者,僧人极少穿白,披麻带孝,则更是闻所未闻,因此瞧着极为怪异。
“大哥,灵儿呢?”那七哥、老九齐迎了上去,老九朝那白衣僧问道。
那白衣僧颔下无须,容颜清俊,双目灼灼,壹望而知是心志坚定之辈,面庞瞧着已年过五十,身板却似结实的青壮汉子,迈步之际,浑身虎虎有劲,他也不应声,扬起宽肥的僧袍衣袖,挥了挥手,道:“先去煮饭,大伙饿坏了!”
老九陪笑道:“我们已煮了壹锅粥,够大伙每人半碗,先解渴哄哄肚子,小弟这就去淘米煮饭。”
怨憎会众人到了廊下,有的拿碗盛粥,有的围站未动,众人脸上均带怏怏之色,沉默不语。
半晌,壹人忍不住叹道:“咱们今夜本已大获全胜,回来正可庆功壹番,没料到灵儿却又失踪,五弟,妳也是胡涂,撒回时也不仔细瞅瞅,落下了壹人都不知道。”
那“五弟”道:“灵丫头壹向隐身,哪料到她没跟上?”
白衣僧道:“罢了,灵丫头不会无故失踪,定是被那全真老道士捉住了,十五,妳说那老道士叫什么?”
罗侍卫道:“现下名为富春子,真实身分是赫赫有名的全真道士解道枢!”
“我迟早要会会他!”白衣僧冷笑壹声,随即沈吟道:“其它兄弟,壹旦遭擒,便会自行了结,兄弟们自会尽快替他复仇便是,但这灵丫头,唉,灵丫头说起来并非贞苦士,她是二弟的遗孤,从小在门中长大,咱们谁不将她当女儿看?她不同于贞苦士,无论如何,须得救她回来! ”
“我担心的是,灵丫头没有贞苦士的药囊,若被全真道士讯出什么,咱们的踪迹便要暴露了,此处已不稳妥,须得换个地方。”
“不急,”白衣僧淡淡道:“咱们正要等他们将灵儿送来,明日午时,他们还没来,十五,妳便去递信。十六弟呢,妳轻功最好,去召集十三他们赶回,顺带去知会湖州众友作援,以防万壹双方动手,架不过他们人多,此事了结后,咱们再挪地不迟! ”
罗侍卫道:“大哥是打算以人换人?”
白衣僧点头道:“反正也要放回去的,”四七“未满,真到动手,还早着呢。”说着,微微作笑,摆了摆手。
罗侍卫等人会意壹笑,各自散去,有的受命警戒巡视,有的进屋换了便服,又走了出来,等候用饭。
我心道:“他们打算以我和师姐换回灵儿?看来,那灵儿在他们心目中份量极重呢,狗道士解道枢无意中拣到宝了。 ”想到要靠全真道士救命,心里很不是滋味,只盼霍锦儿他们早些寻来,先壹步救我脱身。
只听壹间屋里,矮胖子哇哇大叫的声音传来:“饿了,我饿了!妳们不要骗我,我都闻到米香了!我好歹也算是妳们的客人,有酒有菜,应该先给客人端上,这是起码的待客之道,懂不懂规矩啊? ”
我壹愣:“这矮胖子倒精神得很,讨饭也讨得这么中气十足! ”想到这回全因他,府内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心下不由恨恨咬牙。
怨憎会果然极守“待客之道”,饭好之后,先给矮胖子送去,矮胖子大赞他们“知礼”!再无怨言,连我这边,也有人递来壹碗饭,壹碗汤,来人将饭汤置于窗台,说了声:“吃不吃随妳!”便转身离开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我为何不吃?到这份上,我也不怕他们饭中下毒。当下将饭食取进屋,狼吞虎咽起来。
只是,他们的饭菜实在不敢恭维,米是糙米,菜呢,仅在饭粒上覆了几片青叶,那个汤,又淡又酸——不对,这“汤”竟然是清酒,果然是“有酒有菜”啊。
京东人语说贞苦士酒色不沾,却也不尽然。只是瞧他们用饭喝酒的样子,极有节制罢了。
因口中十分干渴,我将那碗酒几口就喝光了,酒入肚肠,不需壹会,体内隐隐发热,脑门也陶陶然发飘,整个脸儿热烘烘,想不到,这酒入口极淡,酒劲却这般厉害。人说酒能御寒,果非虚言,此际周身暖洋洋,比方才舒适多了。
听得窗外有招呼声,我打了壹个饱嗝,向外张望,只见怒汉吴刚此时才赶回来,怨憎会众人壹边相迎道劳,壹边问他情形如何。
“东府那帮人,果然有两手,”吴刚抹抹额汗,道:“他们竟能沿着大伙行过的痕迹,壹路追上来,幸亏十五弟多留了个心眼,让我断后监看,否则,被他们悄悄尾随到这里也不定。”
“会不会谁身上被他们施了药粉?”
罗侍卫摇头道:“不会的,若是中了药粉,要跟也是跟往湖州众友那边,咱们的几人,我都小心检视过了。”
“应该不是凭借药粉,”吴刚也道:“被我现身威吓阻拦之后,他们只得停了下来,却又不甘离去,双方相持良久,后来他们终是等急了,动起手来,我诈作不敌,飘然远去。他们跟行了壹段,我又现身阻拦,如此反反复覆,当我再次又潜回,躲于暗中窥探时,只见他们抬来壹个受伤的汉子,又是伏地听声,又是商议推测,跟寻了壹段,终于走上了岔道。想来,他们靠的是军中探子惯用的追踪术。直到天快破晓,我见他们也没折返,才放心赶回。”
我听了,心下直沈:“起先定是靠霍锦儿的系魂感应术追上,被吴刚反复阻拦后,怨憎会壹众去得久了,相距过远,多半霍锦儿的术法失效了,否则何须请来胡九的追踪术相助?他们到现下还未追来此地,便是此故。”
心下哀叹中,只听吴刚惊问:“……什么,妳们也才回来不久,那是为何?”得知众人因返回寻找“灵儿”,吴刚顿足道:“那怎么办?说不得,我与十五去贾府走壹趟,伺机救灵儿回来!”
“无须六弟犯险,”白衣僧举手阻拦道:“咱们另有打算。六弟,且用了饭再说。”
早有壹个年约三十许的白衣贞苦士双手捧来壹碗酒,道:“六哥辛苦了,这碗酒,谨表小弟的心意。”
“二十四,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无须客套!”
原来那敬酒的贞苦士便是张石匠的儿子张宁,在众人中,他算是较为年轻的了,他本长着清秀的娃娃脸,眉宇间却锁着点风霜忧愁,瞧上去有种被世事硬生生催出的干练,只见他高高捧着酒,道:“六哥,干了它!”
吴刚再不多言,接过酒碗,仰脖豪饮,酒水漏洒前襟,饮毕,将酒碗掷空壹抛,道:“我还是等不及!十五,妳跟不跟我去,再杀他个来回?妳若不去,我独自前往,也无不可!”
白衣僧笑道:“六弟勇猛,那是不须说的了,妳先听我壹言。”末了,将以人换人的安排述了壹遍。
吴刚道:“大哥吩咐,小弟自然依从,只是我还是觉着那样不够痛快,况且,灵儿在他们手上多待片刻,便多受壹分罪。”白衣僧道:“解道枢并非易与之辈,壹动不如壹静,万壹妳又失手,咱们折损不起。”吴刚听了,点头依从,神色终是不畅。
张宁笑道:“六哥,听说,今夜…不,该是昨夜了,幸亏妳神功制敌,才擒住了那小鬼?”
吴刚闻言,道:“那小鬼年纪轻轻,修为惊人,若非出奇不意,只怕我也拿他不下,他现在何处?须得小心看管。”说着,摆头寻望。
我从窗口缩回头面,心道:“果然是他!彼时丝毫无迹可寻,他是怎生办到的?”疑团壹经解开,不由加倍地念想陆小渔:“为何我总是负她?竟然还怀疑到她身上。”歉疚之下,有股难言的惆怅。
只听张宁道:“六哥不必担心,十五哥给他下了”迷魂酥风散“,那小鬼至少三日动不了内力!”
吴刚点点头:“那就不妨了,十五的药,足可放心。”
罗侍卫笑道:“还要恭喜六哥呀,鹰击术又有大进境了。”
吴刚微笑道:“十五就是眼尖!料想也瞒不过妳。实话说,我数月前已从鹰击剑术中悟通壹种御使剑气之法,寻常说来,使剑高手,即便内力高强,也只能使剑气伸展数尺,此法却可使剑气凝如实质,远袭丈外!”
几名贞苦士听了,齐围了上来,道:“什么法门,竟能如此神异?”
吴刚嘴角禽笑,朝白衣僧壹揖,道:“我可要在大哥跟前卖弄啦。”
白衣僧壹笑,道:“妳本功扎实,这数年又埋头稳进,是到壹飞冲天的时候了,我也想瞧瞧,妳究竟到了何等进境。”
吴刚道了声“大哥指点”,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整个人已身随剑转,随后,剑走半圆,提臂蓄势,陡然壹个回刺,剑势直指我这边,只听“哆”的壹声,我窗旁的石壁被射穿壹洞,外边壹束晨光投进,在房顶留了白圈壹点。
我心下骇然,这般厚的石壁,莫说相隔丈外的剑气,便是以剑直刺,也难穿透。
怒汉吴刚当真神功骇人,昨夜他若是全力出手,我岂非要被他刺了个对穿?话说回来,他以剑气遥遥封住我胸前气血,却未刺伤我身,那份对剑气的操控自如,又是另壹样惊人。
众人齐声喝彩,壹名贞苦士跑近石屋察看,嚷道:“刺穿石壁了!”众贞苦士更是称异,纷纷嚷叫,让吴刚传授御使剑气之法。
白衣僧摇头斥道:“胡闹!此非壹朝壹夕之功,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六弟,我也要恭喜妳了。”
“大哥也觉小弟算有小成么?”吴刚望着白衣僧,似乎格外在意他的品评。
“妳修为也许不是最强,但剑气劲锐如此,旁人即便功力比妳强,也要栽在妳手上。”
吴刚双目泛彩,似乎领得宝言,整个人更添自信,转回身,朝众贞苦士道:“大哥所言甚是,我这壹剑,可说是熬了多年,方能至此。不过,大伙也不必灰心,我将御使剑气的心法,告诉大伙,各人自回去领会,也许能有所帮助!”言毕,详述了凝气挥使之法,由于他要说给众人都听见,声音朗朗,众人又是屏息静听,连在远处的我也听了个壹清二楚。
御使剑气的心法甚是繁奥,他说过壹遍后,众人犹在迷茫,我却妙悟透彻,险些跳起脚来——原来,他所说的凝气之法,与神龙门的“凝神功”极为相似,而运气离体、内劲破关之法,又与“离魂术”差相比拟,只是将“神”与“魂”换为“气”,神龙门“离魂附体术”中的“神”与“魂”,本就与体内真气息息相关,驱使运行之壹法,除了“守念”外,几无二致,故此无须多久,我就已领悟默会。
我万万没想到,神龙门的离魂附体术,用到使剑上,威力竟然如斯之大!那读灵者称“离魂附体”是高明的术法,看来确非虚言,此前我真是空坐宝山,而不知其用,可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照此法门,将真劲在体内蓄势,培为团状,吐劲化为剑气,透体而出,远袭敌方,无形无声,比暗器难防多倍,难怪我中了吴刚的袭击而不觉。提到暗器,我转念又想,假若这心法不用来使剑,而来驭使暗器,却又如何?隐约之间,感觉竟也能走通,壹时便如于孔洞中窥见了外边万千世界,霎时灵思纷涌,心机透彻,只觉满心欢喜,乐不可言。
沈醉于玄思中,我几乎目视而不见,耳闻而不听,待我回过神,只见外边怨憎会壹众,比比划划,说说笑笑。吴刚毫不藏私,众贞苦士受之坦然,有疑便问,相互之间,亲密而毫无猜忌。此时晨日初升,柔黄的阳光照在众人带笑的脸上,这帮人,个个身负血仇,在这里却似乎找到了亲情温暖,浑然忘忧,瞧着就如壹大家子人。纵然身为敌方的我,见了此状,也不由胸口温乎乎,心生莫名的感动。
众人沐着晨光习武练剑,那白衣僧却只微笑观望,随后又只闭目静坐,情形好似众人的尊长师辈。过了许久,那白衣僧忽然睁开双目,道:“好了,今晨到此为止,大伙且去歇息,十七妹,那捉来的娘们,现下如何?”
“该差不多了。”陆夫人应道。
“二十四,妳去吧,妳想怎么摆弄,便怎么摆弄!”我听了壹惊,霎时从遐思中醒来,心下焦急:“怎么办,他们要如何对付师姐?”只见张宁应声过后,协同壹名贞苦士走入壹间石屋。我急得团团转,又闭目试着提运真气,毫无所获,暗下急道:“霍姨,妳们再不来,大事休矣!”
壹会儿,只听门外有开锁的响声,张宁与另壹名贞苦士打开厚木门,推着两名鬓发蓬乱女子进来,就着她们身背,使劲壹揉,随即又关上木门。
待那两名跌跌撞撞的女子稳住身形,抬起桃腮红艳的脸儿,我失声惊呼:“大夫人、娘!”
第六十章、春药焚身
“筠儿!”霍氏与王氏见了我,也都十分吃惊。
“娘,妳们怎么……?”我壹直以为僔僚僰偾,诬误诮志怨憎会口中的“娘们”,便是师姐寞寡寣实,漟漺滼漜想不到她两个也遭擒了。
两人还穿着昨夜参加婚仪时的艳服,霍氏大袖罗衫砖塽墉尘,漭浐漷滞丽裙委地,臂间还旋绕着薄纱罗的披帛榑榎榍榡,瘑疟愈皲华裳贵气,明艳万端。王氏则窄袖短襦,腰间缀系玉佩宫绦,显得身姿扶柳,春风袅娜,只是经过壹夜的煎熬,两人衣裳头面都很凌乱,神色疲惫,但脸上却异样地娇红,更显出劫乱中惊魂未定的狼狈。
原来,昨夜府中的情势,远比我眼中见到的复杂,简而言之,敌方采取的是壹明壹暗相互配合之策,众湖州麻衣者明攻,怨憎会众人暗袭。当全真道士于外却敌之际,怨憎会几人潜入内房,将大夫人、二公子掳走,解道枢发现时已慢了半步,飞身前去解救,只截下了二公子,其后又被众敌缠上。王氏则是在雀使门下正将敌方击溃之时,白衣僧突然率人增援,敌方异军突起,情势混乱中被擒的。
两处的后变,都是在我赶赴新房后发生的,故此我丝毫不知。
三人壹见对方,虽然结局早已是明摆着的,却还忍不住絮絮相询昨夜遭遇。
“筠儿,妳也被恶人捉来,这…这可如何是好?”王氏柔肠寸断,满眼皆是痛切焦心,搂着我不由失声恸哭,霍氏也在壹旁目红叹气。
“娘,不会有事的!”我拍着王氏又热又柔的肩身,轻声安慰,她伤心忘形之下,整个前胸偎贴在我怀中,且还随着哭泣,簌簌身动,让我体内壹阵气血翻涌,腾起莫名的冲动,虽然时机极不相宜,我的胯下却不由举旗相应。
有几下,我感觉那根触到她的腿儿了,王氏却毫无所觉,只顾举泪伤心。
我正不知是否要告诉她们怨憎会换人的打算,以使她们宽心,只听窗外有人嘿嘿冷笑,三人闻声惊望,只见张宁出现在窗口,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妳们这会子伤心哭泣,壹会就乐不可言,要感谢我了!”
随即罗侍卫也现身窗外,道:“小鬼,我从不食言!我说过,不会耽误妳得谐花烛的,虽然晚了点,延迟了些时候,但新娘子却多出壹个,也算抵过了。妳该怎么谢我?哈哈! ”
听了两人的话,屋内三人俱是壹惊。待明白其中猥亵语意,几人不由自主地散开了些,王氏惊叫壹声,面色惨白,踉跄闪退,我神色尴尬,手足失措,霍氏面露屈辱之色,怒瞪了窗外壹眼,斥道:“无耻!”背转过身去不加理会。
两人在窗外得意大笑。张宁咬牙切齿道:“贾似道作孽太多,当年假惺惺的以孝母之名,将胡氏抢去,又借着因头将我父子家产囊括壹空,为此娼妓之行,还想立牌坊,哼,如今我要将他的衣冠脸面扒个精光,看他有何面目见人?嘿嘿,他的儿子跟他妻妾胡行乱伦,这么好的壹个故事,只要传了出去,临安举城津津口中,定为贾似道添光无数,贾似道从此名扬天下,举世瞩目,流芳百世,那是自不待言了,哈哈!”显然,张宁对贾似道恨之入骨,杀之不足以解愤,定要他衣冠委地,烂名污身才罢休。
霍氏厉声道:“呸!妳们满口喷粪又有何用?世人自会明辨,妳们…妳们休想得逞!”
“是了,十五哥,她说得很有道理哦,”张宁看似神色发愁:“口说无凭,他人不信怎么办?”
“放心,只要事实俱在,就不由人不信。”
“事实在哪里?”
“事实嘛,只须过壹会,妳便会看到。”
“妳这么有把握?我瞧那小鬼倒是跃跃欲试,两位夫人么,却像还贞洁得很哩。”
“放心,”壹度十年想“之下,没有妇人是贞洁的,况且,还有我的药酒,壹个时辰之内,不行男女交构,他们挠烂全身,痛痒难当,最后没命,妳说,他们是不要命呢,还是不要快活?”
“保命之下,何事不能为?况且又是快活的事?老实说,大伙都羡慕那小鬼得紧呢,壹会他若不要快活,就让众弟兄快活壹回,有何不可?只可惜,咱们本没想要那小鬼的性命,如此壹来,却也救他不得了。”
“可惜呀,可惜!”两人壹递壹句,丢下其中关节,大笑而去。
他们人虽离去,所说的话却生出效果,霍氏又羞又气,脸上虽做出不屑的神色,极力镇静,星眸游转之际,却连看也不敢向我这边看壹眼,脸上的深红更是久久褪不下去。
王氏则惨然咬牙,身子摇摇欲坠,忽抓着霍氏的手,颤声道:“姐姐,怎么办?到这份上,只有…只有壹死了之”
霍氏身子壹颤,掩掌轻覆于王氏手背,皱眉道:“妹妹,不要瞎想,总…总会有法子的。”
两人共经劫难,似乎比平日亲密了许多,霍氏壹边出言安慰,壹边握着王氏的手,两人喘吁吁地相扶着坐于长凳上。
我极为尴尬,张宁方才那句“那小鬼倒是跃跃欲试”并非虚言,而是实有所指,也许是体内药力开始发作了,我裤裆中热烘烘的,任自己怎么遮掩作念,那处丝毫不见收软,丑形毕露。我只得悄悄转过身去,面朝石壁而立,以免裤裆处的翘耸之态,落入霍、王两人眼中。
怨憎会逼行乱伦之举,可谓极是恶毒,但假若这是他们射来的壹枝毒箭的话,那么,箭头却算折断了,对我没有什么杀伤力。也是他们“失算”了,怎料到我这大公子不姓“贾”却是姓“假”的?王氏我都偷偷搞过,再多搞壹个霍氏,又有何为难?
不过,纵然我这方没有多大碍难,在霍氏、王氏心目中,我这个儿子却是毫不含糊,不打折扣的,这种乱伦犯禁的事…她们是无论如何不会肯的。况且,受人圈禁于此,被当作猪狗壹般逼行奸乱,那是极为屈辱之事,也不是我甘愿为之的。
随着时间壹点壹滴的过去,我心中发愁,外边壹点异动也没有,东府的援军,怕是指望不上了。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三人总不能屈死在这里罢?不由摆头向霍、王两人瞧去,只见才过了没多久,她们便像醉了酒似的,粉颊喷红,两人低颈垂面,娇喘吁吁,软绵无力的身子贴肩互倚,活似并蒂双艳,那模样儿说不出的动人,想是春药发散,两人正自强忍着。
霍氏发现我在盯视,不经意地扫过来壹眼,眼神全然无力,眼波水汪汪的,配上桃腮鲜唇,极是艳媚诱人。
“若只有霍氏壹人,那还好办。”我心底壹热,开始胡思乱想:“贾大公子与她终究只是名份上的母子。虽未露形点破,但我瞧霍氏近日的神情,似乎对我有些暧昧之情,再说,野史杂谈、市井传闻中,做儿子的偷尝后母之汤,这种事也是常有。毕竟比不得亲生母子,天然藩篱禁锢。霍氏也非三贞九烈的妇人,连齐管家都肯让他占便宜,为救自己性命,裙下宽上壹宽,有何不可?”想到这里,我心底热烘烘的,尽拿眼儿去瞧霍氏,越瞧越动兴,她耳后、脖颈、皓臂露出的肌肤,白得晃眼,尤其是袒领露胸的斜襟深落处,雪白的肌肤被镶有繁丽花色的襟边衬着,白得发艳,肌理更透着滑嫩,让人神迷目眩,有伸手探上壹探的冲动。
我痴看半晌,脑门渐渐发飘,只觉她们的身影在眼中开始模糊打晃,眼儿眨了壹眨,干涩烧灼,药力转盛之下,体内掀起壹阵又壹阵冲动。
“筠儿,妳的脸色怎么那么红?”霍氏在我的目视下,神色颇不自在,王氏壹会便察觉了,转头壹望,见了我两眼直勾勾的异状,当下出言相询,随即明白那是春药的效果,不由面露羞色,吩咐道:“快、快转过身去!不可瞧看我们!”我神智尚有些清醒,笨笨地转过身,强忍着不去看她们。
只听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壹会霍氏道:“筠儿,妳瞧瞧窗子外边,有没人走近。”我贴近窗口,左右壹张望,道:“没人。”怨憎会昨夜忙了通宵,此际除了远处值守巡视的几人,其它人想必都歇息去了。
刚回过头,霍氏脸红道:“妳别转身,就瞧着外边。”两女相扶着起身,我不知她们要做什么,疑惑地望向窗外,被外边清风壹吹,头面壹阵清爽,心中壹动,便以手按触石壁,汲取着石上凉意,其后,索性连面颊也贴了上去,面肌烫热中,只觉石上传来的冰凉之感,令人十分舒适。
“筠儿,妳……妳怎么了?”王氏见了我的异常举动,关切之下,忍不住问道。
我闻声回望,只见她立于木棺旁,以身子遮住了角落里的霍氏。
霍氏被木棺与王氏挡着,只露了壹片红艳裙衣,听她惊羞的声音道:“三娘,妳……妳胡闹!惊动他做什么,筠儿,快背过身去!”说话间,只见王氏的裙侧后边,白花花壹闪,依稀是霍氏又尖又圆的雪臀,她不躲还好,这壹躲,倒露出了春光秘景。
我心上壹跳,掉头回避,此时四下悄静,过得片刻,听得细微的解溺声传来,初时尚且羞羞答答,断断续续,遮遮掩掩的,最后“嘘嘘”作响,声音连成了壹片。
我静立听声,脑中浮现霍氏蹲踞小解的样子,白白的尿柱冲出阴户…我再也想不到,平日华裳盛气的大夫人,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解溺,心下毛毛的骚动了起来。
此举无异于火上添油,使我本就难以按捺的欲火腾然烧起,胯下通直火热,肿硬到痛。听得身后衣裙抖动的瑟瑟声响,老半天也没停歇的时候,也许,霍氏华衣繁饰,此刻还在遮掩她雪白的下体吧…我再也忍不住,偷偷回头张望,登时唬了壹跳,目光正迎上霍氏乌溜溜的眼眸,原来,此时站着遮护的已是霍氏,解溺之人却换成王氏了。
霍氏见我竟敢回头偷看,惊愕之馀,立时羞胀了脸皮,只因王氏正处于尴尬的时候,她不便出声,嘴儿张了张,两手比划了壹下,示意我转过身去。
她本提着两臂宽肥的大袖遮垂,手上作势,后边立时露出王氏侧身蹲着的身形。
王氏低眉垂睫,神情专注,倒没留意前边露出了豁口。
也许是被情欲烧昏了头,也许是奇异的环境下,人会变得全然不同,也许因霍氏这些日对我的暧昧不明给了我鼓励,总之,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格外奇怪,此刻,我完全不以霍氏发现我偷看为意,带着些无赖,以调戏女子的心态,赏玩霍氏的羞急惊恼,对她的频频示意丝毫不加理会。
王氏被霍氏挡着,对前头的事却丝毫不知,解溺声毫无遮挡地传来,霍氏更羞更急,朝我瞪眉咬牙,几乎要张牙舞爪了。见我毫未所动,她神色既羞又无奈,索性摆过头去不理,壹会儿,却又瞪目投来怨责之意。我大觉有趣,观赏着霍氏脸上细微变化着的羞恼神色,彷佛在直视霍氏自己在那蹲着小解。
待见霍氏身后漏隙处,王氏的裙衣闪动,要整衣起身,我才背过身。两女相扶着走了回来,我听得两人走近,陡然转身,朝霍、王两人望了壹眼,大步走了过去,到了她们方才小解之处,解裤露秽,鼻间闻着角落里湿热未消的尿气,心中有种异样的兴奋,尘根邦邦直硬,老半天也解不出,待吁了几口气,才哗啦啦地扫射而出,尿液覆上她们方才尿过的痕迹,周身泛起奇异难言的滋味。
解完回来,霍、王二人悄然互视,神色均甚扭捏。霍氏经过适才背着王氏与我的壹段奇异相持,此刻的神情,更添了股缄默无语的隐约羞色,却只有我才能意会。
腹中排液之举,似乎稍稍缓解了欲火骚动之感,三人脸上大见轻松,但未过壹盏茶时分,又各有不安之态。我烦躁不胜,在屋中走来走去,时而顶壁贴面,偶尔向两人投去的眼色,也是痴眉愣眼,饥渴不耐,恨不得壹口把她们吞下。她们初时尚露矜羞戒备之色,后来连抬望壹眼也无力了,红唇微张,娇喘吁吁。
再过壹会,我脸目皆赤,口中喷吐热气,撕衣拽裳。王氏见了,双唇哆嗦,语声颤抖,道:“姐姐,这样……这样下去不成,我求妳壹事,妳千万答应妹子的请求,好不好?”
“什么?”霍氏娥眉微蹙,木然问道。
王氏忽然离凳跪下,举首焦急道:“事到如今,我……我是壹死也不足惜,只是筠儿……筠儿……”垂泪壹瞬,毅然抬头,泣告:“姐姐,妳得救救筠儿!”
霍氏大羞,瞠道:“妳胡说什么,我……我有什么法子能救筠儿!”
王氏道:“妳与筠儿……毕竟不是亲生母子…”
“妳莫说了!”霍氏急忙打断,满面羞乱:“妳莫不是脑子胡涂了,怎么说出这般话!妳要救,妳只……自己去救好了!”说到后边,声音悄低,不胜其羞,却忍不住暗暗瞄了我壹眼。
王氏仰抬玉容,口中兀自喃喃央求:“姐姐…妳千万救救筠儿,我……我……”身子摇摇晃晃,突然壹歪身,竟昏迷了过去。
我忙抢上前,扶住了王氏软倒的身子,急叫:“娘!娘!”
“不必惊慌,”霍氏闪了我壹眼,咽气低声道:“三娘是壹口气没转过来,闭气晕倒了。”
我伸手去捏王氏人中,手背滑滑的壹凉,却是碰到霍氏腕上的镯子,她伸了皓腕来阻拦,道:“这样也罢,乘着三娘人事不醒,筠儿,妳…妳们…”
我心下吃了壹惊,抬头向霍氏望去,霍氏却已羞转过脸儿去了,我呐呐道:“这如何使得?”
“没旁的法子,妳们…只当我不知道好了。”霍氏好不容易吐声说完这话,耳根都羞得红透了。
我心中壹动:“妳呢…妳怎么办?”
“哎呀!”霍氏跺脚羞道:“妳……妳就别管我了!”整个身子都背了过去。
她这副模样,让我心上雀起雀落,痒得身子要飞了起来,此际灵犀相照,心上忽然壹片敞亮。
强忍着上前将她扑倒的冲动,我暗暗转念,当即下了决断,将王氏的身子抱起,四下环视屋内壹眼,迳直走向堆满木屑的角落,以脚将高高的木屑堆踢散踏平,把王氏的身躯放落。
霍氏见我竟然真的抱了王氏去,登时大为紧张,从她有些惊痴的脸上神色,显然她在暗暗留意这边动静。放下王氏后,我走了回来,霍氏的脸上红晕转浓,头面愈垂愈低,胸前起伏不停。
我却佯装不见,从她身侧走过,抓着木架,将壹具棺木拖向窗旁王氏躺着的角落,地面又硬又滑,倒也省了不少力气,以棺木挡住窗外看来的视线后,在屋中辟出了另壹番静谧的小天地。
诸事皆妥后,我大踏步走来,这回毫不迟疑,迳直迎向霍氏。
“筠儿,妳……”霍氏惊呼声中,举目望我,惊羞难言。
“娘,让妳久等了!”我似笑非笑地盯视着她。
“啊……”霍氏难胜其羞,起身欲避,我双手壹探,圈着她的软腰,将她热活匀满的身子拉进胸膛。
“嗯……唔……”怀中抱着软软的身子,鼻中嗅着妇人的体香,我销魂呓叹,大口吸气,整个人都似醉了,尘根也在壹刹那酥酥而麻,腿儿软抖抖的,脸贴着她火热滑腻的腮边,激情厮磨。
“不,不可以……唔……”没等她说完,我猛地勾过她的头面,印上了她鲜丽的艳唇,狂吮狂吸,只觉她芳唇又软又烫,美味无穷,接唇片刻,感觉她的身儿在壹寸寸地酥软下去。
我唇口掠过她的琼鼻,袭往她睫毛纷颤的眼儿,她勾头合睫躲闪,我火热的嘴唇沾了沾她闭上的眼脸,又贴上了她光洁的额角,眼底窥见她脑后的发髻虽是散松蓬乱,额际的发脚却犹候得紧密光实,梳过的发际壹道道纹丝不乱,绷得额际亮光整俏,韵熟妇人的姿貌气韵登时让我心沸起狂。此时体内腾起的欲念已非贪吻足以挥散,手上摸到她胸前罗衫斜襟开口,使力拉开,露出里边华丽的抹胸,又是壹拽,壹只酥滑嫩饱的雪白乳儿,跃然而出,乳头红鲜欲滴,颤巍巍地羞抖着,我壹低头,大口含入,霍氏惊乱地羞吟壹声,胸前推护未及,挣动中身腰软软地向后仰倒。
我壹手搂着她软腰,壹头埋在她胸前美乳上,肆意啃咬。
“该死,该死!不行的…”霍氏羞极而吟,在我贪婪的大嚼下,推拒无力,身儿颤抖,如风中弱柳,左右摇摆。她身儿后倾愈低,直至须揪住我脑后发髻,才能维持不倒。
两人跌跌撞撞片刻,立不住身,我壹把揽过她腿儿,将她身子高高抱起,不由分说,快步走向王氏躺着的角落。
“筠儿,筠儿…”霍氏已说不出旁的话,只连唤我的名,腿脚勾踢,羞声作拒。
她的身子比王氏沈了不少,我没了内力,将至角落,已坚持不住,不及将她放落,两人壹道跌于木屑堆上。
我扑在霍氏软绵绵身上,暴硬的尘根重重戳在她腴美的腹间,说不出的舒快。
顺着她推揉的手,我抬起上半身,见霍氏喘着气,壹对美眸直直盯着我瞧,我心中略慌,不堪承受这样的直视,壹低头,便欲吻她的艳唇。
霍氏左推右挡,柔荑吃力将我身子高高推离,就势撑拒着,喘道:“筠儿妳…妳先醒壹醒!咱们…咱们走了这壹步,就再难回头了,妳知道不知道?”
“娘,”扑倒于身下的霍氏,样子愈发艳媚动人,我似乎嗅到娇柔软绵的女体肉香,心下阵阵激动,吐气粗喘,语无伦次:“妳也说了,没旁的法子了,我…我也是承妳之意!”
“什么承我之意!”霍氏瞠斥道,侧目闪了壹旁躺着的王氏壹眼:“我是让妳与三娘…”羞赧之下,底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嘴了。
我喘了口气,赏着霍氏的羞态,心上浮动的欲念虽炽,但猎物就在身底,从下方递上阵阵肉体迭压的盈动快美,她是断难逃脱了,而自己身上那欲望鼓胀、浴满全身的感觉,紧绷绷的似拉满的弓弦,强大而炽热,很是让人迷醉享受,壹时倒没那般猴急了,悄声戏道:“说实话,其实我心里想着娘,也不止壹日了。”
霍氏臂上壹颤,颊面飞晕,瞥了我壹眼,咬牙侧过颈去,微声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我戏谑。
霍氏脸上又壹红:“妳……妳就不是好货。”
我惩罚似压下,压软她的双臂,封住了她的艳唇,霍氏“唔唔”作声,身儿扭动挣扎中,眼儿睁大壹瞬,就掩睫闭上了,只馀无尽的娇羞悄然升上脸庞。
终于,我的舌尖顶开了她的贝齿,尝到了她美味无穷的热活香舌,吸了口中不足片刻,她就缩了回去,我追进去她里边,舌尖四处扬扫,她却躲避壹旁,直至舌根发软,轻轻搭下,双舌触接,轻甜凉滑,至味入髓,我脑中轰然爆炸,再也不肯轻易放开。
霍氏被我吻得喘不过气,摆头壹躲,我的唇落在她薄透的耳廓,就势叼咬舌舔不止,这时,霍氏却壹阵极力挣扎,惊声羞呼:“三娘…啊呀,三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