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禽不禽、兽不兽,蝙蝠丑陋凶猛,展动肉翼在外围飞掠而过慥戗戫截,禈禠稰稨尖锐噪耳的“吱吱”声壹发,漫天乱飞的蚊虫缩成壹个乌泱泱的大阵幓幛帼幙,銂鉾銎銙没命地前飞,众人尾随在“蚊虫大阵”之后愬殷慢慱,蓐蓊蒶蓏绕过院子,朝院后怨憎会逃去的方向追敌。
院后是壹片树林碪碴硾碨,塾墐墋墅林木深处不止壹地设有“灭门瘴”。蚊虫微小,在瘴气中难以多活哪怕片刻,开路的“蚊虫大阵”壹触瘴气范围,领头飞行的群蚊纷纷奄然掉落,李居当即命蝙蝠驱赶蚊阵改向,众人避开灭门瘴,依旧前追。
我沿途不停地习练飞射铁丸之术,“赤!”、“赤!”声在林木繁密间不时响起,铁丸长长地划空激射,或洞穿树干,或打下断枝,偶尔击穿叶片,遁空无踪。到后来,愈来愈得心应手,且不论准头无可挑剔,指间射出的铁丸速度也越来越快,往往气劲破空之声方起,铁丸已命中目标。如此指东打西,纵横挥阖,所向之处,只觉百步之内,过眼之物,或存或灭,皆在我手,胸臆问腾腾然泛起奇妙的感觉,发丸愈发从容,不知不觉间,壹股无名的气势也隐然生发。
“少主,妳的天赋真是惊人啊!”宋咨等人显然感应到了这股气势,愈发惊讶。
身旁众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明白,“气势”的养成,只有对某事某术浸淫多年,胸有成竹,方能从容不迫,透发出壹切尽在掌握的“气势”,而我短短时分,便将飞丸遥击术习练到这般程度,自然引起众人侧目。他们哪知,自幼顽皮好动的我,不仅习练“滚珠功”多年,青阳山的飞禽走兽,山果奇花,更是没少遭受我的飞石劫杀,如今不过是重操昔年大闹青阳山的旧行当,自然上手极快,况且那御气离体之法,用于驱控飞丸暗器之类,正是得其所哉,再贴合不过,能有此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见我神技惊人,众人更是放下心来。这时,李居回报,派去探敌的大雁,在小天门山口的高空盘旋,显是发现了敌踪!
经东府旧属介绍,小天门山因山口两旁高高耸峙着峭壁如削、形如门柱般的石峰而得名,两峰险不可攀,中留豁口,入谷颇深,由山豁入谷约十数里,有壹座坟起的山丘,山丘延伸,越登越高,直至陡接巨峰,高如椅背,故此当地人又将此数峰并称为“老爷山”,谓其远观如老爷椅之意。
若让怨憎会由谷口进入深山,山势连绵无尽,壹山接壹山的,追歼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咱们快追!”赶至谷口附近,忽听前方呼喝交战声,众人停了下来,领头数人跃上大树,登高远望。
宋咨修练目剑,目力极强,壹望之下,首先反应过来,倒吸了口冷气:“怨憎会怎会有这么多人?只怕不下两百!”
我凝目望去,只见谷口处有壹片空阔地,约莫是个伐木场,场院中白影闪动,许多身着麻衣的怨憎会贞苦士,正将数十名全真道士压在壹角,猛烈攻击。
“不得不赞壹下,这些全真道士腿脚倒也不慢,只是想不到怨憎会人数凭空多出数倍,追敌的人反中了围击。”京东人语的声气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意,随即疑道:“奇怪,昨夜袭府的贞苦士,还不到其中三成,打哪儿又冒出这许多贞苦士来?”
宋咨苦笑道:“瞧这倾巢而出的样子,为了壹个贾府,怨憎会也算备足了本钱。”
纪红书冷哼道:“壹个贾府,尚还吸引不了怨憎会齐聚临安,他们此来是另有所图!”
我道:“不错,我在敌巢听到,怨憎会这回是与湖州那帮人,携手要对”湖州壹案“大举复仇清算。”心下不由奇怪,纪红书怎会知道这么多?
宋咨壹怔,叹道:“湖州壹案深不可测,怨憎会这是自取灭亡了。”
纪红书神色颇不自在,壹旁的白鸽道:“全真道士看样子抵挡不住了!咱们速去援手罢!”
宋咨侧看纪红书:“妳看如何?”
“解道枢尚未现出原形”
“不错,解道枢自己冷水泡面,他不急,咱们急什么?怨憎会背倚谷口,正是可进可退,只因见全真道士势弱,故此返身扑击,咱们这般大军压上,他们势必逃进山里了!不如大部人马留在此地待命,先派些人手,绕行去那处伏击,待少主将”千人魔“击毙,立时截断敌人入山退路!与此同时,这边人马大举压上,两面夹击!”宋咨早年行军对仗经验颇丰,壹旦不沈迷医道时,倒也头头是道,理路清晰。
他此议显然是想以全真道士为棋子,拖住敌方,用心颇是阴损,不过,却是正中我的下怀,我当即点头道:“好,便是这样!大伙暂且按兵不动,壹切均以我发丸为令!”
众人应道:“是!”
纪红书已由蚊阵作探中,想出以感应林中生机之法探路,当下偕同宋咨与门下诸人赶去谷口伏击,京东人语与关西魔则率众留下待命。
壹路行来,赶着声势浩大的蚊阵,李居大出风头,满面兴奋,此际见大伙已用不着,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欲将“蚊虫大阵”驱散,霍锦儿道:“且慢,妳将蚊阵赶去前方扰敌,我正可瞧瞧,是否有人会以役物术将蚊阵击散。”李居大喜,点头道:“好,我再去多召集些帮手。”当即领命而去。
我与霍锦儿于林木间飞跃穿闪,又换了几株大树,朝谷口对阵处逼近,寻觅合适的伏袭之所。
我瞧中壹株高出旁边许多的参天巨树,距离合适,枝叶繁密,又便于隐身。霍锦儿却道,此树目标太大,过于显眼。最后两人在巨树附近壹棵闲着白色小花的大树落脚,此树枝叶甚茂,虽非太高,不能尽览全场,但视野前方,恰好有个豁口,能将怨憎会壹方收于眼底,日头偏西,阳光正从树后射出,将敌方面目照得清清楚楚,而敌方望向这边的视线,则是逆光,正宜藏身,树上花香,也有助于掩盖体气。
两人在择定的伏袭处藏妥后,我才发觉尴尬。此树枝干并不粗壮,轻轻壹挪,便会引起壹阵枝叶抖动,树枝开叉间也不开阔,不唯转动不便,便是两人身子欲稍稍分开些也是不能。上来时是霍锦儿先到,扶着头边树枝,身子微微倾前,让出了身后略许立足地方,待我壹上去,立定片刻,登时感觉极近的距离下,霍锦儿的身子散发着极强的诱惑力。
最要命的是,她身姿倾前,兼具丰满与窈窕的身背我还能望见,臀下则在我视野“消失”,与我下体贴近,彷佛与我“连”到了壹块,这情形太易让人生发联想,不由我不绮念大兴。
我只有竭力克制心念,提防尘根暴起,那样我担心会将她“顶”了出去。
“少主,”霍锦儿拨开繁叶,俯视前方,专注于敌情,全没留心到两人情形局促,只听她细声道:“我先察看壹阵,看有那些可疑之人,壹会再与妳壹壹指认。”
“唔。”我除了低哼,大气也不敢喘,须知心气壹松,身体某些地方就会全然失控。
从霍锦儿拨开的叶片间隙,能望见此际场中全真道士背倚我们窥望的这边林子,被敌方攻势压得缩成壹个半圆。解道枢弃了拂尘,改用长剑,护于半圆的弧圈外围,只见他身形捷似灵猿,脚下轻走如烟,飞身纵东纵西,剑光所过之处,逼近的贞苦士退势如潮。只是解道枢虽勇,在众贞苦士势如颠狂的攻势下,却如抽刀断流,这边潮退,那边浪头已压上,这般豁出老命,也不过将挨打的局势多拖延壹时罢了。
看着解道枢“老骥伏枥”的样子,我别有壹种躲在暗处作小人的暗爽,心道:“哎呀,看来我不是个君子了,罪过,罪过!”又看了片刻,我才发现全真道士这个半圆阵形,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众道士收缩成阵后,贞苦士所能攻击的面便只有外缘半圈,人多也使不上力,真正接敌的贞苦士不到壹半,所谓龟缩阴伏,正合静守之道。而平日并不高明的全真道士,身侧身后不须防守,只专注于前方,抗击之力登时倍增。
此外,阵中不时发出风雷厉厉的剑啸之声,出剑者正是那擅走禹步的少年道士,若仅凭剑气威声,似乎比解道枢那轻虚飘渺的剑势还强许多,他疾健非常,反应迅速,壹见某处阵形将溃,立时扑上补稳,直至其它道士将他替下。他与解道枢壹里壹外,将个摇摇欲坠的半月阵形,维持得始终凝而未散,没被贞苦士击成壹滩流水散沙。
时候壹久,我倒替怨憎会着急了,怎地没有贞苦士入林自后围击?那样壹来,解道枢纵有三头六臂,也照应不及,解道枢总不能绕着圈子使劲飞奔吧,遛也遛死他去啊。
不过,随后我便瞧出些苗头,不是贞苦士不想从后围击,只因壹旦有人靠近半圆阵形的两侧,便被远远击飞,甚至不能支持壹招半式,靠近林子的两翼,生人勿近,竟是比其它处更强更猛!
我暗暗提息默察,登时感应到附近有股淡淡的青阳气,原来是师姐隐身林中!那么另壹侧,多半是那青袍人了,她与青袍人显然吃过怨憎会施毒的亏,此际两人都不愿轻易现身,却藏在暗处。全真道士壹方有这两大高手在暗中相助,难怪能与怨憎会相持这么久了。
“李居怎地还未赶到?”霍锦儿并未回头,细声道:“少主,贞苦士走马换灯似的换了壹拨又壹拨扑上强攻,但那 ”千人魔“多半未在攻击者中,妳先留意后边从未动过的贞苦士!先熟熟眼儿。”
“不错。”我点头应道,东府众人中,霍锦儿向来也不是冲锋陷阵式人物,情同此理,术士所长,本非以力取胜,而是隐在后方观势布局,适时给敌方出其不意的打击。
当下打眼留意怨憎会后方,除了守着通往山谷通道者,约三成的贞苦士并未参与攻击,这些人中有白衣僧、吴刚、罗侍卫、蓬须大汉,陆夫人几个熟面孔,还有张宁!原来他已被怨憎会解救脱身了。壹圈扫视下来,并未见到使我生出异样感觉的人。
张宁虽是今日之战的事主,但我估计他战斗非其所长,所以留在了后方,这并不奇怪,可是,为何白衣僧、吴刚与罗侍卫,这些留给了我深刻印象的怨憎会实力悍将,全都按兵不动呢?
我正疑思间,白衣僧忽然踏前壹步,声压当场,叫道:“诸位冤士,今日考校已毕,暂且退下!”
“是!”前攻的怨憎会人马齐声应道,当下攻势沈寂,纷退如潮。
我心下大奇,原来,这些麻衣者并非贞苦士?不由想起纪红书曾说,要成为贞苦士,须“历经诸多艰难考验”,那么怨增会此前的攻击,只不过是对这些“冤士”们的考验或训练?
“解道枢,”白衣僧见冤士们已退下,其声淡淡:“我弟兄向来不与敌妥协,为灵儿已算格外破例,我最后再问妳壹句,妳究竟作何打算?难道当真要顽抗到底?”
解道枢执剑在手,身形劲捷,壹番大战后,整个人倒显得更神采奕奕,语带沈吟道:“此女…天赋异禀,壹旦放了,妳怨憎会可是如虎添翼啊…”
“妳意如何?”
“壹句话,要我放了那女孩,可以,但从此往后,怨憎会不得向贾府寻仇滋事!”
“我已说过,此事绝无可能!”白衣僧举头轻叹道:“既然…数十个道士性命换不回她壹人,那也怨她命该如此…”语毕,白衣僧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放弃了再谈的念头,举手壹挥,他身畔的贞苦士纷纷亮出兵器。
罗侍卫看似早已忍耐许久,长笑壹声,倏地持刀跃前,道:“解道枢!念在妳我有过壹面之缘,罗某可为妳指壹条明路!”
“说来何妨?”
“此战之后,若妳侥幸逃得性命,此去南边数里,有壹院子,那本是我弟兄勾留之处…”
“哦?”
“院内有许多棺木,”罗侍卫环看群道壹眼,脸上忽现异笑:“此地共有六十七名道士,人多棺少,颇不敷用,但我听说,全真道士禁绝女色,断袖之风却是极盛,两三名道士同棺合葬,将就凑合着,却也尽够使了!”
“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解道枢缓缓抬起头,忽地,电目壹闪,面现森厉:“妳亵污本教清名,且吃我壹剑!”壹道剑光疾如闪电霹雳!剑气锐不可挡,竟尔跨越数丈之遥,朝罗侍卫迎面袭至!
“叮!”吴刚飞身前跃,以实剑替罗侍卫挡过的无形剑气。
罗侍卫白影壹虚,闪过剑势,不退反进,长驱直前。
他壹动,便如壹根线头,从贞苦士人群中牵出几人,三道白影,紧随罗侍卫之后掠出,便如在场中划了四道长长白线,分由不同方向汇集,朝全真道士阵形左侧飞袭。
吴刚将身微晃,消去剑气震力,大声喝道:“天道沦丧!……”
“伸冤在我!”众贞苦士齐声吼道,虽仅四十馀人,气势却远胜百名冤士,白影错乱,壹个个身影射出,朝全真道士扑上!
罗侍卫四人最先掠近敌阵,远来的四道人影到得近处,身影重迭,浑如壹线,望去恰如壹人。刚逼近阵形左侧,林中突然跃出美貌少年,长枪如毒龙出洞,迎面急刺,不给敌人以喘息馀暇!
罗侍卫四人身影壹分,四柄长刀有先有后、有左有右、有上有下、有疾有缓、有正有奇,看上去却像同时递出,只这么刀势壹成,堪与罗侍卫匹敌的美貌少年竟然进不能,避不得,无处存身,壹招之间便被硬生生逼退入林,徒自传来极不甘心的怒吼声。
正在此时,我们脚下的林中,忽然有壹股无名气息的如潮涌动,迅疾向四方扩散,这气息我已领教过壹次,正是师姐晋入“圣女本尊”的迹象!
从林间彷佛有壹阵狂风刮出,罗侍卫四人不由齐退数步。
劲风过处,地面树叶飘起、枯枝走动,随即竟连丢弃于地的残刀断剑也壹壹飘起浮游,团团飞旋起来,转瞬在空中凝成壹个巨大的球体。
“素手成劫!”罗侍卫身旁壹名贞苦士失声叫道:“吴仙姑?”
“不!”罗侍卫灼目闪动,道:“是仙姑的弟子,却已尽得其师真传!”
罗侍卫四人遇到的是师姐,阵形的另壹侧,却是吴刚对上青袍人,他时而攻入林间不见,时而闪身退出。此时壹见,才知吴刚为何被人称为“怒汉”,那完全是沈入剑境,浑然忘我的战法。但见青钢三尺,矫若飞龙,剑势铺张之下,吴刚披散的长发甩在脑后,随着御剑怒冲,整个人渐渐的彷佛消失不见,似乎化成剑光的馀缀,满场但闻剑气破空声,不见使剑之人。而青袍人始终守在林中,未露身形。
前方众贞士已与全真道士接战,这些贞苦士的功力明显比冤士们高出壹大截,然而护于阵前的解道枢却像块软皮弹,似乎敌手变强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依旧如方才壹般,身形轻灵地东行西窜,所至之处,如击败草,尽皆披靡。
众贞苦士尽出后,除了左侧的众冤士,后方壹空,仅馀孤零零的白衣僧壹人立于原处。
“千人魔呢?”我与霍锦儿不免悄议。
就像之前所猜,千人魔多半不参与近战,显然更不会在冤士之中,难道竟在后方林间守住谷口的几名贞苦士内?
壹时间,我与霍锦儿倒迷糊了,看来,之前的推测站不住脚,还得从人群中细搜。
这时,白衣僧忽然动了!壹步壹步地朝前走来。
倘若撇开满场的激斗,他就像壹个孤单的行途僧人。
他壹路行来,不疾不徐,步法间保持着奇异的节奏,彷佛他能壹直这样走到头,无论前方遇到什么,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七步、八步、九步……白衣僧衣袍飘动,似乎要随时快起来,却始终约束在原先的步速,走得从容充沛,正是在这不变的步伐中,他身上已蓄起庞大的气势。
前方正是众贞苦踪动扑击的人潮,白衣僧并未让人闪避,依旧是跨出壹步,却突然出现在两人间隙中,随后又在更前方另壹处出现,人潮虽乱,于白衣僧却如身外虚幻,不能对他有丝毫阻碍,他壹次又壹次出现,壹次比壹次离得更近,便如惊涛骇浪中,小小孤舟始终浮在最顶端,淹没不了!
“天罗步!”霍锦儿惊声道:“这和尚竟通禅宗的天罗步!”
禅宗的天罗步?听起来却有些耳熟,我恍惚片刻,才记起棋娘曾经叫我不可忘了“天罗八步”,当时莫名其妙,不解何意,难道指的就是白衣僧这种步法?
此际场中,白衣僧越过己方人墙,逼近敌阵,解道枢身处敌围,对白衣僧的迫近似乎恍若未觉,未曾回望壹眼,但当白衣僧又壹次现身,到得全真道士身前时,纵身杀敌的解道枢,突然壹个转身回刺,凌厉的剑光瞬间穿透白衣僧的胸口!
我愣了壹下,白衣僧远行而至,竟然这般轻易地送了命?随即才发现,那只是眨眼间的错觉,解道枢刺中的只是肉眼残留的虚影!
下壹刻,白衣僧如生佛降临,突然出现在解道枢面前,抬手便是壹指!
其势如禅宗的当头棒喝!
解道枢着了魔似的厉声大叫,面容扭曲间,印堂分明“吃”进白衣僧整截指头!
负伤的解道枢挣扎后仰,惊声怒吼,黄影壹跌,遁入人群不见。
白衣僧面现讥笑,也不追击,将身壹晃,迳直窜入全真道士人群中,朝押着壹名小女孩的道士逼去,想来那小女孩便是灵儿了。
“轰!”壹记惊雷在白衣僧身前炸响,爆发的气劲将他震得壹晃,少年道士的剑光随后方至。
“神霄派莫月鼎是妳什么人?”白衣僧壹闪,出现在少年道士身侧,冷声喝问。
少年道士傲然道:“正是家师,且吃我壹指。”少年道士禹步壹迈,与白衣僧几乎同时转动,两人竟似互相换了个身位。
白衣僧愣了壹愣:“修为不弱!”扬手又是壹指。
少年道士将身连晃,脚下滑动,眨眼身前已隔了数人,隐于人后。
白衣僧再不理会,再次逼近灵儿时,脚下忽壹挫,身儿略倾,面色大变:“鹰击剑术!好个解道枢!竟然躲到此处偷施暗算!”
“和尚误会了,那并非剑气,乃是壹缕拂尘丝而已,妳坏我十年修为,我让妳试试跛足的天罗步,这才公平!”解道枢咳声喘道。
“我还是小瞧妳了,受我壹指竟还能挺住!”白衣僧双腿微微发颤,衣袍自上而下,贴体而流,显是在运气强行压制伤势。
解道枢甚是狡猾,猜到白衣僧意图,遁去后迅速守到灵儿身旁,不仅使得白衣僧功亏壹篑,且还让他腿上吃了壹记飙出的拂丝。
“我的拂丝金贵,送出壹根就少壹根,若非有缘,我是不舍得相赠的,和尚,从今往后,妳就慢慢消受拂丝缠身的滋味吧!”
白衣僧眉间聚怒,咬牙喝道:“今日妳我决壹死战!”说话间,僧袍鼓胀,旁边众道士被他提功所发的气劲迫得身不由己,纷纷来跄退,阵中彷佛被掏了个大洞。
而外边,失去解道枢,全真道士的阵形仅仅维持片刻,半圆阵形的外缘便歪挤变形,终于溃败,众贞苦士从缺口攻了进来,全真道士乱成壹团。
解道枢身后的贾似道大叫:“道长!敌势凶猛,咱们且退入林中。”
解道枢道:“不必着慌,咱们的援军已到!”
白衣僧大笑:“妳们有援军,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我心上壹凛:不错,怨憎会的盟友湖州壹众此时尚未露面,莫非有什么令人想不到的后着?
思忖间,只见白衣僧将身壹闪,出现在灵儿身后,朝解道枢壹指戳去,解道枢的身子却像个幻影,壹戳即没。
“妳会残影逃身,难道我不会吗?”解道枢学着适才白衣僧的语气,大笑中,手上剑出如电。
剑击处,白衣僧身影倏然霎灭。
壹时间,两人快来快去,两团身影,相互追击,分不清是实是虚。
便在这时,我耳膜微微发木,听觉似乎迟钝起来,不壹时,耳中震动,嘤嘤嗡嗡,其声更噪,却是李居的大群蝙蝠与“蚊虫大阵”赶到,经由我们树下,漫天铺地地淹向场中,转眼壹片乌暗蔽空。
啊呀,瞧这声势,林中飞虫鸟雀,百般俱全,李居真是贪心!他竟然召集了数倍于适才蚊阵的禽虫大军!
“哪来的扁毛畜生!啊!蚊虫!该死,该死!”蚊虫鸟雀不分敌我,没头没脑,扑人脸面身上倒也罢了,入眼入鼻则不堪忍受。
底下登时响起壹片“啊欠,啊欠!己的喷嚏声,夹杂许多人乱骂,不少人骂声未毕,转眼被敌刺死,连最后的喝骂也不能发出。
全真道士首当其冲,其阵形收缩,人群簇集最密,毫无转环馀地,纵欲出手挥赶蚊虫也是不便,受蚊阵壹扰,人群乱成壹锅粥。
怨憎会壹方的攻势也大为受挫,相比全真道士背朝禽虫,他们却是正向迎面承受,头面眼目等紧要处受冲击,尤为不堪。
在满场骚乱中,却是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功力修为深厚者,壹有异变,护体真气当即警然生发,蚊虫之类未必能近身,受扰较弱。惨的是功力稍弱者,猝不及防中略壹慌乱,当即被敌杀死,壹时间,短短壹会儿,双方均伤亡惨重。
情形太乱,已到难分敌我的地步,双方只得各自退后罢战。解道枢拂尘狂扫,劲气激空,不壹时,将己方上空的蚊虫驱散无遗。怨憎会壹方中,有的脱袍狂挥,有的扬掌击空,偕力之下,也渐渐清除了满空乱飞的物事。
待上空壹净,场上人人身上落了壹层厚灰般的蚊虫尸体,各自收拾不叠,甚是狼狈。
我与霍锦儿虽高居树上,也挨了不少逃出阵外的蚊虫搔扰,壹阵手忙脚乱地驱赶。
我微运真劲,上下略挥,掌风过处,蚊虫远逃,不料耳中却传来霍锦儿瞠怪的微哼,我壹怔之后,不禁好笑,心底却麻痒丝丝的有些异样。仓促之下,我只顾出掌驱挥,全未留意到,我掌面虽未到触到霍锦儿身子,掌风所及,却多半对她腰臀上下,又拍又打,无所不至了。
霍锦儿的娇臀被我掌风击打时,却是什么滋味?壹想之下,我忍不住又笑,霍锦儿闻声回首,白了我壹眼,面色微晕,又掉过了头去。
我心痒难搔,挨前凑近:“可瞧出什么了没?”眼皮下,那张粉晕的脸儿极是动人。
“要死!热气喷人脸上啦!”霍锦儿微皱眉尖,没好气地瞠道,似乎还在为适才被我无意亵体而生气,忽然,我身上酥酥壹麻,暗暗叫糟!被霍锦儿这薄瞠的情致轻轻壹逗,我那壹根热乎乎地有了知觉,似乎贴到了她臀上!
趁霍锦儿没留意,我急忙退后。
“不要乱动了!小心被敌发现——妳往左后方瞧,那有个胖大的女子!”
我知道她有所发现,不自觉又往前贴近,凑目去寻。只见场中双方因伤亡惨重,都各自忙碌着扶治同伴,壹时并未接战,怨憎会女子较少,寻了壹圈,在贞苦士后方,靠近其身后林子之处,蹲着壹名丰壮的女子,约莫便是霍锦儿所指了。
“适才那白衣和尚壹见蚊阵来袭,立即退出阵外,护往那女子身旁。而蚊阵飞至后,果然纷纷涌往那女子之处,云集不散,仗着白衣僧神功过人,方被击退。”
“这是什么缘故?”
“我猜那女子立身处,必有召唤生灵之类的术法在布置。”
我心上更奇:“这不恰好如其所愿,为何驱赶?”
“平日凿渠,为的是引水,但当洪水袭来时,妳还盼着水到家门口么?”
我恍然大悟,点头道:“招财进宝,没想到漫天砸来金子!”
霍锦儿道:“没错!”我道:“那女子会不会就是千人魔?”
霍锦儿摇头道:“不是的,那女子并非男子所扮,但她既然摆布役物术,定与那千人魔有关系,须得仔细留意她的举动。”
我点头道:“还是霍姨心细!咱们盯紧她,且看她与何人接话!”说话间,我下体壹热,竟又触实了。当然,也不能全怪我,她的屁股实在太翘了,圆臀隆起,像座小山壹样,很容易被顶到。
这回霍锦儿终于察觉了,轻叫壹声,粉面通红:“妳…”
我忙“收势”闪避,树枝壹阵轻晃。
这时,忽听得下方有个贞苦士朝这边喊道:“……躲于林中朋友!使这些魑魅伎俩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出来亮个相,藏头露尾算什么?”
我心下一惊,这一动弹,被敌人发觉了?
第六十五章、玉石结怨
只听林中有个声音冷笑一声滼漜涤滶,髧髣魁鬿道:“哼,妳们怨憎会暗施毒气缀緌绫緉,袆褕裬褖又谈何光明正大?”声音忽大忽小,飘忽不定隡雃雒雌,台飒飑飐正是那青袍人。
原来贞苦士是冲着青袍人与师姐喊话,以为禽虫是两人召来的。
白衣僧此时立于那胖大女子身旁甀甄畽疑,寞寡寣实略壹皱眉,提声道:“两位均为当世高人駃骱骰骯,对屡屣嶂我等弟兄实不愿轻易冒犯,我有壹事不解,两位壹路尾随,对张宁穷追不舍,莫是与张宁有何仇怨?必欲得之而后快?”藏于林中的师姐与青袍人均未作答。
白衣僧眉梢挑了挑,道:“嘿嘿,无仇无怨,却追索不休,想来两位均是别有所图了?”
停了半晌,那边青袍人方哼了壹声,道:“也罢,告诉妳也无妨,张家昔年窃取本阁的玉石,在下今日非追回不可!”
白衣僧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位乃是冲张宁的玉石而来,嘿嘿,世间财货,真让人这般动心么?竟能劳动两位高人!”说着,面露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对身外之物的争夺颇为不屑。
“放屁!我张宁何曾偷过妳什么玉石?”怨憎会人群微分,张宁怒冲冲地挤了出来。
“当然不是妳,而是妳父亲!”青袍人冷冷道,说话之际,他的身影在林边浮了出来。
“胡说八道!我父亲早被贾似道这狗贼害死,妳污人身后清名,是何居心?”
青袍人尚未答话,全真道士身后的贾似道忍耐不过,怒声道:“张宁小儿!妳引人与我贾府为仇,我贾似道何惧之有?妳又能奈我何?但妳口口声声说张石匠被我害死,可有何据?”
张宁壹听贾似道接话,登时弃青袍人不顾,掉转头,侧头摆脑,朝贾似道左看右看,恨极而轻蔑:“证据?嘿嘿,昔年的鼻涕儿当了点小官,果然满口不离官腔,妳道这是公堂问事么?贾似道!妳当年在我眼里,不过是我壹个便宜儿子,妳知不知道?”语毕,哈哈大笑,声愤而狂。
贾似道喝道:“狗奴才!傍着些邪魔外道,人形尚未修成,就敢张狂!”
“哈哈哈…”张宁狂笑道:“当年妳母亲进我家门,妳道她夜里脱光了是跟谁睡觉?是侍候老子我!我瞧中妳母亲白脸儿,只因那时年岁太小,才借父之名,将被东府赶出的胡氏,使了几个小钱弄到手,夜夜搂在怀中奸淫,妳不是我便宜儿子又是什么?哈哈,可笑妳这乖儿子还壹直蒙在鼓里,壹口壹个哥哥地赶着叫我!”
此言壹出,满场皆惊,原来,“杀父仇”杀的是张宁之父,“夺妻恨”夺的也是张宁之妻?!
饶是贾似道向来镇静持稳,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宁说不出话,道:“妳…妳…”
张宁狞笑道:“我什么?乖儿子,妳现在补叫壹声爹,也还来得及啊!”随即又狂笑道:“我将妳儿子与妻妾捉来,妳猜我做了什么?”
我心下壹紧,几乎便欲发丸“灭口”,只是苦于伏击“千人魔”重任在肩,浑如被绑住了手脚,心道:“这王八蛋要说出来了。”
“二十四…”吴刚严声喝阻。
张宁却狂而不顾,吃吃大笑:“我将妳儿子与妻妾关在壹个石屋…”
吴刚瞬即掠至张宁身后,手抓张宁肩上,紧力壹收,打断张宁话头,在张宁耳边低语了什么,张宁不由向全真道士瞄去壹眼,神情顿然缓了下来。
我初时尚且纳闷,随即恍然:灵儿正在敌手,吴刚多半担心张宁过于激怒贾似道,贾似道失去理智,会拿灵儿来泄愤。
“妳这无耻小人!满口喷粪!”从气结中缓过神的贾似道,指着张宁大喝道:“只怪我当年壹念之慈,留得妳父子二人狗命,致使妳这狗贼为祸世间,脏口乱咬!”
“壹念之慈?”张宁冷笑道:“贾似道,妳又何必太谦?嘿嘿,不是妳未赶尽杀绝,而是我张宁命大!哼,妳且放心,昔日妳如何对我父子,今日我都会加倍讨还!”两方当事人正面朝相,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是盯着对方,恨不能吃了对方。众贞苦士与冤士在两人越来越激动的情绪鼓动下,也随之缓缓拢近,向前推进,场中气氛紧绷,情势壹触即发,适才因蚊阵干扰而分开的激战,转眼又将展开。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怨憎会贞苦士与众冤士齐声念诵,脚下缓移,四面团拢,人人神情静穆,目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此时恰有壹阵秋风吹过,场中贞苦士们的白色麻衣,齐朝壹个方向猎猎飘闪,瞧上去,阴气森肃,彷佛怨灵聚合,情形更添几分诡异。
“灵儿!!”双方对决在即,场中壹时沈寂,忽听壹个妇人焦急的喊声传来,随即壹辆马车由南边林子驶出,直驱场中。
众人惊讶间,驾车者跃下车座,打开车门,扶出壹个妇人,竟是胡氏。
贾似道大吃壹惊,道:“娘,妳…妳怎地来了?”随即怒斥道:“龚护院,这是什么地方,妳怎地将老太太带到这里?”
驾车者正是龚护院,他神色惶恐,道:“老夫人以死相胁,定要赶来,属下万般无奈,只得遵命。”
胡氏双唇哆嗦,却不理会自己的儿子,在场中寻见张宁,未语泪已先流:“宁儿,真的…真的是妳?”原来刚才那声遥呼,她喊的不是“灵儿”,而是张宁。
张宁也愣了片刻,随即神色冷然,恨声道:“贱人!当年我待妳也算不薄,妳弃我而去,过妳的富贵日子倒也罢了,如何叫那畜生反来害我父子?”
胡氏顾不得羞惭,急于辩解:“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年也极是挂念妳…妳们父子。”说着,面色却是壹红。
众人怔怔看他两人说话,只须瞧两人情形,便知张宁所言多半是真了,贾似道脸色铁青,壹语不发。
张宁道:“妳拿这话哄谁?妳养下的那畜生,不仅夺我家产,对我父子百般折辱,逼我父自尽,又将我沈入江底,哼,妳说挂念我父子,妳的挂念,不过是担心我父子化为厉鬼,找妳们索仇罢”
“不是的,不会的!”胡氏闻言,不住摇头,面色惨然,惊慌地转首望向贾似道:“孩儿,我听到妳们在厅中说话,才知宁儿父子跟妳结了深仇,妳跟娘说声实话,妳不是说石匠受了赠金,迁回原籍养老了,怎地…怎地…”说着,珠泪滑下面颊,神色凄绝:“妳…妳若当真做下这些歹毒事,娘…娘怎么还有脸活下去啊?”忽然从怀中掏出壹把剪子,抵于胸口,眼儿直望贾似道,满面痛切失望之情。
贾似道又惊又急,双手乱摆,道:“娘,千万不要!妳莫信他!孩儿…孩儿只派人将他们送回原籍,并不曾…”忽然想起,朝龚护院喝道:“龚护院,妳快说,我派去处置这事,是怎生交代妳的?”
龚护院嚅聂道:“老爷旁的没说,只让我们催张家动迁…”贾似道不住点头道:“是啊,没错!我不愿张家再来纠缠,故此让妳送他们回原籍。”
张宁此际也认出龚护院,厉声道:“原来是妳这狗贼!哈哈,苍天有眼!妳来得正好,今日正可壹道清算!妳这狗奴才!当年壹路折辱我父子,不仅榨干我父子最后的钱财,还逼使我父上吊自尽,将我绑起,投入江中!”
贾似道壹怔,严声道:“龚护院,竟有此事?妳…妳胆敢如此妄为?”
龚护院神色惊慌,显然极是后悔此行,硬着头皮道:“我…我也是秉承老爷的意思。”
贾似道怒道:“胡说!我何曾让妳胡为?逼死他父子,于我何益?”
龚护院神情甚是委屈:“属下请示时,老爷颇是不耐,只挥了挥手说…说”打发他们回老家,从此不要让我再见到这两人了“,属下也不敢多问,回去后与同伴们推测,约莫老爷不愿明言,其意自然是…”
贾似道挥袖道:“荒唐,荒唐!”又向张宁喝道:“妳都听见了?”
张宁咬牙道:“自然听得壹清二楚!我父子壹家生命,在妳贾似道却是壹句话的事!”惨笑中,其声更愤更厉!
怨憎会众贞苦士与冤士亦人人面露悲愤,齐声怒吼。
这些人大多是因仇家壹方势力太大,以强凌弱,个人力单,无力复仇,才会依托于怨憎会。贾似道看似出于无意的造孽,恰恰更显出势强者的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更加激起了这些往昔受人欺凌者的愤慨。
贾似道慌神之馀,狠狠盯着龚护院。世间做奴才的,往往比主子更狠,贾似道自觉留有馀地,没把事做绝,却没想到手下的人,揣摩主子心意,悄声不响地替他做了。当然,其中自然也有奴才们借机谋私的杂念。
龚护院孤立无援,急于补救,朝张宁慌道:“妳…妳还好端端活着,妳父之死,更与我等无干,当时妳与我壹道出门,回来后,妳父便自尽房中,怎…怎说我们害死妳父子?”
张宁淡淡道:“出门?妳是押我去取我张家财物吧?归来后,我父不堪妳们连日折辱,这才自尽,难道不是被妳们逼死的?”
“张父自食恶果,昔年任职玉渊阁时,窃取东家玉石,是我赐他自尽的,那也不必栽到旁人身上!”只听远处壹个傲然的声音,正是青袍人,道:“他见宝起意,以赝换真,死也是该死!哼,老贼浑然不知天高地厚,须知这玉石关系重大,本阁不追回玉石,又怎能罢休?”
“是妳害死我父的?”张宁惊怒交集:“我父见我自幼痴爱雕琢,无意中在坊间寻得壹块异石,交给了我作师法之用,他老人家也是小有名气的玉石匠,清名壹世,怎会偷妳玉渊阁之物?”
陆幽盟忽然接口道:“哼,可笑,以此石之品,怎会流传于坊间?”
张宁语塞,愣了片刻,反问道:“妳玉渊阁既这般宝贝这玉石,我父只不过是个寻常玉石匠,怎能见到此物,又由何窃取?”
陆幽盟也不禁壹呆。
陆夫人讥道:“那是因玉渊阁主事人是瞎了眼的俗物!见宝而不识,只当寻常珍品列于库房,却是太乙派的妖精寻上门来勾搭,图谋此物,才发觉玉石来历!”
师姐清冷的声音自林中传出:“既是提到我太乙派,不可不言,此石流传数十年,辗转多方,原主已不可考,最先留意者乃本派的阴葵门,我承师命,今日必取得此无主之物!”
众人闻声望向林中,皆是壹怔,壹场寻仇大战,竟变为玉石之争了。
“哈哈…”贞苦士中的蓬须大汉忽大笑壹声,从怀中掏出壹物,掷给张宁,道:“二十四,昔年我渡江时,偶然救了妳,妳送了这块劳什子玉石给我留作纪念,他们将这玉石看得极重,咱们兄弟可从没将他当壹回事儿!”
张宁接过玉石,面色青白交替,指头触抚玉石,喃喃道:“我父因爱我,什么都迁就我。昔年我年少情狂,相思成疾,顶名娶胡氏这么荒唐,他也肯为我去做,为了我喜欢,他又去寻了这块玉石…”说着,他转眼向青袍人看去:“妳壹定对父亲百般折磨加以逼问,他怕累及我性命,宁死也不肯吐口,因此丧命…”
胡氏听了张宁当众吐露真相,面色煞白,身躯壹软,突然晕了过去,贾似道忙抢上去扶。
“妳说我父是个贼,那也由得妳。”张宁向胡氏瞥去壹眼,又双目喷火,逼视青袍人,咬牙续道:“我只知道,他是疼爱我的好父亲,却为这破玩意,竟被妳活活逼死!”语毕,竟将手中玉石狠狠朝地上摔去!
众声惊呼中,却见玉石摔至半途,竟然悬空停浮,掉不下去!
师姐与青袍人齐由林间掠出,玉石被两人以念力抓抢,念力由不同方向所发,两人功力相当,相持之下,玉石遂尔凝空不动。
张宁壹怔,神色愈怒,伸手去抓,不料,却抓了个空!
玉石却是被离石较近的白衣僧以念力夺去了!
白衣僧将玉石举于手中,淡淡道:“这位姑娘,若想玉石不毁,就莫要插手我弟兄与贾府的恩怨!”顿了顿,又向青袍人道:“至于尊驾,我因果宗龇睚必报,尊驾既然逼死张父,那便不能置身事外了!”
贾似道与解道枢面色大变,全真道士本就寡不敌众,若因投鼠忌器,少了圣女这等高手相助,实力便更不堪壹战了!
只听师姐冷冷道:“本尊行事,从来由乎本心,岂能受人胁迫?大和尚,妳打错算盘了!”
本心吗?我听了很不是滋味,暗道:师姐,妳的本心早被蒙蔽,何时能见妳真正的本心,那才好了!
心下作念间,眼角瞥见那胖大女子已不再蹲着,显然摆弄的东西已弄妥,此际站起身来,朝后方林间走去。
我不由朝霍锦儿看去,她恰好也回头望来,两人都留意到了那女子的举动。
我忽地心中壹动:此际场中,怨憎会大占优势,布置这术法,岂非多此壹举?疑思间,猛然想起白衣僧早就看到东府人马赶来,万万没有不准备应对的道理,不由大惊:“这…这术法,莫非不是对付全真道士,却是用来对付东府援军的!”
霍锦儿听了我的想法,也觉推测有理,当下皱眉苦思,喃喃道:“奇怪,他们召唤生灵,却是用来完成什么术法?”
我急道:“她又出来了!背来壹个竹篓,啊,竹篓有个孩子!”
霍锦儿气息急促:“那不是孩子,是个侏儒?不,不,少主,我想…竹篓里的就是千人魔!”
我吃了壹惊,抓了铁丸在手,道:“妳能确定,不会认错?”万壹弄错,不免失了先机,千人魔有了提防,下手就更难了!壹时只觉手心发汗,当下暗暗运功驱潮。
“我明白他为何会是这副模样了!惊魂鼓之伤,最常见的是耳目失聪,更甚者内腑受创,躯体萎缩,以致腿脚瘫痪。天啊,涂山壹战,千人魔竟伤得这般重,不成人样了”
我打了个寒襟,心底千谢万谢,感谢将军庙击鼓的乌鸦兄弟功力不纯,否则,惨成千人魔前辈这样,那便生不如死了!
我双目灼灼:“霍姨,妳且退到后边。”
“唔!”霍锦儿小心地转动身子,欲退下来,换我上前。
两人都同立于壹根伸出的树枝上,我身后又背靠树干,退无可退。两人齐左齐右,都想避让对方,却在壹个方向相撞,不由都是壹怔。
狭窄的地界两人乱糟糟的顶头触面,颇是狼狈,我不耐之下,索性伸出长臂,托着她两肋,将她整个人抱起。
霍锦儿惊羞不已,道:“少主,妳…妳…”我也没料到她胸乳竟这么丰满,也许是我托得过于靠上了,两掌所触,她腋下丰腴饱实,正是乳波向两旁怒绽的肉浪,掌缘上方还沈甸甸、热乎乎地感觉有物坠压…
我心里格登壹下,将她举于半空,竟发了壹会愣。
这时走神,的确太也不是时候!待见到半空中的人儿挣扎得羞不可抑,我才慌慌地把她放下,两人换过身位后,我满脑中还残存着她身子既丰满又轻盈的奇异印象。
心下剧跳间,我不敢回看壹眼,热着脸儿,望向场中,只见那胖大女子负着竹篓中的千人魔,行至适才布置术法之处,千人魔爬了出来,也看不清他动了什么手脚,旋见地面腾地壹阵浓烟。
众贞苦士与冤士,人头蹿动,渐渐排成了壹条长龙,沿着那起烟处壹圈又壹圈地绕行,似在行什么邪法仪式。
盘旋出来后长长的人列,开始朝全真道士进发,其势如刺出的壹柄长剑!
我几次欲出手,均未捕捉到好时机,千人魔不是被胖大女子挡着,就是被走动的贞苦士遮住,此际千人魔爬于地面,身子更被穿行的人流团团密围,瞧得我心下大急:“糟了,他弄的邪法是不是已完成了?”
忽然,人流稀疏,壹时未接上,形成壹个断处,露出千人魔的身背!
我蓄势已久,再不犹豫,“休!”的壹声,破空直啸,铁丸出手!
“啊!”惨呼声传来,铁丸将千人魔射扑于地。
怨憎会中,有人扑上救护,有人转首四望,寻觅袭击来处。人影奔动,露出的空隙反倒更大了。
我迅速又捏了壹粒铁丸在手,窥准目标,运使真气,挟劲壹送,铁丸流经指梢,激起壹道莫名的畅快触感,闪电般飞射而出。
铁丸直接将尚在挣扎的千人魔爆头!
许是千人魔受了壹击后,运功护身,其头坚硬无比,铁丸挟劲而至,以硬碰硬之下,千人魔的脑袋就像爆炸的瓜果,内囊四飞,血光迸射,眨眼之间,作恶累累的千人魔,仅剩壹个无头的残尸伏在原处!
怨憎会众人惊声悲呼,奔动更乱,朝全真道士出击的贞苦士与冤士们,不明缘由,以为有敌人大举进袭,纷纷掉头,返身回援。
壹击得手后,我目放神光,又抓了壹把铁丸在手,手熟如流,将怨憎会人群射得开了花,惊叫惨呼连成壹片,敌阵乱成壹团。
百发百中,无壹失手!
这种俯瞰众生在手底挣扎、瞬息取敌性命的感觉简直太棒了,我壹不作,二不休,正欲再找白衣僧等怨憎会首脑下手,耳中却听得霍锦儿不住催唤:“快!咱们位置已暴露,先退!”
敌人发现又如何?扑上作战便是了。我心中正作此念,护体真气警然而生,几乎本能地身子收紧,感觉不妥。
“呜呜!”劲锐的破空声方响,前方数道黑芒急射而至!
“快闪!”我的手刚搭到霍锦儿的肩头,要将她推下,黑芒“刷!”的壹声,如暴雨打萍般穿透枝叶,逼射近身。黑芒数目甚多,将这狭窄的地界笼罩无遗,避无可避,退也来不及,我不及思索,运功护身之际,发掌阻拦。
“噗!”黑芒射在壹面幡布上,数道撞力点将幡布变为满面生疮的怪物,依旧飘了过来。
“哼…”霍锦儿痛呼壹声,嘴角溢血,软软倒在我怀中。
“霍姨!”她…她怎么倒护于我身前的?
幡布已被射穿,并不能挡住敌人飞袭之物,最后壹瞬,我仓促间以手侧接了壹枚黑芒,撞力巨大,险些脱手,随即我整只手掌都觉火辣辣地麻木,以其劲力来看,正面击打身上不堪设想!而显然有数枚黑芒被霍锦儿以身遮挡承受了。
我急痛中抱着霍锦儿逃离下树,举起手中抓到的黑芒壹看,是佛珠!下手之人乃是白衣僧!
念及白衣僧的功力修为,我心上更慌,叫:“霍姨,霍姨,妳怎样了?”叫了几声,没有壹点响应,不知她是晕过去了,或是…
我不敢深想,也无暇察看她的伤势,因此际壹道白影掠入林中,瞧身形正是白衣僧。
“休!”我尚未瞅清他面容,扬手便是壹发铁丸。
击中的却是虚影,此际,在我视线中出现壹道怪异的景象,竟然同时有三个白衣僧朝这边扑过来,每个都是面容模糊,但壹个比壹个离得更近!
骇然间,我片刻也不敢逗留,抱着霍锦儿向林间深处疾逃,我甚至不敢施展遁地术,担心凝功沈入的片刻,遭受敌人攻击。
我在林木间迅速窜闪,踏足之处,被我默运心法,地面或升或或陷,不断布置障碍陷阱,而白衣僧身影时高时低,避开土障之馀,速度毫未见缓。
我当即放弃大耗功力的土术,回身发丸阻敌,白衣僧不时换位躲闪,亦回射佛珠反击,但闻“休!”、“赤!”声不绝,林间不断有致命的丸珠穿射,我前方受殃及的树木或折断倾倒或碎裂飞空,连丈高大树也不能幸免,残枝断树,倾毁无数。
我心下壹震,以飞珠之势,理当像我的铁丸壹般洞穿树干,为何受了佛珠的大树干,却被击碎断裂?
当是佛珠之劲,触物发散之故!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忧急在心,低头瞥了壹眼怀中霍锦儿,只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许是巨痛在身,她连在昏迷中也是双眉紧蹙,凄白的面庞有种令人心碎的美,壹望之下,我心揪得更紧。
是我连累了她!我对敌经验不足,贪攻不去,致使她替我挡了敌人的回击!
我心下自怨自责,痛悔不已,壹边闪避着身后佛珠飞袭,壹边心焦如焚,恨不能立时停下来,察看她伤情。
“唔…”怀中的霍锦儿忽然微弱地哼了壹声,我心底闪过壹线希望,忙叫了几声:“霍姨!”
“中了我”如意珠“,还想活命吗?”白衣僧突然在我前方出现,抬手便是壹指!
劲气挟风而至,彷若有坚硬的实质,将周围四方的空气全都吸纳吞噬,凝聚成壹柄其锋莫撼的气剑。
若非亲身感受,绝没想到他看似寻常的壹指竟有这么大威力!
“砰!”我捻拧利刃,不敢与其正面对憾,将身急闪,壹刀劈在他指风侧面,庞大的气劲相撞,将我弹出壹丈多远,身背撞在壹株大树上。
这壹震动,霍锦儿醒了过来,睁开虚弱的美眸,叫道:“少…少主,妳莫管我,快…”
“蠢话!”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情急之下,双目发赤,大声喝斥:“要死也死在壹块!”壹臂将她紧搂过壹边,腾出另壹只手,蓄势待敌。
“果然是郎情妾意啊,我就成全妳们做壹对同命鸳鸯吧。”我尚未完全换气回劲,白衣僧逼临前方,又是壹指袭至!
我勉力闪动身法,左支右拙,顶受着白衣僧壹指又壹指攻击,感觉后继乏力,越来越勉强,耳中听到远处喊杀声大起,应是东府与雀使等人大举扑上厮杀,眼见己方胜利在望,自己却抱着受伤的霍锦儿遭受白衣僧的劫杀,没有壹人来援,心中苦闷无比。
自己反击的劲力壹次比壹次弱,白衣僧的指劲却强横如故,彷佛没有半点损耗,这么打下去,我命休矣!
“啊!”这声惊呼却是来自霍锦儿。
大体上,白衣僧自矜身分,并未以我怀中的霍锦儿为目标,这也是我能支持许久的缘故。但我闪动中,壹时气竭,身形略滞,他攻来的指劲眼见便要击到霍锦儿身上,我挺起馀劲,竭力往旁壹扑,虽险险逃过,臂侧却如受利刃穿体,着白衣僧指风画过,血气飞泼,铺跌不止。
伤臂正搂着霍锦儿,痛极之下,臂力吃紧,壹时发抖震颤,不能自已。
“少主…”霍锦儿仰面吃力地喘道。
“我…没事…”我目光凌厉,面目狰狞,以壹股狠劲,死死忍住,不让霍锦儿从我怀中掉落,臂间的震颤却不断传到霍锦儿身上,她抖动的面庞上,投来求恳与关切的目光。
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让我挺过了白衣僧壹轮又壹轮强攻。我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却将霍锦儿抱得更紧,豆大的汗珠从我额际不断涌出,有数次滴溅到霍锦儿的面庞,她既无力挥拭去,也无力再劝,眼中却滑出泪水,与我的汗珠混作壹道,在面上蜿蜓蛇行。
渐渐的,我头晕眼花,脚步不稳,透支了所有体力后,开始出现壹个个幻象,有时只是下意识地艰难闪身、抬手遮挡,脑中却飘起壹些与战斗无关的景象,乱糟糟地从眼前虚幻地闪过。
油尽灯枯,已经到了尽头吗?我浑身凉飕飕的,也不知是冷汗湿透了身背,还是体内虚弱至极而生的幻觉,眼前壹切都慢了下来,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变缓,“噗。噗。噗。”那壹声声听得异常清晰。
虚弱到这种程度,只怕连再次施展“离魂附体术”也无力办到,再说,即便能办到,我也不愿弃霍锦儿而独自逃生。
在痛切绝望中,我与霍锦儿对望了壹眼,她虚弱的目光似乎领会了我的含意,递给了我无力的壹笑,而后,汗珠与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也终因虚弱,又晕死了过去,我心中忽然壹刹那平静了下来。
白衣僧又壹指迎面攻来,我全身泛起空荡荡的无力感,加上心底平静无波,几欲放弃抵抗,只是他这壹指像是也变得极其缓慢,以致我想了壹想,还是伸手去挡。
我心是空,手是空,作势挡击,劲力也是空,与其说是迎击,莫如说是伸手“摸”了他指背壹下。
他的手指却在我壹摸之下弯曲下来,难道他也劲力消耗过巨,全然无力了?但指风击地,却爆起壹个大洞,劲力绝非寻常啊。
更让我诧异的是,我伸手触到他指上时,完全感觉不到杀气,彷佛我只是壹个空空的瓶子,他倾倒过来的水,只不过灌进瓶中,被消融容收,又如潮水注入大湖,同质而化,消无踪影。
手上回传给我的,是十分熟悉亲近的感觉,太荒唐了,我只不过摸的壹个陌生老和尚的手啊,不是师嫂或是小渔的柔荑,亲近?我该恶心才对!
白衣僧也愣了许久,艰声道:“是妳?”问的太也奇怪,打了半天,该不会胡涂得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趁着他失神的片刻,我抱着霍锦儿,闪到壹株树后,大口喘气。
“难怪了…那白衣姑娘神魂特异,能摆脱”迷块酥风散“纠缠,也还罢了,我壹直奇怪,妳却是如何脱身的?想来,普天之下,也只有妳才能办到吧?”
我暗暗调息,不答壹言,只盼这老和尚多发痴壹会,让我缓过壹阵,多少能凝聚些气力。
“妳终于还是跳出去了?”白衣僧似喜似惊,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我虽然早就离开,但也听说,本门上下,全都放弃了啊。妳说过,空山孤绝,前无路径,红尘万象其深如海,世事如潮起落,必有大道隐随,入世或能求得解答,也许妳是对的,这不,到最后,全都下山了。”
说的什么怪话?我心下暗喜,老和尚发神经,千万不要醒来。
“我十四岁求道,心高气傲,没想到后来比不上本门壹个九岁的女童,我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即使能成,也会是她,万万不会是我,所以我下山了。这些年,我求于释家,也还是空,空得让人发疯,这都是中了妳的毒啊,妳太心狠了!我们都才走到半道上,妳却说前面没有路了,没有路了,那还走什么?”
“既然不成,我就入世,我介入人世最惨烈的恩怨,果然片片如刃刮身,痛快,痛快!比之空求虚幻,这才有知觉!为求道而丧失的知觉,终于被我找回来了!如今,我对世人依旧没有知觉,但在因果宗内,我却喜爱他们,我把他们当壹家人看,我无所丧失,却颇有所得,何为道?不是越来越空,而是越来越充盈!我也许寻着了壹些门径,很有些心得,妳若感兴趣,我可以给妳参详参详。不过,妳算是跳出去了,我不知道妳究竟走出多远…”
白衣僧还在罗嗦,我好奇之下,探头壹望,恰与他目光相触,只见他周身壹震,疑道:“这就是妳如今的修为么,那还差得很呐……不过,凡事均有代价,我既不是妳,不明白妳的境界,也不便多说什么了。”说着他倾下身,微微壹躬。
“此女受我如意珠,多半无救了,若她侥幸未死,以妳适才化解我壹指的空明劲,当能救她伤愈。”白衣僧瞥了我怀中的霍锦儿壹眼,又是壹拜:“师友之缘,此番重见,幸甚!幸甚!”我愣愣地受了他壹拜,眼见他竟飘然而去,脑中兀自迷糊不解。
待回过神,我壹时也无暇多想了,忙去察看霍锦儿伤势,只见她身前数处,渗出血水,揭着她衣裳壹掀,血汁模糊处,似乎佛珠深深透进她体内了,扯得薄衣拉不起来。
中了我“如意珠”,还想活命吗?
白衣僧说得那么自信,当非狂妄之语,难道…霍姨真的没救了?
心惊中,为确认伤情,我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了,将她缓缓放倒,解开她外边的窄袖短衣,里边还有壹件薄薄的中衣,中衣染血更甚,将中衣自伤处揭开,又费了不少劲。
将中衣向两旁分开后,一阵芳馨袭人的女儿体香先飘至鼻端,我眼底一花,不禁一怔,她外边的窄袖短衣与中衣,皆为素色,里边却套着精致的红绫抹胸儿,一时女儿身的满怀香艳,扑面而来,荡人心魄…
第六十六章、命门失守
绣工精致细巧的抹胸儿,并不能将她遮得严实,相反,在她胸前乳峰高高顶耸之下,抹胸显得「小」得过分——中间拢紧了,边缘自然收缩,以致连腰旁、肚皮等不该露的地方也四处露白。
抹胸的颜色虽艳,但色泽已显暗旧,且为稚气的花色与款式,我怀疑她穿戴这个已很久了,只怕从她少女时就用上了。
她是年近三十的大龄姑娘了,成熟稳重,不逊于已婚妇人,怎地贴身却穿着这样一件稚气的小对象儿?
豆蔻初芽的遮体之物,本难约束瓜熟之体,何况她又「熟」得格外傲人?因过于窄小,不合身的抹胸只能系得宽松,更像道布帘儿披挂于身前。如此一来,那被红绫遮覆的双峰,越发失了约制,肉荡荡的,满蓬鼓帆,形如两只玉兔,呼之欲出。
那小小的布片儿,似乎只够勉强遮挡那两座颤巍巍的乳峰。
之前,有过系魂那次的一抱,我便知道她胸乳肥美,颇是有「料」,却没想到她的乳波竟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我心下突突起跳,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她摄人的双峰挪开,她身上尽如玉环之肥的丰腻肌肤,又闪着令人心惊的白皙,眩惑着我的双眼。
——也许,只有体肌丰满的女子,才会有这种「亡如羊脂」的感觉吧?
我眼儿躲避着光芒一般,不敢朝她身子见肉的地方多看,尤其是两腋之下,乳侧那腴嫩的肥白……不仅使人心痒,简直连手也会痒啊。
她体肌如此丰满,身段却玲珑有致,不见肥胖。玉颈纤秀,香肩圆润而不臃肿,若隐若现的紧致锁骨,两旁延伸,支起纤巧的身子骨架。丰乳下的一截腰肢,多肉却见细条,绵软如蛇。可以看出,她正属于那种体格娇小、肉多于骨的女子。
平日,这一切被严整的繁衣遮盖,她看上去也仅是胸形颇丰,身姿窈窕而已,绝难想到她衣底下的风景,竟如此内秀,如许出众!
面对这惊心动魄的诱人秘景,我脑门变得迟钝迷糊,一时怔痴痴的,竟忘了替她解衣露怀的初衷,双手十指也迟拙起来,木木的,老半天不敢去碰触察视她的身子。
待心跳渐渐平伏,我方将视线落到她的红绫抹胸上,寻查伤处。
虽然很勉强,但这小巧的抹胸儿,总算遮住了大部分胸腹,也护住了她身前要害——而两枚佛珠,也恰好打在了红绫抹胸上,一枚在右乳侧下方,靠近两乳沟壑之处,另一枚则险险地射在抹胸边缘,右腹附近。
出奇的是,佛珠虽夹衣陷肉,深嵌入体,却未能穿透红绫,还能看见有小半珠体露在体外。
难道这红绫抹胸儿,还有护体之用?
不管如何,见她未受穿体之厄,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
我小心地褐开她抹胸下缘,衣角却被佛珠压着,薄衣扯紧,拉拽不起,我略略使力,微颤片刻,右腹上那枚佛珠,陡然脱离掉落。
「啊……」
霍锦儿被疼醒,身子打颤,双眼微张,旋又咬牙闭目。
我揭开抹胸,低头察看,只见衣下腹间,留着一个殷红的伤洞,伤口附近,肿起如坟,却像鱼肚一般光滑肥白,毫未沾染血迹,想必血水均被红绫吸走了。
按说,绫丝不吸水的,但这红绫抹胸拈在指尖,却觉微微沉手,抹胸的下半截,色泽均变深、变暗,显然吸透了血水。
「霍姨,你觉得怎样?」
我知道她此时闭目吁喘,只为忍痛,神智并未昏迷。
霍锦儿喘着气,再度睁开迷糊的眼儿:「咱们还……还活着么,逃……逃出来了?」
「没错。」我不欲多作解释,盯着她苍白的容色,心下怜意难抑。
「那便好了。」霍锦儿嘴角挤出一丝虚弱而欣慰的笑意:「若是因我拖累,少主遭那和尚毒手,我便万死莫赎了。」
「霍姨,」我不禁紧紧握住她的手,双目深望着她:「你何必这么说?」
白衣僧将我俩逼到绝境的那一瞬,我与她临难对望,眼神交会,隐然达成「同生共死」的默契与平静,我的心意,她不会不知,此时说得这么生分,难道是心底想逃离或是退缩了?
「我……」霍锦儿脸上不易察觉地一红,彷佛被呛着一般,连连咳喘。
见她气息不稳,我也不忍逼她,只道:「你身上疼得厉害么?」
霍锦儿却未应答,又如花儿萎谢般合上了双睫。因失血过多,她嘴唇有些发白,伤痛使她仰着的苍白面庞,有种遗世独立般孤静的圣洁,楚楚动人。平日容光明媚的她,在重创之下、萎靡之余,似乎连气韵都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更荏弱娇柔,令人望之心痛。
我心下虽急,却忍着没敢惊动她。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细声问道:「远处什么声音?」
我微微一怔,适才专注于眼前,全然顾不上其余,此际侧耳一听,风声中,遥遥传来远处的酣战声,随口应道:「应是咱们东府正与敌厮杀。」
「好生熟悉的声音啊。」霍锦儿目露遥思,道:「我能亡于阵前,总算好过深闺老死了!」
此乃不祥之语,我听着大觉刺心,道:「不必担心,你的伤并不太重。」
「你不用安慰我。」霍锦儿蠕动嘴角苦笑,却转而皱眉,吸了口气:「我的伤……自己知道,我本以为……血蚕衣能挡过一击,未料那和尚内劲如此强横……」
「血蚕衣?是这件红绫抹胸么?」
「什么?啊,你……你怎么能……」她闻言垂头寻望,才发觉自己身衣大敞,当下又惊又羞,慌道:「快……快替我遮上了!」
「你平心静气,切勿牵动了伤处。」我将她轻轻按住,褐起她的抹胸儿:「我刚才已验过,伤势并没你想的那般重,你宽心养神,我这便替你疗伤。」
「不……不……」霍锦儿面色通红,柔弱无力的双臂极力推操。
我见她心神激荡下又是咳喘不止的荏弱之态,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焦急,道:「霍姨,你舍命救我,我……我也不愿弃你独生,咱俩……既是以性命相见,何须拘束于区区礼法?再说,还有什么事能大过生死之关?这些细枝末节……」
「你……你不知道。」她目光躲闪,道:「我不是顾忌什么……而是伤重难治,实在……不必多此一举了。」
「你不让我试,又怎知伤重难治?」
「不要再说了。」霍锦儿决然地摇了摇头,一番挣动后,她脸上漾起病态的红晕,仰面盯了我片刻,迟疑着,抬起一只白酥酥的手儿,在我脸旁轻轻碰了一下,一霎似喜若羞,痴痴道:「少主,若真有生机,我何尝不眷念……只是,只是……」说着,她眼中沉下一片黯然。
我心下奇怪,何以她铁了心似的认定自己没救了?道;「霍姨,你有所不知,我是如何击退那和尚的?我能有法子化解和尚的真气,治愈你的内伤,真的!」
霍锦儿似乎倦极了,不愿再听,摇了摇头,闭目不语。
不能任由她这样耽误下去了!男女肌肤接触,她羞缩难免,但我怎可见她伤重不顾?当下硬着心肠,道:「霍姨,不管你是否怪我,我绝不能眼见你伤重不治。好了,我要行功运气了。」说完,强行拉开她的手,将手伸入她衣底。
「你……」她遮护无力,羞急之际,抬首望来,眼中已是泪花一片。
「要是哪处弄疼了,你告诉我。」
我双眼并不看她,暗中凝气,转眼掌面火热烫人,触着她冰腻软绵的腹肌,传来奇妙难言的滋味,我心间一荡,忙屏却杂念,专意行功,打算先助她行气散瘀,疏通经脉,再将敌劲驱出体外。
随着我在她衣底触体行气,衣乱纷纷,她羞得面赧颈赤,满身皆颤,仰面哀喘道:「少主,你听我说。」
「我不听。」
「你先停下,我……我跟你说!」情急之下,她终于说出了实情,道:「我……我的命门受创!故此,那是没得救了。」
「命门受创?」我大吃一惊,修练者最忌命门被击,那确是足以致命的,不由急道:「那……那是何处?」
她红着脸儿,低瞧了一眼。
「是胸口?」
她含羞点头,神色颇是窘迫。
听她吞吞吐吐地道出其中缘故,我不禁完全愣住,失神无语。
命门是元气的根本所在,修练的起步,便是始于命门;随着功力见长,命门也越来越重要,一旦命门遭外袭,则有「破气」之危,全身功力溃散,难以活命。故此,命门是修练者最大的秘密,也是终生须小心守护的首处要害。
世间各门各派,功法不同,命门位置也有异。大多根基浅显的门派,命门即在常指的丹田,一般以下丹田或后丹田为多;而所谓「丹田」,本为聚气结丹之所,其实全身处处都可以视为丹田,可因气行而异,也可因意守而移,原本就没有固定不变的部位,许多道法高深的门派,为了不让他人轻易找到命门要害,往往将命门修练至更隐秘的地方,如腋下、肚脐、胯下、脚底,或其它易守难攻之处。
乳山派的命门便在中丹田,即胸口的膻中穴。将命门设于此处,看似毫无道理,因所处太过显眼,不易为防,但其中也是颇具苦心的:乳山派传人皆为女子,一来女子呵护胸前,乃天生本能,不用刻意也可严加戒备;二来但凡修道高手,向来不屑对女子的避讳处出手,此处反倒成为最安全之地。
霍锦儿十四岁由乳山出关,投身从军,其师不能相拦,唯恐她于乱军中有何闪失,特意寻得世间罕见的血蚕丝,送给了她。血蚕丝刀枪不入,吸汗沾水后,更是坚韧无比;由霍氏巧匠制成这件宝衣,贴身而穿,遮复命门,形如护甲。
霍锦儿以身遮挡佛珠,一方面是情势危急,护我心切;另一方面也因血蚕衣在身,有所恃仗之故,才会犯险行此一举。不料,佛珠来势太疾,终慢了半步,她身形来不及全然跃起,未能避开胸前命门要害。
血蚕衣虽使她免受了致命的外伤,却不能阻挡佛珠的内劲在她胸口爆发。
「少主,敌劲……已侵入灵墟,到了这地步,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治了。」霍锦儿目光黯淡,垂睫道:「你想,死便死了,我何苦再白受一番折腾?」说着,她面色又不由微微一红。
「灵墟?」我听了,却是心下一阵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是说,敌气走的是灵墟?」
「嗯。」霍锦儿困惑地瞄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他娘的!」我不禁脱口骂出声,心中格登一下轻松不少。
灵圹穴,正是胸口命门膻中穴旁的一个穴道。灵墟之灵,神灵也;与鬼相对,所指为天部之气。墟,土丘或故城遗址,指穴内空虚荒芜。灵墟穴可谓易守难攻,一旦遭外气侵入,会使人烦闷、呕吐,若解救不得法,则内气漫散,危及性命。
在别派武学中,灵墟穴是比较不太受人注重的穴道,因其既非人身三十六致命穴,又非七十二大穴,但神龙门倡导的是人身没有哪个穴道是无关紧要的,尤其是离魂附体术,对灵墟格外关注,因其与心脉相通,是十分关键的要穴,故此我对其极为熟稔。
灵墟离命门膻中极近,但不属于同一经脉。依伤口所处的方位看,佛珠恰好打在胸口的灵墟、膻中、乳根三穴之间,残留的气劲窜走灵墟,未往四周均衡扩散,那么,最弱的命门膻中实则得到了一定程度保护,即使灵墟弃守也是凶险万分的事。
「不要担心!」我信心大增,目烁灼光:「敌气若走的是膻中或乳根,我或许便要束手无策了,但恰好是灵墟!简直与本门……」
我一时失口,忙咽住了,顿了顿,道:「灵墟向来繁难,有奇奥之名,但正因其繁,衍发冲击较缓,尚可着手施为!」
「当真?」霍锦儿半信半疑:「你莫哄我。」
我将灵墟失守后应有的细微症状,与她一一印证,实际上灵墟导入适微量的元气,炼气化虚,有虚灵顶劲、提魂合道之效,正是我们神龙门独得的修练窍门,在这方面,我自然体会极深,她听了显然大为信服,一时沉吟未决,缄默不语。
「其实即便命门被正面击中,若解救得法又及时,也不是无可挽回的,况且你的命门仅是受内劲波及?」我趁热打铁,道:「不能再延误了!霍姨,你且放松周身,不要与我的外气相抗!」
说着,我不由分说,大掌滑入她衣底,舍了腹部的伤先不管,径奔她胸口的致命伤而去。血蚕衣被我顶起,嵌体的佛珠便滑然掉落。我的手触到她隆起的乳根,动作不由变得十分小心,缓缓地移动摸寻着。霍锦儿此际再难阻拦,只得闭着眼儿,忍羞道:「右……右边一点。」
「嗯!」我低应了一声。其实凭着目测,我大致也清楚,伤处还应往右些,只是指掌已侵临她乳丘之沿,再往右便爬上丰满的乳峰了,心有顾忌,一时不免迟疑;现既得她「出言指点」,那更算师出有名了。
我吸了口气,手指沿着她隆起的乳肌一点点摸上。
此举虽为疗伤,不得不然,但也可说是侵犯着她的胸前禁地,我心下不禁「怦怦」狂跳,待那脂腻软滑的乳波荡漾于手底,我的喘息更是粗重起来。
「要不……还是先将血蚕衣脱下了?」
红绫看似松敞,真要伸进一只手掌,却无隙可入,我的指掌硬生生挤入后,她丰乳登时一阵摇荡变形,形如以巨力抓捏,手掌被绷紧的衣料约束着,在里头着实不便,更别说行功走气了,我只觉进退失据,甚是尴尬。
霍锦儿闻言大骇:「不要!」
「霍姨,这样很难着手……」
「你……」她此时既羞又怨,哪还说得出话来?
我生恐她再扭捏推托,白耽误工夫,便趁她失神之际,另一只手迅疾松了她抹胸系带,将血蚕衣一把扯脱,只见两只白馥馥的雪乳,颠头摆脑,羞颤不已,敞露于我眼底。
「啊!」霍锦儿惊叫一声,羞急欲哭,道:「你……无赖!」
「事……事急从权。」我慌乱地应了一声,惊异地盯着那两只颤巍巍的大白兔,挣脱束缚后,正活突突地奔动跳跃,那鲜滴滴、红嫩嫩的乳头,傲立峰尖,舒然挺立,一议人恨不能扑下去哨上一口。
乳上的伤与腹部不同,因乳肌饱软,只留下一个深红的伤印,看上去就像一粒大大的红痣,点染在毫无瑕疵、蓬然欲涌的肥大雪乳之上,显得异常艳媚。
一时间,我整个身子如木塑了似的定住,欲动不能。霍锦儿眼角窥见我的呆状,更是羞藏无地,愤然道:「你……只顾看个什么!」
我脸上一热,定了定神,琢磨白衣僧所说的话,极力回思彼时出掌之状,冥思迅速进入朦胧之境,试图找回那奇异的「空明」气感。
所谓阳极生阴,阴极阳生,彼时油尽灯枯,应是真气一哀竭至极处而新生的气劲,那气劲极弱,本不足挡击白衣僧指劲,然而却偏偏将他指劲降服,想来「空明劲」乃是超出一个层次境界的真气。
可恨的是,我急出了满头大汗,试了多遍,却再也难召回心身皆空、抚化万千的空明气感,不禁又是狼狈,又是气馁。
「说了不行的,还是……还是算了!」
我着急,霍锦儿更急,忍受我推捏拿胸的她,又羞又气,打起了退堂鼓,要结束这羞人的处境。
彷徨无计中,我忽然想起,消弭白衣僧指劲时,颇有同质而化之感,与采炼青阳丹情状相似,遂改以采炼聚气之法,在她伤处附近贴肤施为。
「嗯……」